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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分还是勤奋

2019-07-23 14:46 作者:旮旯人黄越青  | 我要投稿

         天分和勤奋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所谓天分即是老天在你出生时馈赠给你的一份大礼,凭此你能够在付出同等努力的情况下跑得比别人快、飞的比别人高,而勤奋呢则是在没有得到老天恩赐的情况下自己后天努力得来的东西,这也意味着即便没有老天的帮忙,你加把劲也能迎来自己人生的曙光。有人认为只要老天馈赠给一个人的东西足够多,即使他不费力气也能站在世界的顶端,高傲的俯视着芸芸众生,而那些勤奋的人如果缺了天分,即便努力死了也很难爬的多高、取得多大的成就;也有人认为天分没啥了不起的,如果缺了后天的刻苦努力,再天资聪颖的人也很难在现实的某个领域中站得住脚,所有的伟人、所有这世界上伟大的创举都是大权重的勤奋和小权重的天分相加得来的结果。到底二者之间孰轻孰重,还是两者都重要呢?大家且听我把自己学琴的故事娓娓道来。 

         要说起我学钢琴的经历还得追溯到2004年,那一年我中学刚毕业,正准备物色一个专业和一所大专院校让自己的学历和学识更上一个层次。父母想让我搞计算机,毕竟作为一个热门专业,信息时代的发展缺不了计算机,学计算机的人永远不会被时代淘汰,更不会轻易被炒鱿鱼。更何况我基础又好,天赋也不错,03年在北大青鸟组织的中级程序员考试中还拿过第一名,稍加努力,我一定会平步青云,在专业领域中占据一个较为优越的位置。可我却不这么想,我总觉得在软件开发行业中,就算你做得再好也不过是整个产业链中的一颗螺丝钉,你想有自己的个性?不可能;你想要发挥自己的专长?不可能。你必须兼顾别人的感受,在与别人的合作的过程中完成一个个软件项目,而你得到的充其量不过是九牛一毛的物质报酬而已。在北大青鸟学业临近毕业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分组完成一个项目,我们组的其他几个同学编程水平明显跟我不是一个档次,刚开始我们各自完成各自的模块,可到最后衔接的时候却出了问题,我不得不缩减自己模块的功能去迎合他们低水平的劳动成果,其间还不乏手把手的教他们、帮他们修改代码,那种感觉就堪比一个南大汉语言文学的教授手把手带幼儿园小盆友识字还费劲。妈妈总是语重心长地劝诫我,“你管领导让不让你发挥才能呢?能赚到钱才是王道,这个世界不就是认钱说话的吗?”可我是那种赚钱的机器吗?我是那种为了金钱甘愿付出自己健康,再用金钱续命的人吗?相比之下,艺术更适合我,搞艺术的人大多都是单打独斗的那种,在一个人的世界中纵横驰骋,充分发挥自己的个性,自己的艺术成果也不容易被别人恶意剽窃,自己也不会贬值为大的产业链中的一个毫不起眼的东西。思来想去,我果断放弃走理工科的路,毅然朝艺术的方向前进,于是在2004年冬天,我一个人裹着个大棉袄在摩得利琴行报了钢琴的初级班。

钢琴是一个音域宽广、表现力丰富的乐器,一架钢琴甚至能表现出一支管弦乐队的雄伟气势

          因为我之前学过武术和编程,并且凭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取得了斐然的成就,所以我总抱着一个人生信条,就是天才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所有的成功都不可能是偶然,都是经过成百上千次失败的尝试,才换来一两次骄人的成绩。当然1%和99%只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天才不是不需要天分,只是天分的权重跟勤奋比起来相对要弱一些,天分外加适度的刻苦努力才能成就一个天才。就我当时的情况而言,虽然自己对音乐有一些感觉,自己对着CD能听出其中的喜怒哀乐,自娱自乐也能清唱一些流行歌曲,但一旦开始正规的音乐学习,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自己面对乐谱上眼花缭乱的“豆芽菜”感到更多的是茫然,而4.5尺的钢琴键盘更是超出了我认知的距离,do,re,mi三个最基本的音符都令我的思绪混乱不堪。我能做的只有加倍努力,花比别人多五倍甚至八倍的功夫去认识音乐、了解钢琴。就这样,我每天一大早爬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后直奔琴行,呆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教材上枯燥的手指练习,直到晚上七八点琴行打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洗洗弄弄赶紧上床,为下一天的奋斗养足精神。刚开始琴行里的人对我印象还不错,很多人因为看到我身上勤奋的闪光点而对我褒扬有加,我也很快成为初学者当中的翘楚,似乎一切都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是大家对我的态度随着我开始练习肖邦而变坏。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练琴太枯燥了,所有的钢琴家几乎都有强迫症——逼迫自己在钢琴前正襟危坐十几个小时,练到想吐都不能停止,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没法在圈子里混下去。而我为了对抗这种枯燥,不得不加进一些自己的兴趣,所以在网上下载了自己单曲循环很多遍的《革命》、《小狗》、《雨滴》等乐谱并打印出来勤加练习,可不想却招致了琴行其他人的反感。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所有人反感,我总感觉自己弹自己的琴、做自己喜欢的事无可厚非,毕竟我也没碍到别人什么事,爱因斯坦不是有句名言吗,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一个人带着兴趣去练琴,枯燥的八小时就像是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堂里,一切烦恼和愁苦都被抛诸九霄云外,摆在我眼前的只有美妙的音乐和优雅的琴键;而缺乏兴趣的人,就算仅仅花一个小时练钢琴也像是在地狱里受煎熬,恨不得过了老师和父母要求的十级后赶紧甩开钢琴,脱离逼迫自己练琴的长辈们的魔爪。可我实在搞不清楚当时和我做同学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总感觉他们在抵触我弹钢琴的态度,他们觉得我很狂,每次自己进琴房都不得不面对其他成人学琴者投来敌意的眼光,有时候自己在琴房弹肖邦的时候会听到门外时不时地传来砰砰地冲门声,像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我抗议。老师总是599(一套初级钢琴曲集的编号)一条一条地布置给我弹,但我总感觉这样下去就算头发弹白掉也很难在艺术圈占据一席之地;老师总对我说“你基础不好,你必须花很长时间去打基础”,但当时已经20岁的我总感觉如果跟着老师按部就班地走个二三十年,就算基础打好了,我人也老了,到时候还有何机会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由于琴行的情况极端地不如意,我不得不退回家里练习钢琴,只有上课的时候临时去一下摩得利,这样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矛盾,因为家里除了爱我的父母没人会向我冲门,没人会给我坏脸色看,但即便如此也惹怒了他们。临走的前一天,我跟看琴房的阿姨说“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她问我是不是乐博(南京市当时一个很大的音乐培训基地,就相当于现在的知音琴行培训部),我说“算是吧”,得到如此答复的她立马告诉了她的“同僚”:黄越青跑了,黄越青嫌弃我们这里不好(她可能觉得我有点想跟他们较劲的意思,其实我只是想躲着他们,话说在一个环境当中,所有人都向你冲门,所有人都反感你你能受得了吗?)摩得利几个代课的老师都把我恨得牙痒痒的,准备“给我一点教训”,让我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尝尝他们的厉害”,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仅仅是勤奋而已,按他们自己的话说“换了别人一天八小时花在钢琴上面也弹的不比你差到哪儿去”,他们总以为你黄越青有什么好狂的?你是天赋秉异如莫扎特的那般吗?真正天分高的人一天花一两个小时,甚至二三十分钟也能弹得像模像样,而你花出比别人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时间练琴手上的毛病也不少,正所谓满瓶不动半瓶摇,你黄越青就是那半瓶子醋晃得厉害。就这样摩得利的那帮人算是跟我结下梁子了,代课老师想要整死我,而我的勤奋恰恰就成了他们攻击的要害,据说他们传授给自己学生一些特殊的技巧和诀窍,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手指的灵活性,进而提升弹奏的速度,因此看上去“比我差不了多少”,当我再次返回摩得利的时候,那帮人看上去已经“没那么在乎我了”——既然我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他们还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当然不甘心喽,无论学武术、学编程我都是第一名,在我眼里,周围人“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了”,我一天除了吃饭睡觉能十四个小时坐在书桌前看书,他们能吗?我怎么可能输给他们呢?因此我在发誓要把钢琴弹好的同时给自己定下目标:考艺术学院钢琴系,把自己艺术的道路贯彻到底,同时“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黄越青也不是吃软饭长大的。

在南艺时我主修钢琴,辅修小提琴,这样能够帮助自己更全面地了解音乐

          众所周知,钢琴课很贵,找个普通的老师一两百块钱也许就能打住,好点的三四百甚至更高,据说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一堂课一两千,而且还要挑有天赋的学生教,普通人没有基础的就算肯砸钱人家也不会鸟你。同时,你花多少钱老师就传授给你多少东西,你不花钱老师什么都不肯教你。我在摩得利报的班优惠价500块钱二十节课,划下来一堂课25,老师自然只能指点你一些最最基本的东西(所谓的代课老师也不过就是南艺在读或毕业的本科生,他们自己可能就没有多高的水平,在南艺也不过混张文凭,混个门面,所谓的“南艺学生”能为他们脸上贴金,不管怎么说讲起来“我是从知名艺术院校走出来的学生”,尽管如此,学艺十几年的他们“道行”肯定比我要深,在钢琴上的能力肯定比我要强,毕竟他们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要多),想要往深处走只得另求门路、另觅高人,而像我这种舍不得钱、不肯花重金求知识的“欧也妮葛朗台”想要在钢琴上胜过自己的对手除了找个好老师以外,只得求助书本、凭自己摸索。我自己在家摸索了几个月,虽然小有收获,但始终不得要领,我有时候也会厚着脸皮跟摩得利带自己上课的老师套近乎(我所谓的厚着脸皮,是指自己没给老师多少钱却想从老师身上套取知识),但我总感觉教我的老师嘴巴像是贴了透明胶带,除了最最基本的东西什么都不肯透露给我,我知道他并不是瞧不起我,只是觉得自己花那么多钱学到的东西、自己所谓的看家本领怎能轻易传授给别人,如果跟自己学琴一两年的学生都能弹的比自己强,自己又有何颜面在摩得利混下去?鉴于他的这种心态,我感觉自己没法再跟他学下去了,我必须另谋高就,去哪儿学呢?最权威的地方莫过于南艺,如果自己能在南艺这种专业的艺术院校呆上个一年半载,自己的钢琴技艺一定会有一个质的飙升,南艺那么多专业老师如果每个人都能轮流指点我一番自己该有多大的收获啊!想到这里我就兴奋不已,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我感觉艺术的大门在向我敞开,凭着自己的这股子闯劲一定能在这个领域里有所作为,不久,我就开始准备南艺的入学考试。 

         可能是我自己嘴贱吧,有一次我在摩得利上课的时候不小心透露出自己想考南艺的想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传十十传百,没过两三天就变成了所有人皆知的秘密,这下整个培训中心可炸开锅了:黄越青只弹了六个月还想考南艺?本来已经对我恨得牙痒痒的代课老师更是捶胸顿足,恨不得把我给吃掉、把我的皮给剥下来,而我在那些成人学琴者的眼里也是“狂的实在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连平时最支持我的几个老奶奶也开始像避瘟神一样对我敬而言之。我心里面当然异常难受,但是鉴于自己的能力,我为自己争取个好前途有错吗?我放弃了计算机来搞音乐,肯定希望能搞出点名堂,搞出点比原来在北大青鸟学编程时更大的名堂,要不然我干嘛抱着好好的程序员不干,投奔你一个小破琴行来一天到晚被你一个小破老师熊的像只狗似的?但他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总觉得你一个初入音乐之门的小菜鸟就是应该跟着老师一步一步来,要是人人都不守规矩,那钢琴界岂不乱了套了?我感觉自己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我也不想向他们解释什么,只要做好我自己就OK了,时间会证明谁对谁错,经过年月的洗涤,我黄越青是个什么人、什么货色自然能被大家所了解,但是我也为自己的高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我考南艺的前夕,摩得利所有的师生都以我为假想敌,拼命练琴,逐个课题逐个课题地掌握代课老师教给他们“速成”的技巧,欲给予我重创,将我除之后快。在他们眼里,我最大的弱点恰恰是我的勤奋刻苦,他们想要“给我上一课”:你黄越青不是真正的天才,我们即使不练琴、即使每天只花二三十分钟练琴,也能比你黄越青强,因为我们悟性好、我们的天分比你高。的确,我最后一次去摩得利上课的时候,目睹了他们人人都弹得比我好,个别几个人甚至对我投来鄙夷和不屑的眼神,仿佛在用眼睛在对我说:就你这种水平还考南艺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我的世界崩溃了。

钢琴考级是一个时下特别热门的话题,弹钢琴的人对考级趋之若鹜,但就算你达到了十级也够不上专业的层次,专业老师只看你的程度,不看你几级

         虽然我也参加了南艺钢琴系的入学考试,并以105分的成绩顺利被录取(总分是150分),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我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出摩得利代课老师熊我时扭曲的表情和学员跟我较劲时丑陋的样子,同时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你不是天才,你弹得不够好,你不是最优秀的那个。每当情绪低落时、每当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否定的时候,我都会在心里责怪自己,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错才惹得大家对自己怒目相向,但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我不过就是热爱音乐,想培养一点自己的兴趣,并且希望获得一个好的教育机会,让我的音乐技艺更上一层楼,难道这也有错吗?再说说勤奋吧,勤奋有什么错?据我所知,几乎世界上99%的伟人和伟大的创举都是勤奋得来的结果,古希腊德摩斯梯尼,幼年时口吃,登台演讲时声音含混、发音不准,常常招致台下观众的嘲笑,于是他每天含着石头,面对大海朗读,无论春夏秋冬,坚持五十年如一日,终于成为全希腊最有名气的演说家;爱迪生发明电灯时,经过13个月的艰苦奋斗,试用了6000多种材料,试验了7000多次,尽管面对一次次的失败,他始终相信失败乃成功之母,最终才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居里夫人的实验室条件极差,夏天能把人晒成烤鸡,冬天能把人冻成冰棍,就是在这样的实验环境中,她历经了12年,经过几万次提炼,处理了几十吨矿石残渣,才得到了0.1克的镭盐,但就凭这0.1克的镭盐,她斩获了1911年的诺贝尔化学奖。虽然我在跟摩得利的那帮人较劲的过程中暂时处于劣势,也就是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赢了,并且给我造成了伤害、动摇了我的价值观,但我始终坚信没有勤奋真正的成功无从谈起,靠着投机取巧、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永远不可能取得惊人的成就。曾国藩大家一定不会陌生,曾国藩幼年时的勤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天晚上,他在油灯下背诵《岳阳楼记》,他给自己定下目标,只有背出全文,自己才能上床睡觉。这时,有一个蟊贼正趴在曾国藩家的房梁上,只要他一熄灯睡觉,蟊贼就下来偷东西。哪晓得天都快亮了,曾国藩也没能把《岳阳楼记》背下来。那蟊贼在房梁上冻了大半夜,气愤不已!他跳下来羞辱曾国藩:“你这个白痴!你读的什么书?连我听听都会背了。”说着,蟊贼把《岳阳楼记》背了一遍,一气呵成、一字不差,然后扬长而去。显然,蟊贼的脑子转的比曾国藩要快,却逃不过锒铛入狱、身陷囹圄的下场,而曾国藩却成了近代有名的政治家。的确,摩得利的那帮代课老师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学员的钢琴技艺,却教给他们一套“你不用苦练耍点小聪明也能胜过苦练者”的错误价值观,误导了那帮二三十岁刚刚成年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真可谓害人不浅!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不无过错,我不该表现得太骄横跋扈、目中无人,我也不应该过分炫耀自己的勤奋,从而给自己的对手抓住小辫子迎头痛击。 

         半年后,南艺开学了。在这半年中,我并没有因为摩得利的打击而变得沉沦,虽然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负面情绪,有时候我也会在内心否定自己,但我除了终日苦练钢琴没别的路可走,我相信只要自己取得了巨大成就,摩得利的那帮人自然就不攻自败了。我有时候也会分析自己的对手:摩得利的那帮人是以我为假想敌才获得的力量,当我离开那儿以后,他们也就失去了自己最初的目标和进取的动力,同时他们抱有投机取巧的错误价值观,因此不可能在钢琴的道路上走多远,自己之所以暂时被别人看得像个脓包似的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潜力还没有被完全发掘出来而已,等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所有人自然就心悦诚服、无话可说了。就这样,我一脚踏入了南艺的大门,摇身变成了一个专业学音乐的学生。我所在的专业是一个名为音乐表演的大专业,下属四个小专业:声乐表演、键盘乐演奏、管弦乐演奏和民乐演奏,总共加起来四五十号人,平时上大课的时候在一起,上小课各自分开来,专业课一对一,同学来自全国各地,女生偏多,男生偏少,外地的住校,本地的走读,同学的水平也参差不齐,有学艺十几年、在艺校或戏校接受过多年专业训练的,也有花钱进来纯粹是混文凭的小混混,班主任是一个老太婆,据说之前是某企业的一个中层领导干部。

上海音乐学院堪比中国音乐界的北大清华,进上音一直是我这么多年来坚持不懈的目标

         当时我的水平最少也能达到740了,在同专业的十几个人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也有一个比我厉害的,他叫曹彦。曹彦是一个瘦瘦高高、皮肤黝黑的男孩,他的情况跟我差不多,他入钢琴这一行的时间也很晚,大概二十来岁,但凭着他秉异的天赋,仅仅两三年的时间,就能把肖邦的夜曲和圆舞曲(大概九级左右的水平)弹的像模像样了,音色、表情各方面都拿捏的相当到位,丝毫不亚于一个学艺十几年的职业钢琴手,最最关键的是他还很低调,从不喜欢张扬自己钢琴上的能力,因此赢得了不少女生的青睐,有一两个甚至一度跟他黏的很紧,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一个标准的钢琴天才:谦虚、低调、成熟、有才华,相比之下,虽然大家也在一定程度上认可我的能力,但我却没那么受欢迎,在他们看来我很张狂、口无遮拦,总是说一些大话,而且总爱跟专业老师对着干:老师给我布置克拉默,我非得弹肖邦;老师让我在莫扎特奏鸣曲当中找感觉,我却偏要告诉他自己只对贝多芬情有独钟,因此他们觉得我虽然好,但比起曹彦矮了半截,曹彦才是他们真正的精神偶像。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自认为自己征服了无数的领域,在学习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读的书也不少,即便由于缺乏正规的训练和老师的指点在起跑的时候慢了别人半步,但总会迎对手而上,把对手远远地甩在后面,而曹彦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在钢琴领域之外他几乎就是个白痴,跟我没法比。所以我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每天埋头练琴,做自己该做的事,只是我不敢再在别人面前表现得格外勤奋,也不敢张牙舞爪地炫耀自己的才华,有时候我还会有意无意拉拢同班那些三教九流的同学,没话找话地跟他们套近乎,甚至帮他们买书、递烟,以免他们站在我的对立面上,为我的前途埋下隐患,重蹈摩得利时的覆辙。 

         在我看来,曹彦什么都好,除了他的逆商很低,并且容易被环境所左右。刚来学校的时候,他怀着满腔热情,却不被专业老师所待见,听说他只有两年的琴龄,老师希望他多巩固巩固基本功,所以给他布置了849(一本相对比较浅的钢琴教材),让他逐条往下弹。因为他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849,但他又不能违逆老师,揭竿而起地跟老师唱反调,所以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更多的是无奈、是一种怀才不遇、一种满腹才华无处施展的绝望,这深深地打击了他练琴的积极性。刚刚上面提到我们班除了很多想把自己的“刀”磨得更锋利以便自己能够在社会上立足的同学以外,还有好几个打牛混世的小混混,因为曹彦是外地人,为了上学他不得不跟那几个小混混住在一起,在耳濡目染了他们的恶习以后,曹彦被他们带坏了。由于对学校的失望和坏环境的影响,他从每天四个小时的练琴时间缩短到一个小时,对钢琴的热情也消退到不能再消退的地步,老师布置的作业他也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对钢琴也没有任何额外的研究,除了上课和练琴以外剩下的时间他就陪着那帮小混混到处逛、四处玩,虽然他仗着进南艺以前打下的那点基础仍然能在专业考试中取得中上等成绩、仍然被同学们奉为大神、学霸,但是在我眼里他已经贬值了。我总以为天才和钢琴家不是一回事,天才必须经过很多年的专业训练才有可能成为钢琴家,曹彦是天才,曹彦也具备成为钢琴家的潜质,但是若放弃了努力,他永远只是一条虫而不能攀升为一只龙。此外,在南艺的这段时间他还学会了抽烟和逃课,以及各种各样的坏习惯,尽管刚开始他也会自责,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个坏孩子了,但是没几个月下来他就习以为常,对自己和自己身边那帮人的鄙陋之习司空见惯了。而我在这一点上恰恰与他相反,老师也是拼命地熊我,有时候甚至把话讲的很难听,说我不适合弹钢琴,让我“下次不要再来了”,但我丝毫不往心里去,老师看我基础不好也是逼着我弹最基础的曲子,但我总趁着老师不注意悄悄地弹肖邦、李斯特,没事还翻一些闲书野书,看看什么钢琴野史啊、音乐家歪传啊之类的培养培养自己的兴趣。有段时间甚至因为过分追逐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以至于老师布置的内容不能按时完成一度跟老师闹得很僵,同学们也对我抱有看法,认为我不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在他们眼里,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意味着老师说一自己也跟着数一,老师说二自己不敢说三,而像我这种人与其说是爱学习,不如说是不务正业,不好好弹老师的曲子成天到晚搞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有那么两三次,看不惯我的同学甚至当着我的面吹捧曹彦,说他如何厉害啊,说他如何是大家的偶像啊之类的,我能看出来他们是在有意奚落我,让我难堪、面子上下不来。但是我一点都不在意,我相信虽然曹彦有点底子,但若不付出努力迟早会被环境所淘汰,时间会洗涤一切误解和偏见,时间会褪去金子上的灰尘,把它闪闪发亮的一面显示给大家看。果不其然,还没个两三年,不在钢琴上下功夫的曹彦已经被我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当时我的技术已经娴熟到能够完全胜任李斯特的绝大多数作品了,而曹彦连弹个肖邦练习曲都跌跌爬爬,手指不自然地在琴键上扭来扭去。

尽管我在钢琴演奏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我仍然认为自己仅仅学到了点皮毛,一个真正的音乐家除了手指灵活以外,还必须具备深厚的理论素养,同时对文学、诗歌、美术、戏剧、电影等等姊妹艺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想想在南艺求学的这段时间,虽然也有阴郁和不愉快,虽然有时候也会感到迷茫和愁苦,但自己的收获还是蛮大的。我弹会了李斯特练习曲上册中的《马捷帕》、《鬼火》、《幻影》、《狩猎》,下册中的《钟》和《侏儒之舞》,改编曲中的《弄臣》,肖邦的前三首叙事曲,编号10和12的大部分练习曲。正如我们专业老师(我后来又换了一个别的老师,此老师相较于前一个更懂得因材施教)描述的那样:“连南艺钢琴专业的研究生都没我的程度深”,“虽然黄越青入这行入的太晚了(潜台词就是说我没机会成为钢琴家了),但是年轻人当中没几个能像他这样的”,教务科科长更是夸赞我“就像熊猫烧香那几个小孩一样”,我不断用自己的生命去演绎什么是完美、什么是高超、什么是尖端,即便没有童子功、即便没有十几年的功力,只要下苦功一个人也能在钢琴上取得很高的造诣。而曹彦呢?虽然他也有收获,但不得不“掩盖在我的光芒下”,在南艺求学的这段过程中,他的天才梦碎了,他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在普通人当中稍微优秀一点的人,毕业后他回到家乡,成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琴行代课老师,赚钱买房、娶妻生子,在平凡的日子里度过余生。再说说摩得利的那帮人吧,我本以为摩得利会变成20世纪的格丁根,或者21世纪的普林斯顿,人才辈出、风起云涌,为中国的钢琴界输送一批又一批优秀的人才,可我再次回到那里看到的却是一幅衰败的景象,原来的老师该走的走该调的调,原来跟我较劲的那帮人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小孩的生小孩,绝大多数都泯然众人矣,纵使有那么两三个在钢琴上坚持下去的,也没能成就卓越、光芒四射、敢与我比肩,勤奋和天分孰优孰劣,自然就摆在眼前了。 

         回到我们开篇提到的话题:天分与勤奋。也许我的故事只是个别案例,让我们设想一个更普遍的情况,天分、勤奋和成功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我们假定有一个天分因子A,范围在1到10之间,越往上说明你越有天分;还有一个勤奋因子B,范围也是在1和10之间,越往上说明你努力的程度越深,再假定一个成功度C,范围在1到100之间,越接近100说明你越成功,三者之间的关系为:C=A*B。就拿我自己的例子来说吧,假设曹彦在钢琴上的天分因子A1=6,我的因子A2=5,因为他不努力,所以我们假定他的勤奋因子B1=2,而我的则是B2=8,则曹彦的成功度C1=6*2=12,我的C2=5*8=40,12比40,谁成功谁不成功再明显不过了吧?让我们再假设有一个类似于威廉·詹姆斯·席德斯式的超级天才(不了解这个人的可以百度一下),他的天分因子A3=10,但是他仗着自己很有天分,瞧不起那些靠努力成功的人,他终日无所事事,赖在自己的天分上吃喝玩乐,讨女孩子的欢心,他的勤奋因子B3仅为1,那么他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呢?10*1=10,他的成功度仅仅为10而已(甚至连我都不如),孰优孰劣再明白不过了吧?

尽管我在钢琴演奏上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我仍然认为自己仅仅学到了点皮毛,一个真正的音乐家除了手指灵活以外,还必须具备深厚的理论素养,同时对文学、诗歌、美术、戏剧、电影等等姊妹艺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然,我也听说过有人凭着自己的天分和小聪明“爬的很高”的例子。比如我们中国最著名的美女科学家颜宁,早年留学美国,30岁回到清华,成为最年轻的正教授、女博导,在37岁时仅仅用六个月的时间就解决了困扰全球生物学家近半个世纪之久的难题,引起了整个学术界的轰动、39岁入选中科院院士名单,不到四十岁就被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聘为终身教授。你以为她很努力吗?答案恰恰相反。颜宁不单单自己耍小聪明,她还鼓励自己的学生耍小聪明,除了做科研,她一天到晚就是在网上追各种剧,还发各种狗血的评论,据说她从来不对学生来实验室的时间做硬性规定,一有机会就组织学生们“偷懒”,聚在小会议室聊八卦、玩杀人游戏。按她自己的话说,在科研上她最讨厌的就是“蛮干”,她最喜欢的学生是那种“聪明动脑子,加稍微懒惰一点”,因为“这就意味着他是多快好省地做出事情来”。可我却不欣赏这种人,我欣赏的是刻苦努力+高智商、甚至勤奋因子高于天分因子的那种人,从小跟着赵师傅习武的我心中早已熟记一句口头禅:熟能生巧、巧能传神:只有当你在一件事上面花大把的时间才能充分的熟悉它;当且仅当你对它充分熟悉你才能悟到一些巧妙的东西;仅仅当你悟出足够多巧妙的东西以后你才能掌握它的神韵,耍小聪明不努力,就意味着不得不面对一件令自己生疏的东西,自己都生疏、自己对自己研究的对象都不了解谈何做事业、出成就? 

         尽管周围人已经告诉我你很优秀了,你不用再努力了,就凭你现在的本事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但我始终不愿意停下自己的脚步安于享乐,通过曹彦和摩得利事件我认识到,不管你有多优秀,只要你停下来就有可能落后、有可能被别人赶超上去,因为人生是一场长跑比赛,只要你没越过终点,你随时都有被甩在后面的可能。南艺毕业、钢琴学成之后,我又转攻其他领域:作曲、英语语言文学和西方哲学,我相信在我努力往前走的过程中,生命是流动的,人永远不会感到空虚和迷茫。同时我也保持着每天学习十几个小时的习惯,我相信一个人的天分因子不可改变,能改变的只有他勤奋的程度。天分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勤奋决定了一个人的终点,天分好的人虽然能赢在起跑线上,但是没跑多久他就会懈怠、放松警惕,甚至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对手已经远远超过他了。 

         这就是我,一个靠勤奋成功的黄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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