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7 飒绒 十卷【水仙】
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
早春三月，轻烟柳影，青年执一柄墨绿色雨伞踏薄雾而来，露珠挂在他微卷的发丝上。
天色尚早，路边的早点摊却已经升起袅袅炊烟，青年在摊位前停下。
老板笑着跟他聊天“卷少爷今天这么早啊？”
卷微微点头“是啊，劳烦帮我拿两屉包子，两碗白粥。”
“好嘞！”老板利落的打包好，递给卷“您拿好。”
“多少钱？”
老板摆摆手“今年冬天所有布庄的棉衣都涨价，就您家赔本出售，要不是您啊，我们恐怕连年都过不好，这点东西就当是我谢谢您。”
知道这是老板的一点心意，卷也不再推辞，谢过老板，拿了东西往东街去。东街是临城最繁华的街道，平日里都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只是这会儿时辰还早，店铺都还没开始营业，却是难得的安静。
卷从“山海布庄”的侧门进入，径直走到内店，看见屋内的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早点放到桌上。
十打了个哈欠，用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卷看“好困啊…”
卷坐到他旁边“先吃点东西。”
十把他带来的早点放在两人之间，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眯着眼靠上卷的肩膀“我困的睁不开眼了，得亲一下才能醒。”
卷笑着推开他“快点吃，吃完还要捋账本呢。”
提起这个十就头大“也不急这一会儿，不如明天再看吧。”
这人总是这样“早弄早了，趁着开业不久账还少，要是总这么拖着，以后不是更麻烦。”
“那你亲我一下，不然我醒不了。”
卷拿他没办法，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行了吧。”
“差一点。”说着一把将卷拉到自己怀里，抬起他的下巴朝那片红润的唇吻下去，辗转良久，才将他放开。
卷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吻撩拨的面红心跳，知道再这样胡闹下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了，索性坐到他对面去，看着他老老实实把饭吃完。
终于能开始捋账本了，对于这些十一窍不通，乖巧的坐在一旁看卷查账。
“二月初三，丝绸入库一百五十匹，余二百三十匹，后二月一共卖了四十五匹，月末清点余量一百八十匹，差的那五匹去哪了？”
“啊？差了五匹？”
卷无语，继续道“还有这里，二月十五，出售棉布成衣十二件，每件售价十块，当天的进账为什么只有一百块？”
十举手“这个我知道，掌柜的说他家里有急事，所以我就支了二十块给他。”
“账本上为什么没有这笔支出？”
“就这么点钱，没必要记了吧。”
“……就是因为这样，你这些账才会乱七八糟。都补上！”
十把脸皱成个包子“好麻烦啊～”
“嫌麻烦还开什么店。”
十可怜巴巴的拉着卷的手“卷儿～卷儿～～”
“干嘛？”
“要不…你来帮我嘛。”
“……”
“真的不是我不想做，你也看到了，才开张几个月，店里就被我弄的乱七八糟，我真的做不来这些，而且大部分时间我又都是在寨子里，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卷看着手上前言不搭后语的账本，的确是这样。
看他犹豫了，十把一直收着的入股协议又拿了出来“这个协议我一直留着呢，你那时不肯收，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你也看到我的水平了，我真的需要一个人帮我打理布庄，别人我信不过，只能劳烦你了。”
“……”
“卷儿卷儿～你就答应我吧。”
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卷最后只好应下这个差事。
终于不用再管这堆让人头疼的账本了，十顿时觉得一身轻松，拉着卷就往内室走。
“干嘛去？”
“起得太早了，陪我睡个回笼觉吧。”
“可是账本……”
“那个不急，你回头慢慢理。”
“……”
直折腾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床，卷懒懒抬眼，捡起丢在一旁的衬衣穿上，才发现领口的扣子开线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还要弄坏我多少件衣服才罢休。”
十凑过来一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赔你一件，店里的成衣你随意穿，都是你的，老板也是你的。”他贴在卷耳边，故意说的语气暧昧。
卷涨红了一张脸不想理他“账本我今天拿回去帮你看，下午我还有事，先走了。”
“去哪？”
“见一个人。”
“谁啊？！”这话问的酸溜溜的。
卷哭笑不得，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十就特别喜欢吃醋，卷虽然对此感到有些烦恼，不过这也说明十在乎他。
“不能说。”
还不能说，哼。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敢背着我约我家卷儿！
卷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指定的咖啡厅，一个头顶黑色绅士礼帽的人已经在那里等他。
卷在他对面坐下，笑着和他打招呼“等很久了吗？”
那人亦笑道“没有，我也刚到。”
“好久不见了老张。上次见面还是在烟城吧？”
“是啊，这么一说，都过去快一年了。卷少爷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你这次来临城是办事吗？”
被唤作老张的男人点点头“办一些事，顺便来看看你。这段时间多亏卷少爷资助，我们才能撑到现在。”
卷摇摇头“言重了，都是应该的。其实我一个人能做的有限，还好有个朋友帮忙，才让我筹得到更多物资。”
“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十大当家吧。”
“是啊。”提到十，卷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那我可得期待一下了。”老张顿了顿，欲言又止“卷少爷，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老张放低声音“实不相瞒，这次我来临城是为了买一批药。”
“买到了吗？”
“买是买到了，只不过若是直接送去烟城，目标太过明显，所以……”
卷当下明白他的意思“过几天，我有批货会路过烟城一带，你放心，一定帮你送到。”
“这样的话，我在这先谢过卷少爷了！”
“好说。”
“如此，我就不耽误卷少爷时间了，我身份敏感，跟你坐太久，怕连累你。”
卷明白他的意思，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保重。”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出了咖啡厅，卷看了看天色还早，刚好有时间帮十看账本，走到胡同口时，突然被里面冲出的一个人捂着嘴拖进巷子，后背重重摔在墙上，双手被人钳制着举过头顶，双唇被肆无忌惮的舔咬。卷疼的呜咽一声，挣扎着推开那人。
“你干什么？！”
谁知那人委屈巴巴“我都看见了，你背着我和别人约会！”
卷无奈，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家醋坛子十大当家。于是卷耐心解释“人家是找我有正经事。”
十撅着嘴满脸的不相信。
卷叹了口气“他是从烟城来的。”顿了顿“其他的还用我再解释吗？”
他这么一说十就明白了，卷一直在给烟城前线送物资，这人来找卷，大概率就是找他帮忙，看来真是自己误会了。
“嘿嘿嘿，卷儿，是我错了。”
卷斜他一眼，扭头往回走。
“卷儿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会乱吃醋了。”
“还有下次？”
“没有了！我保证！”十跑了两步跟上卷“卷儿一会儿要去哪里？”
“看账本。”
“我陪你啊。”
“你不是不喜欢看账本吗？”
“你看账本，我看你。”
“……”
……
“好！可以了。”
拍完这条上午的进度就结束了，绒绒和飒一起往化妆间走。
“飒哥，中午一起吃饭吧。”
飒淡淡回道“不了，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哦，那我还是不打扰你…”
绒绒看着飒的背影径直走进化妆间，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从上周他们去酒吧回来以后，飒对他就一直凉凉的，绒绒一度怀疑是自己喝醉以后做了什么让飒生气的事，可问题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刚好看见飒的助理小年拿着午餐要送去化妆间，绒绒拦下他。那个小助理之前觉得绒绒是新人，企图对他趾高气昂，后来看飒待他极好，也就慢慢对他态度有所好转。
绒绒把他拉到角落里“我问你个事，飒哥最近…有没有跟你聊起过什么？”
“什么？”
“诶呀…”绒绒纠结了良久，决定说的直白一点“我是说，飒哥最近有没有提起过我？”
“你？”小年看神经病一样看他“飒哥平时什么样你不知道？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他会跟我聊闲天吗？”
说的也是。
“不过…”小年看了看绒绒“飒哥最近好像不怎么搭理你，你怎么惹他了？”
绒绒想哭，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得罪飒了“好兄弟，你帮我打听打听呗。”
“我不敢。”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有出息你自己去问啊。”
“我也不敢…”
小年一个白眼翻上天“不跟你说了，我给飒哥送饭去。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干了什么吧。”
有的人只要一有心事就吃不下饭，绒绒就是这种人，他的生活从来就是明明白白坦坦荡荡，以至于一有什么没解决的难题，他就会想办法把它解决，否则就会浑身不自在。所以他现在没心思吃饭，在片场一边溜达一边冥思苦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楼。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下意识的摸了摸啃送给他的护身符，一模之下才发现，那黑曜石吊坠不知什么时候竟不见了！他想起今天的几场戏拉扯动作比较大，大概是那个时候掉在哪了，转身下楼的瞬间，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那扇暗红色的木门。
绒绒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上次出事后他也有来看过，那个地方的那扇门的确是白色的，可如今，那斑驳的红漆，就那么真实的立在那里。
鬼使神差的，绒绒再一次立在那扇门前，它好像有某种魔力，吸引着绒绒去打开它。
“咔哒。”
熟悉的空间再一次展开在绒绒眼前，依旧是厚重的落地窗帘，依旧是简单而老旧的陈设，只是这一次，那个黑影，就立在房间的中央。
“你是谁啊？”
那影子回头看他，并没有说话。
“为什么总是找上我？”绒绒想起那天他看到的梦境，试探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这次黑影有了反应，绒绒感觉他在向自己缓缓靠近，而后，绒绒脑海中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声。
“帮我找到他……”
“找谁？”
“帮我找到他……”那声音重复。
“我都不知道你要找谁，怎么帮你？”
话音未落，那影子突然一散，化成缥缈的烟雾，在下一秒重新聚在一起，朝绒绒胸口撞上去。霎时间寒意刺骨，绒绒眼前，竟模模糊糊出现了另一副画面。
硝烟弥漫，人头攒动。
他被人群推搡着往一个方向走，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他只知道，他要往相反的方向走，那个方向，有他要见的人。于是他扒开身后的人，逆着人群想要往回走，可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涌，他就像逆流中独行的小船，拼命想要逃离这片湍急的人海。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城外燃起了火光，他心头一紧，四肢百骸如坠冰洞一般，他拼命推开人群朝着火光的方向挤过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冲出人群的时候他几乎精疲力尽，他没时间休息，跌跌撞撞往城外跑去。
远远的，他看到城门了，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外面，所以他朝那里跑，他看不见枪炮溅起的沙石，听不见周围人恐惧的哭喊，他只想快点找到他，快点到他身边去！
有人拉住了他，他挣开那些手，可没过多久又有人拉住他，他挣脱，可又有更多的人拉住他，他们在对他说什么，他听不见，他只知道他要去找那个人！
“放开我！”
绒绒猛的回过神，视线逐渐聚焦，眼前的房间不再阴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空房间。
他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回忆着刚才他看到的那些画面，也许那个黑影并不是想害他，真的只是想找他帮忙，可他为什么只找上自己，而他这两次看到的画面，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绒绒缓了口气往外走，可能是因为接触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脚像踩在了棉花上，于是他只好扶着墙慢慢往回走。
找了他好一会儿的助理飞飞终于在二楼找到了他，看见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绒绒你脸色好差。”
绒绒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编了个理由“可能有点低血糖。”
“那你快吃点东西吧，趁着还有时间休息一下。”
吃了东西以后，他果然感觉好多了，绒绒庆幸他这次没有昏过去，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想起来“遭了，啃给我的护身符！”
飞飞问他“怎么了？”
“你有看到啃给我那个黑曜石的项链吗？我好像把他掉在片场了。”
“那我帮你去找找。”
“好，麻烦你了。”
绒绒一个人躺在化妆间的沙发上，回想着两次看到的画面，或许…他该找附近的人打听一下，这房子以前出过什么事。
飞飞这时也从片场回来了，护身符果然掉在那里，绒绒接过项链戴好，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头还有点晕，但不严重。
“绒绒，你没事吧？要不要告诉啃哥一声？”
绒绒摇摇头“没事我歇一会就好了，别告诉啃，他已经够忙了。”
“好吧，如果你不舒服一定去医院。”
下午的拍摄结束后，绒绒再一次去邀请飒吃晚餐，本以为自己会再次被拒绝，没想到飒犹豫了一会儿，居然同意了。
两人去了常去的那家饭店，老板认识他们，把两人请到包间，绒绒中午因为难受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早就饿的不行，肚子不合时宜的抗议了一声，绒绒红着脸看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飒这几天一直刻意和绒绒保持距离，但戏里面他们又是情侣，免不了一些亲热的戏份，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着拍摄的机会蹿出来，就好像沙漠中独行的人，只能看到海市蜃楼里的清泉，却喝不到，那种感觉，比看不到更加折磨人。
“飒哥…”
“嗯？”
“那个……上次我喝醉了，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啊？”
突然提起那天，飒不免又想到了包厢里那个荒唐的吻，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绒绒的话，只好否认。
“可是为什么飒哥你最近都…不太想理我的样子。”绒绒问完心里一阵打鼓，他本来是不想这么直接的，可是这事他都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飒答应和他吃饭，错过了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问出来。
“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骂我也行，要是实在生气，你打我几下也可以，就是…能不能别对我这么淡淡的。”
绒绒越说越心虚，飒对他来说是前辈，是他一直仰望的对象，飒对他好或是对他冷淡，是飒的自由，他凭什么要求飒。
同样在自责的还有飒，他本以为疏远绒绒，就可以避免他再胡思乱想，他没考虑到他这么做，会让绒绒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绒绒，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
绒绒不明白他的意思，可飒不让他问，他就不敢再问。菜上了之后，他吃了两口就不想再吃了。他觉得那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也许飒是怕他面子上挂不住，才会不告诉他。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沉默着往酒店走，绒绒偷偷抬眼看飒，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扭过头不再看对方。绒绒走在飒身边，飒身上淡淡的薄荷香飘过来，那香味夹带着一些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跳出他的大脑，绒绒突然愣在原地，他好像…想起了一些东西，酒吧里，飒要带他回来，他抱着飒，那个炙热的混着酒精的亲吻…他们……接吻了？！！！
“怎么不走了？”飒回头看他。
绒绒低着头，红晕从脖子蔓延到脸颊，一句话没说，默默跟上飒。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那些画面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喝醉酒之后的遐想。难道飒这几天疏远自己是因为这个？可是那天…主动的不是飒吗？还是他有什么顾虑？
眼看马上就到酒店了，绒绒心一横，死就死了！他快走两步，一把拉住飒的手，飒怔了片刻“绒绒，你…”
“飒哥。我想起来了！”
飒脸上一红，心怦怦狂跳“你…你想起什么了。”
绒绒看着他“那天在酒吧，我喝多了，我们…”
“别说了！”飒低下头“对不起，绒绒。那天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我以后不会再那样。”
绒绒愣愣看着他“飒哥…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我……”我怕你会讨厌我，飒这么想，但他没勇气说出口，别人都觉得他有钱有成就，年纪轻轻就斩获了大小奖项，风光无两。只有他知道那个躲藏在黑暗中真实的自己，绒绒见过他最难堪的样子，他感激他没有逃开，可如果他真的走入他的生活，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沉溺其中，如果绒绒有一天离开，他一定会崩溃，他不敢想，他害怕，所以他逃避，不敢再往前一步。
“飒哥。”
绒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的很近，飒吓的后退了一步，手却还在绒绒手里。
“飒哥，你喜欢我。”
他没有问他，他看着飒的眼睛，就得到了答案，他总是能轻易读懂他。
飒不知该如何接话，他不知道绒绒对自己的想法，只能承认“是，我喜欢你。”他顿了顿，故作轻松的笑道“如果你不能接受，直接拒绝我就好，不用有什么顾虑。”
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飒诧异的看着绒绒璨若星河的双眼，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脸。
“我也喜欢你。”
心瞬间被填满，绒绒笑着扑进飒怀里，飒渐渐回过神，感受着胸口的温度，不如…就这样不顾一切的放肆一次，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