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界抛弃的人
我如何也无法想到,他那样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会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我和他曾是同学,他当时意气风发,做过学校的领诵,绘制过板报,在晚会上演奏乐曲,而写作时也是文采飞扬。
加上不错的长相,深得班上女生的青睐。
但是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确定关系。
再次见他,是的多年之后,趁着年假,我回了故乡。
他依旧神采奕奕,可是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和高傲,甚至有些腼腆。
我上前与他攀谈,得知他如今已经结婚,而结婚对象正是我们的另一个同学,那个女生在学校时就追求过他,但是他没有同意。
我们也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适合,而他,也一点都不喜欢她。
听闻他们结婚,我却有些羡慕他们,而后在责怪他为什么不叫我时,
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一会儿:“其实——我们根本就没办婚礼——因为双方的亲属都不肯来。”
我有些惊异,问他缘由。
他高考失利而后非本人意愿的去了一个工业大学。
他在学校时身体就不好,常常生病,而毕业后的工作更是在工地经年累月的工作。
他因为身体不好效率不高常常被领导训斥,不顾家人反对在一气之下辞工回到故乡。
在和家人吵架时赌气说了句不用你们给钱,他断了资金来源。
但是他在故乡,再次碰到了她。
她对他嘘寒问暖,他说出了自己的境遇,表达了想做创作类的工作。
她鼓励他一定可以。
他苦笑一声:“我现在都没有资金来源,去搞创作,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她笑着,一如在学校时那样干净纯洁。
他虽推脱,但在日后的生活中,她对他百般照顾,渐渐地他也被感动,他已经多久,不曾被他人赞美。
“我们结婚吧。”出乎意料的,先提出的人,是他。
她当时哭的稀里哗啦。
“好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他顿了顿:“也许,本身就是在欺负你。”
他不再是榆木疙瘩,两人同居时每天给她做好饭菜,也会细心倾听她说的每天的趣事。
而两人结婚时,双方的家属都炸了锅,男方家属觉得男方结婚时都没有正当工作,就是个吃软饭的,去了丢人,而女方亲属自然是觉得女儿没选一个值得托付一生之人。
婚礼上没有亲属,也太过尴尬,也就不了了之。
我看着他,虽然神采依旧在,但是说这些的时候,却多少有些落寞。
他正要去找她,我说也要跟着看看她,他有些支支吾吾的拒绝着,说今天有事儿,择日再聚。
而我好奇,跟在他身后,看到他到了一个公司楼下。
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他支支吾吾的从口袋里拿出了300块钱:“我最近在网上给别人画画,赚的。你拿着吧。”
“哇!”她惊叹着:“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说着抱着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脸有些泛红。
而后她便把他的手推回去:“你赚的钱,为什么给我,我这边完全够花,去买点东西奖励一下自己吧。”而后她顿了顿:“抱歉,这几天工作有些多,周末,周末我们开个嘉奖会。”
“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去准备,那个——”
他望着她:“少做点工作吧,我尽量减少开销,你别太累了。”
她笑着:“你不用担心。” 而后眉飞色舞的回了公司。
他走后我进了公司,在走廊我看到了她。
她正在与她的同事攀谈:“我老公在家画画就轻轻松松赚了300多,要是再加上写作音乐什么的——”
她身边的姐妹一脸不屑:“我老公一个月5000,工资卡都给我,看看他给你300给你乐的,你还不要。”
她吐了下舌头:“你老公会画画么,会乐器么,会写文章么。”
这时她看到了我:“哎——你”
我笑着,她还认得出我,我告诉她还就不见老同学了,难得回故乡来看看他们。
她还是那样开朗,也同我说了很多。
她刚要再把感情经历对我说一遍的时候,我告诉她,他已经对我说过了。
不同于他的落寞,她却有些幸福。
但同时,
她也说知道他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他,趁着他落魄的时候,感觉自己有些卑鄙。
而我说不可能的时候,她说她对他也说过几次这样的话,但是他都默不作声。
如果不是又见到他们,我甚至都快忘却了,被人爱着是多么的幸福。
她最近比较忙,我们约好了等周末,给他办嘉奖晚餐的时候,叫上我,三个人聚一聚。
第二天我在市场看到了他。
我本以为他会是“君子远庖厨”那样的人,没想到现在真有一种浓浓的家庭主夫的感觉,当时他正在为了两个番茄砍着价。
他看到了我,还有些尴尬。
他说他在准备和她的嘉奖晚餐,我看到他的袋子里面还有着蜡烛什么的小物件:“两个番茄都砍价,还买那么多蜡烛?”我有意逗逗他,他笑了笑:“仪式感还是要有点的。”
看着他忙东忙西的样子,我也有些期待那顿嘉奖晚餐了。
第三天,他叫了我去他家帮忙。
他又是贴气球又是画画又是喷枪的,把屋子弄的像是电影里的感觉。
我问他这是否破费的时候,他说,她喜欢。
他还准备了一些小游戏,打气球了,飞镖了什么的。
嘉奖他赚了300多,感觉都挡不住这一场嘉奖晚餐。
但是我下一次见到她,却不是在周末的嘉奖晚餐上。
她在晚上10点多驾车回家时,不知为何,掉入了河里。
由于附近新建小区,河床的沙子用掉许多,等把车吊出时,一切都晚了。
她的手上握着的餐巾纸的遗书上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我去了她的葬礼。
葬礼上, 我如何也无法想到,他那样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会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而参加葬礼的人群中,也不乏:“吃软饭的摇钱树没了,还没有赔偿,能不难受么?”的话。
他们的爱情没有人去祝福,也没有童话中的,打脸其他人的事件发生。
他哭到干呕,天空下着雨,他本如此喜欢主持,也多次作为主持人主持,但是这次最该他来主持的葬礼,他却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跪在地上,在她的遗骸面前不能自已。
女方的家人主持了这次葬礼,也许确实被他的哭声打动,并没有去骂他责怪他,不可能奢求一个失去女儿的家庭能对他笑脸相迎,但是不在这时责备他,就是最好的帮助。
而后几天,他把自己锁在了布置好的嘉奖晚餐的屋子里,怕他寻短见,他的家人把他拖了出来。
那天,依旧下着雨。
我在她的坟前,看到了他。
他叨咕着:“都怪我,如果不让你这么累的话,也不会,我——”说罢又泣不成声的哭了起来。
而当我们劝他离开故乡时,他只是说:“他可以去送外卖养活自己,因为她在这座城市,无论如何,也要有人能照顾她。”
我想起她的话,他真的不喜欢她么?而他是否痛恨那时默不作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