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龙的梦

传说里，在云端上，最接近太阳的地方，筑有岁月之国的宫殿。

岁月之国，被叫做流淌着金色阳光的国家。那里的人们，生来就有上帝的赐福。在蓝白的云层上，澄澈的金阳下，他们生活富足，不必为生计奔波劳碌，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幸福与快乐。

但是岁月之国的人们从未前来拜访过地面上的国度。

地面上的人们只能在传说里知道这个国家，没有人真正的看见过岁月之国的人。

据说，地面上的人们若是想要去往岁月之国，需要得到天使的邀请。

毕竟，那是天空中最圣洁的国家。

但是有没有人真正的收到过天使的来信，去过岁月之国，那还是个谜。

岁月之国，渐渐变成了一个口耳相传的童话故事。每一个妈妈都会给自己新生的孩子讲述它，而每一个人在童年里，都或多或少的向往过云层之上的这个国度。

不只是人，就连龙，在它还是个蛋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故事。

龙的妈妈是一条很喜欢搜集人类故事的龙。当龙妈妈拥有了自己的蛋，孵在蛋上的时候，就给这个蛋念着自己从人间搜集而来的各种童话故事，当作胎教。

其中龙妈妈最喜欢的故事就是岁月之国的故事，她把它说了一面又一面，直到龙破壳出生，她就把它当作睡前故事，再次说了一面又一面。

龙听了太多次这个故事，以至于它诞生后，在吱哇乱叫的发声期过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能去岁月之国吗？”

“哦，孩子，或许不行”龙妈妈眼眸中透露出茫然的情绪“这只是个童话故事。”

“有人去过岁月之国吗？”

“没有听说过。”龙妈妈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应该是没有的。”

“那我要去看看。”

“你要怎么去呢？”

“我有翅膀”龙竭力张开背后两扇皱皱巴巴的小翅膀来证明自己“我会飞。”

“哦，那还是等你成年以后再说吧”龙妈妈看着那两扇小翅膀，忍俊不禁“你的小翅膀还承受不了你飞翔时的重量。”

于是龙盼着盼着，一直到了成年，才终于被妈妈允许独自展翼飞出山洞，去天边寻找它心心念念的岁月之国。

这让它感到自由与快乐。

在妈妈不舍的目光里，它长啸一声以示告别，随后就展开双翼，平稳的飞了起来，带起的气流压迫得树木东歪西倒。

它已经长得很庞大了，身躯在地面上投下来巨大的阴影。

龙妈妈看着孩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除了担忧它被人类捕杀，还隐隐约约有点期待它能够真正找到那岁月之国——毕竟，龙妈妈也有点不便宣之于口的期待。

龙飞出了森林，来不及去看一看那人间的繁华，就径直往天空的东边飞去。

那是太阳升起来的地方，也是传说中岁月之国的所在地——龙期待了许久的地方。

这一路可太漫长了。

龙无休无止的飞啊飞啊。日月轮转，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它还是在往上面一直飞着。

毕竟，岁月之国，离人间太过遥远。

但是龙正是刚刚成年，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长时间的飞行最多让它感到无聊与疲惫。

换了其他任何年龄的它来，估计都坚持不住，早早的就半路而返。

纵使如此，等到龙真正踏上那深蓝的云层时，还是累得够呛。

它一方面又累又饿，一方面又满是欣喜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岁月之国，这个它一直向往的地方。

可是放眼望去，这无边无际的深蓝云层上，只有远方高处耸立着的一座城堡，此外再无任何建筑物，更不要说岁月之国的子民了。安静空旷的辽阔空间里，只有它一条龙和一座远方的城堡。

龙忍下惊异，想了一想，再次展翅往远处的城堡飞过去。

那城堡远看过去，通体雪白，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那尖尖的堡顶直通天际，插入了更高的云层里面。

等到龙到了它面前，才发现那晕染在城堡外着的金光就是阳光，触之温暖和煦——是阳光从城堡上空的云层里滑落，铺泻在了这华美的建筑上。

龙上前去，尽量有礼貌的用它的小短手敲了敲城堡前那巨大的门。

门应声缓缓打开，露出城堡里面的模样来。

那里面空无一人，入目即是旋转着往上攀附的金色阶梯。

这阶梯望不见尽头，从上方洒落的如水金光浸润着每一寸台阶，澄澈而辉煌。

阶梯旁立着巨大的透明书架，书架自下而上，与阶梯一同延伸到天际。所有的书架上都按照某种规律摆满了书本，所有书本露出的书脊上都刻满了古朴繁复的图腾，望之整齐有序，森严奇异。

龙此时正站在门口的第一级阶梯处，它看着面前被柔和金光笼罩的通天阶梯，迟疑片刻，走了上去。

它屏息静静等待了片刻。

城堡内仍然是一片寂静。

嗯，没有事。

它放下心来，大胆的踩上了第二级阶梯，第三级……它就这样走了上去。

这阶梯像是无穷无尽，到了最后，龙甚至都选择放弃更为谨慎的一级级去走。

它展了翼，巨大的翅膀掀起强烈的气流，被气流托举着，它径直往上面飞去。

事实证明，还是飞行更有效率。

差不多经过一天一夜的飞行——这城堡永远明亮，龙只能暗自估摸着时间——它终于到达了顶端。

那里是一个宽广的平台，上面浮动着淡淡的金色雾气。

平台上仍然是如阶梯上一般空空荡荡，只是在正中间立着一把巨大的王座。

那王座通体雪白，刻满了繁复的花纹，正中的位置上镂空出一个奇异的太阳模样，瑰丽威严。

王座很美，但更美的却是王座上坐着的少女。

龙看着那少女，恍恍惚惚的想，这少女的容貌一定是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绝世艺术品，添一分则过，少一分则淡。

少女的嘴唇比最鲜活的玫瑰花还要娇艳，肌肤如同凝脂般散发着淡淡光泽，却在眼波流转间都带着圣洁威严的意味。

那一头如瀑金发长至脚踝，像是用最柔软灿烂的阳光织成的绸缎，散发着安宁的柔光。

少女只着一身宽大的白袍，上面绣满日月星辰的暗纹，那衣袍在走动间，日月交替，星辰流转。

很难分清那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衣服，像是拿月光织成的，不然，很难说清为什么会有着夜晚独有的静谧神秘。

少女正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走上平台的龙，目光如水，专注温柔。

龙被看得有点害羞，它试图往前走两步，却被一层有力而柔和的透明屏障阻隔在外，不得前进一步。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如何而来？”少女开口询问，声音缥缈空灵。

“飞过来的。”龙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你很有勇气”少女眨了眨眼“这岁月之国距离人间，十万八千里。”

“……”感觉到被夸奖，龙又有点害羞“谢谢。可是，这岁月之国，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少女笑得平静“这岁月之国，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我听说的故事里……”

“故事？”少女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能说来给我听听吗？”

于是龙看着兴味盎然的少女，把那个传说又陈述了一遍。

少女听过这个故事，笑得愉悦“啊，你是说岁月之国的子民们？”

她挥了挥手“你刚刚上来的时候，不就已经见过了吗？”

龙懵懵懂懂的看着少女，不明白她的意思。

“岁月之国的子民们，就是书籍啊。”少女望着接天连地的书架，目光坚毅“所有的子民们，都在这里。”

龙被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它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

“啊，不必惊讶。”少女冲着龙笑了一笑“亿万年来，但凡是创造过文明的生物，文明都被收录在这里。任何种族，都逃不过兴衰规律。兴盛之时，文明昌盛，衰亡之时，文明废止。当地面上的传承中断，岁月之国的传承便开启。”

少女放眼望着那无数的书籍，语气平淡“这个星球的过往和将来，都在这里。”

龙看着平静的少女，忍不住问道“那你……”

“我？我只是它们的守护者，负责将它们编纂成书籍，保存在书架上——仅此而已。”少女的眼底如望不见底的千年古潭“我坐拥万古的时光，纵览千万的文明，但从未离开过此处一步。”

龙疑惑“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我存在的使命。”少女无所谓的笑了笑“若无文明存在，世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龙沉默下来，感到有点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少女倒是又笑起来，眉目如画“这屏障一有外人进来便无法降下，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要不然，你给我讲一讲人间的故事吧。”

少女此刻笑得倒是有点好奇“这里所有的书籍我都看过，却不知道现今还在传承的人类文明是怎么样。上一个来访者的到来，已经久远到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龙答应了少女的请求。

它看着王座上坐着准备听故事的圣洁少女，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

它庄严的坐下来，准备把它还是个蛋的时候妈妈给它讲过的所有故事都讲给少女听。

其实它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把每一个故事都说得像它妈妈说给它那样精彩。

但是龙毕竟不是它妈妈，它越是想要用精彩的语言描述出一个故事，就越是手忙脚乱，前言不搭后语——龙渐渐绝望的发现，一个同样的故事，它说出来的效果和它妈妈说出来的效果堪称天差地别。

但是不管它把那故事讲得怎么样粗糙，少女始终都听得很认真，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很是鲜活。

龙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感受到了疲倦。

龙摇晃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它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但是于事无补——那种疲倦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势不可挡的把它一点点淹没。

龙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它的头也一点点垂下去，眼前含笑的少女渐渐模糊不清——最后，龙睡着了。

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那个少女喃喃低语着为它赐福，它听着那些古老晦涩的语句，浑身上下像是泡在最温暖的水里，舒适极了。

它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整个龙都朦朦胧胧的漂浮着。

最后，它感觉到被很多星星簇拥着穿过云层，向下，向下，一直向下……

“孩子，你醒了？”

龙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出现的是它妈妈关切的脸。

“妈妈？”龙往四周望望，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属于它的床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找到了岁月之国……唔唔唔……”

龙想把岁月之国的一切都告诉它的妈妈，但是龙的嗓子好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有关岁月之国的一切，它都说不出口。

“我出门回来，就看见你躺在这里了。”龙妈妈好奇的问着“你找到了岁月之国？岁月之国是怎么样的？”

龙拼命挣扎着，手舞足蹈了半晌，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它在妈妈疑惑的目光里面往床上一瘫，放弃挣扎“没有找到，我飞累了，就回来了。”

“哦……”龙妈妈试图安慰儿子“没有关系，这本来也就是个传说。”

“嗯。”龙应付着妈妈。

等到龙妈妈离开，就连龙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个梦。

或许它从来就没有找到过岁月之国，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少女，更没有给她说过那些故事……

龙翻了个身，想好好的想一想那个梦。

它的身体一转，却不想从鳞片里掉出来一个硬物。

龙捡起来，发现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龙把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这小册子的封面越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最后，龙才突然意识到，这册子的外观和它记忆里那些巨大书架上的书本一模一样。

莫非……？

它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想要翻开那册子，又要竭力把那册子拿远，避开因为过于激动而从鼻孔里冒出来的火星。

然后龙就看到了那些被它用粗糙奇怪的语言表达出来的故事。

一个个故事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干净的纸张上，好像在对它微笑。

册子的最后一页，没有字，只有一个被人用简单的线条画上去的小龙。

是谁画的，一目了然。

龙看着这个简单的小龙，激动极了。

它张口就要喊它妈妈过来看这个小册子。

但是也是由于它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会喷火，完全对火焰不加控制。

它一张口，一束火焰就喷出来，正好把龙手上拿着的小册子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点灰烬。

龙呆若木鸡的看着地上一点残灰。

呆愣了半天，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但是龙觉得自己还是很难过，于是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龙妈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那已经成年的孩子又哭又笑，仿佛疯癫一样的模样。

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