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我这个人啊,爹妈生下来就不知道在哪儿,前个月老婆死了,这个月儿子没了。刚刚来这儿路上又差点让马车撞着,躲就躲过了吧还砸进了路边炒板栗的铁锅里,您看我这手哎!我这手!我是那个惨啊,我前个月老婆死了,这个月儿子没了,我……”
“行了行了你谁啊?冲进来又是,嗯,老婆死了,儿子没了。我是个说书的坐这儿是花钱买故事,你这个……”
“我不惨吗?”
“嗯,是够惨。但你说具体些?”
“实在不忍回想了啊,老婆死了,儿子没了。我能说的就这些,这故事的钱您给我吗?”
“这……你说那悲剧催人泪下的也不是没有,但你这听了跟打哈哈一样没那意思。而且得故事长到能让人入戏,过程得一波三折你知道吧?那样听着够味儿,你这,实不能啊。”
“这年头找个人诉苦还得会编故事?”
“对。”
“一波三折。”
“对。”
“是不是还得读过几年书啊?”
“那要是这样就更好了。”
“那还要你们这些说书的干什么?话我撂在这儿了,钱给不给吧?”
“哎呦,我看您这长得就像是生活不如意的样子,我可不是不信您啊。您这样子就像是生活受打击的模样,但你要是诉苦的话这个听苦话的人我做了,人得上进些不能出门让马车撞了啊。但您要说这故事钱啊,门在那儿呢,您小心点。”
“不是,你看我还不够惨吗?外面大街上那人,你随便拉一个,哪个有我这么惨的?谁经历过我这惨相?”
“那你这么说还真是了,那再给你个机会。你觉得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你的感想和体会是什么?”
“苦!苦啊!”
“还有呐?”
“伤心啊!伤心啊!”
“咱有别的词儿吗?”
“不好受!不好受!”
“完了我看这离疯不远了,小二啊,送客!”
……
“先生您实在不近人情,那人是城西边的李野,他家那事儿啊,您没听说?怎么不资助点儿?”
“你这话说得,我是很同情。但是我是买故事的不是做慈善的啊。今儿的来了李野,明的来了王野、赵野、夏侯野的你说我都要给点儿啊?你怎么不给点儿?”
“我一跑堂的不囊中羞涩吗……”
“你囊肿羞涩?哈!……那就把嘴闭上。”
……
“我……”
“你生下来爹娘就没了,上个月死了老婆,这个月死了儿子。别说了好不?包子买不买?”
“那……那……那拿两个包子吧。”
“嗐呦——这不死了老婆儿子的李野吗,你还健在啊?”
“多谢关心啊,我……”
“好赖话听不出的,我说你是不是找说书先生的麻烦了?你真是死了老婆儿子的?干嘛拿这个换钱!?”
“不是,那这事儿啊,稀罕。我寻思就我能说出这故事拿这钱,为啥不拿?”
“哎呦喂可得了吧您呐。你这老婆儿子真是白死了,一问你就是个‘苦啊,苦啊。伤心啊,伤心’。你这就是个傻子嘛。”
“这话说的,看来您死了老婆儿子那您的体会能让那说书先生说成绝唱哦!”
“哈哈哈哈哈……”
“去去去去你们的,别打岔。应我看啊,他就一笨子,哭都不会哭。不扫兴致,吃饭!”
……
当天夜里,您听我道来。不说李野也不说这别人,就单说那夜啊,单说那夜。
大雨连绵面对面看不着人,就像那王母娘娘打翻了洗脸盆。那柳树枝吹起来撞着那杨树干,啪嗒啪嗒被雨声盖着硬听不着响。
家家户户那门都闭得死死的,一晚上没有小孩儿哭,都老老实实躺在娘怀里。为啥啊?都让吓着啦!
……
“真是吓人啊,你说,他李野好好的一人干嘛往井里投毒啊。害死多少人?”
“甭问了,囚车都快到了。扔他!拿烂菜叶往上招呼!奶奶的,家里就他一人!不诛他九族不足平恨!扔!”
“砸他!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