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她走后,日子过得很正常,就是那种压抑郁结到人快要发疯的正常。
经过上级讨论决定,他功过相抵,于是他独自完成了与她的两人约定。
可没了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年他跟随部队辗转多个地区和阵地,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离开了很多人,也送别了很多人,却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
陈扬知道因为自己面容丑陋,伤疤狰狞,还总是冷着个脸,对待下属和敌人都毫不留情,他们偷偷在背后叫他活阎王。
在听到的那一刻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悲哀自嘲的想,如果他真的是活阎王,那会不会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可她一定不想看到他如此颓废的模样,才会一次也没在他梦里出现过。
但是,杨芜曼,就让我稍微脆弱这一会行吗?
暮色弥漫,万物涂上了温润的琥珀色,如同一层蜂蜜,如同她的眼睛。陈扬终于强撑不下去,低下坚毅固执的头颅,叹息般深呼出一口气。
可这并不是叹息,而是抑制快要哭泣时的深呼吸。
我只是……太想你了。
山林很静,静得好似一片属于过去的树叶现在才打着旋飘飘荡荡落到他手心,最后凋零在无际的空荡里。
群峰苍茫,雾断云续,山间若有似无的风声拂过耳畔,轻得像是她浅眠时的呼吸。
也曾有过这样的天,清澈透亮,但它们中间隔着三千公里,以及遥不可及的六年。
陈扬突然感到无比的沉重、沮丧,缓缓阖上疲倦又黯然的眼睛,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在树荫下睡着的慵懒模样,怀中还抱着那本泛黄的《浮生六记》,垂下的黛色裙摆在一九三九年的风中轻微晃荡。
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手,她微微起伏的胸膛,他闻到她身上熟悉又久违的花香,那样不易捕捉,又分明无限浓烈。一切分毫不差,真实得让他心尖发颤,与当时一样砰砰直跳,生怕惊醒她。
你在的。
他静息聆听,企图抓住这冥冥中的注定。记忆也在此刻化作数不清的萤火,从他残破的指端向上延伸,顺着肩胛骨,越过上下滑动的喉结,攀附上他伤痕累累到可怖的右脸,直至漂浮缭绕在旷野云月。
恍惚间,她又一次靠近他,与他共览这人世间的浮沉,就像从未离开过。
你一定在的,我知道。
陈扬眼睫轻颤,面色平静,以等待的姿态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的看向远方笼罩被浓雾笼罩的影绰山林,不敢扭过头去看她。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但他宁愿沉溺在这一碰就碎的幻觉中,永不拆穿,永不落幕。
陈扬五指不自觉收紧,指甲嵌入手心,而后又像是回过神般小心翼翼的,轻轻弯了弯身侧那只因为烧灼布满伤痕的小拇指,与一旁的空气拉了个勾作为对她的回应。
“杨芜曼……”他喃喃自语般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换我先来爱你,保护你,我们拉勾,你要记得。
那么她会说什么呢?
她一定会侧过脸来,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眯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亲昵地摇晃起与他拉着钩的手,再揉揉他的头,高兴的说。
“那就这样说好啦,陈同学。”
于是一九四五年下起了一九三九年的雨。
这一刻,生死同一。
PS:
伏笔在第十七章
原文:【她(陈徐言)记得那个吉普赛女郎橄榄石般的眼睛明亮的直视着她说。
“我看到从远方而来的灵魂,遥远而哀伤,你等的人已经出现了,上一世未续完的缘,这一世继续轮转,周而复始。”】
这是他们约定好了呀。
很温柔的一刀对吧? •́.•̀
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