【furry向小说】喧嚣 第五十章.一束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意识到自己一直活在一种看不到头的日子里。 我开始回想过去的经历。 每天上学放学，独自守在家里，守在煤炭燃烧的火炉旁，煤炭的烟味困在房间里，可是打开窗户，冷风就会涌进来，扑灭炉火。 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因为混血的劣势被人指指点点，因为孤僻的性格被人嚼烂舌根。 我好像习惯了，甚至会认为这些嘈杂的声音，说的是对的。 所以，在我走进废城区，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看到陌生人死在眼前，我突然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可能需要理由，但他们聚在一起，对一个人释放自己的恶意的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他们只需要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让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引导舆论的偏向，再把错误归咎到某个人身上。 而那个人是我。 只因为我和他们不同。 因为我是天生的残次品，因为我生来就被抛弃，所以理所应当接受来自他们的恶意。 认清现实的那一刻，我感到很迷茫。 我很清楚，一个人的偏见并不会被事实改变，他们只会推卸掉属于自己的责任，转头把过错报复在对方身上。 这些人，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我感觉好累啊。”夜晚的城市寂静无声，灯光熄灭，一切都融入黑暗，“只是这样活着就很累了，医生。” 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好像说出这句话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有一瞬间，我想从楼上跳下去，在街道上呐喊，去质问那些人，为什么只是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还要落井下石。 冷风刮在皮肤上是刺痛的。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冬天。 冬天还没过去。 他没说话，或许是没话可说，被他的眼睛看着，柔和的琥珀色居然让我感到难过。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嗓子像是被黏住了，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嘶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我疯了吗，可能是疯了吧，居然会问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问他眼里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自己的存在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思绪混乱间，我听到他的声音。 “你很好。” 非常笼统的回答。我以为他不会继续说的时候，他继续开口。 “你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好。” 我惊诧的看着他，他眼里确是笃定的神色。 “小猫。” 我突然有些害怕他接下来说的话，伸手想要阻挠他，被他一把按住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这里生活的人都不一样。” 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再听了。我想挣开他的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他攥得很紧，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力气上单方面压过我，那种不甘，恼怒，所有的情绪堆积着，像气球一样，炸开了，奔溃了。 我使劲扣他的手，抠出了血，指甲陷在肉里面，陷得很深，他没有反应，任凭我使出各种方法，他依旧攥紧我的手。 “放开我。” 他闭上眼。 “放开我！”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只是不想被别人看穿，以为这幅逞强的外表能瞒过所有人。我还是错了。 “你们是不同的。从我走进这座城市，走进废城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不会主动惹麻烦，不会主动伤害别人。你只是想凭借这幅伪装，把自己包裹起来，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可是你错了。人是带着偏见长大的，这种思想在他们脑海中早就根深蒂固。你所做的这些只能暂时杜绝一些麻烦。” “你永远没办法像那些人一样活着。你们终究是不同的。” 那一瞬，我想到黑豹说过的话。 他问我，在这里生活，不会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吗。那种压抑在心里，无法言说的感觉。 ···我知道的。 从我认清现实的那时起，我就很清楚了。 孤单的感觉。 他的出现，让这种感觉愈加强烈。 过去只有一个人时，我不用思考这些。我生活在这座城市，我和他们没有区别，我不断在脑海中重复这句话，甚至快把自己骗过去了。 他的存在，很轻易的让我认识到，我并不是无动于衷的。我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离开这里。 可是我不敢。 我害怕自己会这样想。 这里是我生活了这么久的城市，这里还有我的家，我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毫无顾虑的离开。 于是，我把那天的记忆撕烂了，把他的话全都抛在脑后，我以为把它们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我就再也不会想起那天的事情。 可他们依旧在我心里扎了根，只要我的生活还有喘息的机会，这种想法就会钻进脑海。你不属于这里，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在我冒出离开的想法时，缠绕在根上的刺就会刺痛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我选择了逃避，我以为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能避免一切发生。 “可是，那又怎么样。” 我什么都无法改变，黑豹离开的时候，连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也好，医生也好。你们随时都能离开。” 可是我，可是我——只能留在这里，看着你们离开的身影，把自己缩成一团。 如果我注定无法跟上你们的脚步，那我宁活成那些人的样子。那我宁可，把自己留在这个荒诞的梦里，再也不用醒过来。 吧嗒吧嗒落下来的，是眼泪吗。 鼻子很酸，眼睛像被雾气笼罩着，嗓子像是有痰黏着，喘不上气。狼犬的手掌很大，他搂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他的怀里。 恍惚间，我看到他眼中的琥珀色褪去，露出本来的样子。 像是凝结的霜花。 “小猫。那他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不停的走。 每当我想要迈开步伐，身后总会传来熟悉的声音。它们拦住我的脚步，它们拉扯我的身体，它们不停反驳我的想法，告诉我，我应该留在这里。 我回头，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它抚摸我的脑袋，动作很轻。 “小启，我们回家。” 我开始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所以，当我再次见到黑豹的时候，我想方设法想要他留下来。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停到他劝阻的声音也没有停下，不停地跑着。直到他的相机被陌生人抢走，他冲我吼着，离开了废城区。 这种害怕终于成为现实。 “又见面了。”阿蒙被人群簇拥，站在我对面，他手里是黑豹的相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呢。可是，如果还有一丝机会的话，那我还有挽留他的余地。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我。 我不想体会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被匕首划过小腹，疼痛颠覆意识，身体变得摇摇欲坠。伤口流了很多血，就算用手捂着，也会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我躺在地上，意识模糊。 阿蒙让周围的人散开，只留下我和他。 时间过得真慢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缓慢。我开始感觉不到疼痛的，四肢变得有些僵硬。 “晚安，好好睡吧。”他合上我的眼睛，“如果你还能活下来，不要再来这里了。” 他的语气很悲伤。真奇怪，明明是他下的手，为什么要感到难过呢。 他把相机放在我旁边，脚步很轻的走了，带上门。 呼吸也有了堵塞的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 我还不想睡。我还想见到他。 我奋力睁开眼。 门被推开了，月光顺着敞开的门落在脸上。 黑豹站在门前，颤抖着，没说话。 我突然知道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是一束光， 漫漫长夜里，照在我身上的一束光。 我想抓住他。可当他离开时，我才发现，我早就一无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