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上 (草稿)

我好冷。
我开始怀念以前有暖气的日子,那时候真的是衣食无忧,在电脑前坐上一整天都不会厌倦;手不会抖,脚不会冻得麻木,纵情地玩乐时,不用担心下一顿饭是最后一次。
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了,除了我。
风一直呼啸个不停,大雪纷纷,铺满了我眼见之处的所有地方,世界从未如此整洁。
我一直坚信自己只是在采风,要把这些没人知道的景色记录下来——这在我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日夜之后,几乎成了我的信念,我固执地将它当做了我的使命。
有人听我说,我要生活在这里;于是他说我就是在自虐,我有病。
不对,他不明白,我待在这里,是因为我想出名,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
这世界上天才那么多,他们的文思如泉涌,一个故事在脑子里转了几遍就能成型,一首诗歌无论从内容还是立意上都能准确地长抒胸臆,一部作品引得无数人如痴如醉地追捧,如果我一辈子待在以前那种环境里,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
可现在不同。
我洗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是一个邋遢的男人:乱成鸡窝似的头发中夹杂几绺灰白,醒目的黑眼圈,总是眯成一小缝的眼睛里布满红丝,吸溜着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头,稍稍裂开的嘴唇泛着紫白色。身上最外面穿着一个大概是灰青色的军大衣,上面有些地方可以看出歪歪扭扭的缝补处,穿着一个似乎舒展性很好的黑色裤子,脚上则是厚皮的胶制长靴。
“真是……”
我轻声嘀咕着,来开抽屉拿出所剩不多的一罐压缩饼干,拉开盖子,将刚烧开的水倒进里面一点,然后用筷子捣了捣——虽然用着“饼干”的名字,但这玩意儿可是真正的营养食物,里面还有肉沫,用热水泡发后能让我联想起小酥肉盖浇饭的味道。
还没将一天的伙食吃完,我就敬业地开始了伏案写作——是真的用笔写,曾经我倒是喜欢用电脑写作,但如今的我认为,只有字和纸合在一起的,才是书。
“……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无人守护,无人管理,只有几株大树荫蔽。”
“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上面开满鲜花,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
“夏天,风儿在俯临这座无名者之墓的树木之间飒飒响着,和暖的阳光在坟头嬉戏; 冬天,白雪温柔地覆盖这片幽暗的土地。”
“这个只有风儿低吟,甚至全无人语声,庄严肃穆,感人至深的无名墓冢。”
“写的真好啊。”我不禁感叹起来。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我只是写一段,还有许多的文字藏在我脑海里,等着跑到纸上呢。
“……携手江村,梅雪飘裙。情何限、处处消魂。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向望湖楼,孤山寺,涌金门。
寻常行处,题诗千首,绣罗衫、与拂红尘。别来相忆,知是何人?有湖中月,江边柳,陇头云。”
反复朗读了几遍,我心中欢喜得很。
诗词一类是我最爱写的,每一首都精致且隽永,而且每次心中郁结的情绪仿佛总会随着诗歌而直抒出来。
“那再写一首,想必别人也会喜欢……可惜无酒。”
我这么想着,略加思索,很快又是一首。
“……持杯遥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
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坡。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
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一连写了几首,我满意地点点头,又像个翻牌子的君王,扫视了下案几上几乎放满的一摞又一摞的书本,从手边书堆上拿下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里面都是我写的小说,足以传世的经典。不过,每部篇幅都有多有少,反正没一本是写完了的——这其实很好理解,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也没有那么多纸,所以只要有人能知道这是可以传世的名著就行,其他的,管它是只有一句、一段还是一篇又有什么区别呢?
“……脸,身体,衣服,他都不洗,头发有时候一个多月不剃一回。他的车也不讲究了,什么新车旧车的,只要车份儿小就好。拉上买卖,稍微有点甜头,他就中途倒出去。坐车的不答应,他会瞪眼,打起架来,到警区去住两天才不算一回事!独自拉着车,他走得很慢,他心疼自己的汗。及至走上帮儿车,要是高兴的话,他还肯跑一气,专为把别人落在后边。在这种时候,他也很会掏坏,什么横切别的车,什么故意拐硬弯,什么别扭着后面的车,什么抽冷子搡前面的车一把,他都会。原先他以为拉车是拉着条人命,一不小心便有摔死人的危险。现在,他故意的要坏;摔死谁也没大关系,人都该死!他又恢复了他的静默寡言。一声不出的,他吃,他喝,他掏坏。言语是人类彼此交换意见与传达感情的,他没了意见,没了希望,说话干吗呢?除了讲价儿,他一天到晚老闭着口;口似乎专为吃饭喝茶与吸烟预备的。连喝醉了他都不出声,他会坐在僻静的地方去哭。几乎每次喝醉他必到小福子吊死的树林里去落泪;哭完,他就在白房子里住下。酒醒过来,钱净了手,身上中了病。他并不后悔;假若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他是后悔当初他干吗那么要强,那么谨慎,那么老实。该后悔的全过去了,现在没有了可悔的事。”
这畅快淋漓的一段!
我兴奋地晃着头,真是愈发想喝酒了。
可等放下笔之后,我环视了下四周,这个我住的就像是坟墓的房子,四四方方,低矮逼仄,摆着一张数个软垫子叠起来的床,一张带抽屉的大桌子和一个当做椅子的铁箱,一堆的衣服和杂乱的工具,可以烧水的滤水净化器,几个装了黑乎乎石块的炉子,摆在房间中间的手动发电机——它原本也可以用太阳能发电,除此之外还有地上随处可见的笔和纸本;我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地方几乎如死一般寂静。
我慌忙站起来,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嗫嚅着嘴唇,忽然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
我疾步走到那堆衣服旁边,像老练地拾荒者一样翻出一件大披风裹住自己,还有帽子,厚手套。
穿戴好后,我用出吃奶的力气扭房间的门把手;这个地方作为居住地或许有些简陋,但是门却十分坚硬而厚重。
“咝~”
当门被推上去的那一刻,因为做了超出我身体承载的力气活冒出的汗珠、因为手扭的僵疼心里催生的无能狂怒,瞬间消失了,整个人一激灵!
无穷的寒意仿佛直接寄居到了我的脊梁骨里,一刻不停地朝着我的灵魂冲锋,妄图将它吞噬殆尽。呼啸的风暴声仿佛从天际传来,灰蒙蒙的空中只有一片片大朵的雪花,卷袭,肆虐,激荡,旋落,扑簌簌地蜂拥降落,就像永远不会疲倦、不会停止一样。
不愿多待,我快速地朝着门前的某个方向冲去,那里有着我出来的“目的”。
“呼~哧!呼~哧!”
地点其实就在门口不远处,但是积雪已经很深了,我只能一下一下地刨出了个雪坑。
距离自己上次把它扔出去没有多久,不一会儿,我的手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它还在原地。
我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把它薅出来,抱在怀里,踩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跌撞撞冲回了屋子,并且迅速关了门。
我“呼”了口气,平复了心跳,然后俯首看向怀里的东西。
虽然拿回来了,心里的情绪却仍旧很复杂。
不过也没想太久,我挠挠头,还是把它放在发电机旁边,从箱子里掏出一根连接线插上。
”叮咚!”
它的指示灯亮了亮,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中午好,哥哥,今天是公元$#%#$%,炎黄历@#¥@腊月三十日。"
"啊!今天是春节,你准备给小希的红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