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薛】余欢31~35
CP 先宋薛 后晓薛 结局宋晓薛 副 聂瑶 澄情 忘羡 轩离 曦桑 恶友友情向。原著背景下的ABO设定 私设颇多,情节乱改,三观或许不正,观看过程中如果引起了不适,请千万不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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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
当眼前事物恢复清晰时薛洋已经回到了金麟台,灵力的巨大损耗让他止不住的双腿发软,索性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随意打量起来。那张传送符是苏涉给他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现在再看这屋子的布局,就是金光瑶的密室没跑了,真是省的他去找,只要等晚上人回来就成。
薛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在椅子里,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孩子,右手在她背后简单划了几下,原本安静的婴儿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薛洋连忙轻轻拍了几下,小心地晃了晃,哄她继续睡觉。
这还是往年和金光瑶同住时,看金光瑶对木头用过,因而记在了心里。小孩子脆弱,过大的声响都会吓到他们,这么个法子可以让孩子在睡觉时听不到那些动静。那时薛洋还有心思跟金光瑶打趣,说这招不错,若是以后木头碍着你和那姓聂的胡搞瞎搞,你就用这个让他听不见,免得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这时候再想起这些来还是觉得有意思,薛洋靠在椅背上亲了亲婴孩胖乎乎的小手,静默地看着。他们的事太复杂,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孩子连听都不该听。所以那时晓星尘刚一踹门进来他就用那个法子隔了她的五感,让她熟睡。
所有过往都是他们这些人之间的纠缠,是对是错都轮不到这孩子。
薛洋仰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懒洋洋地缩在那里。刚刚那阵争吵过于耗费心神,身体一旦放松下来方才觉得累。只是还没等他从那疲惫中缓过神来,便听到吱呀一声,脚步声从门外进来停在不是很远的地方,接着就是桌椅被拉开的滋啦声和说话声。薛洋听出其中一个人是金光瑶,另一个则很耳生。
“怎么突然这么急着找我?”金光瑶挽起袖子倒了一杯茶推给对面的人,眉眼温柔含笑。
莫玄羽握着茶杯心神不宁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不安,手颤抖着将茶水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连被烫到都浑然不觉。他的头低低地垂着,仅从睫毛下面偷偷看着金光瑶,温顺的有些怯懦。
“怎么了?”金光瑶笑着又问了一遍。
“我,我,结丹成功了。”莫玄羽呐呐到,声音轻细。
“这不是很好吗?怎么不早些说?不然我一定叫人替你打把佩剑。”金光瑶拍拍他的肩,心中也有了些身为兄长的欣喜。“现在是来不及了,等下跟我去见兄长,之后去珍宝阁挑几件喜欢的仙器。”
“阿瑶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莫玄羽忽然道,“结丹那么晚,资质也平平。”
金光瑶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别这么说,你还小啊。”
“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你和我那时怎么能一样?”金光瑶微笑着摇摇头,“那时候打仗,人人自危。现在这和平的日子,怎么能比?你看怀桑结丹比你晚,还每天都被他大哥教训,不照样快活么?快别多想了。”
莫玄羽咬紧下唇,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不一样,都不一样。聂怀桑是宗主,而自己不过是个闲散的少爷,怎么能一样?他原本以为金光瑶和他是一样的,私生子的身份在这金麟台上尴尬非常,因而难免生出些同病相怜的依赖。
他想既然金光瑶那么优秀,那么说不定自己也能做到。于是便以金光瑶为目标,怀抱着懵懂的好感和钦佩默默向前走着。但是,不行。金光瑶远比他优秀。他走的那么费力却只能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无论如何追赶都跟不上,三年来怀揣着惶恐、困惑、不安和无力,茫然地在路上走着,却连方向都找不到。
他很害怕,因为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就只能到这了。莫名的压力压在肩上让他喘不过气,外人会怎么说?兄长会怎么说?娘亲会怎么说?莫家人会怎么说?金光瑶会怎么说?他自己又真能毫不在乎么?一千多个日夜,时刻像在悬崖边上一样,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可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吃力了。他想努力去抓住一些什么,可是,可是什么都没有。
金光瑶见他脸色不好,不由得十分担心,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却不想莫玄羽瞬间就哭了,眼泪簌簌接连而落,抽噎的整个人都在抖。
“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那般绝望的语气听的人心惊肉跳,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玄羽,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也是喜欢你的。”金光瑶柔声安慰道。
“你不懂,你不懂。”莫玄羽哭着哭着忽然笑出了声,抱着头将自己紧紧埋在膝间,身子不停哆嗦着,一会哭一会笑。
哪种喜欢?我都不知道对你是哪种喜欢。兄弟之情,倾慕之情,抑或……相思之苦?罢了罢了,从来都只是一厢情愿,哪种感情有差别吗?
不行的,不行的,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莫玄羽猛地抬头,紧紧盯着金光瑶,黝黑的眼睛浸在泪水之中宛如黑曜石一般,眼神却是混乱疯狂。金光瑶被看的头皮发麻,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下意识将手摁在腰间恨生上。但莫玄羽只是看了一阵,满面泪痕地笑着摇摇头,起身走了。
都是假的,这些年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努力得不到回报,感情得不到回应。全都是假的。但这些虚假之中,我对你的喜欢却是真的。
金光瑶看着他走不由得松了口气,抬手将额上冷汗擦去,心里只觉他今日十分奇怪。只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就被屋中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说小矮子,快把老子放出去。”
金光瑶走到平日整理仪容的落地铜镜之前将手放在上面,片刻之后,原本坚硬的镜面却如水般将他的手吞了进去。金光瑶伸手一扯,拉着薛洋的袖子把人拽了出来,刚一看到那张笑嘻嘻的脸就止不住地心累。
“成美,又闯祸了?”
“闭嘴!当着孩子的面不准这么叫我。”薛洋咬牙切齿道。
金光瑶欲言又止地看了他怀中抱着的婴儿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将薛洋留在房内匆匆而去。薛洋摸不透他要做什么,便把孩子放床上自己在这房间里乱转起来。
四处门窗都贴着大红的囍字。那边更衣的架上摆着一套上等锦缎缝制的艳红袍子,样式简单,但做工却精致。薛洋凑近一看发现那袍子上用金丝绣满暗纹,华丽非常。而袍服胸前则用颜色更为明亮的金线绣着朵金星雪浪。袍子外面罩着层红色的薄纱,将贵气奢华暗藏在内,却又若隐若现叫人遐想。与这袍子配套的鎏金簪冠放在梳妆台上,细致的雕工让上面刻着的兽头栩栩如生,华贵而不失威严。一条长长的束发锦带整齐的叠着压在簪冠之下,同样也是艳红之色。
薛洋算了算日子,三年丧期已满,自己这次回来正好撞上这大婚的日子。真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正在想着,那边金光瑶领着个孩子又回来了,一进来就关门落下层层禁制,显得特别神秘。薛洋的目光落在那小孩身上,不用金光瑶说话便什么知道了。在那张尚且稚嫩五官都未长开的包子脸上,他看出了宋子琛的模样,只是那规矩严肃的冷淡面孔上,一双黑亮的眸子却透着不服输的傲气,显出几分完全不符的桀骜。
这是他的孩子。
“师父?”那男孩扯了扯金光瑶的衣角,眉头微皱似是不解。
“阿霖不是吵着想要爹爹吗?诺,那就是。”金光瑶半蹲着跟他说话,手贴在他背上往前轻轻推了一下。
薛洋站在原地看着那男孩摇摇晃晃地朝他这边走,三岁大的孩子也没有很高,小手挥着实在可爱。他低下头,看着那双和他很像的眼睛,简直要被其中的光亮灼伤。
“他们都说你是坏人,真的么?”男孩仰着头,费力地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那么一张包子脸做这表情实在太逗,但他却笑不出来。
“是啊,我是个特别特别坏的人。”薛洋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轻佻。“怎么样?怕了吗?”
男孩摇摇头,忽然往前一扑抱住他的小腿,“大坏蛋,抓到你了,不准走。”
薛洋怔怔地看着他的发心半晌,忽然弯腰将他抱起紧紧搂在怀里。男孩微弱挣扎了几下后便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将通红的脸埋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哭的直打嗝。薛洋心里也是不好受,努力克制自己想跟着流泪冲动,脸颊贴着脸颊,慢慢蹭着小心安慰。
金光瑶看他俩这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样忍不住做出非常难过的表情,开口道,“阿霖真是有了爹爹忘了师父,师父很伤心哦。”
“……”薛洋一点都没遮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金光瑶无所谓地笑了笑,耸耸肩走到床前将那已经醒来的婴孩抱起,逗着她玩。逗弄了一阵见那边两人平静了许多,这才开口道,“你那字条写的模糊,我早就想问了,这孩子谁的?男孩女孩?”
“这我闺女。怎么?你有意见?”
“我知道是你的,但我是问这孩子的父亲是……”
“晓星尘。”
“哈?”金光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等薛洋不耐烦地重复第二遍时手一抖差点把孩子给摔了。
“你?你这几年都??晓星尘??等等??”金光瑶彻底乱了,等他想明白之后再看薛洋那一脸的无所谓,真心觉着他脑子可能有病,和仇人一起生活就算了,还生了这么大一孩子,正常人反正做不出这事。但看薛洋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不能拿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继续抱着孩子晃,想这可当真是孽缘一桩。
这时薛洋怀中的男孩却忽然开口道,“晓星尘……是我的父亲吗?”
薛洋哽了一下,对上金光瑶幸灾乐祸的眼神无声地冲他骂了一句,僵硬地回答道,“不是。晓星尘是陶陶的父亲。但陶陶是你妹妹。”
“啊?”男孩年纪尚小,这等复杂的关系听起来简直理解不能,呆愣片刻后开口问道,“那我的父亲是,是谁?师父说他给我留了一块玉佩,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啊啊啊啊啊爹爹,爹爹别掐了,疼!!”
“你父亲呢,是个混蛋。你长得和他很像,但可别和他一样也是个混蛋。”薛洋口中说的无比严肃,揉捏男孩脸颊的手却没停,“小木头呀,爹爹我和你说,小小年纪别总板着脸,跟你父亲似得,难看死了。”
薛霖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捏红的脸上泪痕未干,看着实在可怜。薛洋用袖子给他擦干净,对着那张脸失神片刻,低声道,“以后好好照顾妹妹。”
这话说的再正常不过,但孩子的心都是极其敏锐的,薛霖几乎立刻就感觉到这话中藏着的失落和难过,还有他最不喜欢的分别意味。
“为什么?”
薛洋微微一怔,随即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开口道,“因为我是坏人呀。”
“可,可你也是我爹爹啊!”男孩撑在他肩上激动地大声说着。
“我是坏人,他们说的没错。今后还是好好跟着……你师父,别再想着我了。”薛洋垂着眼睛将他放回地上,任薛霖如何摇晃衣角哭泣不止也不肯再说话。
金光瑶无奈上前,抱着一个拖着一个解开所下禁制推门而出,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为了避人耳目,薛洋窝在金光瑶密室一声不出,直到入夜熄灯才重新出来,吃了几口饭食便像以往那样睡在金光瑶床上。
金光瑶心中好奇这三年薛洋是怎么和晓星尘搅在一起的,但看他面色不善决定还是不要八卦的好。只说陶陶要留在金家给江厌离照顾,因为他实在没法和聂明玦解释好好的怎么薛霖就多了个妹妹。他和苏涉还有薛洋的联系绝对不能暴露,不然只怕会再生事端。
威胁到自身的事情,金光瑶不会为他冒险。现在这样便已是仁至义尽。薛洋心中也清楚,因而只是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不再开口。金光瑶见他这样也只好停住话头,安静睡觉。只是心中却想那孩子的名字还不知道,只怕又要自己来取。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睡的都不太踏实。这一夜凑合着,醒醒睡睡了几阵,天刚亮就都起来了。
金光瑶赤脚踩在地上走到衣架前,抬手轻触那件喜袍,目光温柔地看了一阵便去洗漱。薛洋打了个哈欠倚在床头懒懒地看他忙活,只在他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盒朱砂时忍不住开口道,“还点?”
“过去之后才不用点,不过你也知道为了回金家我付出什么代价,这个身份舍不掉。”
薛洋耸耸肩,表示理解。随即下了床走到他身边抢过笔,左手四指顺着脸颊摸了一把滑到下颌将他的头抬起,嘻嘻笑道,“我来吧。”
金光瑶也不反对,任那笔尖在额上留下一个微凉的印子。薛洋看了半晌觉得还是不够喜庆,可巧有侍女在外间询问金光瑶是否起了。他附在金光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挤眉弄眼的要他照着做。金光瑶不知他要干什么,可还是像他说的那样,问那侍女讨了一盒胭脂来,递到他手中。
淡红的脂膏沾了水化在掌心,薛洋取了根新的毛笔,沾了那液体要他闭上双眼。温热的触感在眼皮上划过,待金光瑶再睁开眼睛时,眼角便多了一抹嫣红。
“这才像样子。”薛洋扔了笔洗干净手上东西,拿起金光瑶昨夜为他准备的乾坤袋趁着人都未起悄悄地走了。
却不想刚出兰陵就在城门口撞上了熟人。
莫玄羽背着个小包袱站在那望着金麟台方向出神,连薛洋走到面前都没看到。薛洋屈起拇指和中指照着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这才让他的眼神重新聚焦。
“你不是应该在那边等着送亲吗?”薛洋问道。
“不了。我要回家。再见。”莫玄羽笑笑,低声向他道别。
薛洋心中直道奇怪,却忽然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的面。他甩甩头将这念头抛到脑后,又看了那单薄瘦削的背影一眼,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有时候说了再见,就是真的再也不会见了。
// 三十二 //
薛洋走的时间刚刚好,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会被金陵城内住着的聂家人看到。
一天之内时辰有限,迎亲的队伍若从清河出发做个往返恐怕会耽误吉时。按理说应该是金家人先行一天在清河落脚,第二天再举行仪式。
但金子轩死活不同意,说那样委屈了金光瑶还看轻了金家,必须要见到迎亲队伍才肯放人。因而两家商议许久,才最终决定由聂家人先提前一天在这城内住上一晚,翌日再去金麟台上迎亲。因此卯时刚过,客栈与金麟台两边便已是人来人往,步履匆忙。
金光瑶匆匆吃了些东西,在侍女的服侍下将喜袍换上,之后坐在镜前让江厌离为他束冠。耳边隐约有丝竹乐声传来,他盯着镜子一瞬不瞬只觉恍惚,犹如置身梦境。
镜中那人着一身红裳,眼角眉梢盈着喜悦,含情带笑的模样越发显得温柔可亲。平日戴着的乌纱软帽被放在一边,头发向上拢成一个髻紧紧束在鎏金簪冠内,鲜红的锦带从簪冠后面的小口中投出系了个结,长长的带子和其余未梳上去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添了几分俊秀飘逸。
江厌离放下梳子将他拉起,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因为高兴泛着细微的泪光。她将金光瑶拉到床前要他坐好,紧接着便去忙别的事了。金光瑶摸着喜袍上的绣花,往事在心头一一闪过。
原本做好了孤独一生甚至身败名裂的准备,却没想到能像现在这样,将想要的都拿在手中。命运曾经对他不公,但现在却似乎良心发现,将过去所受之苦全部偿还给了他。只是他知道,现在的一切不是命运的恩赐,这些是他拼来的,都是他该得的。所以他绝不准别人再碰一下,他的就是他的,谁都不能动。
吵嚷的声音扰乱喜乐越走越近,金光瑶抬眼望向门口,正见聂明玦被簇拥着推门而入。明亮的阳光为男人渡上一层耀眼的光芒,仿若跌落人间的太阳。金光瑶歪头冲他笑了笑,将手放入那掌心之中,十指相扣。
这是他的,别人想都不准想。
聂明玦握着金光瑶的手放慢步伐与他并肩而行,他们之间是平等而相爱的,不然金光瑶的礼袍上绣着的也不会是金星雪浪。他低头去看金光瑶,正对上那双灵动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二人先行至斗妍厅向金夫人行礼拜别,之后便顺着长坡辇道慢慢地往金麟台下走。聂明玦拉着他的手轻轻亲了一口,得了一个嗔怪的眼神,也不觉恼。迎亲的队伍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们两个下来便都将佩刀拔出,打头的队伍已经升入空中,向着清河而去。聂明玦召出霸下搂着金光瑶的腰将他抱到上面,一起御刀而行。
聂家后面紧跟着的就是金家送亲的队伍,金子轩抱着江厌离御剑飞在前面,金凌被扔给一个门生带着。金凌是第一次被人带着御剑,兴奋的哇哇直叫,喊完之后又觉得今天似乎少了些什么。他眨巴眨巴眼睛费力地辨认着周遭面孔,并没有看到平日总陪自己玩的叔叔,不免有些好奇他为什么没来。只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被别的事物吸引去了注意力。
巳时过半,颇为壮观的剑阵出现在清河上空,盘旋在不净世之上,聂怀桑同蓝曦臣并肩而立等在宗府门口,待队伍依次而落时蓝曦臣便先一步走进大厅内候着。
聂怀桑自聂明玦假死后便一直坐着宗主的位置,但毕竟还是小辈,不好要金光瑶向他行礼,因而向前走了几步与他同时施礼,表示认可。接着便走在最前面引着队伍向大堂走去。
不净世这三年来种了不少的花,全都用灵力精心养护长得极高大。而此时正值夏季,大片的花树绽放的艳丽无比,微风拂过,枝叶轻颤花瓣飘飞。金光瑶瞬间明白为何吉日那么多,聂明玦却偏要挑夏天。
不过就聂明玦那直脾气,此事多半是聂怀桑在背后撺掇,聂明玦想着不错便应了。这么一想金光瑶不由得瞥了聂怀桑一眼,心说真是没白看那么些话本,这类风花雪月的事情懂得倒不少。
聂怀桑后背一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便觉自己的苦心没白费,此情此景当真是赏心悦目。幸亏自己在宾客中安排了好些画师,待仪式结束便差他们去画,之后再将这画当作新婚礼物补送给大哥与嫂嫂。
不多时,一行人走完花荫上了石阶进入到厅堂之内,金聂两家亲眷分立两旁。长一辈中最为严肃公正的蓝启仁作为见证,而与他们两个关系都很亲近的蓝曦臣则主持仪式。他们二人双亲都去的干净,高堂之上只设了灵位。叫金光瑶没想到的是,他那一边摆着的却是孟诗的牌位。
他扭头去看聂明玦,正对上那双饱含温柔的眼,不禁与惊讶中生出些感动。
这样的事他倒是想过,却没想到聂明玦真这样做了。只是不知为了这事,那人顶了族中长辈多少压力。自始至终,他不曾嫌弃过他的出身,怕自己不相信还瞒着自己用这方法来证明真心。
这个人,太傻了。
金光瑶笑笑,悄悄握紧手中红缎,同他一起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一世无忧安乐长。
二叩高堂,福泽绵延享天年。
夫妻对拜,举案齐眉两心知。
金光瑶拉着聂明玦站起,眉眼之间暖意融融,仿若满树桃花骤然绽开,要人为他怔然失神。
十指相扣,你我,再不分离。
仪式之后便是宴席,聂家宴席风格豪放,异常的实在。除了蓝家那几桌外,酒水一直没停过,席间侍从来回不断,斟酒递菜热闹非常。聂明玦与金光瑶一直在席间奔忙敬酒,忙到快入夜才被聂怀桑劝回了房。
洞房花烛,他们两个还是别和他们这些人掺和来了。聂怀桑举着酒杯继续招呼着,暗自琢磨等会去听个墙角什么的。
只是他那点心思早被金光瑶猜到了,因而一进房间便叫聂明玦落下禁制。聂明玦依言照做,之后拉着他在桌前坐下捧着他的脸看个没完。红烛灼灼,更衬得他眼中含情,眉中藏媚,水汪汪的黑亮眸子映着自己的影子,简直要叫聂明玦溺死在此间。
金光瑶笑着挣开他的手,抬手执起酒壶将两只小巧的杯子注满。他先掂起一只喝了一半,又将另一只递给聂明玦,待对方也喝了一半后,将手伸过去,交杯而饮。
【省略】
春宵月圆,此夜甚好。
// 三十三 //
聂金两家的婚事为仙门世家同市井百姓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两人之间那些事又被翻出来添油加醋地大谈特谈,渐渐还衍生出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聂明玦倒是无所谓,只是金光瑶被人明里暗里这么议论,心里早就不舒服了。他正琢磨要不要叫薛洋掀人茶摊烧人话本时,突然又传出白雪观宋子琛一路阻止那恶徒薛洋行凶作恶。
这市井谈资是越新鲜越劲爆越好,金光瑶那点事说的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哪比得上薛洋宋子琛相爱相杀来的刺激?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全转走了。
金光瑶偷偷松了一口气,私底下却又吩咐苏涉要更加谨慎和小心些,同薛洋联系这事万万不能被宋子琛看出马脚来。
外面讨论的沸沸扬扬,莲花坞内却是刻意隔绝了这些,不叫晓星尘知道。只是告不告诉,他都一副郁郁的模样,终日对着墙壁静坐思过。阿箐怕他出事,求着温情想些办法。可温情哪里会治这类心病?她原想一口回绝,只是阿箐那苦苦哀求的模样又实在可怜,心一软便应了,每日固定一个时辰前去为晓星尘针灸排毒。有没有效果并不重要,针灸的目的主要在于让晓星尘开口同人说话,免得一声不吭的日子久了,再憋出别的病来。
就这么又过了小半个月,金麟台那边却又出了些事。跟着金光瑶去了清河的薛霖不知道为什么跑了回去,并且说什么都不肯再走,这可把金子轩气的不轻。江厌离怕他们两个再生争执,便借口金凌想念舅舅,叫人将孩子并两个乳娘送到了莲花坞,让江澄看管一段时日。
只是江澄哪会照顾孩子啊,黑着一张脸跟那几个小娃娃对视半晌,金凌眼泪汪汪都快吓哭了。所以看孩子这事又被推给了温情。像金凌薛霖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爱玩缠人的年纪,走哪跟哪。温情替晓星尘针灸时阿箐就在外面陪着他俩玩。
每当这个时候晓星尘都会坐在窗前静静地听着,神色温柔而怀念,像是往那深井中投入一颗石子,死寂般的沉静被扰乱,重新有了活力。温情认为这样对他的情况有所帮助,于是便将几个孩子的住处安排在隔壁院落,要他们没事多去找晓星尘。
只是温情并不知道晓星尘与薛洋有个孩子的事。若她知道,便绝不会做出这安排。
薛霖在金麟台虽是有金光瑶照顾,但金家门生与客卿因为薛洋的关系大多都看不起他的出身,在他面前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指桑骂槐,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他年纪尚小,哪里能想明白是因为什么,每每被无端辱骂便觉心中委屈,更加认定是自己做错了事惹人讨厌。因而遇到晓星尘这样对他十分好的人,自然是非常喜欢的,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他身边,把那些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统统都告诉他。
晓星尘心叹这孩子聪慧可爱天资过人,却因双亲缘故受人白眼遭人冷遇,未免太可怜了些。日日相处下来,便不自觉地起了些怜惜之心,对那孩子越发地关爱有加。
如此又是半月,这日薛霖跟着温情来找他时却是异常兴奋,几个人坐在院中却只有薛霖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师父派人给我送东西来了,说是爹爹给我的!”他双手紧紧攥着那锦囊,兴奋地简直要蹦起来。“我就知道爹爹一直是惦记我的!叔叔,我真是太高兴了!”
晓星尘也是为他开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低头“看”向他。只听薛霖继续道,“爹爹还给我写了信!可惜我还不大识字……好多都看不懂。”
说完便眼巴巴地盯着温情看,逗得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许诺等下再念给他听。谁知金凌比他更好奇那信究竟写了些什么,说自己年长几岁识字较多,吵着要帮他读,也不顾温情拼命向他使的眼色,拿过来张口便念。
“‘小木头,听说你从聂家跑了?干的不错嘛!奖励你一条手链,还有一条给陶陶。对了,那个长命锁是陶陶父亲给她的,你先替妹妹保管着。说起来你那倒霉师父应该给她起名了吧?听着,无论叫什么,她都和你一样姓薛,她是你唯一的亲人,和她一起,好好活着。从今往后,你们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没了。”
金凌刚一念完便觉气氛突变,方才的吵闹一下子就成了死寂。他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将那信捏在手中又看了一遍,没错啊,一字不差。怎么好好的都不出声了?
温情捂着心口只想哭,薛霖的身份瞒了这么久都没事,金凌这耿直孩子一下就给捅漏了。他一个小孩哪懂他们大人那些事,有什么就说什么,只是这童言无忌来的真不是时候。她偷偷看向晓星尘,悄悄将两个孩子向后拉了拉,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来。
晓星尘却是无心去想这么多。他面上血色褪尽,惨白一片,汗水涔涔洇湿了蒙眼缎带,肩膀颤抖不止,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切而沉重,半晌才慢慢恢复平静。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你双亲又是谁?”他低声问道,但心中已知答案。
“我叫薛霖,雨林的霖。爹爹……”男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体,随即将脊背挺直,故作轻松道,“爹爹叫薛洋,父亲不知道。”
阿霖,阿霖……宋霖,薛霖,这孩子,这孩子就是……他早就该想到的!那,那他口中住在隔壁尚且年幼的妹妹不就是……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手紧紧攥成拳头用力砸在一旁的石桌上,鲜血在素白的石料上晕开。
“叔叔?”薛霖惊慌道,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却被推向了一边。这一下力道极轻,但对薛霖而言却是暴击。他抿着嘴努力去看晓星尘,却在那张平素十分温和的笑脸上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情。厌恶,仇恨,轻蔑。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个人,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和爹爹有仇,并且讨厌他。
薛霖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从清河回到兰陵吗?因为爹爹临走前要我照顾好妹妹,但师父说妹妹只能呆在金麟台上,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聂叔叔家。所以我就跑回去了。”
晓星尘并未说话,只是蒙着眼睛素白的绸缎却突然冒出两团血污。
“我知道,你们都说我爹爹是坏人,连他自己都这样说,可他,他也是我爹爹啊,凭什么因为你们,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了那么久始终想不明白,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他只知道爹爹因为这些人抛下了他,可这些人对他不好,讨厌他。他好害怕,好想回到爹爹身边。可是,什么都没有。他想要的明明那么少,为什么却始终都得不到?如果那些人都不存在就好了……
这念头在心头匆匆闪过,被他用力拽了回去。
是啊,如果这些都不存在,爹爹就不用再躲了。对错什么的都不重要,想要伤害爹爹的就是坏人,害他们一家分开的就是坏人,要他这么难过的就是坏人。
如果这些坏人都不存在,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并没有错。一时之间,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就这样轻松解决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只是没人能告诉他,这么想究竟是对是错。
晓星尘在院中站了许久,连薛霖他们几时走的都不知道。
那些刻意被淡忘的事情如今被重新翻出,羞耻和愧疚在心口尖锐的搅动,带出一片鲜艳的血花。
该怎么说?又能怎么说?那时在义城,薛洋说的其实很有道理,可他心中清楚并不完全是那样。
这份喜欢的心思因薛洋而起,却终止于那人恶毒的心肠,常家一事后对他再无半点绮念。只是他心中对那一类张扬调皮的少年,却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了。因而在义城时他很确定,在发现那无名少年与自己的偏好完全贴合时,心中那份欢喜绝对与薛洋没有半点关系。
他喜欢那少年,因为少年就是少年,绝不是什么“替代”。他全心地爱着那少年,视他为救赎,从未想过别的可能。可现在,那少年卸去了伪装,人皮下仍是恶鬼。
一夕之间,天堂地狱。
这叫他如何承受的住?这份理不清的心思加上许许多多的事情,将他打击的实在太狠,虽然没死却像个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宋子琛不怪他,他自己却原谅不了自己。
今天,薛霖站在这里同他说话。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孩子。
那孩子,是他与薛洋生下的,出身甚至比薛霖更加不堪。薛霖因为那人的缘故受尽白眼,那陶陶呢?“于理不合”“乱了伦常”“根本就不该出生”,她的身世一旦被发现,这些不堪入耳的词便会如影随形,跟着她一辈子,这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好受?他那么喜欢那个孩子,怎么能忍心叫她遭受那些?
明明所有的事都是他们这些人的错,这些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却要替他们承受恶果。这到底是为什么?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稳了稳心神,强打精神仔细辨认一阵便“看向”左前方,开口道,“温姑娘可是有事?”
“道长,该施针了。”
晓星尘应了一声,随着温情走回房间,将满是血污的缎带摘下,安静地坐在榻上等待施针。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开口,施针收针,一个时辰很快便过了,只是今日温情并不急着走,收好银针站在窗前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道长,你知道么?这些年因为薛洋四处作恶,很多人都在责怪我当初不该将他救回。若是任由他死去,那么之后很多事根本就不会发生。”温情轻声道,“可作恶是他的事,救人是我的事。我是医者,断没有见死不救的理。即便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我还是会去救。可我这问心无愧,究竟对还是不对?”
晓星尘不想她突然这样说,深思熟虑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道,“温姑娘做的并没有错。”
“好一句没错。那道长你认为我怎么样?”温情忽然问道。
晓星尘一怔,随即谨慎道,“温姑娘心地善良,又有悬壶济世之心,某实在佩服。”
“道长言重了。”温情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可道长知道么,我不过是一个罪人,被囚禁在这莲花坞内,永远都没有自由可言。”
“为何?”晓星尘刚一问出口,便知是与何有关。
“道长想必也听过射日之征和乱葬岗围剿吧?温氏一族永逐仙门,还活着的也就只有我一人了。”温情摆弄着指间银白的指环,回忆道,“温若寒与温晁他们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其他族人如何我不便评价,但我那一支醉心医药,战力极弱,手上干干净净一条人命都没有,可结果呢?即便我平生救死扶伤无数,仍有人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不应该……”晓星尘干巴巴地从喉咙中挤出这两句,却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说。应不应该,乱葬岗一役早已过去,温家早就死了个干净。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若世人都能像道长这样想,我弟弟和族人也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温情抬手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道长你知道么?世人口中无恶不作的夷陵老祖,其实是个连土豆和萝卜都能买错的大傻子。残暴嗜杀的鬼将军,是个我一生气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小傻子。这样的两个傻子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晓星尘无言以对,一时之间又是沉默,只有微弱的啜泣声静静回响。
紫电被她紧紧握攥在手中,连同那份不能言说的情愫。
“温姑娘今天与我说了这样多,恐怕是因为薛霖吧?”晓星尘装作没听到刚刚那阵啜泣,认真道。
“是啊,道长明白便好。”温情擦干泪水,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严肃道,“薛洋是薛洋,阿霖是阿霖。我们分的清楚,可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懂这个理。薛洋的事还是会被算到阿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被人那样对待,这样真的公平吗?如果阿霖成了第二个薛洋,道长你说,是不是我们一步步地将他逼成了那样?”
“……”这样真的公平吗?晓星尘在心底重复了一遍,默默摇了摇头。若是薛霖成了第二个薛洋,所有人注意的是他作恶这件事,至于为什么作恶却是无人关心。可他的恶却是一点点被逼出来的,就像……就像曾经的薛洋一样。
犹如一道闪电将他这满心的混沌劈开,晓星尘猛一哆嗦,却是突然醒悟过来。
这世界上,有纯粹的善意,有纯粹的恶意,有绝对的好,也有绝对的坏。他之前一直都是这样想。但却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纯粹的好坏善恶存在,可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好坏善恶却是混在一起无法划清。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都有可能成人成鬼。
有些鬼借着人的模样,表面清高实则龌龊,可气可恶;而有些人却被当成了鬼,带着莫须有的罪名下场凄惨,可悲可叹;可大多数的人却是被硬生生折磨成了鬼,泯灭天良为祸人间,可恨可怜。
这里既是人间,也是地狱。而薛洋便是被这样的人间推着,一步步从人化成了鬼。
晓星尘倏然起身,向着温情那边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温姑娘,受教了。”
“人心难测,人性复杂,人言可畏。很多时候很多事,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若连真相都不得而知,又谈何伸张正义?”
“温姑娘所言,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除魔卫道捍卫正义是他的责任和梦想,即便是面对这样一个世界,他也不应该放弃。作恶是薛洋的事,而他,还是要去救。
只是一事无成也好,一败涂地也罢。若是救不了苍生,那便只救他一人。足矣。
“要不要和我去隔壁看看阿霖?”
“那是自然。”晓星尘笑着说道。
除了薛洋,或许他还可以再救几人。阿霖和陶陶,不应该为了他们而受苦。
这个世界,可怜的人实在太多,不应该再有无辜的牺牲了。
// 三十四 //
三年后,莫家庄。
“哟,今天轮到你给那疯子送饭啊?”
“可不是,晦气。”他住了脚步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话头开了就停不住,“照我说就不该管那疯子的死活,原本指望他能在仙门弄出点什么名堂,咱们也跟着借借光,现在呢?哼,你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诶你说,这小子怎么好好的就自己回来?是不是……”
“自己回来?说的好听,肯定是被人家赶回来的,那疯子说的话还能信?最气的是啥都没带就回来了,我就不信他在金家没捞到半点油水。”
“大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母子两个肯定是装疯卖傻,行了行了,你快去送饭,待会记得叫人来替我看会儿门。”
“成,那我先去了。”
那人端着饭菜走到角落里的柴房,砰地一声将门踹开。巨大的声响将坐在桌旁蓬头垢面的妇人吓得一哆嗦,而床上躺着的那个连动都没动。
“一副死人脸,快吃快吃。妈的,看了你们就觉得晦气。”那人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破木门,抱臂倚在门口冷眼看着他们。
妇人哆嗦着接过饭菜放到桌上,走到床边轻轻摇了摇那人的肩膀,低声唤到,“玄羽,玄羽,起来了,吃饭了。”
莫玄羽从床上僵硬的坐起,游魂一般跟着妇人走到桌前坐下,机械地吞咽着那已经发馊变质馒头白菜。妇人看他这样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沾满尘灰的袖子在脸上擦出污浊的痕迹。送饭的那人见此却忍不住发出阵阵冷笑。
“看他这样,不知道还真以为他疯了,谁知道暗地里背着我们藏了什么好东西。前些年送来一口棺材,封的那么严实,里面装的是死尸还是黄金除了他谁又知道?这些年在金家什么都没带回来,说出去都没人信。”
“玄羽带回来的东西早被你们抢了去,连我们在莫家的财产都……”
“闭嘴!什么你们的财产?那都是莫家的!现在莫家念着点情面给你们饭吃还给地方住,已经是够仁慈的了。二夫人,你连金家的门都没进过,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你……我操你这小兔崽子反了??!”
莫玄羽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泼了那人一身菜汤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只是眼神凶狠,紧紧盯着那人,将他看的背后发毛。那人向后踉跄两步,狠狠呸了一口,说了声你等着就跑了。
不一会七八个家丁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抓住莫玄羽就打。妇人哪肯看着自家儿子受欺负,扑上去同他们撕打,实在打不过便将莫玄羽牢牢护在身下。只是这妇人体质本就虚弱,三年下来缺衣少食早已是病痛缠身,哪里受得住这番毒打?痛极昏死过去之前仍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不让那拳脚落在他身上。
那些家丁出了这口气,骂骂咧咧地喊着出去喝酒,丝毫不关心他们母子两个的死活。
待吵闹重归平静,莫玄羽抱着妇人小声呜咽着。妇人费力将眼睛睁开,用尽最后力气将手抬起,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叫他不要哭,只是还未碰到便已气绝。
“娘亲?娘,娘亲?娘亲!娘亲!!不要!!”莫玄羽小心地摇晃着妇人的肩膀,握在掌心的手腕早已没了脉搏跳动。他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喉咙间压抑的喘息似是幼兽悲鸣,凄厉而痛苦。
怀中身体渐渐冷了下去,莫玄羽抽噎着伸手想将她的双眼合上,但僵硬的肌肉无论如何也闭不上。
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腥苦的滋味在口中散开,莫玄羽紧紧咬着下唇,空洞的双眼重新被点亮,闪着的却是不详的光。
都该死,全部都该死,连他也该死。若不是他,若不是为了他,母亲根本就……就只剩那一个法子了,就只有那一个了。
他将妇人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走到床前静立片刻,将床板掀开露出下面一口乌木棺材。他用食指沾取一点唇角的血液,捏了个诀,将手指按在棺材正中间的法阵上,妖异的红光顺着法阵逐渐蔓延至整个棺材,封印被解开。
莫玄羽敲了敲棺木盖子打开暗格拿出钥匙后,将其费力推开,露出里面被符咒封着的活尸。他看了一阵,轻轻笑了声,用那钥匙解开他身上缠着的铁锁链,又将他颅中的骨钉松了松,之后又重新将棺木盖好,放上床板。却是刻意没有封印。
世人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鬼将军就在这儿安静地躺着,日夜陪着他听他说话。只是这么多年,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叫他重新动起来,倒不如将他真正的主人唤出要他来驱使。
有些仇必须要报。而有些人包括他自己都该去死,死的干干净净才算完。
两年后。
这日金麟台上忽然多了个牵着毛驴的怪人。那怪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褴褛污浊恶臭。早起的门生皱着眉捏紧鼻子毫不客气地想将他赶走。只是那怪人刚一抬头就把门生吓得差点跳起来。
“三少爷??你怎么??怎么??我的天,你这是被人给抢了??”这门生过去没少受莫玄羽照顾,此时也顾不得扑鼻恶臭,一手拉着莫玄羽一手牵着驴拉着他们匆忙向里面走去。
莫玄羽木然地任侍从领着他回了自己的院落,呆呆地坐在那里任门生侍从忙来忙去,顺从地让人帮他沐浴洁身净面束发,待换上熟悉的金星雪浪袍后,站在那里的人除了过于瘦削外仍是风度翩翩俊秀非常。
传话的侍女候在门外,等他收拾妥当后便领着他前往芳菲殿。
金子轩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看到他进来冷冷哼了一声,怒道,“你还知道回来!”
“兄长息怒,玄羽知错。”莫玄羽直直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发出极响的一声。
见他这样金子轩生气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只得恨恨道,“五年前好好的留书一封说走就走,这些年连个消息都没有。派人送东西去莫家连面都不肯见。你说我气不气?你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像个孩子一样不知轻重。”
“兄长说得对,是我的错。”莫玄羽垂着眼睛轻声道。金家送去的东西不等到他手中便被截了去,而他被关在柴房不能离开半步自然是见不到。这次出来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可他早已不在乎生死,哪里还在乎这个。
“行了快起来吧。”金子轩坐在榻上,示意他起身坐在旁边。但莫玄羽却是纹丝未动,仍旧跪在那里。“怎么了?”
“我……娘亲染病,那时来不及说一声便走了。前些时日……娘亲已经……去了。”
“……节哀。”
“若是莫家欺负了我与娘亲,兄长又该如何做?”
金子轩微微皱眉,思考片刻后开口道,“莫家怎么说也是你的亲族,我不好插手,只能警告他们莫要再欺负你。若是他们抢了你的东西,特别重要的我帮你讨回,若是讨不会我也能给你更好的。至于你的娘亲,若你想厚葬她,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就这样?是啊,只能这样了。
莫玄羽早知这事若是摊开只能是这么个解决方法,他娘亲是被他们害死的,可说出去谁又相信?最后也只能是这样。一张破席,一抔黄土,他娘亲只落得这样的下场,有冤无处申。失去的东西可以讨回,死去的人呢?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不是么?
“玄羽谢过兄长,只是我娘亲早已安葬,恐怕要辜负兄长一番心意了。”莫玄羽又叩一首这才从地上站起,冲他笑了笑,开口道,“好久不见阿凌,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调皮着呢,真该把他送到蓝家让蓝启仁那个老古板好好管上几年。”提起金凌,金子轩表情柔和了不少,语气虽是无奈但笑容却是越发明显,“听说你回来阿离特意亲自下厨,待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这顿饭吃的热闹,金凌看到叔叔回来高兴的说个不停,莫玄羽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面上带着温柔的浅笑默默看着,似是想将这一切深深记在脑海之中。
吃过饭后用过茶点,江厌离将新做的衣服送给莫玄羽,说他提早回来倒省的派人去送,只是不知这衣服合不合身。
莫玄羽摸着那衣服,滚烫的泪珠滚滚而落。玄黑锦缎红线勾边,针针刺绣精致而细密。往年他与江厌离闲聊时提过几句想穿像薛洋那样的黑衣,这么长时间连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她一直都记着。
他抬头看着江厌离,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抱住了她。江厌离虽是惊讶,但仍旧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金子轩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接着就被扑上来的莫玄羽抱了个满怀。金凌自然也是没逃过,别扭的整张脸都红透了。
“多大的人还这么胡闹……”金子轩伸手将他头发揉乱,声音却是笑着,“快去休息吧。”
“兄长,嫂嫂,阿凌。再见。”莫玄羽擦去脸上泪水,温柔地笑笑,抱着东西慢慢退了出去。
莫玄羽回到房中便开始准备,把那衣服并新的发带鞋袜仔细叠好打成一个包袱收在乾坤袋内,想了想又将随便放了进去。陈情在莲花坞被江澄收着,为了以防万一他也备着一根竹笛。其余便是干粮和钱财。若是成功,那个人一定会用到的。
他坐在窗前将计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默背着阵法和步骤。那些鬼道相关的东西都被薛洋藏了起来,薛洋走了之后都是他在收着。在记熟之后全部销毁,这世上知道那个阵法的除了薛洋就只有他了。
月上中天,三更夜半,莫玄羽收拾妥当趁着夜色御剑离了金麟台。
已经好好的道过别了,该走了。
几日后,夷陵。
莫玄羽破开封印悄悄上了乱葬岗沿着小路一路前行直奔伏魔洞。其实不一定非要来这里,只是夷陵老祖身死后此地被几家合力封住,若是远距离献舍只怕会失败,所以只得冒险。
他清理出一大块地方,将东西从乾坤袋中取出。蜡烛符咒摆在一边,行李放的稍远一些,笛子别在腰间。锋利的匕首划开皮肤,鲜血顺着手腕滑落到手上,他在地上仔细绘着复杂的法阵,口中轻轻哼着一支歌。他想起还小的时候娘亲总会哼着这首歌哄他睡觉。
他太懦弱,心思太多,想要的不敢争,努力了却又得不到。这辈子遗憾太多,但愿不要再有下辈子了。
“吾名莫玄羽,虽登仙门,资质平平,既无功勋亦无建树,浑浑噩噩混沌度日,然辱母之仇未报实难甘心,故而献舍。
“此生在世,所爱甚少,所念甚少,身前死后再无牵挂,魂魄自碎于此消散世间,从此不复。
“夷陵老祖魏无羡,听从召唤,请上吾身,再临人世!”
他倒在法阵中央,心满意足地将眼合上。
尘归尘,土归土。
爱恨化作云烟,贪嗔不过虚无。
此魂消散,此身长留。
// 三十五 //
魏无羡睁开眼时尚在发懵,他看着一片狼藉蛛丝挂满地的伏魔洞一时之间弄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奇怪,他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到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从腰间反手抽出笛子横在嘴边吹出一连串代表进攻的音节。吹完之后他又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死的忘了吗?瞎进攻个什么劲。洞外的脚步停顿一阵后更加急切地向着这边而来,他突然就慌了。
等等??怎么一回事???没有招来凶尸还是凶尸失控了??
他急的想换个曲子吹,越急越不知道该吹什么,曲子刷刷地过,可哪个都不对。正是心焦,脑海中突然响起一段柔和的旋律,魏无羡心念一动,身体快过理智,手指摁在笛上便将曲子前奏吹出。他循着回忆,专心吹奏。那张冷淡却俊美的脸渐渐从回忆中清晰起来。若是他在,一定会很严肃地喊着他的名字,就像……
“魏婴。”
魏无羡手一抖,竹笛掉落在地骨碌骨碌向着洞口而去,停在一双白靴之前。他愣愣地看着那人将笛子捡起,站在原地静静地望向这边,浅淡的琉璃色眼睛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他只是看着他,恍惚之间难以分辨此刻是生前还是死后,尚未言说的欢喜堵在喉间即将破口而出,却忽然被打断。他看到一个少年从蓝忘机身后走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含光君?刚刚是他在吹笛子?”
“嗯。”蓝忘机淡淡应了一声。
你说这叫什么事?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心上人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得,没戏。
魏无羡泄了劲,十分沮丧地从地上爬起,象征性地伸手掸掸满身尘土。他现在特想装成过路人死不承认然后溜之大吉,只是在刚刚蓝忘机叫他时立刻否认,这招说不定还有用。可谁让他愣住了呢?不是第一时间的否认都是承认。蓝忘机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现在才装不认识已经没意义了。
“蓝湛,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但我和你一样摸不着头脑。你先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成么?”
“……”蓝忘机垂下眼睫思索片刻,将往日兄长说与他听的事捡着比较重要的一一告诉给魏无羡。
魏无羡这才方知自己身死已近十三年,他低头仔细研究起地上阵法和手上伤口,越看越确定自己这是被献舍了。只是这人为何如此想不开,非要走这条自毁的路来报仇?不过现在既然活了,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这人是谁,又有何心愿,免得遭受反噬魂飞魄散。想是这么想的没错,只是这人什么线索都没留下,让他去哪打听啊?
他这正在发愁,眼角瞥到角落里放着的包袱和佩剑眼睛瞬间就亮了,那不是他的随便吗?魏无羡欢喜地跑过去将包袱和佩剑拿在手中,又将一旁放着的乾坤袋翻了又翻。放着钱财的锦囊上绣着朵金星雪浪,没想到这人是金家的。
金家……正好去那边还能看看师姐过得怎么样。
打定主意之后他又扭头去看蓝湛,却发现那人一双眼正紧紧盯着自己。魏无羡心立刻就开始痛了,很想凭空消失。但他知道这事不说清楚蓝忘机是不会放他走的,所以他清清嗓子上前几步,撸起袖子将手臂在蓝忘机面前晃晃。
“蓝湛你看到这伤口没有?我和你说,一个伤口代表一个仇人,这个人用生命献祭将我复活就是有仇要我替他去报。如果我不帮他,我就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蓝忘机瞳孔紧缩的一瞬没被他看漏,连那呼吸乱了几分都听得清楚。魏无羡心说,难不成他是在紧张我?不对,以他的作风,应当是想阻止我去杀人。天可怜见,我也不想啊,莫名其妙被叫了回来又被塞了一堆事,我也很苦啊!
他这边还没腹诽完,便听蓝忘机开口道,“我同你一起。”
啊???
魏无羡愣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干笑几声,开口道,“蓝湛你不用这样,我现在只知道他是金家人,他的仇人是谁我并不清楚。所以我想先去金家看看师姐过得怎么样,之后再做打……蓝湛?你刚刚看我手臂上是几个伤口??”
“三个。但现在是一个。”
“这,这怎么回事?”魏无羡抱着自己那只手反复地看,却只见那伤口迅速愈合不多时便消失了。他盯着那块完好的皮肤简直是目瞪口呆。
蓝忘机也是一样的迷惑,白皙修长的手指悬在他手臂之上虚虚地划着之前那些伤口的位置,只是现在全都不见了。
“我从醒来就一直在这里,我什么都没做啊。”魏无羡喃喃道,迷惑每多一分,对这人便更加好奇。“我们出去再说吧,好多事情我都没弄清楚。”
“嗯。”
三人从乱葬岗下来时天已黑透。魏无羡跟着蓝忘机和少年一同去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跟着蓝忘机名唤思追的少年心思细腻,替他们叫了一桌饭菜后又嘱咐店家在饭后烧些热水给他沐浴。魏无羡泡在水中心里却忍不住泛酸,越不愿想就越想知道这少年是蓝忘机与何人所生。
上辈子和蓝忘机认识的时间不长,一大半都是在吵架。但实际上他还挺喜欢他的。好吧,不是挺喜欢,是非常喜欢,分化那阵还想过把人娶回云梦之类之类的,可他分化为天乾没多久便将金丹剖给了江澄,这之后的事一件赶着一件,与蓝忘机除了争吵再无其他。但说到底还是喜欢,只可惜是临死之前才彻底想明白。
他当然是希望蓝忘机能过得很好,可如果要他在一旁看着他和别人过得很好,心就一阵阵地发痛。但现在除了祝福又能怎么样?
魏无羡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埋入水中。又泡了一阵才从浴桶中爬起,换上那包袱之中的新衣。玄色衣料柔软而贴身,袖口衣角用红线绣着漂亮的花纹,魏无羡扎好衣带,系好头发,赤脚走到落地铜镜之前上下打量着。
镜中之人眉目柔和,生的俊秀,眸色深黑狡黠灵动,唇角微弯笑意盈盈。重回人世他心情自然复杂,但这身体面相不错,也算是某种安慰。魏无羡从来就是这样,再苦也能作乐,他冲镜中人眨眨眼睛,做个鬼脸哈哈一笑,情绪有了些许好转。
他趿着鞋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蓝忘机正在榻上打坐,见他出来便起身将地方让给他。魏无羡倚在榻上看蓝忘机对那少年低声吩咐着什么,愈发觉得身下蓝忘机坐过的地方滚烫无比,而他就是那只苦苦挣扎的蚂蚁。
那少年听蓝忘机说完便出去了。魏无羡单手托腮歪头看着蓝忘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道,“真没看出来啊蓝湛,我当初看你那样古板还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成亲,没想到你现在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啊。真是没想到。啧啧,人不可貌相。”
蓝忘机沉默片刻,道,“不是我的。”
不是我的?那……那……难道说?
魏无羡只觉喉头发紧,艰难问道,“你,还没成亲?”
“嗯。”
“也没有定亲?”
“嗯。”
蓝忘机仍是淡淡的模样,可魏无羡却感觉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心脏在胸膛中跳的砰砰作响,失去的勇气重新回到他身上。魏无羡从榻上蹦起,猛地扑向蓝忘机,生怕他下一秒就从眼前消失。
“蓝湛,蓝湛,你听我说好不好。”他跪坐在那里上身趴在蓝忘机腿上,紧紧盯着那双浅色的眼睛,“上辈子我和你虽然见面就要吵架,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那时江家需要我温家那些人也需要我,我不能放弃。再后来要去考虑的事情太多,一步接着一步,根本就没有退路。我不后悔我做过什么,若是重来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只是有些话应该早些说……”
魏无羡喉头上下滑动着,重新开口时却是的无比认真,“我,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从上辈子就开始喜欢。那时候我总和你吵架惹你不开心其实是想你能多看看我,你,你该不会真的讨厌我吧?”
“不会。”蓝忘机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将他从地上抱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喜欢。”
魏无羡高兴的整个人都快炸了,四肢紧紧缠住蓝忘机只会嘿嘿傻笑。蓝忘机搂着他的腰让他坐的更稳当些,手掌顺着脊背一下下安抚着他的情绪。
“你是我的了。”魏无羡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低声重复着。
你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