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学研究】君臣人子小命呜呼？——《寻猫记》与工具人最后的表演

投稿人：叶笛

除夕，皑皑白雪中一栋灯火通明的山间别墅内，SOS团愉快的寒假合宿进入了高潮。当众人正被各种应接不暇的游戏逗得捧腹大笑时，阿虚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古泉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经过多日准备，春日期盼已久的寒假合宿终于在鹤屋家的雪山别墅内拉开了序幕。由于之前发生的一些插曲，春日强烈要求添加了鹤屋学姐与虚妹的SOS团众人留在温暖的室内，在各种聚会游戏中迎接新年的到来。所有游戏里的重中之重，是古泉与夏季合宿的原班人马共同上演的悬疑短剧。

时至中午，随着多丸兄弟赶到，悬疑短剧也宣告开始。与夏季合宿时不同，这次短剧是一次事先被告知的表演，失去意外惊喜的加持，古泉和他的“机关”同事们必须在其他地方发力才能让大家尽兴。

从著述史的角度观之，作者谷川流是从此前《雪山症候群》里古泉提出带上花猫三味线去合宿的伏笔入手，构思出这么一场悬疑剧的。因此，三味线毫无疑问成为了这次“凶案”的破案关键，从而也有了视频开头的那一幕。好在这回的异样与慌张背后，并非以往那类足以颠覆世界的超自然危机。话虽如此，这短短的一瞬却将决定整场悬疑剧的成败。为什么这么说，还请让古泉一树开始他的表演吧。

继秋天捡到三味线以来，阿虚和这只突破遗传学限制的公三花猫，少说也在一起生活过大半个学期了。玩到兴头的阿虚无意中察觉到的，正是古泉狸猫换太子的阴谋。原来，古泉和“机关”找到了一只几乎可与三味线以假乱真的三花猫，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真假三味线”的好戏。

在两点多时古泉借口与新川先生商量行程，实则去了多丸圭一的卧室并“杀害”了圭一先生，然后把真三味线放在那里，再带着训练好的假猫，于两点半回到了正在游戏的SOS团众人中。过了三点，在游戏进行到“绘双六”时，古泉让阿虚端出春日手绘的硕大棋盘。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棋盘吸引，古泉飞快地把假猫藏进了自己的背包，让大家误以为三味线跑不见了。

最终，真猫于四点半在凶案现场被发现，大家根据圭一先生“身前”对猫过敏的设定判断三味线是凶手作案时带入圭一先生屋内的。由于门被反锁，凶手只能从窗外逃跑，而窗外雪地上的脚印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被雪掩盖，于是众人推断凶手只能是在三味线离开众人视线的三点到四点间作案。殊不知，大家在那之前看到的，早已不是真正的三味线。

虽有被误导，众人还是经过一番推理，在头脑超群的团长与鹤屋学姐领导下找到了真相，悬疑短剧得以顺利收场。不过要是阿虚的神经没那么大条，在察觉到异常的一瞬间就识破了古泉的阴谋，这出好戏可能就要提前泡汤了，这么说我们还真得为古泉捏一把汗。

如此看来，身兼策划、解说、凶手扮演者数职于一身的古泉一树，是这次故事里当之无愧的主角。这篇可与《孤岛症候群》对观的推理小剧场，总体上也属于为给春日解闷而“让她压根无暇想到核弹”的工作的一部分。事实上，作为“凉宫春日系列”小说中最后一篇以此为目的而发生的故事，我们也能借这个机会来为古泉的辛勤付出做个总结。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古泉和他所属的“机关”为了这个在阿虚眼里如同给三味线“饶有兴趣地玩上三分钟”的“瓶盖”一般的事件费了多少周折吧。

作为春日钦点的SOS团副团长以及机关底层特派员，可以想见，古泉为此承担了多少他这个年龄不应承担的艰辛。雪山合宿计划的直接起因，便是前面提到的《孤岛症候群》一事。

在暑假合宿中第一次进行过由古泉一树、多丸兄弟、新川管家和森女仆暗中布局的推理游戏后，春日对寒假合宿更加充满了期待，古泉毫不犹豫地回应了这一诉求。在之前的《示爱怪客》故事里，古泉就和春日在有希一行上医院探望“求爱者”的同时开始了寒假合宿的策划。

在《寻猫记》正篇中，对各种跨年游戏的描写占了很大篇幅，作为SOS团唯一指定桌游爱好者，这些余兴节目自是古泉暗地里和春日一起提前准备的。而在背后，新川管家为首的机关四人组与鹤屋家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等候贵客上门。合宿正式开始，古泉也在他那一贯的云淡风轻外表下开始了全力调度。此番状况下，扮演凶手的古泉还与这次推理的另一主角——一只被机关搜遍全国找来并被训练成 “天才杂耍猫”的假三味线——共同献上了还算精彩的演出。

为什么古泉要这般任劳任怨，原因很简单：为了保护世界。在凉宫春日系列中，女主凉宫春日被认为拥有随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的属性，如果春日感到烦闷，便会无意中在次元夹缝里制造出逐步扩大的闭锁空间。若任其发展，闭锁空间最终会取代日常的世界，我们所熟悉的现实就将不复存在。

古泉和他所属的“机关”成员们都在三年前的七夕被赋予了超能力，同时莫名地获得了上述情报，因此他们组织起来，以运用各自的超能力防止世界因春日而奔溃为己任。拥有如此崇高的动机，加上某财阀家族的巨额投资，为青春少女的日常添彩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外加古泉作为安插在凉宫身边的贴身特务，既不必像新川管家般的后勤工作者一样四处奔波，又能享受悠哉游哉的校园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古泉在《凉宫春日的忧郁V》里出租车上的发言已经表明，讨好这位“神”并非一件美差。值得一提的是，凉宫春日系列便是以一篇描述SOS团参加棒球赛的《凉宫春日的烦闷》登上轻小说舞台的。在这个对初见的读者来说没头没脑的故事里，古泉便已开始为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闭锁空间”忙前忙后。

更加离谱的是在《凉宫春日的叹息》中，古泉深夜约出刚教训完春日的阿虚谈话，几句轻描淡写的诉苦，从侧面道出了在阿虚看不见的角落里，围绕春日四处发生的血雨腥风。如果这一切属实，或许我们真该心疼一下日常中总是强颜欢笑的古泉一树。而从古泉个人角度来讲，其私地下对团长的仰慕之情，在阿虚不知为何总受春日青睐的对照下，更显其卑微与苦涩。在那几声“羨ましい”里，这位早熟少年的醋意，有多少是出自对春日的爱慕，又有多少是出自对阿虚这种了无牵挂的日常的羡慕呢？

在《凉宫春日的烦闷·后记》中，谷川流打趣地表达了对自己在《孤岛症候群》中表现出来的力不从心的失望，“虽然我可以自豪地说该故事是这本书收录作品中页数最多的，但总感觉它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多余附带品，我真该大大地反省一番啊！”然而古泉的劳碌真的是附带的吗？

从剧情发展的角度来说，我们可以这么认为。毕竟作为与主线无关的小插曲，《孤岛症候群》可以说只为“机关四人组”的登场而存在，《寻猫》在推进主线方面也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从凉宫春日系列整体的内在逻辑角度看，古泉的这番辛勤付出还是有着结构上的重要性的。

关于这一点，古泉于TV06版第12话《Live Alive》中出演的《君臣人子小命呜呼》一剧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路。《君臣人子小命呜呼》改编自莎翁戏剧《哈姆雷特》，它别出心裁地以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顿这两位小角色的视角出发，从另一个侧面来演绎这场王子复仇记。古泉在此饰演罗森·格兰兹一角在动画里重现了他扔的硬币永远一面朝上这一桥段，并且说道： 我们的世界，也就是大自然，是被概率所支配的。但话虽如此，现在这个情况很难说是概率成立的。那么这么想更为妥当：现在的我们是在一个远离大自然的，也就是超自然的世界。

戏剧里的罗森·格兰兹二人被招进宫内去接近哈姆雷特，并查明他发疯的原因，好对症下药。对比下来，古泉也是被派往春日身边，去查明并排解春日的烦闷。同样的，古泉也像戏剧里的罗森·格兰兹二人一样，在整个凉宫春日系列里执着地醉心于各种对世界真相的或哲学或科学的解释，常常搞得阿虚头疼不已。

这么看来，古泉在整个系列中是作为理性的担纲者而存在的。联想到格兰兹二人在《哈姆雷特》中的命运，再加上古泉此刻的台词，我们可以说古泉作为理性的担纲者，在凉宫春日的世界里其实是一种工具人般的荒谬存在。这种工具人性质，比起长门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银河系统合思念体有着自律进化的主观目标，而超能力者却只是春日超凡属性的派生物。甚至，银河系统合思念体和未来人相对古泉来说都是超脱于当下时空的存在，可古泉的存在却是与春日的意愿捆绑销售的。

《君臣人子小命呜呼》的剧情试图告诉大家，如果把已经写就的经典故事里不起眼的小角色当成有血有肉的人，他们的努力归根结底都将会是虚无。我们也许可以这样理解古泉初次在出租车上袒露真相时说的那句：“我们所做的事，该不会只和用双手倒立在悬崖边的小丑一样愚蠢吧？”——这就是说，凉宫春日若真是如此逆天的存在，我们在这正儿八经地考察自身的存在将会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

那么，凉宫春日系列在这个意义上也“中了荒诞的埋伏”吗？或许在这个意义上，古泉这一角色的作用就是让观众看到：比起还原世界真相的宏大理论，春日跳脱的思绪与阿虚博大精深的吐槽在日常与非日常间维持的微妙平衡才是理想的生活状态。这样一来，进入凉宫春日系列内在逻辑的路径就可以不是把玩各种专有名词与科幻设定，而是可以去考察系列故事的展开如何在潜移默化中向我们的心灵输出资源。

仔细想想，放在大多“正常”作品里一定要刨根问底直到揭发惊天阴谋的奇异事件在谷川流笔下都好像“哦，原来那个时候还发生过那种事啊~”一样被抛诸脑后，这就是凉宫春日系列的特色不是吗？各种超自然事件在凉宫春日系列里奇特的重量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这种玩世不恭的手法看上去能给上述的荒诞指出一条明路。

或许春日主义式的热爱生命的秘密就在这里，又或许古川老贼能够在漫无止境的麻将中问心无愧的秘密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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