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监视器里的叶羽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没有出现何双言预料中的任何神情：愤怒，疯狂，绝望......全都不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冷静。这样的神情上一次看到是在什么时候？不，这似乎是从没见过的神情——或者说，只在太久之前见过的神情。
何双言看向何双怡，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里透露出的意思和自己显然是一样的：怎么回事？
“就算假账还没有做好，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翻身的机会吧，这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怎么回事？”
“不可能，他没有这么灵活的政商头脑，他也绝不会是这么自信的人。”
相比于何双言，何双怡此时更冷静一些，但监视器中里的情况也确实是超出预料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半小时前————————————————————
叶羽看完了所有的档案，坐在地上。
很显然，他彻底的掉进了这个庞大的蜘蛛网里面，每一个节点设计都是那么的精细，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察觉，就算现在知道了整张网的构造也几乎无力回天，因为他已经完全被黏在了网的正中间，而垂涎已久的蜘蛛，早已在向他爬来。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
“有一件事情你们说对了，”叶羽喃喃自语着，“哪怕那是你们哄骗我的说辞，你们也说的没错，我，确实曾是一头狮子啊......尽管那不是‘我’罢了。”
静，可怕的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响起——是叶羽的嗓音，但要深沉一些。
“你决定好了？”
“你觉得呢？”
“我还以为我不会再出场了呢，叶羽。”
“别扯了，你的话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嘛，说的也是，毕竟......”
“什么？”
“你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啊......”
“你是指......”
“我问你，国际象棋对弈的目标是什么？”
“战胜对手。”
“战胜对手靠的是什么，是如同计算引擎一般准确的局面计算和落子吗？”
“难道不是吗？”
“记住，在和你对弈的，也和你一样，是人，而不是计算引擎。
你要做的是，打败你面前的人类，而不是战胜对手。
而且，这场对弈，你可是执白的那个人啊，被执黑的对手将死，你甘心吗？”
“......”
“好了，我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记住一点吧，叶羽，现在，是拼刺刀的时候了。
对方有着高超的布局力，也有着能将军你的棋子。
你现在处于大劣势，可这并不代表你最终的失败。
棋盘上仍然有着你的棋子，其中也不是没有能将对手将死的存在，
在这种境况下，认输就显得...太窝囊，太没用了啊
想清楚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决心吧。
别让我失望啊，叶羽。”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叶羽笑了，他对着光亮如镜的档案室墙壁，伸出自己的手。
镜子里的叶羽同样伸出了手——
重重击拳，脸上的微笑也变成胜券在握的模样。
“那么，接下来，久违的大干一场吧，这么久了，出来只是透透风可不好啊。”
“他们似乎忘记了，为什么集团的名字，要叫做‘寰宇’了。”
——————————————此时的显示屏前——————————————————
“你和他接触时间更多，了解也比我深，他什么时候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何双言看向妹妹。
“没有——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的印象里没有。”
何双言沉默了。
何双怡则若有所思。
几分钟后，何双言拿起手机，播出了一个号码。
“安海，到我们这里来一下，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
———————————————————————————————————————
安海在接到何双言电话的时候，想了很多，他打心里不想和这两个将自己的精神与意志托付给恶魔的人继续打交道，可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还得继续顶着软弱的面皮，接受者精神上的煎熬。
无奈之下，他只能任凭调遣。
进入房间，里面的气压比他想象中要低。
何双言与何双怡都在盯着屏幕上的叶羽出神，就安海而言，这两个果断且阴暗的人露出这副表情可是十分诡异的事情。
“你来了。”
“是的。”
“我也不好说什么，还是你自己看来的直接一些吧。
叶羽从寰宇出来之后，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至少在我们的印象里没有看到他这副样子过，所以把你找来了。
你最后和他接触过，有什么头绪吗？”
安海看向显示屏上的叶羽：和医院里一般凌乱的服饰，散乱的头发，显然没有在那之后整理过，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嘴唇松弛，眉毛也比正常的位置要低，唯一不正常的就只有那棕黄色的虹膜反射出的极度的冷静，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等等，棕黄色？？！！
叶羽的虹膜不是棕黑色的吗？？？
安海脸色大变，但立即收了起来，没有被何双言他们看到。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可能。
思绪逐渐飘飞，回到过去的某个下午。
————————————————————那个下午———————————————
那时他们刚刚毕业，四人意见十分合拍，决定合伙创业，不过现实显然不如理想那么美好，创业结果至少在那时候十分不理想。
那个下午，他们刚刚勉强还清一笔贷款，何双言与吴富贵还有其它事务要处理，暂时空闲下来安海和叶羽在窗台看着远处的风景：稀稀拉拉的高大树木，和正在建造中的高楼大厦，钢铁森林取代自然绿化显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倒不如说再合理不过。
沉默。
“安海。”叶羽的声音响起。
安海的身体轻轻震动了一下：以他们四人同窗四年，现在又在一起创业的关系，很少直呼对方的名字，而且叶羽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少了一份阳光，多了一份冷静，是发生了什么吗？
安海转身看向叶羽，看到了更加令他惊讶的一幕：叶羽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没有平时的和善，棕黄色的虹膜里闪烁着冰冷的神光。
棕黄色？两年的室友关系让安海能明确记得每个人的相貌，叶羽棕黑色的虹膜折射出的温和是他的一大特征之一，可现在这副模样和平日里完全不同，宛如统御狼群的狼王。
“安海，‘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虽然外表软弱，但实际上聪明细致，会计课程学业完成的极好，各方面来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其他两个虽然略差一些但是也可成大业，我们四个合伙，必然能有大成就，绝不会只是像现在这般创业不利。”
“叶羽你突然在说什么啊？”安海被这番话镇住了，突然猛地一震，想到了一个可能。
“或者说，你是谁？”
“我当然是叶宇啊，你在说什么啊？”“叶羽”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安海确认了一件事：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叶羽”，或者说，至少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叶羽，他自己多少听说过双重人格之类的传闻，不过亲眼所见类似的现象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那么，你的答复呢？”叶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安海从思考中拉回现实。
沉默。
“我姑且认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叶宇的声音更加冰冷了几分。
又过了许久，安海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多出几分奇异。
“你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吗？”叶宇出乎意料的笑了，冰冷的脸庞看起来更好接近了一些，“一个叫做‘寰宇’的，可以完全施展我的拳脚的地方。”
安海显然被震住了，他也没想到平日里温和沉稳的叶羽会有这样的一面......不顾眼前也确实并不是“叶羽”就是了。
看起来，来了个有意思的家伙啊......
安海的脸上同样露出笑容。
“似乎没有什么不答应的理由呢......”
————————————————回到现在———————————————————
棕黄色的虹膜无疑是明显的信号，昭示着“叶宇”的再次出现，不过令安海有些惊讶的是，何双言兄妹竟然没见过他。
“你有什么头绪吗？”何双言问道。
“没有...”
“也是，这种事情我们毕竟没有遇到过，太奇怪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你有什么事吗？”
“毕竟他爸爸刚刚‘死在我手上’啊......以他的性格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肯定会来找我的吧，总不能让他找到这里来。”
“也对，行，那你走吧，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
“那好。”安海走出房间，调整了一下呼吸，做出了决定。
如果按原计划进行下去的话，他和叶羽的接头还要过好些时间，但现在情况显然有变。
叶宇的出现是一个信号，反攻的信号，尽管这个信号来的似乎早了些。
安海一直走到监控盲区才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拨通了这个尘封许久的号码。
待机声音的持续时间比他想象中的长些。
“喂。”电话终于接通了，听筒中传出的冷酷的男声显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果然没看错，”安海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意，“果然是你。”
“‘看到’嘛......果然你们的手段确实比我知晓的要多。”叶宇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意外，甚至有几分理所当然。
“那我就直说了，这次你的目标是什么？”安海的声音更加冰冷几分。
“很熟悉的问题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啊，安海，”叶宇的声音多了一抹玩味，“我果然没看错人。”
“回答我的问题。”
“嘛，这可不像是一个刚刚‘害死’我父亲的帮凶和我说话该有的语气呢。”
“你知道了？”安海愣住了，照道理监听器的接收终端在何双言手里，音频文件也不会在分公司里，他是如何知道的？
“监控录像里你的表现还是很精彩的啊，要是这些东西都不能让我有所判断，我也就不用出来了。”
“......”
“不过，你倒也勇敢了一回啊，不怕何双言怀疑你吗？”
“我多少还算是个人，和那两个把自己的身心交给恶魔的家伙可不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这样打电话给我不会有问题吗，时间多少早了些呢。”
电话那头叶宇的声音多了几分玩味。
“你是什么意思？”
安海惊讶更甚：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你应该刚和他们分开没多久吧，如果我现在在外面的话，掏出手机接电话这种行为在他们的眼里可是很可疑的啊，你在医院的这一出会令你的被信任度降低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
“如果你被发现的话，签了保密合同的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听到这句话的安海再也坐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保密合同的？”
“咦？不是你告诉过我的吗，你在和两个把自己的身心交给恶魔的家伙合作，这样的家伙怎么会对你放心呢？
在保密合同上作假的内鬼先生？”
安海眼睛瞪的浑圆，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好几年没出来的叶宇会对情况了解到这样的地步。
在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安海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到底打算怎样。”
“好问题呢......会计系的你，难道不应该比计算机系的我更加清楚吗？”
“你还真是......”
心思被对方完全拿捏的安海，此时显然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好了言归正传，虽然你确实站在我这边这事对于我而言是好消息，但不可否认现在的局面对于我们而言是完全的劣势。”
叶宇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酷，安海不由得精神一振，重新回到正经状态。
“从棋盘上来看，对方的子力使我们的数倍，他们的选择比我们要多得多，将军的手段也比我们要多，而我们这边，看起来除了王，也就只剩你这个主教了，进攻手段十分匮乏啊......”叶宇的声音听上去越发冰冷几分。
令安海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自己是“主教”，照理来说，像自己这样埋在对面底线的间谍，威力应当远大于主教才对。
“很奇怪我对你的定位是吗？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于我的计划来说，你这样的间谍是一个保障，而不是一柄可以插进敌阵的利剑。”
虽然叶宇又一次猜出来自己的心思，但是真正令安海惊讶的是叶宇所谓的“插进敌阵的利剑”，在何双言兄妹如此压迫之下，还能有什么锐利反击的余着吗？
“别忘了，最能给对手带来致命一击的，往往是在底线升变的士兵。”
像是在指导国际象棋对弈一般，叶宇充分的解释着反击的方法。
“而升变之后的王车易位，便是最有力的冲击。”
……/1
突然，电话那头的语气像是变了一个人“关于我爸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吧？”叶羽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小，他不想接受即将到来的事实，但却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他相信，安海绝对不是所谓的“罪魁祸首”，他更相信那个沉稳的安海，一定会告诉自己想要的答案。
“嗯。”安海也沉默良久，那个他人眼里也许懦弱也许胆小的他，此刻终于想站出来，和自己的兄弟一起承担最艰难的时光。
内心的自己告诉他，只有此刻对的选择才能让他下了何双言的贼船，那一定是条，不远万里的，不归路。“从一开始……”
安海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全盘托出，何双言一开始以叶羽利益熏心为由，想出了三人一起逼退叶羽的想法，看着被公司利益逐渐遮蔽双眼的叶羽，看着他逐渐膨胀却已经无法用透支的身体满足的欲望，他最好的兄弟们同意了用看似不体面的方式拉回越走越远的叶羽，他们都想帮叶羽一把。
至少安海是这么想的。
但没想到何双言蓄谋已久，并不单纯的目的逐渐显露，从那次股东大会后，安海逐渐意识到，何双言要的不只是这些，他要的是整个寰宇。
暴利的航天项目对于会计专业的安海来说彻底颠覆了他对何双言的看法，随着四个人一起把二十八层的大楼筑起，初心或许已经用来搭建地基，但他没想到以“违背初心”之名绑架叶羽的何双言，却早已成了被利益绑架的囚徒。
向来温和的安海又怎敢直接和这么多年的大学同学直接翻破脸，当何双言和何双怡去找政府项目负责人谈判前，对数字及其敏感的他找到了那叠项目的资料，作为大会上除了叶羽一致通过的项目，在公司的档案室都会有会议详细的记录。
何况安海作为最大股东之一，可以进入最高级别的档案室，他用最快的速度不留痕迹的将项目的证据保存，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或许当时他还不知道未来这些证据该如何派上用场，但他绝不能允许大家的青春因为这样一个灰色的项目而留下污点。
之后做的假公章，故意套何双言何双怡的话，和去医院探望叶羽父亲，他开始担心那个被世界抛弃的狮子，那个他最好的的兄弟，他无法想象那个一身傲气的叶羽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法想象那副透支的身体该如何支撑这突如其来的重重打击，他想先去看看叶羽本人也许久未见可能抛之脑后的父亲，他想为叶羽做点什么，但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怀着满满的愧疚与担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羽。
“我知道了，安海，相信我，就像当年那个下午一样，我可以的！”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一开始的语气还让安海心有余悸，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毕业典礼的下午，用最炙热的眼神说着看似遥远的梦想的叶羽，哦不，应该叫叶宇，好像带着他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来到了多年后这个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就像当年虽被这棕黄色的虹膜吓了一跳，却依然选择坚定地相信和跟随自己心中的“大佬”兄弟的安海一样，那个下午叶宇的选择，早以为今天两人的再次并肩作战写下了开篇。
从那天进555宿舍的第一次碰面，安海就坚信这个“王牌专业”的大佬会是自己的好兄弟，微挑的眉宇下藏不住的少年的傲气，这是他心中一直羡慕的，也是最想成为的，少年的样子。
一直以来，叶羽都毫无保留的展示自己的想法和野心，四个兄弟都知道他寒窗苦读的故事，一路以来的冷嘲热讽没有磨灭他心中对生活的执着，还有内心深处的，对朋友的向往，所以他对大学四年这几个难得可贵的朋友，永远真心相对，而其他三个人也真心希望和确信未来的他一定能到达对岸的那片哈德森，尤其是安海。
毕业的那顿散伙饭上，其他寝室的餐桌上是对未来的迷茫和对青春的怅然，大家感慨着无法挽回的大学时光，现在这是我们未来无限次会回溯的过去，明天一早，叫醒大家的不是早八的闹钟，而是奔向各处的汽笛声。
而在555寝室，代替伤感来临的，是足以改变在场每一个人人生轨迹的一次对话，当“寰宇集团”的名声响彻全国之前，它先响彻了整栋宿舍楼。
“啊？为啥叫寰宇呢？”何双言最先接住了这一梦想的落地。
“因为它一定会像原子弹一样，声震寰宇”叶羽坚定的双眸望向何双言，从他的眼里，何双言没有注意到那双棕黄色的瞳孔，因为他认为他看到的是那天那片金黄的晚霞。
面对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的四个应届大学生，创业不是什么新鲜的出路，无非是拿自己“应届”的校招资格做一场赌注，和他们一样决定创业的每一个大学生都下了相当的的决心，以为自己人生最关键的决定，但其实对于每一场人生的豪赌来说，年轻是最好的试错的资本。
没人知道怎么建立一个公司，叶羽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都很相信叶羽，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可以无条件信赖的目光，因为大家知道，他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因为他是叶羽。
那一夜，彻夜无眠，吴富贵对未知到来的冒险感到无比激动和期待，安海想着叶羽眼睛里时不时出现的棕黄色的光芒——其他两个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这点，而何双言心中除了对未来的畅想，悄悄萌芽了另一个想法，梅菲斯特悄悄植根心中，但这时的他的理性还能与其抗争，至于叶羽，比对未来的寰宇集团畅想更多的，是他为身旁有一群能陪他一起疯，一起追梦的兄弟，感到由衷的幸福。
电话另一边，棕黄色的光褪去，熄屏的手机重新亮起，看着手机壁纸里四个人的身影，叶羽怔住了，那双微笑的眼睛下藏着的是自己认识的何双言吗？
他还是不敢相信，他耳边反复回响那片金色夕阳下两人的誓言，他现在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他挥洒青春换来的寰宇集团，那青春里的人呢，他有留住吗，他现在已经不敢给出准确的答案。
关于父亲的死，关于那个灰色的项目，关于寰宇和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叶羽有太多太多问题想找何双言当面问清楚。
集团掌控权的失去，父亲的离开，兄弟的背叛，有太多太多的箭突然射向刚病愈的叶羽，多年为工作的奔命让他忘记了对身边人的关心，也忘了对自己的关注，他是一个为达目标可以拼尽一切的人。
但这一次，他失去了所有，他要找回属于他的一切。
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推开门前，他在555寝室门前站定，默默对自己说：“大学，我想要交到，一辈子的朋友”
……
会议室里，一张长方桌好像一张深橡色的棋盘，两方的棋子各自落座。
“怎么又要开会啊！”薛钱抱怨到，作为寰宇旗下一个分公司的董事，除了每个季度的股东大会，这一个月开的会比他一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唉，这一个月的寰宇可不大太平咯”顾川应和到。作为公司的小股东，这一个月的动荡像一场场风暴席卷了底层员工的生活，股价的狂跌，网络的舆论，公司最高层的权益争斗在基层员工身上成了一座座大山，他们才不管公司的去向，高层的变动，他们只是担心自己养家糊口的工作和迟迟没有变动的工资。
董事长们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是故事里的霸道总裁，他们好像是天生的主角，是狮子，而基层员工只是骆驼，为狮子服务的打工人。
站在骆驼的视角，短短一个月内的寰宇集团，三位股东集体消失，最大股东撤股，网上关于内部董事不合的传闻铺天盖地。
网上一直流传的版本，寰宇集团是一个大学宿舍的四个大学生用十年拔地而起的一座商业帝国，在同人小说里，董事长叶羽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霸道总裁......
现实远比小说更加浪漫，故事的开头是叶羽一个不平凡的想法和其他三个兄弟无条件的信赖，但此时他们的友情和他们的公司正在遭受着最大的考验。
首先粉墨登场的是何双言和他的妹妹何双怡，作为公司的执行董事，最近的公司的舆论早已让他焦头烂额。
关键时候安海却一直没有消息，自己在他电脑上植入的病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破解，再深入一想，可能他早已经投奔叶羽的阵营了。
安海的那个假公章，导致航天航空项目文件失去了效力
，项目正式通过并进入招标又一次延期，何双言无法接受自己精心布置的大棋被简单一枚假公章而又掀起不确定因素的风暴。
还有吴富贵，虽网上还有联系，但已经多日没在公司看见他的身影。突如其来的诸多变故让何双言的心中漾起一阵阵不安。
自从上次叶羽返回公司后，他们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一帧一帧翻找监控，搜查办公室，发现什么都没有丢失，叶羽那天回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他到底带走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让他困扰的，那个足以撼动大树的政商项目，却因这几日公司的动荡和股价下跌，导致公司信用受损，政府那边合作意愿日益下降，毕竟政府要合作的企业首先要看的就是企业的信用和公信力，今天的股东大会，就是就两天后的项目招标进行表决，为了赢得甲方绝对的信任，这个航天航空航天航空项目就算要花再一倍的成本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对于几千个亿的利润来说实在九牛一毛，这场仗他誓在必得。
以往公司的重大决策，四位股东都会一起出席，但这一次，主位上只剩下何双言一个身影，也许荣耀的背后藏着一道孤独吧，掌权者总是孤独的，他想起了之前的叶羽。
接下来进入会议室的人打破了何双言刚开始的沉思，是吴富贵。
刚想起身走上前去迎接的何双言看到他背后跟着的人又硬生生坐了下去，是安海，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这次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坚定。
“好久不见啊，富贵，还有安海”看似不经意挤出微笑的何双言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安海，他那双坚定的双眸让何双言想到了另一个人。
突然何双言发现，在安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在何双言心中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是他想起的那个人。
他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但或许是出于愧疚，他还没准备好该以怎样的方式面对那个大学四年最好的哥们。梅菲斯特无法直视阳光，所以他永远处在黑暗之中。
安海先开口道：“何总，这是我的朋友方晴，想要来学习一下经验。”
缓过神来的何双言才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叶羽，而是个陌生的面孔，“好...好”他心不在焉的应下，又马上挤出微笑安排着大伙落座，他迫不及待的要开始他的演讲，他要快点让这个摇摇欲坠的项目尘埃落地。
由何双怡主持着会议进程，她播放着早就准备好的精心包装的ppt，由何双言负责详细展开，兄妹二人配合默契，底下的股东看的一愣一愣的，他们招架不住如此详尽的解说，看上去天衣无缝的项目也没有激起任何人的异议。只有财务部和采购部在心不在焉的记录数据，但他们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个数字在眼前浮动。
无数个薛钱和顾川，他们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从二十八楼往下看的他们比蚂蚁还要小，曾经的大部分的他们也会对公司的各大事项提出自己的异议和想法，可那个时候总是会被管理层一一否决，就算传到了叶羽的办公桌上，只盯着利润数字的他更难通过其他关于对公司有建设性意义的项目。对攥着微薄股份的他们来说出席股东大会是为数不多真正在公司里有存在感的事宜，但也只限于存在。
他们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换来的高学历，在招聘浪潮中他们在简历上精心包装着自己，头破血流挤进这个待遇优厚的商业帝国，只是为了当一群养家糊口的社畜，有多少人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扪心自问是这样吗，但好像，也只能这样。
因为除了何双言外基本上没有其他人发言，大会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项决议，各位股东举手进行表决，如果股东代表的股份表决权超过半数，则通过此决议。
话音刚落，股东们分分举手表示同意，何双言的目光看向一旁迟迟没有举手的安海和吴富贵。
“何总啊，我对这个项目有些异议”安海站起身，望向何双言何双怡惊讶的眼神，安海开始说出他们几天来力挽狂澜的成果…
————————————————几天前———————————————————
安海挂完电话后，还是放不下叶羽，放不下心中的愧疚之情。他跟着叶羽发的地址，来到了他的家。
偌大的家里空旷地装不下两个人的影子，除了叶羽的工作室，其他房间的地面上已经有厚厚的一层灰。
安海走进叶羽的工作室，看到了角落熟悉的电脑——寰宇集团是靠互联网企业发家的，这最缺不了的就是叶羽的技术支持，电脑旁是一个实木相框，和叶羽办公室里的那个一样，里面摆放着的是四人的合照，刚毕业那会，他们四个在校训前拍了张“寰宇集团”所谓启动仪式的照片，站在“岚清亦人清”的校训前，四个天真的少年开始了筑梦的十年。
眼神一瞥，安海看见了桌上的辞职信，准确来说是放弃实习机会的说明，他转头问向叶羽。
叶羽把最近的情况和安海讲了一遍，他当然不希望别人同情他，但他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听完这一切，安海看着眼前满身疲惫，却没有耷下眉宇的叶羽，“我陪你去吧”安海对叶羽轻声说。
叶羽以平静的眼神作为回应。
来到叶羽的公司，因为上一次面试之前，迎来了父亲去世的噩耗，面试在网上草草进行，他也没有正式来过这家公司，但他还是想亲自来感谢他能给予自己的实习机会。
走进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的人立马站起身来，桌上的名牌写了他的名字“周然”。
叶羽和安海本以为他只是公司的人力主管，听完他的介绍才明白，他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这是家规模不算大的互联网公司，却在业内有这相当大的名气，在周然的介绍中，逐渐勾起了安海和叶羽的回忆，这家公司和寰宇集团好像有过一次合作，而且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他们的回忆没有出错，周然曾任职于刚在业内打出名声，处在上升期的寰宇，在叶羽管辖的技术部工作，他倾佩与叶羽的才华和领导能力，也羡慕于四人的友情。
但是对那个时候的叶羽来说，利益永远在第一顺位，周然多次的技术革新提议，都被他视而不见，他好像逐渐从那个想要研究更多突破性技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是的他做到了，寰宇在叶羽的手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涉及除了互联网外的多个领域，但是周然却提交了辞职书，他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越来越多人想闯进来的围城，他觉得叶羽没有守住心中的那一份纯真，但他可以。所以他也要出去闯荡出一片属于自己心中的互联网公司。
故事讲到这里，安海和叶羽都沉默了，守住心中的纯真又有谁能真正做到呢，利益的蒙蔽让叶羽近乎失去了所有，但他现在要以原来的他，拿回那些属于他，也属于他们四个的东西。
叶羽在表达完感谢之情后，和安海准备离开，却遇上了走廊里的方晴，安海立马叫住他：“方晴！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
安海和方晴是多年的好友，法学专业的方晴毕业后还会经常和安海联系，但最近一次见面却是在三年前，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身不由己，忙碌到没有时间和挚友见面。
“我是这家公司的法务呀，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方晴欣喜地看向意外遇见的好友，“你就是叶羽吧，我经常听安海提起你。”
方晴认出了旁边这个西装笔挺却略显疲惫的人，他应该就是那个寰宇集团的总裁，安海的大学同学，叶羽。
短暂的叙旧后，他们聊起各自的近况，安海在叶羽的同意下向方晴讲述了最近他们遇到的困境，方晴说，或许能帮他们做些什么。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规定：一般情况下，工商股权变更需要十个工作日内完成。也就是说，叶羽你现在还是公司的最大持股人。”
那一晚，叶羽请两人在家旁边吃了顿小龙虾，他们一起讨论了一个晚上，关于如何阻止让叶羽签了字的股份转让书彻底生效，关于如何不让那个危险的项目正式启动，关于如何拿回他们四个的青春。
第二天一早，安海照常来到寰宇集团的总部，走进财务部的工位，等午休结束，大家都还沉浸在午休的惺忪睡意时，他走进了财务部的档案室，输入了自己的密码，找出了叶羽翻出的那一本财务支出记录，找出了和这一个项目有关的所有资料，上次的他匆忙之中只保存了部分文件，而这一次，他必须掌握所有的数据。给他的时间，只有午休到下午正式上班的半个小时。
他的电脑不是被吴富贵的病毒入侵了吗？摄像头不是被何双言控制着吗？他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一切而全身而退呢？
要知道，叶羽一直是安海口中的那个计算机专业的“大佬”，尽管驰骋商局多年，他对程序漏洞依旧了熟于心，更何况吴富贵和何双言的程序知识都是自己教给他们的。
当初在寝室里，对计算机特别感兴趣的吴富贵一直求着叶羽教自己编几个能用来讨女孩子喜欢的程序，在一旁的何双言也对病毒颇有兴趣，他们还经常把自己做出来的病毒植入在叶羽的笔记本里，但总能被轻松化解。
这次也是如此，叶羽轻松就解开了吴富贵在安海电脑里植入的病毒，并且能做的不被木马程序所察觉，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病毒木马只是最最最基础的程序，比当时他教给吴富贵的要简单许多，他不明白是吴富贵早已忘记了当初的事，还是另有原因。
此外叶羽还设计了另一个程序放在安海的u盘中，能黑入公司的监控并用以往的画面暂时替换，但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虽说想不让敏锐的何双言察觉难度太大，但这监控系统毕竟也是叶羽的作品，就算他被公司系统除名，也抹不去的痕迹。
他们准备在午休后开始，那是大家注意力最涣散的时候，何况财务部负责人进入档案间查资料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略显紧张的安海努力让自己表现地自然，这绝对是追求安稳的他这辈子干过最刺激的事情。
u盘插入后监控系统更新只有半小时时间，安海一遍寻找着项目有关的资料，一边将资料传输给叶羽，由叶羽负责整理保存，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时间就结束了转移，并且用剩余时间把可能被发现的所有痕迹都清除。
三十分钟结束，安海照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而在另一边，方晴和叶羽一起开始研究起了这份精心构建的项目，并且开始构思该如何劝说各位股东尤其是何双言，让他不能铤而走险。
那天以后安海再也没去过公司，他和方晴叶羽一起宅在家里，会计出身的他尽可能发现这项目中出现的种种财务问题，但是一通电话打破了他们的谋划。
是吴富贵。
叶羽父亲去世后，他也在担心叶羽的状况，毕竟他们可是大学四年的好兄弟。
一开始的他编辑出那条“别忘了你曾是头狮子”的短信时，由衷希望那个重情重义，爱开怀大笑的叶羽能回来，他确信自己和何双言做的事情是对的。
但是逐渐他发现何双言的目的性越来越强，他的野心好像不至于拉叶羽下马，他更想夺取整个寰宇集团，何双言让他在安海电脑上植入病毒，并删除了叶羽在公司系统的账号，何双言切掉了良心，换来了更多的野心。
他也不想公然反抗自己的好兄弟，但所有何双言的要求他也只是貌合神离地完成，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好兄弟叶羽的状况，他不知道叶羽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情，是何种处境。
他也满怀着愧疚，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何双言的那些举措，是否绝对正确，他想发自内心地关心关心叶羽，所以他试探性地，拨通了叶羽的电话。
看到吴富贵来的电话，首先警觉的是安海。在他的心中，吴富贵早已和何双言同流合污，那些让安海掉进陷阱的设计和电脑病毒都是吴富贵一手策划，他现在更偏向于不信任这个每次兄弟之间发生矛盾，总是在他们之中负责调剂，最热情最贴心的兄弟吴富贵。
但是叶羽不这么觉得，他还保留着对吴富贵的信任，在安海百般阻拦下，他还是接起了吴富贵的电话。
“喂？叶羽哥？最近还好吗？”吴富贵试探性的语气询问着叶羽。
“嗯”
“最近发生了挺多事的，有空咱们一起出来聚聚呗”吴富贵听着叶羽毫无感情征兆的语气，不确定的问道。
“好的。”叶羽只是答应下来
“别又成大饼了喂！要不就今天晚上吧”
安海都被吴富贵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但叶羽明白，在他的认知当中，这才是他们认识的吴富贵吗。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安海先不露面，如果他和何双言站在一起，现在还不能暴露安海，要先试探试探他的想法。
又是那家小龙虾，两个许久未见的男孩，坐在一起剥虾，就像当年一样。
吴富贵总是挑起话题的那一个，为了不让气氛冷下去，他一直在开着玩笑想让叶羽开心，但叶羽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近公司怎么样？”叶羽先提起了重点，但吴富贵还在打着太极，他并不想深入他不想谈及的话题，但叶羽可没心思被搅混水。
“那个项目，你也签字了，是吧”不用叶羽提醒，吴富贵也明白是哪个项目，是啊，传媒专业的他总是对时效性的消息特别敏感，何双言何双怡为那个项目花的心思和精力他也都看在眼里。
对何双言起疑心，那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为什么呢，在吴富贵的视角，何双言没有理由让处在上升期的寰宇参与如此危险的项目。
他不想直接站在何双言的对立面，他不想站在任何人的对立面，所以他只是观望，不想也没有深入参与。毕竟他也是真的想让叶羽回到从前，让寰宇变得越来越好。
明白了叶羽的担忧，他开始对叶羽吐露心声，明白了吴富贵的想法后，安海也出现了，三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在街边的摊子一起聊天了。
车流穿梭，霓虹闪烁，他们在人海中潮起潮落，聊起了十年来的浮浮沉沉。
就像安海对何双怡说的，他们几个，谁又能真的把握住了初心呢？
权力是把有魔力的椅子，谁坐上去之后都会为他的力量所臣服，叶羽作为最大股东，用最高的否决权否决一切衡量利弊后利润不高的项目，他眼里只剩下了对利益无限的贪婪，但也正是因为此，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公司，失去了几个兄弟的信任，失去了最爱的女孩，还失去了最后一次关心父亲的机会。
他以前拥有一切，又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失去过后的他懂得了身边的人的珍惜，在攀上高楼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身边还能一直拥有的，攥在手里的东西，否则孤身一人的万丈高楼会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权力的交椅来到了何双言手上，哥三个在沉思为什么何双言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或许是因为他不怎么愿意提起的过去吗？他们仔细一想，只知道他替父亲还完了债，但这是他都不是很愿意提起的回忆。
何双怡也是，叶羽心想，和何双怡一起的时光，她也不怎么愿意提起过去的日子，每当说起从前，她只是说“那是一段永远不想回去的时光”
“在你们心中的寰宇，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叶羽把话题从兄妹身上移回他们奋斗了大半个青春的地方。
公司刚起步的他们曾无数次聊起这个话题，但寰宇逐渐壮大之后，这个话题却久久没人提起。
经过这么多天的经历，叶羽发现了自己和公司可能正在逐渐偏离轨道，但究竟轨道在哪里，没有人能说的清，就像每个大学生毕业时想的“没有人知道怎么开一家公司。”
但他心中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一个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全新的寰宇。
“我想，那是一个，也要一直是一个，能把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并承载着我们梦想的地方。这才是我设想的寰宇该有的样子”叶羽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吃虾吃愣神的吴富贵和默默注视着兄弟二人的安海在此时，都默默点了点头。
叶羽此刻的心中比任何一个项目成交后的心情都要踏实和满足，有兄弟在，真好。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一座崭新的寰宇要在一个个龙虾壳中，冉冉升起。
———————————————————————————————————
会议室内，股东们的目光集体看向这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安总。
“作为财务部负责人，何总，这个项目的财务也许有些状况”没等何双言接话，安海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是质疑何总的项目，只是大家看到项目研发费用支出的部分，三十几万的成本，几千亿的利润，或许这对寰宇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利润，但是如此悬殊的利润会不会有点太过于冒险了呢？”
安海说完，全场都想起了翻资料的声音，大家翻到了项目研发费用支出记录的部分，出于项目的合法性，项目的每一项内容必须公示给各位股东，但悬殊的利润还是让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但是做好完全准备的何双言怎会为这一件事情所扳倒，这是项目巨额利润来源的原因，他也当然准备好了相应的说辞。
“这只是项目初期的研发费用，还没有算上具体的材料费和人工费，包括后期的维修和定期检查的费用，而利润是预估的总利润，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和政府合作的项目，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感谢安总对合同细心的研究和对公司深谋远虑的思考”何双言的讲话稍微平息了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他的话尽力想让安海坐下别再打扰会议的议程继续。
何双言利用了合同中没有写明具体采购材料数量和种类的漏洞，想要浑水摸鱼骗过各位股东，但是安海也早有准备。
“是啊，何总是物理系毕业的，对材料的选材和性能了如指掌，所以能用最低廉的成本换取最高额的利润，可其中承担的风险，真的能让我们寰宇集团去承受吗。”安海说道，大家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更换的ppt，详细的材料支出明细被投在眼前，“废钢铁”三个字赫然出现在最前列。
何双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一脸惊讶的何双怡，接着马上用稳健语气说道：“的确这个材料的成本很低，但是绝对能达到项目的标准，至于是否需要用更昂贵的材料来提升产品的质量，我们下次的会议议题就可以是这个，请各位尽快对今天的会议议题作出表决，两天后的招标会刻不容缓，这对寰宇来说可是个大项目。”
何双言自知理亏，并马上转移话题，他想先下手为强，到时候项目招标成功木已成舟，质量问题还可以日后再谈，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让项目通过。
底下的股东看着两位老总愣了神，在股东大会上当面对质，这可是头一次，大家一瞬间都有点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应对。
在何双言的催促下，有不少人举起了手重新表决，他们有些觉得这利润的诱惑实在太大，质量问题确实可以之后再商量，有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公司上层的麻木信任，或是出于被催促的条件反射，举起了手，还有一小部分人再三思考之后还是放下了手，这确实是一个风险过高的项目。
还没等何双怡清点完成人数，安海就已经意识到，举手的人还是超过了一半。
还记得王车易位吗？最能给对手带来致命一击的，往往是在底线升变的士兵，升变完成后往往是最有力的反击。王车易变是为了保护国王而指定的战术，往往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安海当然不是士兵，每个人生来就是自己的将军，他已经尽到了将军的责任，接下来是另一名将军的入场。
“还有我”一个清澈有力的声音穿透进了会议室的大门，叶宇拿着一叠资料快速走进会议室，走到棋盘的尽头，长桌的前方，那个属于他的位置。
“我也不同意这个项目”叶宇向在座的所有股东宣布。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叶宇，底下又想起了纷纷议论“叶总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签了退股书了吗”
何双言和何双怡也同时看向眼前这个，已经被自己推入深渊的男人，他们都同时注意到了，此时的他眼里闪烁着棕黄色的光芒。
“大家安静一下，根据法律规定，工商股权变更需要十个工作日内完成。也就是说，叶羽还是公司的最大持股人。”方晴说道“我是一名公司法务，是你们安总的朋友。”
“所以，我不同意这个项目，正如同安海说的一样，这个项目的风险太大，我们寰宇不能趟这淌浑水”叶宇眼神里透露出他独有的坚定。
他的出现锁定了项目的暂停。
何双怡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过去的思绪从脑海涌起，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和她相爱的少年。
是他让她尝到了爱情的甜，那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叶羽会翘课陪她一起逛街买衣服，陪她逛超市买零食，陪她去书店自习去咖啡店打卡。叶羽也是一个穷小子，但对喜欢的女孩子，他心甘情愿花钱，因为钱对他来说是最珍贵的东西，他想把他最珍贵的东西和他最在意的人一起分享。
公司创立之后叶羽的重心逐渐放在了工作上，被冷落的何双怡也少有怪罪过叶羽，反而更担心他的身体，因为她知道叶羽是在为大家的梦想一起奋斗。
但是当哥哥萌发出那个想法之后，向来懂事的妹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她当然明白哥哥从小到大为她和家付出的一切，她也能理解哥哥的想法，可偏偏对面是那个对自己毫无保留的，最真诚的少年。
最终的她还是选择了从小到大都在身边保护着自己的哥哥，江边的风杀死了一个小女孩甜甜的梦，可能生来漂泊不定的她确实没有资格享受世间最真挚美好的感情。
她眼里看着那个许久未见，却依然有少年气息的叶羽，心里除了惊讶，只剩惋惜和愧疚。
何双言看着突然到来的叶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看向手里的项目合同。
每日每夜辗转反侧的他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黑暗面的恶魔并不是完全占据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让他在金钱中彻底迷失的是心里仅存的善念，他也怀念和珍惜那珍贵的兄弟情，他想放弃反犬旁从良，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步步迈向为自己挖掘的坟墓和深渊，所以他才要必须拿下这个项目，否则之前的一切后悔都成了徒劳。
一切都随着他的到来结束了。
“我宣布，航空航天项目暂停，股东大会结束”何双言绝望地保留最后一丝信念结束议程。
“等等”叶宇说道“我有一份新的决议，关于寰宇公司人事制度的改革和股权的重新分配，由于最近太多事事发突然，上一次股权转让协议书也还未生效，针对公司近段时间大家反馈出现的问题，这是一份全新的制度体系，请各位详细阅读，如有异议现场提出，三十分钟后进行现场表决，如果表决成功，上一张股权协议书也将被废除”棕黄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辉，那个叶总以熟悉的姿态回到了发言的位置，但不一样的是，他好像又有些说不出的变化。
吴富贵安海把新的改革体系发放到每一位股东的手中。
趁大家阅读着文件资料，吴富贵拉着三个兄弟一起走出了会议室，把资料也给了何双言和何双怡一份。
在大家的注视下，何双言读完了这份资料，这份没有任何私心的资料。
的确，它符合每个人心中最初的那个寰宇，上面写着公司的股份叶羽占20%，安海、何双言、吴富贵占15%，其余股份，除按照现有股东实际出资占有股份外，剩余10%根据每个季度各部门考勤制度等综合考察流动分配，此外还有诸多从员工角度进行的改革，包括工资福利、公司意见征询、大小事务决策等等的调整，在这份制度下，寰宇集团将成为一个从下到上更有凝结力的公司，这也是大家最初的想法。
“我同意”何双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那时将叶羽踢出局的他此时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身边只有自己的妹妹，他无法面对之前自己所做的行为，他无法面对自己最好的兄弟们，他也无法面对那个曾在同一片夕阳下许下诺言的叶羽。
眼前的何双言仿佛已经蔫了魂，或许刚才的他也在强撑着？其他三个兄弟看着这个陌生的何双言，陌生于他近一个月的种种表现，又陌生于他刚才立刻同意的态度，本来准备了一大段劝说的吴富贵在此刻也感到莫名奇怪。
叶羽、安海、吴富贵先后走进会议室，而何双言和何双怡在原地愣了一会后，也紧握着资料迈进了会议室的门。
叶羽、安海、吴富贵一跨进大门，就迎来了底下各位股东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眼神，他们也为这份新的制度而感到震撼，且不去想日后寰宇究竟能将制度落实到多少，他们对几个董事，尤其是叶羽的胸襟和远见，感到由衷的敬佩。
很快，此项决议被通过，何双怡看向站在中间的叶羽，棕黄色的瞳孔没有变回往日的棕黑色，而是一种处在黄色和黑色中间温和而又不失力度的棕色
叶宇充满野心和冲劲，但用力过猛却被利益熏心，叶宇又变回了叶羽，这一次的他要找回所有失去的，要和伙伴一起，到达摩天大楼的顶峰。
初心可能已经随风而去，但和最初的人在一起，一切就不会改变。
会议结束，叶羽走进何双言的办公室，何双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两个人都有无数的疑问藏在心头，这一次是何双言先开口，问的却是一个看似极其幼稚的问题。
“那一次回到寰宇，你到底干了什么？”
叶羽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何双言，从西装左胸口内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实木的相框。
那个叶羽大病新愈回到寰宇大楼时，黑色的墨渗透着白色的合同时，边上摆着的实木的相框。
那张一直放在叶羽手机壁纸的照片。
四个青涩少年的身影和背后的校训：
“岚清亦人清”
———————————————第九章完———————————————————
人员分工：
前部分：林晨
后部分：杨漫新
修改润色：林晨&杨漫新
高贵的赞助商&审核：张腾骏
系列构成&监督：汤迪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