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活动/君清】雾生缘
【元旦活动/君清】雾生缘
不要站在雾里,也不要执着于过去的决定。
无论是在雾里看花也好,闭眼朦胧也罢,后悔都是无济于事。
唯有未来可期。
老君醒来的时候,清晨的空气里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水汽给冬日的初晓增添了些许寒意。
他下意识望向身边,床上的褶皱,恍惚间才忆起,身边并无他人。
这场瘟疫席卷了整个国家,几乎是带有些治愈能力的,在会馆登记在册的妖精,都被召唤了去。
虽说妖精的存在即便是人类社会也不过只有高层所知,但这次疫情的程度之严重,空前到就连妖精都不得不万分关注。
不仅仅是人,世间的万物走兽,幻化的生灵物质灵,彼此之间皆是息息相关。
已往的瘟疫,老君能做的不过是让怜悯的情怀带走了还有救的人们回自己的灵质空间休憩,能否熬过去,依旧是上天的决定。
但现如今,人与妖精的关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现下也是人类对于这个世界最为举足轻重的时刻。
已不再是曾经妖精们能一手遮天的过去,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管理就如同刚拂晓的清晨,而这疫情,就如同一层雾一般。
若是能顺利过去,浓雾渐散,世间又恢复光明,迎来新一缕初升的阳光。
若是散不去,浓雾笼罩的就不仅仅是视线,带来的是永久的昏暗,和昼夜不分的冷峻。
老君的办公桌上鲜有公文,各大馆长虽说并未成仙,但是高效的管理能力近几百年来让老君这个真正的会馆掌权者就如同光杆司令一般,顶着个最高领导人的帽子,却从未做过实事。
但现在,老君不由得回忆起过去那段无所事事又悠闲自在的岁月,凝视着手里的受灾报告,紧蹙双眉。
这场瘟疫的源头,不是人类世界所认知的微生物与细菌,而是生灵。
是附着在生灵上的恶意,使得瘟疫如同蝗虫一般散布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雪崩到来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能够幸免于难。
老君并不是治愈系,心灵系纵使有仙人之姿,对于这场世界级灾难的贡献也是屈指可数的,不如让他重拾自己开展会馆的初心,好好管理些后勤的琐事更能让他施展手脚。
当然,如果调解整个妖精界与人类界的关系,也算得上是琐事的话。
冬日的上午,浓雾非但没有消退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清晨还可依稀辨认的街道景色,现在仿佛被盖上了一层薄膜,看不见,摸不着。
近几年早已没有了过去喜好品茗的悠闲,而往日对于小姑娘带来的异域饮品的嗤之以鼻,如今只能用“真香”二字来形容了,老君感受着咖啡的香气,默默想着。
这类所谓以豆子为原料的西域饮品,却有着与豆浆截然不同的浓郁,还有那沁人心脾的苦涩和酸楚。
老君环视一圈屋内,淡雅的装修风格,带着少女的俏皮。只可惜,那一抹与他气质孑然不同的风采,在这件屋子里的气息,已经淡到不可辨认。
是什么时候从那人迹罕至的古镇,迁居到了这所虽然偏僻清幽,但现代化风格浓郁的大别墅之中,老君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但是让自己远离静处数百年的宁静重回闹市与烟火气息接壤的理由,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她,那个小姑娘,喜欢热闹,很害怕一个人。
与其独居在幽深静谧的深山隐居,亦或是在人迹罕至的古镇神隐,也不及这闹市外的郊区有些人间烟火气。
老君并不是个热心肠的妖精,过去不是,现在亦然。
那种四处散发着“活雷锋”气质的妖精往往太过于受人瞩目,无论是被人类们追捧尊敬,亦或是被同类们嗤之以鼻乃至记恨,对于老君而言,都是一件麻烦事儿。
纵使法力高强,修炼入上乘,几百年来他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偏居一隅的清静。
那么怎么会想到收那么个其貌不扬的人类丫头为徒的呢?
佛曰:缘字是也。
自从人类的技术如同草原上的火苗般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展起来,进入这个对于他们这些妖精的盲目崇拜陷入了被定义为迷信的年代,为了在人类社会中行走方便,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身份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在市井闹市的偏僻街头巷尾,出现了个名不见经传却医术高明的老中医。
老君没有刻意摆弄过自己的医术,毕竟他那些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医术真要宣扬开来,在这个年代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只会看心情偶尔接济些身体虚弱,又不为现代医学所眷顾的可怜人们,并再三警告他们不将自己的身份外传。
在内卷到连狗子都开始比拼的环境下,他这么悠闲自得到旁人都开始为老君担忧入不敷出该如何起来,往日被救赎的人类虽不外传,也不忘介绍些所谓的生意上门。
久而久之,街头巷尾那个名不见经传,外貌明明而立之年尚未过,举手投足却透露着佛系养生风范的“老师傅”便不再是传说了。
对于自己无中生有的名气,老君并不在意,毕竟他也不止这一处医馆,亦或是这一处身份。
若是只凭借自己的灵力在医疗界行走江湖,不被人质疑乃至否定根本是不可能,再加上自己对于这个时代人类医疗的兴趣,他时常会借助馆长们行的便利进出一个妖精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去处——科研所。
妖精与科研所之间的关系,匪夷所思到可以算得上截然相反的对立面。
毕竟妖精直到今天,也是不为众人知晓的。
被研究的对象进入了研究的场所,有没有些惊悚效果?
的确有,尤其是当真有人类在科研所见到妖怪的时候。
老君也不曾想过,真的有人会一次性见识到他的两个身份,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还是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名唤清凝,姓氏不详,住址不详,甚至家人也不详。
具体第一次见到小姑娘是何年何日,老君早已记不清了,只是从有印象开始,他那颇为沉旧的木柜台后,就多了一双偷偷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您明明既没有望闻问切,也没有运用西方那些个医疗的器具,怎么就能药到病除,妙手生花呢?”看着不足自己腰高的小姑娘嘟囔着嘴,含糊不清地抱怨是件别有风趣的事儿,“先生?”
老君扶着下巴在日常客人稀少的午后凝视着这个不晓得是从幼儿园还是从小学翘课跑到自己医馆的小丫头,却隐约觉得她并不是童言无忌。
“如果我说,因为我是仙人呢?”这幅“老顽童”的模样或是被这座城市的馆长,甚至是那些个曾经为做老君的任务而吃亏吃苦的妖精们看到,怕是会露出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老君自己也觉得疑惑,虽然这么个年纪尚小的丫头就算是把这话说出去也鲜少有人会相信,但是他如此不谨慎的行为,怕是千年来的头一回。
看着小姑娘倚着柜台若有所思的模样,老君突然有了想为自己刚才的随口一说弥补的心思,“我说我是仙人,你相信吗?”
“信。”没有迟疑和犹豫,清凝的回答之迅速让老君都有几分茫然,这回反而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为什么不信呢?”
没有等老君反应,清凝便自顾自地回答起来:“这世界上自然是有仙人的。如果没有仙人的话,我的父亲和母亲便无人庇护了,所以,这世上当然有仙人!”
似乎是回想起自己是趁着午休的档口偷偷跑出来的,清凝只匆匆道了声别,便从那间弥漫着药味的屋子里跑了出去,留下无所事事的老君在医馆药堂里继续打盹。
说实话,他这间其貌不扬的医馆算得上小孩子的禁地,毕竟没有孩子会愿意闻到苦哈哈还伴随着诡异味道的药味,于是,那个踩着小脚丫子一脸真挚地问他问题的小姑娘,给老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之后的几次来访中,老君从街坊老客的口中终于了解到,这个名唤清凝的小姑娘也算是医药世家的孩子了。
父母在早些年里纷纷进入灾区为人治病疗伤,却不幸因伤势感染和过度疲劳再也没能回来,留下这么个6岁不到的小姑娘寄养在亲戚家中。
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在辗转搬家之后都消散得差不多,清凝记忆里对于父母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身闻着呛鼻的消毒水,和发间挥散不去的药味。
凭着记忆里的味道,她找到了这么一间名不见经传的药堂,也见到了这位大隐隐于市的仙人。
自此,这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姑娘,成了这间往往只有老人眷顾的医馆中唯一的年轻常客。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柜台的边上,看着老君给人们开方子包药,闻着空气里算不上好闻的药味,就能待上整整一个下午。
偶尔会有客人打算逗逗孩子,想把手里苦涩的药包摆在清凝鼻尖,惹得她“叫苦连天”。
只可惜清凝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她不反感药味,反而在日常相处之中渐渐记住了几味药材的名字同气味来辨认。
并且,从未出错。
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街坊里那些个老客这么对老君讲着,甚至还开玩笑地给清凝起了个小药童的名号,看着她在老君身边跟来跟去的模样,到真有几分师傅和徒弟的风范。
老君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毕竟他很清楚,时候一到,他就会离开这间巷子,不再出现于任何人的记忆之中,包括这个此刻跟在自己腿边的小姑娘。
他嘴边总是浮着淡淡的笑容,眼神却是疏离得很。
缘分这个东西,强求不得,强请不能。
“先生,您什么时候可以收我为徒呢?”这番严肃的询问如果不是从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口中说出,老君兴许还会郑重地拒绝,但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老君反而也萌生了些童心。
“你是怎么觉得我会收你为徒的呢?”虽然人妖殊途,但是老君亦在不知不觉中发现,这孩子身上有着治愈系的影子,本来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一直以来药堂的爷爷奶奶们都这么说,本想根据自己观察到的现象脱口而出的清凝,似乎也能看出老君眼里的玩笑和戏弄,她开始皱紧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因为——我也想同父母一样,成为一名救人治病的医生。”清凝黝黑的眸子闪闪发光。
“那为何偏要拜我为师不可呢,”老君随意摆弄着木柜上的药杵,大概在他看来,这段对话也不过是他漫长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并未放于心上,“你年龄尚小,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也自然会有其他成为医生的法子,还是说你想一步登天?”
清凝摇了摇头,有几分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堂内,工作日的午后,药堂本就没什么人间烟火气。巷口聊天的婶婶们也并不在意他们的对话。
清凝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以小到不能再小的语气回了一句:“因为您和他们不一样,您的医术我从别人那儿学不来。”
老君眼里的莞尔渐深,他并不觉得清凝所提之辞乃童言无忌,因为他看得出清凝的确是个不同于常人的,有灵气的孩子。
“您是一位仙人。”老君的笑慢慢褪去,眼里的轻佻也逐渐恢复成认真,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幼小的女童,最后还是化为嘴角最不易被发现的一抹笑容。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老君居高临下看着不足柜台高的清凝,眼神里似乎回忆起了许多过往,“若是有缘,我很乐意收你为徒。”
年幼的孩子听不懂话语里的深意,只呆呆地觉得对方没有拒绝,便奔着欢快的脚步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学堂。
只是翌日,这间巷子深处的药堂同药堂里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大夫”便消失于空气之中,宛如人间蒸发一般。
再无他人见过。
正在疫情一线同其他具有治愈能力的妖精们合作的清凝在难得的午间喘息时,因疲劳过度不小心打了个盹,梦见的不是这场疫情,而是过去与老君初遇的场景和他的不辞而别。
虽然对于一个孩童而言,注意力很快便能被其他事物所分散,但老君的不辞而别的确伤害了她幼小的内心,以至于后来正值韶华的她在研究所里遇到改头换貌却不变气质的老君时,第一反应是喜怒参半。
师傅与其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更像是个玩世不恭的老顽童。
穿着厚重防护服带着口罩的清凝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忆起他们重逢时,老君面对自己的质问,回答的竟然是:
“有缘终会重逢,从明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子了。”
真不该就那么心急火燎地点头答应的,感觉自己小时候的委屈与难过仿佛都抵不过师傅的一句话似的。
回忆起羞人的片段,清凝将自己的头埋到了防护服里头,这奇异的姿势惹得不少化为人形来帮忙的妖精驻足围观。
“清凝小姐,您没事儿吧?”
“您也忙碌太久了,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呢。”
同她一样知晓妖精存在的人类也不在少数,都身着厚厚的防护服出现在了这个最危险的地方。
在人类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场特大瘟疫。
但在他们看来,这夹杂于生灵上的恶意可不止细菌感染的瘟疫那么简单,毕竟仇视人类地位的妖精不在少数,但能发动如此玉石俱焚招数的妖精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依照眼下的局势,她们只能先把这场由生灵扩散的疫情控制住,找出抑制缓解乃至治愈的方法,才能给师傅他们去找出罪魁祸首提供宝贵的时间。
清凝用厚厚的手套拍了拍自己透不过气的脸颊,努力让自己的疲惫被责任感吹散。
毕竟,她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才立志成为师傅的弟子的。
清凝再次见到老君的时候,自己身着一身轻薄的夏装,身形也抽长了不少,怎么看都同年少时期那个软软小小的糯米团子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但还没等她对于改变了身形显得异常年轻,带着金丝边眼镜,身着一身白大褂,出现在研究所里头的老君表示惊讶,对方就以波澜不惊透着笑意的眼眸凝视着她:
——有缘终会重逢。
寒窗苦读十数载,本以为对方只是自己记忆里的一抹幻影,或者一缕想见但不可得的缘分,这么久以来梦里的委屈酸楚,似乎都被他算到了一样。
老君收徒看缘分,亦看天分,但如果没有前者,就连模糊的承诺,他也绝不会提出。
也就是那次的重逢,才让老君对于清凝而言不再是飘忽不定的白烟,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体,待她慢慢走近。
了解通过生灵和物质灵治疗的方法,了解同中医西医截然不同的生命理论,甚至第一次见识到了妖精的存在。
清凝从小时候就隐约能感觉得到,老君同自己不同,同自己身边那些个人类并不想同,却是在十五年后才第一次得知了对方的妖精身份。
她的师傅是一位真正的仙人,把自己泡在研究所的清凝这么想着,内心被一股温热的暖流包围着。
然而,身为仙人的弟子,清凝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对于学医的执着和那份灵气。
清凝从小在医药世家双亲的耳濡目染中长大,但对于药物的天分,就连曾经教导过父母的导师也感慨清凝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在自己师傅的口中,清凝第一次得知了自己是治愈系的身份。
最容易被妖怪们看上的治愈系,即便是人类的身体,她也是万里挑一的熊猫血,及其罕见的体质。
这份特殊,与其说是上天的恩赐,并不如说是上天的考验。
自从正式拜师,清凝也正式踏足了妖精的世界,总是从师傅的口中得知,现在人类同妖精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但是她也从未忽略过从妖精那里感受到的,对于治愈系人类的恶意。
被挤压的生存空间,被剥夺的尊重,被强行束缚上发条的生存模式,都让不少妖精对于人类充满了恶意,即便是维持平衡的执行者,也鲜少能够做到不带任何偏见与敌意。
而她清凝的目标,也从成为如父母那般悬壶济世的医生,上升到同师傅一起塑造一个人类与妖精和平共处的世界。
这个目标艰难,道路充满荆棘,但她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封闭的面罩内形成一层湿润的水雾,在清凝本人看来,她就如同站在雾里一般模糊而辨认不清方向。
但是她并不反感,抗拒这薄雾,因为薄雾终会散去。
看着突然间又和打了鸡血一样的清凝小姐,几位人类修行者和拥有治愈系能力的妖精都感受到了几分莫名。
初次统一战线的妖精和人类之间彼此虽然有几分相知相识,却是在清凝小姐的感化下第一次同仇敌汰起来。
那份坚强的魄力,也让由老君派出的清凝,除却老君的徒弟和身边人这个身份之外,真正以自己的能力和魅力立足于妖精的世界,成为两者间的桥梁。
而她治愈系的能力,似乎就是上天为这次的苍生劫难投来的一束光明,一束解脱,救世间万物脱离苦海。
等待这场浓雾散去,她又可以回去和师傅一起,在那间硕大空阔却并不孤独的房子里生活了吧?
清凝这么想着,又投入了对于疫情的防控之中。
被浓浓雾气包围着的两者,并不因突如其来的灾难而感到胆战心惊。
毕竟浓雾散去初见真身,而这场浓雾的背后,更是他们之间牵扯不断的缘分。
所谓雾生缘,不过如此。
——end
后记:对不起,我也不晓得我在写点什么东西
向各位负荆请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