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圆同人】当黑长直遇上麻花辫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刚刚起来的我慢悠悠的晃到卫生间,在脸上泼了点凉水刷了个牙,回到卧室想找点衣服穿,却发现床上躺了另一个自己。
我看了另一个我片刻,就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睡衣穿了起来。穿好,再看,她还在那。
我爬上床,拍了拍她的屁股,戳了戳她的腮帮肉。她没有因为我的动作而醒过来,嘴中呢喃了句听不清的话,小鼻子里呼出温暖的气流,然后又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了身后的麻花辫。
喔,看来不仅是另一个我,还是以前的我。
不过有一说一,为什么以前的我睡觉时从来不拆辫子啊。这的确是我固有的习惯,可直到此刻之前,我都没有为此疑惑过。
我真是个难搞懂的人啊。
我摇摇头,将脱落的被子盖上另一个自己的肩头,便出去了。
厨房里,我从塑料包装袋中拿出两片面包,刚要放进面包机,想了想,又另掏出两片放盘子里备上。看着面包机上的小灯闪着红光,我又禁不住想另一个我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啪”的一下从空气中冒出来的吧。但这个可能性偏偏最大。最重要的是,我早不是原先的晓美焰了。我是恶魔,是每天在学校都要被那个蓝毛傻瓜用杀人的眼光瞪着的存在。是每天都要小心翼翼,免得被自己的使魔扔一脑袋番茄的存在。其实我不讨厌番茄,就怕砸来什么莫名奇妙的东西,不好洗的话就糟了。不过重点是,不管有什么东西,哪怕是一个纽扣凭空冒出来,也逃不过恶魔极其敏锐的感知力,更何况是一坨几十公斤重的大活人。我闭上眼,体会着空气的流动,以及造成这股流动势态的源头。就像从最末端的齿轮开始,越过层层镶嵌的齿轮,最终看到拉动拉杆的人。嗯,蓝毛笨蛋又跟杏子就冰箱里少了的吃的吵起来了……
看来我的感知力并未退步。
可我在卫生间的时候,什么都没感知到,一出来她就在那了……
“好香啊,是考吐司吗。”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自己的声音能不熟嘛。
“放心,有你的份,过会就烤。”我转过身,看见她正倚在门框上揉眼。
“嗯,谢谢。”她把手放下,努力眨眨眼。“我还是有些困,回去睡了。”
“你不害怕吗。”我问。
“害怕,非常害怕。也非常惊慌失措。这种事真的太奇怪了。可是我太累了,连瑟缩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累到极致就是这样。睡吧,早餐好了叫你。”
“嗯,谢谢。”
“对自己说什么谢谢。”
她回去了。我把她的那两片面包烤上,又煎了几个蛋。放上番茄切片和生菜后,想了想,从橱柜中拿出自己昨天买的波奇酱挤上。这是一款和结束乐团联名的酱汁,据说吃的时候,脑中会响起一个社恐少女的尖叫。
不过既然是吃结束乐团的酱,那也跟着听结束乐团的歌吧。我到客厅打开音响,待乐声流出,便走进卧室。我俯下身,把她翻过来,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简直就是照镜子。我捏住她的腮帮肉,让她的嘴撅起来,又松开。捏住,又松开,捏住,又松开……终于把她捏醒了。
睁开眼,她的第一句话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即使身为恶魔,我也犯了难。这还真是个千古难遇的问题啊。毕竟历史上没几个人有机会遇见能让自己思考这个问题的状况。
“随你便。”我最终给出了通用解。
我回到餐厅坐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卫生间里,她喊道:“没有备用牙刷啊。”
“用我的。都是同一张嘴。”
卫生间传出刷刷声。
等她的片刻,我让自己沉浸在空气规律又让人舒心的波动里,试图在乐声的束线中单独抽出后藤一里的吉他声,好像这样就能得到慰藉。后藤写就的带有孤寂气质的歌词与喜多郁代那小太阳般的明媚音色交织在一起,好似将橙汁与姜汁汽水同时灌到嘴里一般,有股直冲天灵盖的纯真感。
她出来了,我抬头,对着她道:“吼姆吼姆?”
“吼姆,吼姆吼姆。”她答。
“吼姆吼姆拉?”
“吼姆吼姆拉,吼姆吼姆,吼姆。”
如此流利的吼姆语,她真的是我。
她坐下来,扶了扶鼻子上的红框眼镜道:“姐姐,我到这后眼镜找不着了,便把你的翻出来戴上了。”
“没关系,戴呗……等下,你喊我姐姐?”
“嗯呀……你说,随我便的……”她缩着肩膀,不敢看我了。
“嗯,没关系没关系的。在别的地方别的人面前如履薄冰也就算了,可好歹是在自己家里,面对的也是自己。你看,这是我家,也是你家,你熟悉的家。”
“喔……”
“牙刷都共用了,眼镜也给你了。没有必要放不开了。”
“那姐姐也放开了吗。”
我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道:“没有啊,小焰。没有。”嘴里念着自己的名字感觉怪怪的,不过都无所谓了。
我们不做声的吃完了早餐,她主动为我收好盘子放水池里冲了冲。我也没有客气。接着我们一块到客厅做好,迎接结束乐团乐音的尾声。
“很好奇吧。”我发现她在盯着我。
“嗯,未来的我变成了这个样啊。”
“这个样算什么样?”
“就是,看起来很厉害。气质变得干练又坚毅,比我现在强上不少……”
“没多大变化,真的。”我看着那些还未打开,暗淡的,如相框般的屏幕。“真没多大变化。”
断头刀般的钟摆在我们头顶一晃。
“轮回多少次了。”我问。
她害羞的笑笑。“救下小圆之前,每一夜都默默回想着之前的每一次轮回。轮回的数字压在心里清晰无比。可一切平安后,所有的过往都在记忆深处凝成了一个小小宝箱,不偶尔打开的话,有些东西反倒模糊了。明明过去那么焦心……”
“你成功了?”我声音发颤。
“是……是的。小圆她……很好。”过去的我还是那么擅于察言观色。
我几乎是在瞪着她。现在想来,我那时的反应真是神经质。她的小圆很好,我的小圆也很好,皆大欢喜啊。我与她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她已过上了无限接近于普通人的平安生活,而我早已把自己推进了一个毫无挽回余地的泥潭里。但是我无所谓。我从来都对受苦无所谓。
但我还是用一股悲戚到极致的眼神瞪着她,好像她对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但很快我意识到,我终究是在对自己置气,是为自身的无能为力而忏悔。
我转过头,捂住脸。“抱歉。”
半晌,她开口道:“我们遇到了一个组织,建立了一个系统。现在全世界的魔法少女都不受魔女化困扰了。”
“挺好的。”我拿开手。“真心话。不必害怕。我是恶魔,但我不吃人。”
“但是我感觉……姐姐的世界经历了些更艰难的东西,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其实未必。也许两个世界都经历了同样的艰辛,只是你那个世界的因果都被特异点承担了。不过,我倒不介意全压在我身上。反正已经压的够扁了。”
“也许吧。大家合力打败魔女之夜后,见泷原就完全平安了。只是后来到神滨玩,都见不到环同学了。八千代小姐说她很好,在忙别的事,但我们每次过去都见不着。”
“小焰,有些东西你不必知道,对方也不希望你知道。”
“就像你不希望这个世界的小圆知道吗。”
“不愧是另一个我,很敏锐。”
“可是她是神啊,你怎么能把神当金丝雀养在笼子里。”
“你都知道啊。”我看着她,但没有追问。“我就是你,你是在明知故问。”
“是啊,我在明知故问。我只是还无法接受这一切。小圆不成神的话多好。一开始就让我来承担一切,不绕那么大弯,多好。让她从头到尾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多好。让一个人彻底消弭自身存在……太过分了……”
“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么想。”我摆摆手。“行了,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自己。”
“你不好奇我怎么来的吗。”她问。“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吗。”
“就如我之前跟你说过,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因为付出一切的人不希望你知道。你就是我。所以同理,有些事我也没必要知道。”
“你寂寞吗。”
“你是我,你都清楚。没必要用疑问句。”
“可是同一个人,即使在某个时间点之前共享着同一经历,但那个时间点之后,她们彻底分裂开来,经历的一切大相径庭。她们不仅有了不同的经历,而且不同的经历生出了不同的经验,不同的经验产生了看待世界的不同角度,这些角度最终内化为了人格的一部分,最后随着分化的时间越来越长,人格间的不同点越来越多……那么她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那就看你怎么定义‘人’了。词语只是特定的音节,只是印在纸上的特定形状,它的意义全靠人来赋予。即使在字典中有了统一的定义,不同的人格角度依然会把同样的定义扭曲成不同的形状。”我耸耸肩。“我们每个人不过是透过厚度不一的透镜看世界,就如眼呈现给脑的是光的幻象。所有的认知都有被推翻的可能,又有谁有底气将自己视为明白人。互相间重复着相同的音调,表达的意义却天差地别。我心中的‘人’,又是否是你心中的‘人’。所以若不把心中的定义说明白,就会成为两个风马牛不相及音效的混响。但这样很累,而且我在过去的轮回做的太多了,她们却终究还是魔女化了。所以你是我也罢,不是我也罢,我都接受。你是我,那么这个屋里依然只有晓美焰。这是常态。你不是我,那就相当于有一个与我相似的人来陪我。这倒挺好,我一个人太久了。”
“所以你无所谓我是不是你。”
“你会吼姆语,这点就够了。”
“我来的时候很害怕,但不是因为突然看到另一个自己,而是我深知自己憎恶自己。我怕你凶我。”
“或许我的确憎恶你。”我把手搭在她头上,吓的她瑟缩起来。“不过我们对憎恶的理解不一样,表达也就不一样。也许我早已接纳自己,不再憎恶自己了。并不是只有憎恶自己的人,才愿意受苦。”
“因为你已经有了爱的人。”
“或许吧。但我终究说不清楚。我永远说不清自己。你说的清自己吗。”
“说不清。”
“你是人,你就只能从‘人’的角度看世界。你便被‘人’本身限制住了。你是魔法少女,便被‘魔法少女’限制。我是恶魔,我看的比人和魔法少女都远,甚至远的多。但我也被‘恶魔’这一存在本身限制。就如神也被‘神’本身限制。”
“所以神被你拉下来了。”
“神被我拉下来,是因为她太爱我,我也太爱她。再至高的存在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因为我们终究是宇宙的一部分,却不是宇宙的全部。小焰,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你也不会送我回去。”
“是啊,送不回去。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来的,又如何送你回去。但回去前的日子,你还是安心的呆在这吧。我会好好待你。一个人再憎恶自己的另一面,那也是自己,不会吃了自己。”
“就如你说恶魔不会吃人。”
“恶魔不吃人,但会被自己的使魔扔乱七八糟的东西。”话毕,一个西红柿砸在我脑袋上。
又是西红柿。不过如前所说,我不讨厌西红柿。
我摁动遥控器,乐音倏的中断。
“姐姐,不听了?”她问我。
“不听了。”我说。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似乎没什么好干的。我已经不用紧盯小圆了,只要她那边有异动,我便能感知到。所以除了上学外……
“你平时,会干很多事吧。”我问她。
“嗯,和小圆一起。但小圆不在,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那我们什么都不干吧。”
“姐姐可是恶魔啊,恶魔没有什么好干的吗。”
“我只需维护现有的平静就好。”我有些疲惫。“不如说,这是段和气的时间。只是当你过去的生命被一件单一的事占有太多的时间,即使从中暂时得脱,你也丧失了对世界其他部分的兴趣。哪怕你已经拥有了很多伸展的空间。”
“不想出去吗,不想看看宽广的蓝天吗。不想看晨光抹去黑夜吗。不想细细品味世界的每一个细节吗。”
“我们从小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啊。只有病房的天花板,根本对这些美好没有概念。没有概念,就没有追求。”
“有些追求,是天生的。只是失去了概念,便被压抑下去,甚至将这压抑当成理所当然。”
“那么压抑到哪了呢。”
“不知道,就如现在已难以分清,究竟是长直的我在说话,还是麻花的我在说话。我们各在何方。”
“没有‘我们’,只有晓美焰。只有‘我’。”我站起身。“我们不会出去,也出不去了。你跟我来。”
我自顾自的走进卧室,身后是另一个自己怯生生的脚步。
我看向窗外,枯枝如痛苦挣扎求不得的手,那手从雾中探出,雾笼罩一切。
我拉上窗帘。
我看向她。
“你上厕所关门吗?”我问。
“没必要吧,毕竟家里只有自己。”
“是啊,没必要。”我感觉自己在笑。“我也没必要把门也关上,因为只有我自己。”
接着,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狠狠的摁在床上。
“咳咳……姐……姐姐!”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又被我死死压住。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我在她耳边道。“好虚弱,好轻,轻的好像一根羽毛。”
“姐姐,求你放开我,我好害怕。”她声带哭腔,眼闪泪光。
是啊,你害怕。你这个胆小的我,只会害怕的我,只会躲在小圆和麻美姐身后的我。软弱的我。
她拼命挣扎,于我来说不过是被软绵绵的东西轻轻顶几下。我不再掐她脖子,改掐她双臂,将她像小羊羔一样摁在床上。眼镜歪在她脸上,似掉又不掉。她的双臂上,留下来自恶魔的青紫爪印。
“姐姐,你明明说不再憎恶我……”
“我可没说不再憎恶,我只是说‘或许’,我只是说‘也许’。”
“所以你现在明确自己……恨我。”
“不,我依然不知道。我只是心中有了要这样做的想法。且这是我心中唯一明确的地方,其他皆是一团迷雾。你能懂吗,心中只有要做什么,却不知为什么要这么做。人真是个因果颠倒的生物。”
“你不是人,你是恶魔!”
“对,对!谢谢你提醒我!”我哈哈大笑,漆黑的羽翅在背后张开,将我与她包裹起来。死死裹住,裹的她无法呼吸。
软弱的我,你无处可逃。
我死死咬住你的耳朵,咬出鲜红的液体。可你还是没有尖叫,巨大的痛苦依然没有让你尖叫。你只有哭。
我在有限的空间里舞动自己的魔爪,抓紧守护你的织物。”嚓,嚓”,有什么东西在被撕裂,且成功的被撕裂了。于是贝壳守护的软体暴露在激流的石沙中,你就像一团可以被捏拿成任意形状的软泥,被我肆意蹂躏。魔爪试图寻找正确的方向,她找,她找,边找边触及敏感的风暴眼。
她找到了!
插头插进了插座,电器连上了电。我疯狂的掠夺着你的一切。我就像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我咚咚的灌下去,灌完是无法满足的吮吸。我要填补自身缺失的一切,又要将构成你的基本要素丢的远远的。你消失吧,你不存在吧。你不能存在,你不该存在。所以我要把你吃的干干净净!
小焰,我不会伤害你的……
一个人再憎恶自己的另一面,那也是自己,不会吃了自己……
哈哈哈,我是个骗子啊。
我张开血盆大口,对着我的食物咬下了最后一口。
我咬在了一个铁杆子上。
“喂,公共场合,请保持基本的礼仪。”一个不苟言笑的金发女子,用无感情的双眼看着我。我避开那双眼,无感情的掩护下从来都是情感的激流。但她的掩护与我的掩护不一样。
我狼狈的站起来,想搞清自己在哪。身下不是被吃的只剩残骸的小焰,不是柔软的床铺,是坚硬的地面,以及扔在地上的饮料杯子和小吃包装纸。眼前是欢呼的人群,以及舞台上耀眼的光芒。那光芒过于闪耀,以至于我看不清台上的四人。
“是她们啊。”我为什么在流泪。我为什么要因为四个素不相识,只在专刊封面上见过的人流泪。是因为那光吗。或许光芒与光芒的外表天差地别,但其中的根源处,却蕴含了我穷尽一生都在追寻的东西。那穷尽一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丧失了一切的一切,终究都没能追寻到的那份美好。要说我的一切奋战换来了什么,那也不过是美好的残渣,或者换句话说,是建立在残渣上的脆弱的随时会崩塌的美好,是来自命运的不屑施舍。我终于无法制止自己。我好久没哭了,因为恶魔不会哭,也不该哭。恶魔是站在神明对立面的反派,是为了一己私欲撕毁大局的反派。这样的反派怎么会哭。可是我终于哭了,泪水流出紫色的眼眸,流淌过环绕眼眸的黑眼圈,顺着消瘦的苍白脸颊直淌而下。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在为台上的四人哭,我是在为自己哭。她们,只是让我意识到自己不想看到但依然看到的东西。
光芒消隐,她们的脸要显现出来。我慌张转身,狼狈的找寻回去的路。可是我身前是人海,身后还是人海。我或许可以张开翅膀瞬间逃离,但那会让周围的人变成肉酱。小圆不会让我这么做的,我不能这么做。我是恶魔,不是魔女,更不是魔兽。我不该是恶意的化身。
我挤啊挤,终于握住后门冰冷的把手,逃出结束乐团的领地。我轰的关上门,靠在门上,像个病人一样从气管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我的眼前,是没有尽头的暗黑通道。
“小焰,你在哪。”我喊。“你去哪了啊!”
回应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回声。
是啊,她去哪了。就算她是软弱的那个我,终究也是我。可是,这个‘我’不见了。我把我自己搞丢了。
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眼前的路也随着我的脚步不规则的变化,时而变得狭窄,时而扩为宽广的圆厅,时而分裂成不同的通路好似迷宫的入口。没有什么提示,我只能随机选一个。有时也能变为一个拐角。
我突然停了下来,身前的景象也随之凝滞。
我转过身。我的身后,是一个拐角。
一个影子,立在拐角,半边身子被视角的死角所遮挡。
那是个人。
是后藤一里。
她直直的站着,穿着她的运动裤,黑色的结束乐团T恤。她没有拿她的吉他。她只是看着我。准确说,因为只露出半边身子,所以,是她的左眼在看我。她的眼掩盖在刘海的阴影下,却没了畏缩,像个深渊一样要把我吸走。
“走开。”我喊。
“你在找自己。你找不到的。”
“我会找到的。一路的困难我都克服了,更何况找自己。”
“你以为你在找自己,实际却是在逃离自己。于是越找越偏离。”
“可恶,我明明已经打败了QB。我已经战胜了所有的敌人。”
“但你战剩不了假想的敌人。因为假想的东西不存在。你做出了你所能想到的改变,却迈步出那关键的一步。”
“是啊,你迈出去了,吉他英雄。你遇到了你的贵人,可她们都不会死!”
“你的朋友们都被你救了回来,她们现在都活的好好的。你也有了保护她们的能力。你早已不是原来的晓美焰。可是,你依然背对着你自我深处的……”
“闭嘴……”
“你依然不敢面对。”
“闭嘴!我根本不认识你!不,你不是后藤一里……”
“我不是后藤一里,我不是吉他英雄。我不是波奇。我是你的心魔,是你的心魔投射到他人身上的面貌。我们总是在投射,总是将自己对自己的敌意强加在他人身上。”
“不要跟我去说那些……我明白的东西。那些小圆早教给我的东西……你不要过来,走开!”
我转身逃开,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恶魔。我奔跑,我跌倒,前方的景象疯了般的变换,闪的我眼花缭乱。
可是每个拐角,都有后藤一里。
我的身旁终于出现了一扇门。我发了疯的拉门,好半天才发现门是向里推的。我躲进去砰的将门关上,迎面而来的却是粉色的长发。
我全身发麻,吓的要把舌头咬掉。
粉发身影转身了。不是遮住双眼的刘海,不是双色方块状的发饰。是齐刘海,是温柔的吊梢眼……
“环……彩羽?”
“你好呀,小焰。”她微微一笑。
“我才不是什么小焰。”我嘟囔。“戴眼镜那个才是。我是恶魔。”
“好,好,恶魔小姐,请坐,放松片刻吧。”
环彩羽坐上包厢里的环形沙发,手在沙发上拍了拍。我没动,道:“你不是在你的世界当盟主吗,怎么跑到这了。”
环捂嘴笑起来。“看来恶魔大人好久没有观测我们的世界了。嗯,后来在推行系统的时候遇到了些状况,又付出了些代价。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最终还是成功了。只是我们那边的小焰,时不时梦到恶魔呢。其实你潜意识也知道一些,不是吗。”
“提什么意识。”
“不,不,小焰。意识很重要。对于现在的你,很重要。”环皱眉。她看似身穿校服,但身后有一双翅膀一样的影子闪动。不过那玩意似乎又不是翅膀,因为带有纹路且闪着金属光泽。
“发现自己真正的能力后,我与妹妹们献出了一些东西。”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时间久了多少游刃有余了,但还是思念过往的日常。我没有你和神明那样强大的能力,但时间久了,也掌握了些小技巧。比如找到合适的点,将自己的形象与意念折射到另一条世界线上。就像现在。”
我手往她肩上扫一下,穿过去了。“你真的是个影子。”
“是的,影子。我也禁不住好奇嘛。不过,小焰,你今天已经看了太多的影子。”
“那我该怎么办。”
“你确定,宇宙法则的代言人要向一个系统的主脑征询建议?”
“无所谓有没有效。迷路的时候能和人搭上话已经是万幸了。”
“也许,是对找到正确的路不抱希望,所以,对对方指出的路是否正确也无所谓吗。”
“那只是一种对建议的饥不择食。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眼镜少女。”
“看到过呀,就在我眼前。”
“……”
“你说你只有关于怎么做的想法,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你想看清自己在想什么,却永远看不清。这终究还是分类的问题。只有人类会分类,所以也只有人类会受分类的苦恼。分类为我们带来了文明,我们也承担了相应的代价。世界上不存在没有任何副作用的法门。不如说,副作用就是多元性的象征,就是事物另一面的象征。”
“我不懂。”
“你不必懂。你看不清,你苦恼是因为你总急切的为自己的状态归类命名。可我们的词语太有限了,我们不认识的东西又太多。于是我们便粗暴的,将表面看起来似乎一样,但实则完全不同的东西都归类在同一个词下。太多人喜欢说善恶一体两面,说人既有善面又有恶面,好像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彻底的诠释生命与人性。可是,究竟有多少东西,被粗暴的概括在善里,又有多少东西,被粗暴的概括在恶里。而这种概括和认知,又包含了多少断章取义。人们对善对恶的理解,又有多少的不同。对人本身的理解,又有多少不同。连人究竟是什么东西都理不清,又谈何人性。恶魔似乎与神对立,可恶魔究竟包含了多少复杂的东西,神又包含了多少复杂的东西。你以为神是小圆,因为神源于小圆。可当你把小圆的人格撕扯下来……那却不过是圆环之理的一小片。你认为你是恶魔,便认定自己的一切都该与恶魔这个词汇的单一定义上靠拢。恶魔这个存在多么包罗万象,你却只能用它与神对立。你还是在用非黑即白的二分法看待自己,于是你无法接受不与恶魔靠拢的那一面。你一早就这样了,你认为那软弱的眼镜焰不该存活在长直焰身上。你以为改变了自己就能杀死她。你不过是压抑了自己的其中一面,让自己从未被意识到的另一面浮现出来。甚至眼镜焰本身,也不能用‘眼镜焰’和‘软弱’来概括。她包含了更多的东西。我有三个妹妹,她们性格不一,简直就是三个小宇宙。”
“所以,世界是各种色彩混合在一起吗。”我绝望的问。“世界是灰的?”
“哈哈哈,黑与白的二分本就粗暴,现在归为单一的颜色,简直就是大倒退。而且,你凭什么认为‘灰’只是‘灰’。”
“那这个世界是彩色的?”
“你眼中的粉色和我眼中的粉色可是一个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世界上所有人天生是色盲,会怎样。”
“因为好多东西存在,只是因为我们能识别它……”
“好了小焰,你该回去了。恶魔和神能看的很远,但她们终究是宇宙的一部分,而非宇宙全部。这可是你说的。”
我麻木的站起来。
我走到门边。
也许我的确不该强行对自己的感受归类。但是既然不归类……那我也许应该直接的感受它们。不加评判的,纯粹的感受。哪怕是在恶魔的限制下感受。
我感觉一股能量在胸口涌起,脑中升起行动的趋向。然后那趋向突然无影无踪。
一只手拍在我肩上。
“怎么了,环。”我转身。
不是环。
是我。
对面的我,眼镜反着光,看不到她的眼。
她轻轻一推,我就倒了。
原来体内的趋向没有消失,我只是将它投射向了外界。
但一切都晚了。我试图逃开,但怎么都使不上劲,爬不起来。我张开翅膀,翅膀刚出来便萎顿下去。无数戴着双色方块发饰的下北泽野槌蛇在我眼里飘动。她们一同在我耳边轻语:“你所谓的强硬,也不过是在以软弱为支撑。”
可软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疼。戴着眼镜的我握住我的翅膀,生生折断。
我痛苦哀嚎,翅膀的断口喷出漆黑的浆液。
“homura酱,homura酱!”
谁在唤我,是粉发金瞳的少女。
她抚摸着我的脑袋,依然在流泪。
“为什么。”她喃喃道。“明明决战后取得了新的平衡,我能保持人格留在世间运行圆环之理……可是homura酱,为什么会把你变成这样。Homura酱,你能听到我吗。你能听到我吗……”
我能听到啊。我能听清每一个音节。但这些音节代表什么,我却全然不明白。
少女牵起我,我便随着她木木的站起来。她牵着我往前走,我也木木的跟着往前走。路上遇到一个蓝发少女,一粉一蓝就相互耳语片刻。蓝毛看我,无奈摇头。
啊,我看她有些不顺眼啊。她一定是个……蛋……傻……笨……笨瓜!
最终,粉发少女把我牵入一个小房间,关上门独自离去。
房间的灯光很温暖。我很喜欢光芒,因为我感觉光芒里藏了些可爱的东西。
窗户外依然被大雾覆盖,但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有温暖的光,还有房间外的粉发少女。
空气的律动让我感觉很舒心。啊,床头的小音响在放结束乐团的歌。
音响旁有眼镜和发带。
我戴上眼镜,扎好麻花辫,走到梳妆镜旁。明明都改变形象了,怎么镜子里依然是不苟言笑的黑直发少女。
不过没关系。
我微微一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唤道:“姐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