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多恩：帝皇的十字军》（十二）
帝皇之傲号的壮丽没能赢得西吉斯蒙德的叹服；即便是荣光女王级战列舰也难以匹敌山阵号的宏伟规模。只是他童年出身于泰拉的贫民窟，又在第七军团相对朴素的环境中长大成人，对于西吉斯蒙德来说，腓尼基人那富丽堂皇的旗舰似乎与帝皇本人的宫殿相比也毫不逊色。随着众人沿着凯旋之路穿过巨大的星舰，这条大道从船尾的起降区一直延伸到船艏附近的指挥甲板，几乎纵贯了整艘星舰，前往决斗场地途中，艾多隆始终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和讲解着四周的景物。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就在这支人数少得可怜的小队抵达之前，他们早已为基因原体们的大驾光临清空了凯旋之路。只有几位冠军的脚步声回荡在一排排镀金的立柱和高大的拱门之间。数千盏照明洒下了璀璨的灯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防爆大门。西吉斯蒙德估计，即便放眼整艘山阵号，可能也只有战略室的面积能超过凯旋之路。虽然帝拳太空要塞的规模远非任何战舰所能比，然而其内部的大部分设施却都是按照凡人的规格，而非基因原体所设计。但是帝皇之傲号却如同为弗格瑞姆量身定制一般，每一扇舱门，每一个拱顶都格外高耸，甚至比军团士兵的身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众人登上了决斗场地。西吉斯蒙德意识到此次造访之所以选择船尾作为降落地点，完全就是为了炫耀这段浮夸的旅程。当然炫耀的目标不是即将出场的冠军们，他自我纠正，而是多恩大人，狮王，最主要地，和荷露斯。
恢弘的报告厅好似一座大剧院。罗格多恩及其近卫，共五十人，占据了观众席的一侧，狮王连同其精锐，人数等同，则占据了另一侧；而帝皇之子与影月苍狼连同他们的基因原体则将两支军团分隔开来。曾经摆放全息投影和各种各样的报告装置的地方，现在已经化为一片由金属丝网所包围的露天空地，直径约二十米，里面填满了齐脚踝深的细沙。场地够大，具有充足的回旋空间，但是沙地却可能导致脚步沉重，下盘不稳。西吉斯蒙德曾听说，第三军团对待任何事物都一丝不苟，弗格瑞姆更是连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也精益求精。不难想象，决斗场的布置正是出自腓尼基人的要求。便于动态的机动与进攻，但是失足与灾难的威胁也不可忽视。
西吉斯蒙德向指挥官举拳敬礼。随后他便立马观察起了暗黑天使的冠军，巴尔扎隆。与其他第一军团的士兵相比，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齐肩的黑色长发，额头束着一条银色的发带。宽厚的下颌与面颊，深色的眼眸。巴尔扎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点就是他那闲不下来的小动作，不是让重心在两只脚中间来回切换，身体微微摇晃，就是转转肩膀，扭扭手腕，握握手指。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刻完全静止过。巴尔扎隆身披一件墨绿色的披风，论长宽比第七军团的外套更胜一筹。披风点缀着白色的暗黑天使纹章。只是其下方，还以红色的细线绣着一枚火焰的图案。它的含义令帝拳冠军有些莫名其妙。
巴尔扎隆的左腿悬挂着一支剑鞘，插着一柄细长的利刃。只见其镀金的剑格若一对展翅欲飞的羽翼酷似军团的纹章，而由青铜与祖母绿制成的剑柄则傲立于它的顶端熠熠生辉。他的腿边还靠着一面盾牌。盾牌的纹饰与圣骑士的披风一模一样。埃俄勒斯显然也注意到了，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眉毛。尽管没有成文的规定，但是很少有人选择持盾参加决斗。它虽然能提供更强的防御功能，但是矛盾的地方在于，它也同样削弱了持盾手的进攻能力。如果一名战士能够自如地挥舞双剑，那么剑和盾对于他来说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
“他很可能从持剑的一侧迂进，确保盾牌始终面向你，”西吉斯蒙德说道。
“你也这么告诉渔妇怎么补网吗，”埃俄勒斯喃喃低语，略有责怪。
“抱歉，埃俄勒斯长官，是我欠缺考虑，心直口快了。”
西吉斯蒙德跟随冠军走向候场区，巴尔扎隆和他的副手已经在对面严阵以待了。他瞥了一眼多恩大人。基因原体正在与近卫连长，吉多雷斯，谈话，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牢牢地锁定着狮王。看着连长点头领命的模样，他们似乎正在讨论战役下一阶段的战略。这时，弗格瑞姆站起身来，举手示意。多恩才沉默下来。他望向自己的冠军，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两位兄弟，关于你们是否愿意退赛，向对方赔罪，我就不多此一问了。因为很显然，只有冠军之间的试炼才能解决今日的争端。”
只见巴尔扎隆举起盾牌，以流畅的动作拔出了宝剑，双腿稍分开与肩同宽，膝盖放松，肩膀下沉，以比较随意的架势站定。而埃俄勒斯则双手握住巨剑，剑尖微微下沉，镇定地摆好架势，攻守兼备。他凝神屏气，一心注视着对手，
“两位冠军都准备好了吗？”
双方皆镇定而坚决点了点头。
“埃俄勒斯已经预见到这副局面了，”从西吉斯蒙德的左后方，阿皮乌斯小声说道。
“开始！”
圣堂战士的首领率先出击，剑尖划过暗黑天使高举的盾牌，激起了一阵火星。他绕着巴尔扎隆的持剑手向左绕行，不停地挥砍下劈，再挥砍下劈，旨在步步紧逼，迫使圣骑士直面他的每一次进攻。而巴尔扎隆却似乎心甘情愿地接下了对手的下马威。但是他根本不可能指望帝国之拳短时间内放缓进攻的节奏——只有普通的斗士才会疲倦和退让，哪怕以埃俄勒斯那样的巨剑作为武器，军团士兵也能够不眠不休地连续对战数个小时。
渐渐地，巴尔扎隆也动用起了自己的宝剑，时不时地格挡攻击。也许他正在试图以这种毫无抵抗的态度激怒对手。不过西吉斯蒙德清楚，只有像自己这样的新手会因持续不断的徒劳而感到挫败，但是埃俄勒斯能够爬升到圣堂之主的高位，必然不会轻易上当。双方依然在沙地中央周旋着。只见他稍微放慢了进攻的节奏，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以心细如发的准确度选择着进攻的方向。然而面对狮王冠军的铜墙铁壁，他似乎根本没有逾越的办法。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双方过了一招又一招。巴尔扎隆试探性地转为了进攻。他一边佯装以盾牌抵挡，另一边却声东击西，猛地抽身举剑弹开埃俄勒斯的剑刃。
十一分钟之后，西吉斯蒙德注意到了战局的微妙变化。通过沙地上留下的脚印形势，他发现暗黑天使正在，一圈一圈地，一步一步地，缓慢逼近。当然埃俄勒斯也能模糊地意识到对手正在拉近距离，但是他却无暇多顾，难以通过沙地的足迹直观地判断其战术。
“漂亮啊，”西吉斯蒙德暗自叹道。他瞥了一眼两位针锋相对的基因原体。多恩正在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而狮王那碧绿色的眼眸却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视线紧追着麾下冠军的动作在格斗场中不断穿梭。他的嘴唇已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也难怪，西吉斯蒙德想道。毕竟你的手下就要赢了。
又过了七分钟，巴尔扎隆才做出下一步动作。相比决斗开始的时候，他与帝国之拳冠军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米之多。而埃俄勒斯，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算，则再次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试图逼退对手。他已然别无选择；只要他稍露退意，巴尔扎隆就能趁机以盾牌开路发起冲锋，扭转一切反击，最终刺出致胜的剑锋。当其攻势衰竭之时，巴尔扎隆就会立即压上全身的重量，迫使埃俄勒斯陷入贴身肉搏，化解掉他的攻击范围优势。尽管巴尔扎隆的盾牌正在不断迸射着火花与银光闪闪的金属碎屑，他的手臂想必也早已在长时间的击打折磨之下变得麻木不已，但是他却岿然不动。
最终等来了胜利的曙光。
这是连西吉斯蒙德也几乎反应不过来的一击，暗黑天使冲向了蓄势待发的埃俄勒斯。只见他抡起盾牌挡住了剑刃，将其扫到了埃俄勒斯左侧。与此同时，他顺势甩出盾牌，砸向了中门大开的圣堂之主。紧跟着巴尔扎隆便下蹲，转动轴心，一记扫堂腿绊倒了埃俄勒斯。他重重地仰面摔倒在地。不到半秒钟，巴尔扎隆那耸立的身影就已经浮现在埃俄勒斯上方，以剑尖对准了他的喉咙。
“圣堂之主，还要打吗？”巴尔扎隆一字一顿，粗暴地说道。
“我认输。”
巴尔扎隆后退几步，收起了宝剑和伤痕累累的盾牌，没有点头也没有握手。这代表了他对败者的轻蔑与不屑之情，几乎等同于侮辱埃俄勒斯。西吉斯蒙德突然感觉阿皮乌斯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情不自禁地迈出了一步，准备抗议暗黑天使的举动。
“别自找苦吃，”武器大师说道。西吉斯蒙德挣脱了他的拉扯。“继续训练吧。总有一天，你会超越他们的。”
“他只是耍了个花招，”埃俄勒斯向诸位基因原体敬礼之后，也离开了格斗场。西吉斯蒙德对他说道。
埃俄勒斯盯着西吉斯蒙德，眯起了眼睛。
“你觉得这能安慰到我吗，圣堂战士？”他嘶声说道。
“请原谅，长官。”西吉斯蒙德低头认错。
就在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巴尔扎隆的辉煌之时，三名帝国之拳却望向了自己的基因原体。只见罗格多恩站起身来。
“我的冠军落于下风，我的兄弟，事实证明你的苦衷的确有理有据。”他掌心向上，摊开双手。“而我则以毫无依据的指控肆意诋毁他的人格。我为自己错误的中伤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本人在此完全收回针对卡利班雄狮的一切负面论断。你愿意接受吗，我的兄弟？”
虽然狮王的冠军已经大获全胜，他的诉求也得以实现，但是他看起来却依然怏怏不乐。
“很遗憾，我们竟然在如此微不足道的事务上，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分歧，罗格，”狮王缓缓地说道。尽管他的目光大部分时候都指向多恩，但是时不时地，他游离的视线也会瞥向弗格瑞姆，还有更令人在意的，荷露斯。“我能理解，我最近才加入大远征，相对缺乏经验，能力也尚未经过检验。但是这不代表着，我比不上任何一位基因原体。今天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人质疑我个人，以及我的军团的，勇敢，热情和忠诚。”
多恩举起了拳头，紧贴胸口，郑重行礼。随后便率领近卫阔步离开了报告厅。
自从圣堂之主败北以来，他就没有向埃俄勒斯等人的方向瞧过一眼。
众人刚准备沿着凯旋之路返回，弗格瑞姆的招呼便扯住了多恩的脚步。吉多雷斯命令近卫们原地立定，等待腓尼基人，最后落在了两位指挥官身后，相隔甚远——但是距离依然足以允许他听见两位基因原体之间的交谈。多恩曾经明确表态，无论决策什么事务，他都不会瞒着自己的高级连长。因为他从未指望过自己能长生不死，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他希望吉多雷斯等人能全面无误地理解基因原体的意图和愿景，而非机械地执行遗留的命令。腓尼基人的卫队也走上前来。
“你的冠军表现不错，”弗格瑞姆说道。
“不如莱昂的冠军。”
吉多雷斯留意到，走上凯旋之路后，腓尼基人略微放慢了步伐，似乎有意拖延时间，也许他试图再与多恩大人聊久一点。但是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却无动于衷，要么他就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从离开决斗大厅以来，他始终保持着利落而从容的脚步。
“我的意思是说，尽管胜利更加青睐暗黑天使，但是这场失败与耻辱毫无干系。”
“我不觉得耻辱，”多恩说道。“不过埃俄勒斯可能有他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呢，兄弟？”
“圣堂战士最优秀的三名剑士见识了这场对决。他们将意识到精进自我的必要性。埃俄勒斯也会因此奋发图强的。”
“精神可嘉，”弗格瑞姆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追求自我实现的巅峰，不是吗？我知道，放眼我的兄弟们，只有你最理解这一点。”
“是我吗？”虽然多恩的步伐依然如故，但是他的声音却不甚肯定。
“这份百折不挠是你与生俱来的，兄弟。我们的伟大不是一个目标或者一个状态就能够描述的，那注定是一段持之以恒的旅程。我们的遗产不是上一场胜利，而是下一场胜利。”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份遗产不属于我们，而是帝皇。”
“当然，兄弟。多谢你的纠正。非常不幸，你的属下在决斗中落败，但是事情不可能从此一了百了，”弗格瑞姆贴近多恩，轻声说道。他的动作与其说是亲昵，反而更像是密谋。吉多雷斯忍不住猜测，弗格瑞姆的所有交谈会不会都是针对狮王或荷露斯的政治活动的一部分呢。甚至影月苍狼的指挥官，此次与会原体中资历最深也是最受人爱戴的一位，会不会就是他派遣弗格瑞姆前来摸底多恩的情绪，或者分析他的想法呢。
“我只能说，这种分散精力的行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收获，也没有什么损失，”帝国之拳的基因原体低吼道。“我也从未故意冒犯狮王的荣誉。”
弗格瑞姆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两人又走了几步，多恩再次开口了。
“也许有一点吧，”他承认道。“是我口不择言，不仅有悖于现实，更歪曲了我的本意。”
“相信我吧，这就是手足之争，”腓尼基人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给帝皇留下一个好印象，而狮王尤甚。作为最近才与我们团聚的一位兄弟，他自然不愿意屈居人下。”
“这就是我犯错的地方。我的意思可能是说狮王的计划言不符实，难以达到他所断言的那种效益与忠诚。但这不是因为他居心叵测，而是他对局势的看法与我截然不同。狮王对成功和进步的判断存在缺陷。”
“我明白了。”弗格瑞姆沉吟了几秒，不知他是在斟酌用词，还是仅仅想再次尝试，能否通过缄默从帝国之拳的指挥官口中诱导出更多细节。然而多恩根本无动于衷，腓尼基人似乎轻声叹了口气。“除非我们准备浪费更多时间，来来回回地举行决斗，否则你以后还是三思自己的措辞为好，兄弟。有句话叫各抒己见——”
“不，根本就不存在其他的见解。”即便可能引人不悦，多恩依然坚定地打断道。“帝皇对我们的期望明明白白。‘排除这个隐藏的敌对势力，征服幽夜星区。’这就是他的命令。我们没有资格对他的旨意挑三拣四，就像秃鹫在角鲸的尸体上挑选上等的腐肉。”
“我只能说，表达意见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在靠近凯旋之路尾端，运输机停泊的地方，弗格瑞姆伸手搭住了多恩的肩膀。两人停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我支持你的计划，在下次讨论时我会明确表态。但是对于这种事情，你必须学得圆滑一点。”
“恰恰相反，弗格瑞姆，我的兄弟，看来我有必要说得更直白一些。”他紧紧地盯着腓尼基人的双眼，以如同锤击一般的缓慢语调正色道。“这不关我的事。我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咨询你们的建议，而非征求你们的同意。我即将返回舰队。只要远征结束之后，我们能带着捷报和传说回到帝皇面前，我就心满意足了。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对此作出评判。”
空气突然凝固了几秒。但很快弗格瑞姆那爽朗的笑声就好似破碎的水晶一般，打破了紧张的死寂。他轻松而诚恳地说道。
“那么我只能祝你一帆风顺了。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真希望那一天不会太久，兄弟。尽管我们在许多方面都殊为不同，但重要的是，我们都是人类之主的子嗣。希望我们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多恩微微一笑。吉多雷斯很少目睹他露出这副表情。
“那一定很不错，兄弟。”
弗格瑞姆简洁而不失儒雅地鞠了一躬，而多恩则用力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随着基因原体的示意，帝皇之子的老兵们也以整齐划一的步调列队离去。多恩注视着他们足有半分钟之久。他眉头微蹙，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表情。
“传令给圣堂之主，”多恩突然向吉多雷斯说道。“让他们一行人集合，随我返回黎明使者号。我希望和他讨论一下决斗的事情，我要当面为他的代劳表示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