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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涅芙瑞塔】第十七章:大结局

2021-10-18 20:32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但还有一章尾声!


第十七章

萨图沙——帝国历公元前850年


        镰形剑,它的锋刃被黄沙和时间冲刷出处处坑洼、沟痕累累,但依旧奋力埋进了大理石柱,离涅芙瑞塔的脑袋只有几寸远。她附身回旋一脚,踢进攻击者的胸腔,踢断了它的脊椎。它倒下了,但又冒出来两个。长矛刺出,血从她脸颊和手臂流下。她咒骂着挥掌拍碎了那咧嘴的骷髅。

        当死者涌进广场时,她爬上了石柱,以避开那些追猎着她心脏的青铜利器。她跳向屋顶旁边的高架引水渠,溅起水花,然后驻足回望自己的乡间别墅。食尸鬼们正挂在塞特拉军团的长矛上,它们在火光下挣扎着,徒劳地向她伸手。尽管它们如今的悲惨命运全因她而起,但涅芙瑞塔对这些怪物既不同情亦无怜悯。

        然而,侍女们的惨叫声还是足以勾起她的怒火。她很想重新投入到战斗中去,但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太过强烈。她听到马车车轮碾过鹅卵石的嘎吱声,转身沿水渠跑走。远方,萨图沙在燃烧。

高架水渠

       米迦拉的警告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她,但她从不认为他们真的会找上自己。现在万事休矣,除了逃跑别无他路。【不朽大帝】塞特拉的古墓舰队裹挟着尼赫喀拉的复仇飘洋过海,来到了萨图沙。

       “涅芙瑞塔!”是娜埃玛的喊声。涅芙瑞塔看见自己的侍女和其他幸存者正站在别墅的屋顶上,一排瘦骨嶙峋的弓箭手举弓上扬,振落积灰的弓弦嗡嗡作响。

       “快躲起来傻瓜!”箭矢随着她的话语疾驰而出。她没看清倒下的人是谁,因为从引水渠传来的轻微颤动如警报般促使她立刻转身。杖头击中了她的腹部将她打趴在地。涅芙瑞塔跪起身,抬头看向对方。“是你。”

        “涅芙瑞塔。”卡莉达的声音就像陈年丝绸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她纤细的身躯被仪式裹布紧紧包裹,头上骄傲地戴着葬仪头饰和面具,而它们则掩盖了死亡对她曾经美丽的面容造成的破坏。“我在黑暗中梦见了你,姐姐。”

       “我也梦见过你,小雏鹰。”涅芙瑞塔慢慢起身,面对自己的表妹。

       “不再是鹰了。我的双翼只剩下灰尘和白骨,”当卡莉达开始旋转那根蛇首权杖时,她的手腕嘎吱作响。那是陪她下葬的权杖,由涅芙瑞塔亲手放在她手中。“我现在只能像蛇一样在时间中爬行。”她挥杖击出,杖头蛇首扫中涅芙瑞塔的肩膀打的她原地转圈。卡莉达向前蹿出,渠水似乎在她脚下避向两侧,涅芙瑞塔后背又被印上一道血痕。

       涅芙瑞塔向前扑倒在水中,她从未感到过如此痛苦。杖头再次落下,她侧身翻滚避开,险些掉下石渠。卡莉达的攻击砸裂了砖石,水透过裂缝徐徐漏下。

       “你夺走了我的翅膀,涅芙瑞塔。你让我只能在地上爬行。现在我要回报你。爬吧,姐姐。”卡莉达的话字字冰冷,没有流露任何一丝出本该浸透在字里行间的情感。“爬”。

       “绝不。”涅芙瑞塔猛地起身踹向卡莉达的肚子。死去的女人踉跄后退,涅芙瑞塔利爪闪烁,扯碎了卡莉达胸前裹缠的布条,露出下面已经革化的皮肤。但紧接着,铁箍一样的手指扣住了涅芙瑞塔的喉咙,她感到自己双脚离开地面,然后便被扔向下方广场。地砖在她身下碎裂,死者包围了她,但没有发动攻击。她是卡莉达独占的猎物。

       当她表妹走近时,涅芙瑞塔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卡莉达身上被撕破的裹尸布条像嘶嘶作响的毒蛇一样随风颤动。权杖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打中她的下巴,涅芙瑞塔再次飞了出去,再次重重摔在地上。“尼赫喀拉死了,涅芙瑞塔,它的人民也随之一同死去。你凭什么可以逃脱神佑之地的命运?你凭什么能漫步于黄昏而留你的百姓在黑暗中受苦?”

       “因为我是女王!”涅芙瑞塔咆哮着扑上去抓住了权杖,二人相互角力、扭转。“我们的人民受苦不是因为我,表妹。我曾试着拯救他们!”

       “你管这叫拯救?”卡莉达说着便扯过权杖一击横扫。涅芙瑞塔躲开了,回以一爪打裂了那精美的葬仪面具。卡莉达后退了。"你的所作所为使他们受了诅咒,而直到最后他们才发现这一点。"

       “我没有。”涅芙瑞塔低吼着。

       “你有,”卡莉达一次又一次地发起攻击,迫使涅芙瑞塔闪躲后退。她身后的死者随之让到两侧,给她后退的空间。“尼赫喀拉人都以你为耻,姐姐。你是他们坟墓上的那抹污迹。”

       “应该是我以他们为耻!”涅芙瑞塔在狂怒中大吼,“他们赶走了我!他们烧了我美丽的莱弥亚!纳迦什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他们活该!”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同时,她又一次感觉到——自从她踏上萨图沙的海岸以来,某个黑暗的、警惕的存在就一直盘绕着她。它发出满意的声音,而她看到了黑暗。她摇了摇头,被卡莉达一杖打中胳膊。

       她脑海里有个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向她呼唤。它呼唤她前往黑暗,恳求她去瞧瞧、去看看、去探索。权杖“咔”地一声砸中她的前臂,卡莉达平稳地进步上前又是一击,就像生前一样。涅芙瑞塔左胸被破开一道深深的伤口,而她的爪子也刺穿了卡莉达腹部如纸般的皮肤。她野蛮地攻击起眼前的女尸,骨头嘎吱作响,亚麻碎布纷飞。

       两侧的死者军团齐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他们后退一步,为她让开一条路,允许她去加入幸存的吸血鬼。涅芙瑞塔低头看着卡丽达,她就像几个世纪前一样躺在地上,破碎不堪。但这一次,她并没有死去,也没有沉默。“去吧,涅芙瑞塔,你的主子在叫你呢。”

       “什么?”

      “你的主子在叫你。去找他吧。我们会再见面的。”

       涅芙瑞塔犹豫了一下,渴望打碎眼前那张白色的葬仪面具,抹掉那副严肃而讥讽的嘴脸。然而,她还是转身逃走了。她发誓自己永远不会再逃跑,但即便是在她发誓的同时,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图沙——帝国历公元前850


        对不朽之人来说,时间的流逝与凡人不同。这需要慢慢习惯;昼夜不过眨眼间,百年也只如一天。即便如此,涅芙瑞塔也还是嫌自己在黑暗中度过了太久。即使在最顺心的时候,耐性也不是她自认拥有的品质,她很快就开始变地不耐烦。但相对于她而言,其他人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她们的欲望更强烈,因为她们还没学会如何控制它。

        “我们现在就该拿下他们。”其中一个名叫瓦尔纳(Varna)的狡猾小鬼嘟囔着,挪了挪身子,她们正光脚蹲在一条内部隧道的阴影中,这条隧道联通着山堡各层。几天前,在涅芙瑞塔的催眠影响下,她们抓到了一名俘虏,证实了这些隧道都是由古老矿洞改造的暗道,就是为了预防白银峰被攻破。它们的存在解释了矮人们在围城开始的几个星期内是如何发动伏击和反攻的,他们还曾用它向其他矮人要塞派遣信使求救。只不过这些信使都没能走远。

        涅芙瑞塔没搭理瓦尔纳,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发火。在狭窄隧道里连续数周的流血和不断的伏击与反伏击,就连娜埃玛也因为这种持续的紧张感变得烦躁不安,对于年轻的吸血鬼来说这更是一种折磨。伊欧娜对着瓦尔纳呲牙咧嘴,止住了她的抱怨。

        伊欧娜的队伍在摧毁矮人酿酒厂和水源后重新加入了大家。然而,破坏啤酒供应非但没有挫伤矮人的士气,反而激怒了他们。接下来的几天里,涅芙瑞塔又失去了两名侍女,她们在那些诱人的目标地点附近中了矮人的圈套,当然,矮人的损失比这要多得多。

        现在,她们正蜷缩在一条贯穿整座山堡的狭窄隧道里,如果你不介意连续几天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爬行,那就完全可以通过它到达卡拉兹-布林的任何地方。就连矮人自己也不确定现在还有多少暗道在用,有些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封死了,被人遗忘了,铁门也锈了。涅芙瑞塔和她的追随者们就躲在这样一扇铁门的后面等待着。

        门的另一边,矮人正低声说着什么。过去的一个月里,当尸体军团稳步而无情地穿过堡垒上层时,矮人们一直在利用矿脉对史崔格部队的侧翼发动手术式精准打击。涅芙瑞塔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打开内堡入口的,但不管怎样,一进入山堡,卡利德的放血天赋就显现出来了,矮人被迫撤退。白银峰只有几千名守军,远远不足以阻止数万死者前进的步伐。在莫拉斯的辅助下,卡利德的部队像她所预料的那样迫使矮人们不断后退。死者也许确实无法统治活人,但他们可以把活人碾得粉碎。一扇又一扇山门倒下了。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扇。

       穿过阻挡她们去路的锈蚀大门,后面就是通往所谓“深阶”的拱形大厅。在深阶的下面是庙宇和神龛。矮人选择在众神的注视下进行最后的抵抗。尽管缺乏食物、资源和援军,他们还是伺机待发,准备智取敌人。

       也许他们认为自己派往其他矮人要塞请求援助的信使已经逃跑了。也许他们认为史崔格帝国会因为不耐烦而放弃。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想过,只是固执地坐等结局。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

       涅芙瑞塔站了起来。侍女们的眼目都跟随着她。她做了个手势,感受着缚灵军团阴冷潮湿的存在颓然而出。自从她第一次把鬼魂从冰河深处唤起至今,他们的数量只增不减,从几十个变成了几百个,矮人的灵魂被从尸体中扯出,加入了像无所不在的薄雾一般尾随着吸血鬼们的灵魂之沼。

       “我们必须打开最后一扇门。”她说道。

       “这意味着向整支军队暴露我们自己。”娜埃玛接话。

       “可我们必须冒这个险。”涅芙瑞塔看着娜埃玛,“时机已到。我已经失去耐心了,矮人也没有进一步动作。是时候让这场闹剧迎来结局了。”

       “哪种结局,是乌索然设想的结局,还是我们到达后你一直在谋划的结局?”娜埃玛轻声问道。涅芙瑞塔眨了眨眼睛。娜埃玛叹了口气:“我太了解你了。”

        “唯一重要的结局,娜埃玛。我的结局。”过了一会儿,涅芙瑞塔环顾四周,迎上她侍女们目不转睛的双眼。“我们的结局,”她改口到,“在这里我们将是自由的。在这里,在这些大厅里,我们将建起一座新的莱弥亚。”她伸出手,抚摸着瓦尔纳纠结的头发,“我们将是这里的女王。我们将成为全世界的女王。就让乌索然在摩茹堪啃骨头吧。让他拥有自己的小小王国吧。当它倾覆,我们依然在此。当世上所有国度都成为那些尚未诞生的书记员为历史所写的脚注时,我们依然在此。我们将在此地安身,世界之脊就是我们的王座,国王和骑士将向我们俯首称臣。”

       “卡利德呢?莫拉斯和史崔格人呢?”娜埃玛问,“乌索然呢?”

       “至于那些试图阻止我们的人,全按老办法处理。”涅芙瑞塔看到娜埃玛的表情,补充道:“一旦大门开启,矮人撤退,你就带其他人去干掉史崔格。他们的人数和我们差不多,而且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还会继续减少。”她犹豫了一下,“把莫拉斯留到最后。”

       “卡利德怎么办?”娜埃玛追问着。涅芙瑞塔听出了娜埃玛潜台词——安玛尔怎么办——她把目光移开了。

       “我亲自对付他。”

       娜埃玛沉默了。涅芙瑞塔轻轻笑了笑。其她人会相信她,毫不犹豫地服从她,但娜埃玛更了解她,经历的也足够多,她知道涅芙瑞塔也会犯错。但她还是服从了。她们生活在剑锋上,犹豫就会败北。“去吧,我饥饿的母狼们。”涅芙瑞塔抬手一指铁门,伊欧娜和瓦尔纳便咆哮着冲了过去,然后飞身撞了上。钢铁门栓从石壁中崩裂出去,门板轰然倒下。在矮人的惊叫声中,伊欧娜和瓦尔纳爬起身开始进攻。

        “赶快,拿下每一处壁龛和拐角!”涅芙瑞塔高喊着举起她的剑,缚灵在剩下的吸血鬼之间翻滚腾挪涌进走廊,涅芙瑞塔跟在它们后面一起冲了出去。过道里没有灯光,但她看得很清楚。矮人们放射着生命力和热量,很是馋人。

       已经死去的人和即将死去的人在黑暗中撞到一起。矮人坚守阵地,举起盾牌,挥舞斧头,吸血鬼在他们中间横冲直撞。涅芙瑞塔的剑劈开了一个矮人的头盔和头颅,而战士则在死去的瞬间试图借着惯性用斧头砍她。她一头莽进敌军队列,后面紧跟着其他吸血鬼,饥饿的幽魂聚集在侧翼,用空灵的魔爪击倒矮人。

        “稳住伙计们!不过是阵微风而已!”一个斧头上装饰着符文的矮人大吼着,当他猛击鬼魂时,这些符文便明亮地燃烧起来。被砍中的缚灵无声地尖叫着,消散了。当它们消失时,涅芙瑞塔感到一阵剧痛,她扑向那矮人,后者哼了一声,接住了她劈在盾牌上的一击,冲击力迫使他单膝跪地。矮人的斧头嘶嘶作响,仿佛烧红了似的,划过宽阔的弧线砍向她,她急忙缩了回去。看来跟国王侍卫挥舞的铁锤一样,那块金属也被施了一些魔法。

       走廊地面在涅芙瑞塔与矮人单挑的同时渐渐变得鲜红。缚灵们没有被符文之斧所吓倒,它们前赴后继,包围矮人并从他们身上吸走生气。每有一名矮人倒下,面对涅芙瑞塔的那个人表情就变得愈发坚毅,进攻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只要打败她,他就能拯救其他人。也许他可以,但她不允许。

       矮人接下来的一击用力过猛,她旋动身体绕过斧刃,一剑刺向他的后背。剑锋刺透锁甲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随后从他的胸膛里迸出,鲜血如红花般绽放。她抽回剑,看着他脸朝下倒在地上。剩余的矮人正在撤退,沿着走廊向一个可以俯瞰远处大厅的露台转移。在走廊的另一边,有一段宽阔的弧形楼梯在等着他们,楼梯一直通向下面一层的开阔地。

       涅芙瑞塔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深阶宽约三百米,长约一公里,由一整块岩石雕刻而成。在其他情况下,她定会好好欣赏这一奇观。它是山堡内的主干道,即使是现在,也有矮人在匆匆穿过它前往下方的神庙区寻求庇护。她认出了阶梯两侧矮人诸神和女神的巨大雕像,它们正用茫然的眼神悲伤地看着矮人们涌向神庙,祈求获得诸神所应许的安全。她能感受到从那些建筑中散发出的烈火般的压力,就像她之前在陵墓那边所感受到的一样。

       这一情况让涅芙瑞塔对矮人的行动模式有了新的理解。他们应该是在断后,在试图给平民争取活命的机会。她皱了皱眉。如果矮人全都龟缩进神庙群里面,那将来就几乎不可能再引他们出来接战。除非他们自愿。她眉头紧锁,边走边思考。

       当战斗蔓延到露台时,拱形大厅里充斥着武器的响声。主门的铰链颤动着,一排排矮人正等着亡灵破门而入。他们的队伍发出惊叫,增援部队向楼上冲去,试图阻止突袭。

       留在露台上的十几个矮人中有五人挺身而出,凭借令人赞叹的勇气保护其他人撤退。他们也打算牺牲自己,就像他们的指挥官一样。涅芙瑞塔从露台上跳下,直接绕过了他们。她的侍女们也跟着一起纷纷跳下,只留下缚灵对付寥寥无几的幸存者。当幽灵的微光在露台上翻腾时,吸血鬼们从天而降。涅芙瑞塔一眼就看到了控制山门的滑轮和轮盘系统,她挥剑指向那里高喊道:“拿下它!把它打开!”

       弩箭纷乱地打在石头和盔甲上,更多的矮人上前阻击。她的一个侍女,一个叫萨宾(Sabine)的黑发女郎被一发弩箭正中双峰之间,射翻在地。她倒在地上扭动着、尖叫着、用爪子抓挠着自己的胸口。涅芙瑞塔无视了她们的困境,径直向大门机组奔去。她飞身用肩膀猛撞那巨大的曲柄,粗重的铁链随之颤动,然后提起了用来开门的砝码。

      数支弩箭射进她的后背和手臂。她痛得喘不过气,但还是忍住了反击或撤退的冲动。更多箭矢砸了过来,她瘫倒下去,咳着血。然而,随着一声刺耳的轰鸣声,通往山堡深处的大门缓缓开启。涅芙瑞塔从那堆齿轮和铰链上滚落,摔在地板上,与此同时,那些作为史崔格大军先锋的巨型食尸鬼直接扒开了大门,亡者军团一拥而上。

       四周立刻充满战斗的嘈杂声响,涅芙瑞塔闭上眼睛,穿透她的弩箭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掉落,她正鼓动自己的肉体变形好将它们排出体外。马蹄声响,“真是个妙招。”有人在跟他说话。涅芙瑞塔撑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

       莫拉斯低头盯着她,满是水泡的脸扭曲出一个微笑。涅芙瑞塔站了起来。”是吗?我有太多的小妙招,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她转过身。矮人们很固执,但他们寡不敌众,毫无准备。他们的号角声已经在下令撤退了。

       “看来你的计划成功了。”莫拉斯说着,身子向前探过马鞍的鞍头。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有问她失踪后发生了什么。

       “当然,”她收剑入鞘,“他们会退回到深阶。我们得不断骚扰他们,防止他们在这里重新集结。得让他们动起来。”

       “这不难,现在我们有空间可以做到这一点。”莫拉斯抓起缰绳,调转坐骑。死者还在向前推进,无视了守军无助的愤怒。矮人不情不愿地后撤了。涅芙瑞塔的突然袭击使他们措手不及,史崔格的攻击又使他们无法维持阵线。

       尸狼和亡灵骑士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追撵着撤退中的矮人。她放任他们撤走。如果她对卡利德的判断正确,史崔格军队将会分散至整座山堡。除了这里以外,外面还有更多的抵抗据点,但这里仍是主要战略目标。这里是白银峰的中心,是博里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卡利德想要博里,他需要矮人国王长满胡子的头颅才能成为乌索然的右手。

       她的铁甲骑士知道自己跳进了一处火坑,只不过他很清楚怎样才能不被烧到。他将大有作为,只可惜不是在他想要大有作为的地方。至少不是现在,不是那顶王冠还在乌索然头顶、由一个被世人遗忘的人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时候。

       她笑了。最终,她看清了这张蛛网的真面目,也看清了那蜘蛛模样的王冠。一个名副其实的陷阱;那是另一个死人的灵魂在强迫她被他的阴影所笼罩。

       无论生死,国王都不需要一位思想独立的王后。但涅芙瑞塔也不需要国王。很快,她就不用再害怕他们了。前提是她没死在接下来的计划中。

       卡利德和赞多尔骑着骨瘦如柴的战马朝她走来。史崔格总会和自己最强大的对手形影不离。两个人见到她都显得很惊讶,后者则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惊恐。也许进山前的那场埋伏并不是卡利德安排的。

       “你好啊,我的铁甲骑士。”涅芙瑞塔边说边从身体里拔出最后一根弩箭。

       “我以为你——”卡利德从马上跳下,赞多尔也跟着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然而我现在人在这里,我的铁甲骑士,我又来搭救你了。”

       “救我?”卡利德怒视着她,重复着。

       “哦是的,尽管你不配。”她在他们之间来回看了看,“也不知是谁决定给我下套的?是你吗我的铁甲骑士?或者是你?赞多尔?”她斜眼看了一眼那史崔格吸血鬼,后者后退了几步。“不管怎样,矮人们正在向他们最后的堡垒撤退”

       “乌索然会非常高兴的,”赞多尔沾沾自喜地说,“你做得很好,女人。”

       涅芙瑞塔没理他。卡利德看着她:“他们要回神殿去是吧?”他两眼冒光,“赞多尔和我会带几个史崔格去拦截他们。不能让他们跑回那该死的兔子洞里。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们。”

       “我们想法一致,至少这次一致。“涅芙瑞塔回应,“那些神庙里会有妇女和儿童。我要他们活着。”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我打算向矮人提出条件——”

       “什么?”赞多尔吼道,“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莱弥亚的涅芙瑞塔!”她反手一巴掌将史崔格抽翻在地,然后瞪着卡利德,将还没来得及拔剑的后者定在原地。“这个理由应该足够让你照我说的去做了。我要他们活着,卡利德,要他们毫发无损地活着。”

       卡利德后退一步,把赞多尔拉了起来。史崔格吸血鬼昏昏沉沉地瞪着她,但什么也没说,卡利德把他拖走了。涅芙瑞塔看着他们走远,“安玛尔,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女孩从大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松松地拎着剑。“我很好奇你会帮谁?”涅芙瑞塔转过身面对着她。安玛尔什么也没说。她和涅芙瑞塔的目光相遇了,但只持续了一会儿。

       “我跟你说过我表妹的事吗?”涅芙瑞塔继续说,“她叫——”

       “是的,您说过。”安玛尔轻声回答。涅芙瑞塔停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您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矮人吗?”安玛尔点点头,涅芙瑞塔轻轻一笑。“为了泄愤。既然乌索然想消灭他们,那我就要宽恕他们。“而且保证矮人的家眷安全应该能让他们更容易投降。

       “您想要夺取王冠也是这个原因吗?”

       涅芙瑞塔犹豫了。“你问这个干嘛?是的小丫头,我想要王冠就是为了泄愤。”

       “您带走我也是这个原因吗?”安玛尔说着,转了转手里的剑。

       “我——”涅芙瑞塔又犹豫了。这姑娘是怎么了?“安玛尔,你是我的小豹子。我带你走是因为我想给你我的赠礼。”她向女孩走去,“安玛尔——”

       “我得走了。我哥哥会需要我的。”安玛尔说着便与涅芙瑞塔擦肩而过,飞快地跟在哈利德后面。

       “如果她帮了他,你会怎么做?”是娜埃玛的声音。涅芙瑞塔转过身,看见自己最年长的女仆从尸骸之间小心翼翼地走来。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娜埃玛就继续说道:“其他人都照你吩咐的出发了,别担心。史崔格绝对想不到。”

       “好。”涅芙瑞塔盯着她,“莫拉斯交给你了。”

       “我会很温柔的。”娜埃玛脸上闪过狡黠的微笑。

       涅芙瑞塔点点头。她张嘴想说话,但又闭上了。“我不会伤害她的,”她最后开口,“对我来说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可爱。”

       “就像卡莉达一样?然而当形势所迫时,你却把她像烛火一样掐灭了。”娜埃玛悲伤地笑了笑,“我们是工具,涅芙瑞塔。你虽然称我们为姐妹,但我们只是你棋盘上的棋子。你们收集我们,囤积我们,有时候还会花掉我们。有时你把我们花费在野心上。有时是只为了泄愤。”

        涅芙瑞塔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娜埃玛走上前,双手捧起女主人的脸,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而我们正是因此才爱你,因为我们不能自己,只能如此。你轻而易举地揉碎了我们,就像纳迦什的王冠威胁要揉碎你一样,将我们按照你的设想重塑。”她退后一步,转身离去。

        涅芙瑞塔看着她离开,她心中的一部分想冲着娜埃玛那悲伤的笑容来上一巴掌。但另一部分,冰冷的、算计的一部分,只是让她点了点头。她把这件事带来的干扰推到一边,小跑着赶向正在进行的战斗,逐渐加快了脚步。

       涅芙瑞塔边跑边从一位历战将军的立场出发观察前方。几个世纪以来,她学会了读懂战争之潮的起落,就像莫拉斯读他那堆发霉的羊皮纸一样容易。这是一次战术后撤。他们已经奇袭了矮人,对方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去面对看似无穷无尽的敌人,更不用说这个敌人还不知恐惧为何物。后撤将变成全面撤退,然后下降到下一层,对方最后的防御阵地可能已经准备就绪。

       矮人的后卫部队在深阶上顽强地战斗着,但在死者眼里只有障碍而已,它们看不懂活人的决心。大量骷髅和僵尸摧毁了防御者,使他们从坚实的战线变成一个个挣扎的、短命的孤胆英雄。符文武器在白银峰最强大的战士们手中闪耀光芒,有那么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他们的反抗似乎就要奏效了。

       博里国王站在他的卫队中央。他仍然紧握着拉扎克的斧头,对那些向矮人队伍逼近的无情军团指指点点。博里和他儿子一样精明,白银峰的矮人以前也曾与死者战斗过。涅芙瑞塔在一旁看着,十几名矮人在鲍里的命令下跑上前去,手里拿着装满沥青的冒泡坩埚。他们把锅子高高抛向前进中的死者。片刻之后,燃烧的弩箭从博里和他麾下兵士的头顶上飞过。

       深阶的宽阔地面爆发为一片火海。它本身并不能阻止死者,但确实能令它们减速,好让那些被拖到较低位置的微型弹射器尽可能多地射击。不规则的石块被抛向空中,砸中的地方留下一串串骨头碎片,在死者队列中划出一道道缝隙。

       每次撞击莫拉斯都会颤抖一下。涅芙瑞塔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死灵法师,他正被一群穿着腐烂皮革和青铜盔甲的白骨骑士簇拥着。“把它们拉回来,冢中枯骨在高温和岩石之间未免太脆弱了。”

       “那您建议我们用什么代替它们呢,粗暴的语言吗?”莫拉斯没有看她,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有多么努力地在控制如此之多的死者。涅芙瑞塔看到娜埃玛正站在他的另一侧。

       “不,但那下面有不少我方后备部队,矮人可能不会那么急着把石头砸在它们身上。”她伸手指了指阵亡的矮人。莫拉斯眨了眨眼睛,然后虚弱地笑了笑。

       “乌索然派你来是对的,我——”但她挥手叫他别说话。

       “唤起它们,死灵法师。兄弟间的对抗。让我们给我们的敌人留下一些值得记录在他们那可悲的怨念小册子里的事迹,好吗?”

       莫拉斯挺肩膀,深吸一口气。涅芙瑞塔感觉到他在用意念拔掉萦绕在死者尸体附近的一缕缕黑魔法。他举起一只手,手指像患关节炎的爪子一样弯曲。过去的几年里莫拉斯发生了很大变化。曾经的帅小伙现在满目疮痍;他成了一个干瘪的废人,但法力比以前更强了。随着沃索伦的逃跑,满足摩茹堪矿坑内魔法需求的重担落到了莫拉斯肩上。他维持住了王国的运转,但也只是勉强维持。

       相比之下,让刚死的人站起来大概就像休假一样简单。阵亡矮人动了起来,被毁的盔甲在石头上刮来刮去。她嗅闻着那些过于熟透的生命奇怪、病态、甜蜜的气味。它们血淋淋的手指抽搐着,脚后跟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死人将眼皮从水煮蛋一样混浊的眼球上剥开,呻吟一声,坐了起来。死去的矮人们慢慢拎起武器,成群结队地转向博里的战线。

        随之响起的哀歌着实出人意料:一首表达哀悼的合唱从每一个还在呼吸的矮人口中飘出。涅芙瑞塔看着那些矮人面对自己阵亡的亲友唱起悲伤婉转的歌曲,对他们产生了片刻的尊敬。歌声中没有恐惧,只有悲伤。哀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直到连砖石都随着它的节奏在回响。

       死人经过后便踏灭了火焰。然而,当僵尸们跌跌撞撞地走向曾经的同伴时,它们的胡子和辫子先被点燃了,这些火光笼罩下的矮人死者还试图效仿生前排成队列。涅芙瑞塔听到史崔格吸血鬼在用嚎叫表达嘲笑与厌恶。这是必要之恶,不是为了找乐子。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好美好的世界里,矮人会是她的盟友。她瞥了莫拉斯一眼,他脸上毫无表情。

       她知道死灵法师并不比她自己更喜欢这么做。他们都是乌索然的囚徒,只不过摩拉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种命运。她曾给他提供过机会,而他出于对理想的忠诚拒绝了。“我本可以做你们的女王。”她喃喃地说。莫拉斯看着她。

       “什么?”

       “没什么,死灵法师。退后吧,把战斗留给渴望战斗的人。”涅芙瑞塔小跑着追向矮人死者。她一边移动一边啜饮黑魔法的旋风,用它来缓解自己的饥渴。她感到自己的面部变舒展了,更加锐气逼人,身躯也变得更加结实。当第一批僵尸接触到矮人的战线时,她开始冲刺。其他人也加入了她的行列——她的侍女紧跟在史崔格身后,沃索伦的战争食尸鬼在旁掩护,它们用巨像般的步伐震动着地面,同时大声向敌人吼出难以理解的挑战。

       两股力量犹如晴天霹雳。死者就像海浪,冲刷着保卫卡拉兹·布林的岩石。矮人倒下了,有的是被死去的同胞拽倒,有的被食尸鬼大锤砸死。涅芙瑞塔从地面起跳到巨型食尸鬼的大腿上,然后又以楼梯旁的一尊守卫雕像为继点辗转跃下,直接落在博里附近。她必须迫使国王撤退。史崔格跟在她后面,他们就像一群嗷嗷狂吠的猎犬,试图避开战斗直取矮人国王和他的卫兵。

       就在她即将冲到面前的那一瞬间,博里看见了她。国王转身一斧差点砍断她的鼻子,而他另一只手挥舞的铁锤紧随而至将她击飞。她滚落到史崔格吸血鬼脚下,他们正像野兽一样纵身扑向国王守卫。利爪划过古代盔甲,刀剑砍上祖传巨锤,矮人卫队的铁墙逐渐瓦解为捉对厮杀的角斗场。

       博里的铁锤击碎了一个史崔格咆哮的脸,将那吸血鬼打的仰身飞出。她附身躲过飞来的尸体,猛冲两步然后用力劈上国王的锤柄。博里发现自己竟接不下这女人的力道,他意识到她的力量,哼了一声,抡起斧头抵住锤柄,从两把武器之间恶狠狠地瞪着她。“背叛,你们这些人崽子就知道背叛。”

       “这是战争,您儿子也会这样做。”

       “拉扎克是有很多缺点,”博里说着把她往后推了一步,汗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流下,浸透了胡须,“但这并不代表你有权侮辱他。”

       涅芙瑞塔加倍用力。“投降吧,伟大的国王,只要投降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您的儿子必须死,但您的人民不必去死。”

       “看来你真的对我们一无所知。”博里手腕突然发力,用锤斧牢牢卡住剑身然后向侧下一拽,涅芙瑞塔使不上劲被当场缴械。紧接着,斧头就在她的护颈上擦出了火花。她诅咒自己低估了国王,既然他不愿主动撤退,那她只好来硬的了。涅芙瑞塔嚎叫一声向后一跳,两个在旁伺机而动的史崔格一齐扑了上来,博里在怒吼声中被二人压倒。

       涅芙瑞塔踉跄站稳脚跟,国王卫队已经冲上来勤王护驾了。数柄铁锤赶走了吸血鬼,一顶巨大的头冠隔开了围绕国王周旋的战士们。格伦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抬起胳膊对着史崔格的大嘴就是一记肘击,粉碎了满口的尖牙。

       他咆哮着砍断另一个史崔格的大腿,后者惨叫一声摔倒在魁梧的矮人身上。格伦把吸血鬼一把推开,紧接着一拳砸碎了那颗苍白脑袋。之后他又拼命对着尸体猛砍了好几斧,这才转身面对涅芙瑞塔。“我说过我要取你人头,女巫,而我这辈子只违背过一个誓言。”

       “格伦——”博里的人把他拉了起来,他咳嗽了一声。

       “不!”格伦咆哮道,“兄弟,她是我的。来吧巫婆!来吧!夜晚的追猎者!与我一战!”

       涅芙瑞塔没有回话。她还不想杀博里,但这家伙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后退一步,引导着让她精力充沛的黑暗能量,就像摩拉斯之前向她展示的那样。她吐出一连串的音节,眼中先是闪烁光辉,随后便迸发出两道闪电。格伦抡起斧头格挡,能量炸裂,斧刃的平面上留下一处焦黑。有那么一会儿,当它还冒着热气时,她可以看到上面篆刻的符文。

       格伦放下斧头,咧嘴一笑。他向她冲了过去。涅芙瑞塔及时躲到一边,避开这看似莽撞的冲锋,但他却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头发。格伦立刻站定用力下拉,涅芙瑞塔只得顺势被扯倒在地。

       他一脚踩上她的后背,抡起战斧。涅芙瑞塔伸手去拿掉在地上的剑,而它却恰好落在够不到的地方。她用力扭动身体试图晃开格伦,手指在地板上抠出沟壑,但就仿佛被大山本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格伦想要她的头,看来他是决意要得到它。

       就在斧头落下时,她终于成功扭转身体仰面向上然后用力合掌,空手入白刃。斧刃含银,她的手立刻起了水泡,只能拼命抵挡制作这把武器的魔法。随着一声近乎窒息的咆哮,她用力将斧头拽向一侧,用刚刚博里卸走她武器的招数夺下了格伦的斧头,后者被拽的失去平衡摔了一跤。屠夫瞪大眼睛翻身站起,再次嚎叫着向她扑去。

       涅芙瑞塔自己也发出一声怒吼,她轻抛斧身顺势握住木柄,掌心刚刚触到紧绑在木头上的皮革便挥手猛砍。斧头砍进了那疯矮人的头骨,将他狂暴的面孔一劈为二。半头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跑过她身侧,然后才一头栽倒。涅芙瑞塔慢慢站起。博里也站了起来,庄严地看着那具尸体。“壮烈成仁。你的债还清了,我的兄弟。”然后他看向她,“而你的还没有。”

       “你们一族可真是铁石心肠。”涅芙瑞塔看着国王的卫兵们,他们现在是战役的焦点,正在肃穆地战斗,试图把不可避免的事情再拖延几秒钟。

       博里在她脚边吐了一团血沫,“我们负重前行。”

       “行不了多远了。”她的目光越过博里,“你的子民躲在一个我可能无法进入的地方,”她伸手指着远处的瓦拉娅神庙,“但我会找到办法的。我要杀了他们,卡拉兹·布林之王,杀光你们所有的妻儿老小。除非你投降。”

       博里默默地瞪着她。她走上前,不理会卫兵们警惕的武器。她伸出一只手。“您的城塞已经陷落了,国王陛下。但它不过是城塞而已,您大可另寻他处,但您的人民又如何?作为国王,您对子民们又欠有什么样的债务?难道您死在这里就是他们所期望的还债方式吗?”

       博里的眼神无比坚毅,但只在那一瞬间。他放下了架势。“我们需要就此交涉。”

       她微微颔首,但声音却不乏傲慢,“把您剩下的兵力都撤走吧,博里国王。莱弥亚的涅芙瑞塔将会安排您所需要的时间。"当悲伤的战号呼出撤退的声音时,铁锤守卫围到了国王身边。剩下的矮人则仓皇逃窜。死者没有追上去。相反,它们在楼梯上停了下来,排成密集的、沉默的队伍,盯着前方,注视着敌人撤退。一个史崔格——她觉得应该是德拉戈吉(Dragoj)——被派来跟在矮人后面,她拦住了他。

       “不,让他们走。”

       “你疯了吗?”德拉戈杰咆哮道,他的眼睛闪动着嗜血的光芒,“我们已经拿下他们了,我们必须——”他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从胸膛里刺出的剑尖。“什么?”他咳了两口,伸出颤抖的手想握住它。

       涅芙瑞塔挥动格伦的战斧,德拉戈杰的头在地板上滚远了,脸上仍然保留着惊恐的神情。当他的身体也倒下去时,她迎上了伊欧娜阴沉的目光,“你好啊,小母狼。”伊欧娜的盔甲和身体上插着数根毁损的箭柄。

       “拿下他们了。”

       “所有的?”

       “除了跟卡利德在一起的那几个,其余的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伊欧娜咧嘴一笑,“他们一点都没有生疑,直到被砍断腿。”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记得把尖牙都掰下来。乌索然不会看不懂这种信息的。”涅芙瑞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但首先……”她朝神庙望去,“首先,我们必须结束这一切。”

       她在台阶尽头遇到了娜埃玛和其他人。死者已经排好队型在周围耐心地等候。“莫拉斯在哪儿?”涅芙瑞塔说道,她手里还攥着格伦的斧头。

       娜埃玛朝死者的队伍挥了挥手,“他累坏了,我把他留给了瓦尔纳。我交代了不要伤害他。”她赶在涅芙瑞塔抗议之前迅速补充了最后一句。涅芙瑞塔看着其余的侍女。她带了十一人进来,但现在只剩下六个。只有两个和娜埃玛在一起,另外两个应该正忙着处理史崔格,惨叫声在深阶上回荡。

       涅芙瑞塔忽略了那噪音,“我们走吧。我想看看勇敢的铁甲骑士是否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

       “死人怎么办?”娜埃玛问。

       “什么?”涅芙瑞塔说着,开始下楼,“让它们保持原样吧,放在这儿提醒矮人们别想逃跑。博里剩下的战士不会超过一百人,而且大部分都受伤了。用不着。我们已经赢了。胜利时要保持优雅。”其她人急忙跟在她后面。

       直到他们走近神庙才听到那叫声。那不是惊恐妇孺的哭声。相反,那是被逼到崩溃边缘的男人的怒吼。武器铿锵作响,尸狼的嚎叫在神庙区的街道上回荡。

       涅芙瑞塔咒骂一声。她突然跑起来,拔剑出鞘。四个吸血鬼飞快地穿过街道,奔向声源,当她看到卡利德确实完成了他的任务时,咒骂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难民根本没能抵达他们的庇护所。卡利德和赞多尔比矮人快得多,而矮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涅芙瑞塔大步走进瓦拉娅神庙前的广场。到处都是尸体,矮小的尸体,有些更是小得不可思议;涅芙瑞塔心中的什么东西凝固了,她仿佛又回到了莱弥亚,看着阿斯崔、喀穆里和莱巴拉斯的士兵们把莱弥亚的孩子从嚎啕大哭的母亲手中抢走,握住他们的小小脚踝,抡向房屋的墙壁。

       显然,博里和他的人来晚了,没能救出他们所爱的人。相反,他们遇到的是来自死者尸体内的痛苦灵魂的无声的威胁。妇女、儿童和死去战士的鬼魂飘满了整座广场,围绕着一座气势雄伟的建筑打转,涅芙瑞塔认为这一定是葛林姆尼尔或格朗尼的神庙。

       “他们跑进去了,那些小白痴。也不能怪他们对吧?”

       涅芙瑞塔转过身。卡利德正坐在一辆矮人马车上,下巴和胸口都是血,他的手甲更是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他冲她笑了笑,然后看向那些幽灵,舔了舔嘴唇。“你不是唯一一个向莫拉斯学习的人。我在这方面也算是个行家,至少在变成......”他朝自己比划了一下,“这样之前。”涅芙瑞塔看到他身后的安玛尔和赞多尔。拉德兹克也在,还有其他四个史崔格。死去的狼在尸体之间徘徊,流口水的食尸鬼为食物争吵不休。

       “你做了什么?”

       卡利德跳了起来。“我做了我的主人吩咐我做的事,”他咆哮着,指着她,“也是他吩咐你要做的事!”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纳迦什不行,乌索然不行,你当然也不行我的小王子!”

       “我告诉过你,”赞多尔啐了一口,“我告诉过你她不可信。杀了她!阿拉比人。”

       卡利德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变化。

       “乌索然不在这里,卡利德。”她声音很平静,“你能感觉到他的影响吗?反正我不能。他的力量无法触达这里。他不能控制我们。”

       卡利德看着她。安玛尔急忙跑到他身边。“哥哥,如果她是对的——”

       “安静,”卡利德咬牙说,“我得想想,我——”

       “不!想什么想,多说无益!”赞多尔突然咆哮着冲向涅芙瑞塔,而其他史崔格则向娜埃玛和其她人靠拢。就在这时,神庙大门轰然打开,打破了山中的寂静。

       一只爬满蛆虫的狼向门内扑去,立刻被一锤砸死。一个光头矮人出现了,他的头发和胡须都被剃光。他的眼神无比疯狂,眼睛涨的通红。他一手拿锤子,另一只手正狂热地撕扯着盔甲的扣带。

        另一个矮人——同样剃着光头,赤裸着上身——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最后足足有几十个。卡拉兹·布林最后的幸存者剃光了胡子,他们已经向葛林姆尼尔起誓,正在按惯例轻蔑的扔掉盔甲。有些人在身上用烟灰和鲜血涂抹了奇怪的花纹,从他们口中飘出的怪异挽歌甚至让涅芙瑞塔都感到后脊发凉。

       她立刻就明白了。心如镔铁,至死方休。

       “什么——?”赞多尔吃惊地盯着他们,他的手正无力地握着涅芙瑞塔的脖子,“他们疯了吗?”

       “是的。”涅芙瑞塔话音刚落便一拳猛击他的胸膛,随着赞多尔在震惊和痛苦中惨叫,她的手指则在寻找他的心脏。她一把抓住它,把它从他的胸口扯了出来。史崔格踉跄后退。涅芙瑞塔在他不敢相信的眼前捏碎了他的心。“我告诉过你要记住你的心脏在我手里。”

       赞多尔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叫喊,涅芙瑞塔抡起格伦的斧头就把它埋进了史崔格的脑袋,但她也在同时被撞倒在地。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卡利德的剑就刺穿了她的大腿,把她钉在了地板上。随着她的尖叫声,矮人们冲向了幽灵、食尸鬼和死去的战士。死者和寻死者像两股海浪一般撞在一起,葛林姆尼尔的赞美诗在她伸手夺剑时不断传入她的耳朵。

       “不,”卡利德说着向后退了几步,他的表情在满意和厌恶之间摇摆,“不行。你逃不掉这个陷阱的。”

       涅芙瑞塔扭了一下,但那把剑插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她够不着。卡利德对周围正在进行的战斗毫不在意,他蹲在她面前,像过去一样捏住她的下巴。“我之前不就是吗?是你掉入的一个陷阱?”他冷笑道,“男人对你来说都是陷阱,是不是夫人?所以你才不肯接受我的想法?”

       “你不是陷阱,卡利德。你就是个白痴。”涅芙瑞塔咬牙切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百无一用。你什么都想要而我什么都不会给你。”卡利德猛地往后一缩,试着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他拼命想找个武器,而周围只有嵌在赞多尔脑袋里的那柄斧头。当他把它拔出来时,吸血鬼的尸体上冒出了一股银色烟雾,这股烟又随着他的挥击撞在了涅芙瑞塔身上。她蜷缩起来。

       战斧砍破了她的喉咙。她一下被自己的血呛住,放开了卡利德,她抓着自己的喉咙扭动挣扎但腿仍然被钉在地板上。卡利德愤怒地大吼一声,准备再砍一斧。

       “不要!”

       卡利德下意识回身就砍,利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也把斧头砍进了攻击者的胸膛。安玛尔咳了一声,向后倒去。“不,”卡利德说,“哦,不,不,不……”她抽搐着,银烟从她的伤口、嘴巴、鼻子和眼睛里冒出来。在安玛尔生命的最后时刻,涅芙瑞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身鲜血淋漓地握着卡利德的剑,而她则向她的女主人伸出了手。涅芙瑞塔痛苦的挣扎终于令她挣脱了那把该死的剑,现在她紧紧地握着它。

       “再见,小豹子。”涅芙瑞塔一剑刺穿了卡利德,刺穿了安玛尔,刺进了下面的地面。卡利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妹妹死了,所有的吸血鬼死后都会迅速腐烂。还原为如果他们不曾被转化时至今日所应有的样子。卡利德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的朽尸,被剑钉在原地,无法移开目光。

       涅芙瑞塔把斧头踢离他的手,转过身。博里的士兵人数似乎减少了许多,虽然他们像狂战士一样战斗,但死亡依旧不可避免。幽灵的手抓过赤裸的肉体,从战士身上吸走最后的生命残渣。

       “莱弥亚的涅芙瑞塔,我宣布你是背弃誓言者和杀人犯。”一个刺耳的声音嘶哑地说道。涅芙瑞塔转过身,她的侍女们仍在一旁和史崔格战斗。

       “博里,”她伸手拔出自己的剑。国王脱掉了他的盔甲,他剩下的战士也脱掉了盔甲,他木桶一般壮实的胸膛上布满血痕,手里还握着儿子的战斧。“我们还有机会在进一步的流血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你的名字已经记在书里了。”话音刚落他就冲了上来,涅芙瑞塔将将接下他的攻击,随后开始在矮人周身起舞,而他在可怕的沉默中不断挥砍。很快,博里气喘吁吁,步履蹒跚。对他来说这是漫长的一天。“你害死了我们,”他喘着气,朝她不断进攻,“你挖出了我们山堡的心,让我们流离失所。”

       涅芙瑞塔躲闪着,“你令我们的儿孙变成孤魂野鬼!”博里怒吼着向她扔出一斧,她后退几步,把那斧头挡到一边。

       博里停在原地,两手空空地不断开合,朝斧头掉下的地方瞥了一眼。涅芙瑞塔摇了摇头,“你够不到的。”

       博里什么也没说。涅芙瑞塔叹了口气。“道义是作为统治者担不起的东西,是心灵和思想上的负担。”

       “杀了我吧,女巫。”

       “我不想杀你,博里。如果我想的话,我早就让赞多尔和他那些啃骨头的朋友帮我干了。”她指着血肉横飞的史崔格,“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的人民活着。只要合作,我们就可以——”

       “不。“

       涅芙瑞塔哽住了,“什么?”

       “不。”他怜悯地看着她,“你的名字已经被记在仇恨之书里了,莱弥亚的涅芙瑞塔。除了清偿债务,没有别的结局。”

       她有些迷惑。“我是在留你一命,博里国王。我是在赦免你那些还活着的人民的性命。而我仅仅要求你——”

      “活人不会服侍死人。”

     “可你们矮人明明除了服侍死人什么也不做,”涅芙瑞塔啐了一口,“这整座山堡就是一座坟墓!是一个失败种族的纪念碑!”

      “那就让它也成为我们的坟墓吧。”

      娜菲拉塔闭上了嘴。她看向别处,“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不可能有其它。”博里哼了一声,突然奔向战斧。涅芙瑞塔转身想要伸手去抓他却没跟上。博里捡起了斧头,他顺势在地板上翻滚了几圈,当涅芙瑞塔扑来时正好站起,反冲向她。他挥舞着儿子的斧头砍进她的肩膀,涅芙瑞塔在银线灼烧中尖叫。她挥拳打穿了博里的身躯,从他的背部喷出一股热血。博里咕哝一声,颤抖的手臂继续用力,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矮人国王也在试图让斧刃继续向下触到她的心脏。涅芙瑞塔倒抽一口冷气,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他的脸,把矮人身边扒开,然后将他甩了出去。矮人摔落在不远处,浑身是血。她把斧头从身上拔出,又哀嚎了一声,伤口冒烟。她拎着拉扎克的战斧跌跌撞撞地走向博里,打算将它埋进白银峰国王的脑袋。

       但是没有必要。博里已经死了。涅芙瑞塔蹲下身,把斧头放在他两手之间。她站在那里,一只手紧紧捂住肩膀上的伤口。

       当她转过身去面对战斗时,神情已经变得平静。战争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杀戮。

       每一场战斗,每一次计划,之前的一切全部指向这一刻。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统治和下令的地方。但它们总被从她身边夺走。总有外部事件来干扰。莱弥亚、贝尔·阿里德、萨图沙、摩茹堪、那些回忆和失败的开端,她现在知道了。死人不能统治活人。

       但她还是会继续统治。她会统治这个地方。她要使它成为堡垒,成为她雄心壮志的圣殿,成为她躲避世界的庇护所,她要从此处驯服这世界的潮汐和风暴。一个矮人咆哮着,抡起铁锤朝她砸去。她随手握住锤柄,一剑捅进狂战士的腹部。她把死去的矮人踢到一边,用失落的莱弥亚战歌来回应他们的葛林姆尼尔赞美诗。

       在未来的岁月里,她会确保这首歌再次被唱响。莱弥亚的幽灵会在这里安息,在这些庇护大厅里。一个矮人疯狂地尖叫着,用一支断矛刺进了她的臀部。涅芙瑞塔回身掐断了他的脖子,把尸体抛向空中。更多的矮人向她冲来,寻求死亡和宽恕。

       涅芙瑞塔欣然给予他们前者。

       血充斥着她的视野,扫除了一切疑虑和野心。她咆哮着、啐骂着、尖叫着,与其说是一个女人倒不如说是一只草原上的野猫,已因饥饿而发疯。死者倒在她的周围,它们无情的行军被狂暴的矮人战士所阻拦,后者正一个个疯狂地扑向眼前的长矛、倒在人群脚下,力求在死前用最后的力气多拉一只食尸鬼垫背。

       苍白的幽灵在尸体堆成的沙丘上徘徊,她的尖牙从嘴里呲出,长舌猛烈地抽打着,饮下刀锋上浓郁而令人眩晕的新酒。只剩最后一个矮人了,他嚎叫着,怒目圆睁,羞愧和憎恨使他完全迷失了自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是孤身一人。

       她挡开他的斧头,一剑刺穿他,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当矮人的血顺着她的手臂喷涌而下、溅到石头上时,涅芙瑞塔贴近了他,轻声耳语:“我,是女王。”这句话在突然的寂静中极为空洞。

       矮人的回答是一声垂死呻吟。

       涅芙瑞塔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遍地尸体。最后一个守卫也死了。白银峰沦陷了。

       新莱弥亚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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