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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梦呓(另:青年诗人的临终回忆)

2021-08-25 22:05 作者:深夜的雾之子  | 我要投稿


难以呼吸的深黑的潮水,寒冷,瑟缩的紧闭的子宫。故乡的温暖的汁液。

他不安地守着窗户。

一个身影总是闯入,颔首的片刻她沉思的样子令他回忆。

那时他稀里糊涂地上了火车,却选中了唯一正确的站台。

前世的声音引导他。

他的决战是光荣而隐秘的:在孤岛上的沙滩,唯二的规则的制定者。他离开的时候,那人赤裸地被阳光曝晒。

如今,她的闯入,令他惊惶。

——竹编的蛇会有恨意吗?

思念是它的力量。

日落了,一条孤单的河,受伤的木桶里她在自己身上垂钓。

领你的孩子,到河边来。他叫什么——

没有名字的野鸽子,筑巢在我门外的细枝——你听过吗,一位隐秘的女诗人的名字?

他心里一紧,水再次淹没他。凝重的微湿的颜料,深绿的胆汁,纯白的,陶瓷的画布上的下沉,在中间的幽深的孔——他腹部神圣的沟壑——摸着它,若要沉睡的话,我居住在这里,一个故乡的谷仓。

 

火车仍在前行。

玻璃窗模糊了。他跪在淋浴室,水从额前的发丝上滑落。

镜片上落满水珠,提醒他有关一场大雨的回忆。山坡上全是被淹没的作物——他和父亲,须发尽白地站在谷仓旁,海浪高过他们。

远离故乡的人漂泊在海上,穷孩子的灰船白船,遗失在归家的路上。

列车是永恒的。

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选中的车站的白墙中间,古老的铜像浸透了泪水。

列车是永恒的。

它带来的颤抖的文字,散落一地:短命的车站,将崩溃于瞬息,苟延残喘的车站选择你。

在曝晒的阳光下,它青铜的身躯变得柔软。

我的手轻易地穿过它。它倒下的时候像一片羽毛。

 

你愿做,牧羊人吗?在浓雾的清晨钻入令我迷失的森林——我会握住绳子的另一端。别松手。

——你也一样。

——迷宫的心脏处,恢弘的乐声——爱所缺失的艰深的音乐让你忘记握着绳子的手。那天下午每个家庭为他撑起深红的帷幔,国王向一只鸟的生命里陨落。

我愿将羊群赶下大海。

——将世界还给石头。

——火还给火,青稞一直是它自己。

黑暗中隐秘的手掌在传递,指向众神点燃炬火的山冈。马群奔向铜鼓,一万个长城在迁徙的远方,被突然冻结。

我为何与背离家乡的人为伴。

再过一天,我恐怕要变成雕塑。然而你来了。伊甸园里永恒缺失的肋骨。我降生在残缺里:一只脚仍在土里,拔不出来。死在路上的花,成了春天遗失的嘴唇。

——和碗里的土豆,那些温暖的骨头。

美丽的,腐败——劈开的月桂与杏仁的苦香。最后的山顶的渐红的叶,秋的灵魂,秋的排泄。

——一切都在飞速地旋转,唯有你宁静地微笑。

告诉我,雪花真的是雪花吗?

每一处岩石的细粒,洞穴中闪烁着伟大的矿物的光芒——列车仍在前行。

 

开向深夜里的窗,微凉的,盛夏的江风。模糊的窗,布满灰尘的淡绿的网格——他用笔戳它们的空隙。另一种空隙,柔和的白色的织物,能挤下一个手指。

他的床边,唯一的昏黄的光源,将衣柜庞大的阴影漫上屋顶。温热的脸,辛劳的饱满的红棕色的面颊——更大的光源,一个沉默的太阳,看向他——

无所顾虑的黑暗中的游戏,织物与绒毛的微尘里他幼小的呼吸——在更深的簇拥的空间里,子宫还在沉睡。

来自旧世界的词汇,掩埋在地下。我从哪里来?

他的手渗出汗珠。

沉重的黑色檀木放在膝上,每过一个路口,我惶然地轻轻说话。

这是,他仍陌生的故乡。

铜像立着的地方,三年前一个午后的拱门,被砖泥封锁。

白色织物的外面,温热的红棕的脸,在膝上。我挤出一根指头,碰到红棕色的手心。

古老的瓦罐,曾装着淡蓝色的脸。

我看到它时已成碎片——

温暖的头颅伏在地板上,瓦罐回到仍是陶土的年代。

在涌动汁液的群山,是一方滑落的沙土——

晦暗的手,禁锢在熄灭的黄昏里的铜像,消散的颜色。

凝固的陶土存放在静默里。

 

他身下深绿色的潮汐,月亮模糊地升起在处子之夜。归乡的王,行走在秋之影子显现的无端的远处。

他只是,贴上他的唇。

不想热烈地占有,未熟谙的盛夏的山冈,干涸的没有歌声的井。

铜像仍在正午的光辉里,他叫不出沉重的名字,鼓胀的,他艰难托举着故乡的谷仓——

他粗犷的农具,嵌在地里,那个冬天遗留的硕大的根茎——他的锄,掘入微湿的盛夏的泥土。

他降生在贫瘠里,明晃晃的窗外的草原。

他的啼哭夺走一节列车清晨的注视。

——没什么。

不久前他下了车。

感染着情绪的拱门,几年前铜像还在这里。

——就这样吧。

一车的目光,为了护送他,都暗淡了。他记得他降生在银白色的浴盆。私密的黑夜里,你舔舐般的幽静的期许。过了太久,在铜像依傍着被封锁的拱门的时代里,他才意外地明媚地决意了。

窗外是那么美。

在他诞生的深夜,雨和雪,轮流落在窗上。

没有听觉的,荒诞的,小小的头颅。那么稚嫩,迟钝。只知道啼哭——

他懂得辛劳吗——间歇的喘息的肺,被寒意轰击着,温热的新翻的土地,种子伏在上面。更热烈的微小的水系,他听得见。

一颗濡湿的金色的卵,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在她晦暗的大衣的口袋——无限深地滑落,直到浮上水面,张着圆嘴的金鱼将它吞下,像吞下一个太阳。

 

你的现身,令我惶恐。

故事也到了该终结的时候。离顶部只有几十厘米地最上铺,他醒来的时候晨光冰凉,雾气氤氲。

该结束了。只要看向窗外,深陷在雪地里的列车,冰晶凝结了一层又一层,在明灭。

明灭的光流浪在封存他的冰窟里。

只要,用他虚弱的手轻轻拨开。窗帘僵硬成熬过冬天的枫叶。他告别铜像的时候,被封存的拱门裂开一道缝隙。

闭塞的黄昏的路口,他最后一次沉重地自言自语。

我想念你丰盈之山的馈赠。

我还是陶土的时候,孤单的河上粗犷的无人知晓之物——我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你温暖的泪,流到我腹上,粘腻的。

——回到我之中来。

难以呼吸的深黑的潮水,寒冷,瑟缩的紧闭的子宫。故乡的温暖的汁液。

正确的车站,在那里。环绕着沙漠的惨白的森林里,隐隐地传来了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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