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俞振飞】赴香港寻找俞振飞(孙耀东口述 宋路霞整理)

抗战胜利之后,梅兰芳先生恢复演出,再次请俞振飞“出山”合作。早在抗战前,梅曾向俞学过昆曲,并在义演中合作演出过,此时俞就加入了梅剧团。俞同梅兰芳合作的戏除了《贩马记》和《游园惊梦》外,还有《春秋配》、《玉堂春》、《洛神》、《凤还巢》、《宇宙锋》等剧。1948年12月,俞振飞应邀与马连良、张君秋一起赴香港演出,拍了他的第一部影片《玉堂春》。第二年2月仍回梅剧团,在京、津、泸等地演出。后来,无论是梅兰芳还是程砚秋,只要在上海搭班唱戏,30天中总有一场《贩马记》,而这场《贩马记》的小生,就准是俞振飞,而且必定是场场爆满。
1950年冬,马连良再次组团赴香港演出,因叶盛兰不愿去香港,马就又找了俞振飞。俞高兴地答应随行。可是这次的情况却大出人们所料。
那时上海已解放,内地许多有钱人都往香港跑,因此香港就汇聚了大量戏迷。那些人初到香港,惊魂未定,但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马连良认为这是个唱戏挣钱的好机会。谁知恰恰相反。这些有钱人的固定资产都在内地,随身只带了一些现钞和金银首饰。当时的香港市面已大坏,原先可以卖100元的手表,此时连一半价钱也卖不到,连5克拉的钻戒也值不了多少钱。加上广东商人从中捣鬼,操纵市场,一般的上海人去了,人生地不熟,只好听任宰割,报上天天都有人破产跳海的消息。处在这种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境况里,怎么还会有雅兴去听戏呢?所以,马连良原本跟戏馆讲好演一个月,结果只演了十几天就没人看了。紧接着,戏馆老板也撒手不管了,连剧团住的旅馆费也不付,至于剧团回内地的路费就更没有着落了。一班人就这么“搁浅”在那儿了。
我那时已与扬帆、杜宣等同志取得了联系,在参加策反原军统要员邓葆光后,先后两次往返香港,帮助邓在香港集资办商行,以便使邓以商行的名义作掩护,继续在香港为我方工作。
此事不知怎么的,竟被黄蔓云道了。我的使命当时是极为秘密的,亦可见此人本事之大。有一天她找到我,一脸愁容地对我说:“俞振飞困在香港回不来了,也没有消息,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你若去香港,帮我找找振飞,叫他回来,如果他没钱,请你帮帮他……”毕竟是熟人,她还认了我父亲当干爹,我岂有推托之理?于是就安慰她一番,答应为她找俞郎。
我到香港后,首先找到了陆菊生。一来因为我与他的关系很深,他与他父亲都为荣家服务,主持申新九厂,他在上海时,我曾帮助过他;二来他在香港有工厂,能赚钱,有经济基础,正是我要找的工作对象。那时他跟夫人胡枫(胡蝶时代的老牌电影明星,林黛玉型的美人)住在香港麦当公寓。他得知我要去香港,便到码头接我,两次都扑了空。后来还是我找到了他。我们谈完了要紧的事,就聊起了朋友。我问他:“振飞怎么样了,人在哪里?”听他一说,我才知道,俞振飞和整个戏班子果真都陷入了困境。香港戏馆的老板躲起来了,马连良急得没办法,整天忙于安排剧团人员的食宿。俞振飞则靠着他人头熟,因为从上海去香港的人非常多,就东家住三天、西家住四天地混日子。我执意一定要找到他,陆菊生才说:“明天你乘我的车子,到洗衣街,大概在林康侯家里。”
第二天,我按陆所指的门牌,驱车来到林康侯家。我不能直说是来找人的,只能说是来看他老人家的,寒暄了半天才敢扯入正题,问他俞振飞是不是住在他家。林康侯叹了口气,对我说,一个多星期没见影子了,听人家说住在九龙百乐门饭店。
我出了林家,直奔百乐门。谁知百乐门的房客名单上并没有俞的名字,我就向服务员描述了他的长相,问有没有见过此人。好半天服务员才弄明白,便指点我去敲一间房间的门。我照着敲门,门开了,俞振飞果然在里面。我总算把他给抓住了!一开口,我就没好气地说:“你不能乐不思蜀呀!”他说他也想回去,只是回不去。我说“那好,只要你想回去就好办,过几天我回上海,我们一起走好了,船票由我来负责。”
可是真到要走的时候,又找不到他人了。我回到上海很难跟黄蔓云讲清,只得敷衍她说,振飞在香港情况还好,只是不想一个人单独走,想跟大家一起走。后来,俞真的是跟剧团一起回来了,不过不是回上海,而是到了武汉。因武汉有一著名工商界人士很迷马连良的戏,是他出钱包了一架飞机,整个剧团才得以解围,飞到了武汉。【孙耀东口述 宋路霞整理】原载《上海滩》2001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