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我失忆了。
烂俗小说一般的开头,可这却是现实。
坐在病床上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身上四处缠着绷带,手腕处和大腿都隐隐作痛,我这是经历了什么?
手机就放在枕头旁边,屏幕已经碎了,虽然不影响使用,但是我连解锁密码也忘记了,能打开的只有摄像头这一个软件。于是我拍了张自拍,相貌一般般,算不上丑也说不上好,是随处可见的平平庸庸的家伙。
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单从身体的状况来判断的话,我可不是什么好故事的主角。
“你没事吧!”
正想着,突然冲进来一男一女,抱着我就哭了起来,男的穿着西服,女的则打扮很平常,看上去都像是正常人。
我赌他们应该是我的爸爸妈妈。
事实上我赌对了,两个人听说我失忆后,先是一愣,随后又开始哭了起来,说我为什么要做傻事之类的,怎么失忆这种事会在我身上之类的。
果然。
“做……傻事?”我装作不懂的样子。
他们又点点头,说我那天一大早就出门了,但老师打电话来,说我没有去上学,这才知道我出事了。
“那天?”
像是爸爸的西装男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已经过去一星期了,就算是失忆也没关系,爸爸陪你把记忆找回来!”
像是妈妈的中年妇女也点了点头附和到:“以后千万别做傻事了,妈妈不能没有你啊,我的宝贝女儿……”
从警察和医生那里确认了,我确实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这并不是信任这对父母的理由,他们那演技实在是过于浮夸了,而据医生所言,过去的七天,他们并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我的失忆绝没有那么简单。

“张嘴,啊……”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的现在,面前的妈妈正温柔地把饭送到我嘴里,爸爸则正在打扫家务,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和睦。
看着眼前的父母,我感到有些暖心,这个家是那样的温暖,或许是我想多了,寻短见只是因为我一时想不开……
怎么可能啊。
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我甚至有点想笑,他们的演技还算可以,勉强能拿个金扫帚奖吧。相比之下,我的演技比他们好的多,在他们眼中,我恐怕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儿吧。
无论他们怎么掩饰,终究是没做到完美地掩盖一切呢。
家具是新换的,餐具也是新买的,爸爸手里拿着的拖把,上面的塑料和标签都没撕下来。而我的房间里,除了家具,墙壁也是新刷的,但角落里还有以前留下的划痕,甚至墙上的画和床后面,居然存在着四个令人在意的,被人破坏过的螺丝孔。
“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你的父母,你身上的伤,医生说是自残和自杀时的外伤,但我从经验来判断,可能没那么简单,一有问题的话,直接联系我。”
从医院离开前,那位年轻的警察把我拉到一边,这样和我说到。
就算没有这位富有正义感的警察小哥提醒,我也意识到了,这两位“父母”和我之间,肯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说起来,老师同学也比较关心你呢,明天要不要去上学?绷带也可以拆了吧。”爸爸放下手中的活,坐在我的身边说到。
“不过她那个老师……”妈妈刚想说什么,却被爸爸瞪了一眼,立马笑着改口道:“老师也很期待你回学校来着,如果好些的话,听爸爸的则没错,不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父母说,不要再寻短见了哦。”
我看着他们两个,乖乖地点了点头。
看来,必须也得去学校一趟呢。

“大家欢迎xx同学重回班级!xx同学很不幸出了事故,自己也失忆了,大家一定要善待她,让她快点重回班级,让我们共同努力,给xx同学新的温暖!”
班主任是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的男青年,他说着说着,竟潸然泪下了,还引得讲台下面也哭了一片。
我的座位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挨着垃圾桶,桌子上没有刻着想象中骂人的话,课本也很干净,像是从来没用过一样,但从同学们的眼光中还是能品出来,我肯定不怎么受欢迎。
下课铃一响,老师就示意我去他的办公室,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教室,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单间。
“听说你失忆了?不是骗老师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他又绕着我走了一圈,才叹了口气,坐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他自己的座位上。
“家里没什么事吧?”他又开口问到。
我把我从醒来发现自己失忆,到今天来上学的过程,稍微“修改”了一下,和老师讲了个大概。
在听到我醒来后,有警察在的时候,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还是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假装认真听我说话,在听到我真的失忆了,和警察也没说什么的时候,他才深呼吸了一下,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你体弱多病,以前经常请病假,老师一听说你出事了,本来第一时间就想去医院看你,但学校这边实在是走不开……xx同学,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和老师说,就像你失忆以前那样,老师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
回到教室后,同学们仍在窃窃私语。我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同班的一个女生却跑了过来,拉住我的手,一幅关心我的样子:“还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你还记得我吗?”
我摇摇头,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到:“我是你的好朋友xxx啊,我也是咱们班的班长,虽然你失忆了,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她说完又环顾四周,紧接着就把我拉到了女厕所。
“有些话刚才说不太合适,xx同学,班里的同学们都没有恶意的,大家刚才那样看你,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因为xx同学的……父母,大家都有所耳闻,所以才那样看你的,而且你以前……来学校的次数也很少,不管怎样,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就算不跟同学们说,也要跟我说,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她说着,拉住我的手,把我抱在怀里。
“大家,我刚才和xx同学聊过了,她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没有骗大家的。”
这样说完,同学们才围了过来,同我嘘寒问暖,关心我的家庭。
“你以前都不怎么爱说话呢,”一个叫yy的同学说着,“有那样的家庭氛围,一定很难过吧?”
我摇摇头,表示我的父母最近对我挺好的,同学们都大吃一惊,尤其是yy和班长,两个女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该不会你的父母也失忆了吧……啊对不起,我随便说说的,xx同学,不会在意吧?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哦。”yy同学说着,笑着揉了揉我的脸。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群假惺惺的家伙。
班长暂且不论,yy同学的演技甚至比我那对父母还要烂,摸完我的脸,就厌恶地擦自己的手,至少也要在厕所里,而不是当着本人的面吧。
不过没关系,目前看来,父母,老师,同学们,都是很好的人呢。
我脸上仍是陪着大家的笑。
如果我的自杀和你们有什么干系的话。
一个也别想跑。

“嘘,别吵到了咱家姑娘。”
妈妈小声说着,看了一眼爸爸,轻轻地关上了我的房门。
我的房间没有锁,门锁被卸了下来,爸妈说怕我再想不开,就自作主张给拆了,但从门锁框里的土来看,可不是最近“自作主张”拆的。
刚回到家里的那个晚上,我就把自己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家具都是新买的,自己的衣服也不像是穿过的,不过好在没有发现摄像头窃听器一类的东西,就目前而言,我在自己的屋子里,还是安全而自由的。
我从枕头里取出碎屏手机,虽然试了几个晚上,四位的密码终于被我一个个试出来了,但是手机里面却空无一物。
我有些失望,显然有人对手机动了手脚,而这大概率是我自尽前自己干的,也不排除父母做过手脚。而后我在手机云里发现的日记,也证实了这两点。
我躲在被子里,有些颤抖地点开了云里,自杀前的我,最后留下的日记。
嗯。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都他妈该死。

我和警察小哥找机会见了个面。
我让警察小哥把我叫了出去,说是之前我自杀的案子还有些疑点,父母欣然同意了,但表示要跟我一起去。
进警察局的时候,我拽了拽警察小哥的衣角,给他使了个眼色,警察小哥心领神会,说要单独跟我聊聊。父母担心地看着我进了单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担心的是我,而不是他们暴露的风险。
进屋后,我把偷偷带过来的手机给了警察小哥。在给他看过日记后,他大为震惊,手上甚至暴起了青筋,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表示这作为证据还不够,需要更多的证据。
“好。”我轻描淡写地说到。
警察小哥给我塞了根录音笔,告诉我这根笔可以实时传送数据,如果能合理运用,将是“一把能夺这帮人性命的利刃”,更是能带我彻底脱离危险的,保护自己的武器。
“相信正义,相信自己,他们一定会付出该有的代价的。”他严肃而认真地看着我说到。
我向警察小哥道谢后,求他做了最后一件事:陪我去个厕所。
小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同意了,他让父母再等一会,陪着我去了女厕所,他守在门口,而我则带着那根录音笔,进了一个没人的隔间。
自从我从学校回来后,他们虽然仍装作没事的样子,但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对我的监管加强了很多。
每次回家的时候,父母都要假意拥抱我,实际上则是搜我的身。而我在自己的衣服夹层里,也发现了一根缝在里面的录音笔。每天晚上,父母都会取出这根笔,检查一番后又放回去,而我对此全当浑然不知。
我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没有录音笔,只有在去学校的时候才有,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录音的目的是冲着学校去的。
而同样地,我在我的笔袋里,发现了另一根能写字的录音笔,而这是我那位“敬爱”的老师,在我回学校那天送给我的。
看来他和我父母的部分想法,有些不谋而合呢。
我看向手中的录音笔。
这样贸然带回去太危险了。
我脱下裤子,忍痛把它塞进了自己最重要的,却早被人践踏过了的地方。
“上完了?”
父母笑着看着我,而我也回以微笑。
演出该结束了。

“真的吗?他真这样对你了?”
爸爸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而妈妈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我趴在桌子上,假装哭哭啼啼地,痛诉着老师的所作所为,虽然大部分都是我编的。
“这下该怎么办呢?”妈妈急哭了,看向爸爸,爸爸则一脸严肃地转来转去,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
“明天,我们去找他当面对质,让他身败名裂,再也做不成老师!”
妈妈听了也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示意我先去睡,她和爸爸会想办法,把老师绳之以法的。
看我睡着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趁机抽出那天带回来后,一直藏在枕头里的录音笔,虽然隔着墙,但仍能录到他们的对话,这就够了。
“这小妮子是不是骗咱俩呢?这录音笔里也没有声音啊,不能是那小子发现录音笔了吧。”女的声音传了过来,看来是妈妈先开的口。
“不可能,他不敢,这对他没什么好处,更不可能是那丫头说谎话,她都失忆了,就算没失忆,她也不敢说谎话。”爸爸接着说到。
“实在不行让她去找老师好了,就让她说自己没失忆,然后录下那孙子的所作所为,赶紧再诈他一笔,要不是为了这点钱,我才不愿意回来和你呆一个床呢。”妈妈叹了口气。
爸爸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你以为我他妈愿意啊,我不想跟你吵架,废物丫头醒了,计划就全完了。哼,你们母女俩没一个好东西,一个赌鬼,生了他妈的一个废物!”
妈妈听了也激动起来:“不是你他妈先出轨的?被我发现了就气急败坏,动手打自己女儿,你不是更畜牲?”
“你还有脸说?赌输了就喝酒,锁链锁住自己女儿不让她上学,她是你的狗?”
隔壁的对话戛然而止,随即传来打架的声音,但很快便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轻轻抽泣的女声。
我躲在被子里,竟不自觉小声笑了起来。
两个畜牲。

“他们真这样做了?”
老师震惊地看着我,我点点头,挽起袖子和大腿,给他看我自己打出的痕迹。
“这还是当爹妈的吗?这样对自己女儿?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他说着,一拳气愤地砸在桌子上,比爸爸砸的那拳还要激动。
老师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心疼我的样子,蹲下来抱住了我:“老师会想办法的,相信老师,老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脱离苦海的。”
嘴上说着让我相信他,背后的手却开始上下摸索。
我突然想到了父母昨天晚上的对话。
“老师,其实我没有失忆……”
刚说出口,他就立马把我推开,站起身来,狠狠地盯着我。
“你……说的是认真的?”
我点点头。
他又质问我:“你记得一切?没和任何人说吗?”
我假装被他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其实失忆了,但昨天父母打我,把我锁在屋子里一晚上,我又想起来了……”
“你还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老师对我做过的事……”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竟然放松了些许。正是午休时间,他转身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拉上了窗帘,从抽屉里找出了一盒东西,扔在桌子上,做完这一切后,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笑着看着我。
“既然你没有失忆,那你应该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而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吧?”
“我,我不知……”
他把眼镜扔到一边,过来脱下我的校服外套。
“你不知道?你最好别说你不知道,还是说,你仍然失忆了,这一切是你那对把自己女儿当奴隶的,该死的父母……”
“我真不知……”
他啪地给了我一个巴掌,又笑了笑。
“那就是他妈的,赶紧脱下这身衣服,然后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像他妈的之前一样,给我死死咽下去,吞到肚子里面,明白了吗?”
我颤颤巍巍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任由他摆布。
“如果你像之前那样,乖乖自杀的话,虽然秘密没了,但我却会失去我最大的乐趣,老师我反而会寂寞呢。”
他说着,却没注意到我嘴角泛起的一丝笑容,和我的校服外套里,缝着的那根录音笔,和另一个兜里的,正实时传送着录音的录音笔。
老师,你和日记里写的一样,真是太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把你那张伪善的脸庞彻底撕碎了呢。

“喂喂,你听说了吗,那个男老师竟然在自己办公室强奸自己的女学生,简直是骇人听闻。”
“听说那个女孩子不止一次被欺负了吧,好像是二班的xx同学来着?她家里好像也出事了,据说父母一个赌博一个嫖娼,再加上她的事情,数罪并罚啊……”
“嘘,她来了,离她远点,不要让她听见了再,班长说过要保密的,她还没玩够呢。”
我无视了几个女生的闲言碎语,穿过她们径直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我听说了,没想到老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一定受苦了吧,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放心,在学校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谁欺负你就找我,我替你做主!”
班长正站在我的面前,义愤填膺地说到。
而yy同学也坐在我的身边,一脸坚定地看着我,表示遇到什么事情,她也会出一份力的。我哭着回应了她们,而她们则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离那三个成年人出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我该对你们这些坏孩子做些什么呢?
也缠着绷带失忆一回吧。
我冲她们笑了笑。

“……真的要在这条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吗?”
女人没回应他,独自刷着手机。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苦笑到:“我也是疯了,这么多年还会一直帮助你。”
“毕竟你是我心中的那个‘正义的警察小哥’嘛,虽然现在成了胡子邋遢的副局长就是了。”
女人说着,点了根烟,看向下雨的窗外,又看看时间,仿佛在等什么人。
“你也是够狠的,先是把同学推下了楼梯,又是把父母弄成了痴呆……”
“不是你说的么,相信正义……什么来着?后面忘了,”女人轻描淡写地一边说着,一边掐了烟,扔出窗外。
“你就是这点令人……”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趴在方向盘上。
“在意?还是令人心动?”女人笑着撇了他一眼。
中年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女人已经开了车门,手中握着一把刀,看着不远处房子里的另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此时他刚从监狱里回来,正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自己的铺盖。
“老规矩,事后就拜托你了,”女人说着,活动了下身体,“老娘报仇来喽,先给你下面噶了,在噶你那双小手……”
中年男人叫住了女人。
“当年……你真的失忆了吗?”
“谁知道呢……?”女人笑了笑,和她第一次遇见中年男人的笑容一样,头也不回地冲着房子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