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同人/凯博】与我同行
是与我同行系列的合集版()

Part.1 烂俗之人
“将军。”
漆黑的棋子在执棋之人的操纵下灵巧地移动到指定位置,而后他的双手搭作金字塔状,面部的肌肉忽有一瞬的抽动,但下一刻就恢复了原状。
“就将一下没必要……啊?”
对面那人抬手正打算破局,却发现对方这一招已经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对面这个面色有些颓废的男人第一次将军就把自己给将死了。
“怎么会这样……”
“承让了。”
“厉害......这下我算是长见识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时就会传入凯尔希耳中,她在一旁观察已久了,那位兜帽男子的棋法着实强悍,哪怕是自己与他对弈恐怕也不一定能取胜。
但她的兴趣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没有必要参与到这样无聊的事情中,那样只会白白浪费她的时间。
虽说她自己也是在消磨时间呢?但她只会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或者是别人身上,而不是自己和别人身上。
“这位女士,请问您有时间吗?”
但突然的一句话将她从思维世界中拽了回来,那位男子正端着棋盘站在自己的身边,垂眼以询问。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你关注我这边很久了吧,真的不想试一下吗?”
那人并没有理会凯尔希果断的拒绝,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同时开始摆放棋子,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听自己的回应,只想和自己下一盘棋。
见此状况,凯尔希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此无礼的举动,未免也太......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用黑棋,可以吗?”
他的脸上深现出了一个相对较为明显的笑容——他在刚才的博弈中一次都没有笑过,哪怕是将对方碾压取胜,即使是稍微有那么一点表情变化,仔细一看也能发现,那绝对不是笑。
“随便,我不介意。”
凯尔希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即然对方是铁了心要来,那自己就勉强陪他玩一下吧,主要是她也没法否认刚才一直在关注他那边的事实。
等等,他怎么知道的自己一直在关注他那边?
凯尔希的警惕心顿时拉了起来,对方脸上看似温和的笑容又多了一层莫名的意味。
低头看向棋盘,自己这边的是白棋。
凯尔希记得这是第一次与他相见时的情景,后来她才知道,那个人叫博士。
“你在想什么?”
一位留着棕色长发的男子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坐到了自己身边,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他才刚洗完澡出来。
“没什么,一些往事。”
凯尔希摇摇头,重新使瞳孔聚焦于眼前的事物,世界这才清晰了许多。
自己和博士同居了,她一时还没有完全熟悉这个事实,当早已成为下意识的习惯被打破之时,难免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从算不上安逸圈的环境中解脱出来,重新去认识,了解或是接受别的新事物加入自己的生活,凯尔希已经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了,但这次她面临的却和以住都要有所不同。她需要接受的不是一个环境、一个气氛、一种生活节奏,而是一个人,一个在世人看来或是有些烂俗的人。
凯尔希与博士并没有确认任何关系——即使他们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穿着休闲的居家衣,将大片白皙美好的肌肤暴露给对方,但没有一人对此加以理会。
说实话有好几次凯尔希都认为博士会翻身过来推倒自己,她还在考虑是应该顺从他还是拒绝他,但博士都没有这样做,那些事情全都只发生在凯尔希的设想中。
事实上,他们现在连手都没有牵过,就是这样一个进展。
“往事?你给的范围挺大的啊。”博士递给了凯尔希一杯咖啡,用小勺子轻轻搅拌着自己那份,直到牛奶变成一圈圈细小的白线,围着中心不停地旋转。“你的那杯我没有给你加牛奶,要我拿过来吗?”
“不用,我一般都不加这些东西的。”
凯尔希谢绝了博士的好意,但她并没有伸手去拿那杯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因为它还有些烫,而这也使得接下来的这一幕有了发生的机会。
“那样不会很苦吗?”博士问道,开始对着手中的咖啡轻轻吹气。
“我并不讨厌苦,它能提醒我这片大地没有那么多时间拿来给我消遣。”
刚说完这句话,凯尔希的心中升起了一阵无源的负罪感,她一时理不清这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出于许多方面。
“那你讨厌甜吗?”博士停下了搅拌咖啡的动作,将视线投向凯尔希。
“到也说不上讨厌吧,只是不喜欢。”
“那你应该也不喜欢苦吧?”
听到博士的推理,凯尔希有一瞬愣神,要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
“可以这么说。”
得到凯尔希肯定的答复后,博士的脸上挂起了一个笑容,将自己的咖啡与凯尔希那杯做了个交换。
“喂,我可没说......”
“既然你对二者都没有偏爱的话,那尝一尝这种也没什么问题吧?”
他总是这样,擅自就做出决定,但他的度又把握得那么好,没有哪一次造成了自己的反感。这样一想好像他们最初的相识也是始于他的固执与无礼,真不知该说这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算了,就听你一次吧。”
凯尔希永远都会这样回答,她从未真正成功拒绝过一次博士的提议,也不知是她拒绝不了还是不愿拒绝。
她拿起那杯加了牛奶的咖啡,已是被博士调整到一个十分舒适的温度了,无须再多加搅拌吹气,乳白色的牛奶在咖啡的中心汇作一团,像是一只望着自己的眼睛。
带着略有些无奈和好奇的心情尝下一口,苦涩中来杂着几分甜意的味道在舌尖上方弥散开来,那是凯尔希从未尝过的,感觉还不错。
“人生也应如此,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片苦涩的话会很无趣的。”博士突然感叹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有时有些无聊的人,说些什么早就被传烂了的大道理。“怎么样,喜欢吗?”
“还不错,如果你没说那句话的话。”凯尔希取来纸巾擦了一下嘴,借此避开博士脸上温柔的笑意。
“看来你和我一样,不怎么喜欢被别人说教。”
“我实在难以想象有谁能教会我我都不知道的道理。”
没人喜欢被别人说教——凯尔希本想这么说,但实际上就算她知道这个道理,她也经常去给一些几乎可以说是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提意见,这种情况自然是失败的多,成功的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虚心听取他人的建议并改正自己的错误。
他们宁愿一错到底,也要固执己见,这种人凯尔希是没法拯救的。
“会有这样的人的。”博士答道,开始搅拌那杯苦涩的咖啡。
“你别跟我说那个人是你。”凯尔希的视线中多了几分嫌弃。
“哈哈,你愿意这么想我很高兴。”博士脸上的微笑突然变得爽朗,好像真的在因凯尔希想到自己而高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不这样认为。”
他的表情忽地落寞下去,以一种凯尔希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名为遗憾的神色代替了之前的笑容。
“你是怎么觉得的?”
凯尔希问道,她很不理解博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博士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去看凯尔希,凯尔希觉得他在撒谎。
但博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凯尔希的怀疑,只是将原本属于凯尔希的那杯苦涩的咖啡送到了嘴边。
他的棋术突然变得无比地稳健。
这是凯尔希目前最为强烈的感觉,与此前她观察到的几乎直逼人要害的风格不同,他与自己对弈时完全就只会防守,连一点进攻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自己有些着急,送掉了两只小兵。
但整体局势上来讲还是凯尔希占优,对方的阵形可谓是一团糟,他实在是太想保全每个棋子,以致于在布局上出现了本不该有的漏洞。
他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表情依旧十分轻松。
不......那是自己没有仔细注意,他的表情并不轻松,时不时就会轻咳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呼吸也远称不上平稳。
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凯尔希百思不得其解。
强忍住自己想要发问的冲动,凯尔希提棋再走了一步,虽说这样会导致一个小兵被的吃掉,但为了之后自己的规划,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真是一招好棋啊……”
他的嘴角角小幅度地勾起,凯尔希却不觉得那是对自己的赞赏,而是一种讽刺,不过这个讽刺不是出于自己的棋艺,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她自己还没有领悟到的东西。
然后他动手了,很明显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轻松地反解了自己的攻势。
心中顿时猛地一惊,不过也对,他的棋术本来就在自己之上,只是因为风格实然变得过于保守才使自己放松了警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样想着,凯尔希吃掉了对方的一个小兵,这已经是她能取得的最赚的结果了。
但下一刻,对方的手忽地握成拳状,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惊骇之物一样。
他的名字叫博士。
起初凯尔希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还有些不满,认为对方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后来他才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名字,别人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的他。
“没有名字?那算什么,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可能还会相信,但是你,我觉得不可能。”不过凯尔希也不至于立刻就相信了他,还是保持怀疑了的。
“我失忆过一次,当我醒来过后什么都忘了,包括我的名字。”
“你的家人……”
“这个我不好用言语跟你解释,要去一趟我的实验室吗?到那几你就明白了。”他问自己邀请道,那个时候自己与他相见才只是第二次,但凯尔希还是答应了他。
于是凯尔希就这样跟着他去到了他的实验室,这时她才发现对方是这片大地上寥寥无几的天灾与矿石病学家,而且在这方面上的造谐几乎无人能比,即使是她自己都有许多不能理解的地方。
这样看来他被人称作博士也不无道理。
在他空旷却有些杂乱的实验室中央,静静地身为着一个类似于棺材的巨大金属长方体,漆黑的色调给人的感觉不是庄重严肃,而是死亡的冰冷。
“我把它称为石棺。”他打开实验室内所有的灯,站到了凯尔希旁边,“它似乎有维持生命体征的作用,我当初就是从这里面醒来的。”
“你在里面躺了多久?”凯尔希问道,这个东西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这种事情可不多见。
“我不知道,我不是说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失忆了吗?”他苦笑了一下,将视线投向一旁。
“抱歉......那你苏醒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凯尔希知道这样询问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不太礼貌,但强烈的求知欲盖过了世俗繁杂的礼节,驱使着她搞清楚这件事情,况且之前他不是也没有理会自己的拒绝嘛,就算是两平了。
“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五六年你能把矿石病研究成这个样子?你是什么天才?”凯尔希彻底震惊了,她千余年来,见历过不知多少世事兴衰,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却始终没能在矿石病这片面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顶多也只是掌握了能勉强抑或者说延缓矿石病的医术,而他的这些研究与理论,若是能够得到进一步深入,是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的。
“我觉得可能自己依旧保留了一些躺入石棺前的记忆,我开始在入手这方面研究的时候简直是一路畅通无阻,设想几乎完全正确,但到了现阶段想要取得大规模的突破就变得无比困难。”
一进入学术领域的话题,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扫此前的颓废,看上去全然一副知识渊博的学者的样子。
“但我从未听闻过有人曾取得过这样的成果,”凯尔希放下手中的资料与研究成果,感觉头脑有些发昏。
“我也没法确认失忆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位高洁的隐士也说不定呢?”他笑了笑,视线扫过实验室内的设备,最终停在自己身上,“所以你现在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吗?”
“我只是......有些难以理解。你就不打算取一个自己的名字?”
“名字那种东西,只是用来让别人记住自己的一种工具,我不需要有别人记住我,也没有人会记住我。”
他答道,看上去有些自暴自弃。
“我会记住你的。”
“啊?你说什么?”
推门而入的博士愣在了门口,向凯尔希投去疑惑的视线。
“你在跟谁说话?”
“没......我在查阅资料,里面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凯尔希掩饰道,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刚才自己会不自觉地说出这种话,完全没有任何来头。
“你最近走神有点多啊,有什么心事吗?”博士坐到凯尔希旁边,看了看她手中的书,是医学方面的。
哪有像你这样问得那么直白的,我们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吧,凯尔希想到,这只是她用来欺骗自己的一种方法,即使他们的关系更进好几步,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总是想起与他相识时的往事。
“没什么,这方面的医学你有涉足吗?”凯尔希将书递给了博士。
“医学方面我只了解矿石病,别的应该都不如你。”博士扫视了一遍书上的内容,翻到封面看一眼,而后还给了凯尔希。
好像确实是这样来着,博士这人擅长的内容极其非常规,据凯尔希所知他甚至在战术指挥方面拥有极高的造谐——其程度恐怕在自己之上。
平心而论,博士能够给自己提供的帮助远不止一点半点,如果能与他交好的话,对自己的目标会有莫大的帮助,仅从理性的方面考虑就值得她这样做了。
“或许我们可以算是志同道合,”凯尔希关上书,看向博士的眼睛。
“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还没等凯尔希进行进一步的阐述,博士就像是知道她的意图一样,一口答应下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凯尔希有些意外。
“只要你需要,我一辈子都愿与你一同前行。”
博士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将滑落至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眼中满是诚恳与自信。
不过这样一来自然就引起了凯尔希的怀疑。
“你从一开始就认识我?”
若是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接近自己,那很多事情一下就解释得通了。
“凯尔希医生名声在外,或许近期因为什么原因而让自己逐渐开始游离于世人的视线之外,但那些人中并不包括我。”
凯尔希食指微颤,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
如此能力,凯尔希若是有了他的帮助,确确实实有实现自己理想的可能,但相对而的,要是他成了阴谋家的棋子——或是他自己成了一个阴谋家,那整片大地都将趋于混纯,这是一份考验,它选中了凯尔希。
“要跟着我可不是什么易事。”
但下一刻,凯尔希想起了博士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她选择了相信。
凯尔希赢了,而且赢得并不困难,但她却越发陷入了困惑,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说他是在放水不太恰当,他根本就没有在认真下这盘棋,几乎每一步都没有任何的道理。
“很不错,你的棋艺很棒。”他拍拍手,眼中残留着一丝悲伤。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凯尔希皱起眉头,她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故意输给自己而整的这一出。
“在刚才的棋局中有七颗棋子成了你用来置换的工具和等码。”他开口道,顿了一下,从旁拿起一个凯尔希失去的棋子。“在棋局上是你赢了,但在战术指挥方面你的规划并不合理。”
“你想说什么?”
“你只是在把它们当作你的棋子,而我是把它们当作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输给了你。”
凯尔希陷入了沉默,如果换作别人,估计会觉得对方是个神经病,就算知道他是想给自己讲道理,也只会认为他是输了随便找个借口。
但她不一样,她想搞清楚这个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牺牲一队人,让他们去送死,就能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你会这样做吗?”
凯尔希没有回答,她当然可以选择逃避,骂对方一句神经病然后直接走人,什么折磨她都不用再去面对,果断地忘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但她要是这样做了,她将永远失去与面前这个男人对奔的资格,而凯尔希,将收获千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败。
“或许这个问题确实没法第一时间回答。”他站起身来,收拾好棋盘,将凯尔希失去的那七个棋子送给了她。“明天我还会到这里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能够感受到你的答复。”
留下这句话,男人就转身离开了,似乎非常确信凯尔希一定会听他说的话。
凯尔希良久后才从思绪中醒了过来,男人的话语依然在她的耳边萦绕,挥之不去,低头看向他留下的那七颗棋子,大多是几只无关紧要的小兵,恍惚地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却发现那里面早就已经空了。
博士这人总是有时而无聊的,即使他与凯尔希的性格有几分相似,后者也依然这样认为。
说他是不解风情也差不多,但凯尔希有一个另外的词语来形容他——烂俗。
就比如现在,两个志在拯救世界的人正窝在同一张沙发上,盖着同一床被子,看着同一部电视剧。顺带一提,他们仍然还没牵过手。
唯一不同的是,凯尔希只觉得这个电视剧很无聊和狗血,就如同他身旁这个人一样烂俗,而那个凯尔希眼中的“烂俗之人”却正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一场令人羡慕的恋爱啊!”
他甚至还这样感叹道,凯尔希现在心中只剩下了无奈,几乎不动脑子就能猜到的剧情走向她产生了几分倦意,于是她伸了个懒腰,害得盖住博士肩膀的被子滑了下来。
“你不喜欢这个吗?凯尔希。”
见自己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兴趣,博士转头问道,同时把被子往凯尔希这边扯了扯。
其实他还是挺会关心人的,凯尔希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会根据自己的喜好以及心情来准备饭菜,在晚上自己睡觉翻身之后也会为自己盖好被子,说他是一位知礼节的贵族绅士也不为过。与第一次和自己见面时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止于此,我难以想象你居然会喜欢这种东西。”
但他的艺术品位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我觉得这个还好吧,甚少可以让我体会一下谈恋爱的感觉。”
“你不会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吧?”
凯尔希的眼中多了几分鄙夷,往远离博士的方向挪了两下,心中莫名有些不爽。
“那不至于,我看上的人没这么无聊。”博士笑了一下,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出去走起吗?既然你不喜欢这个的话。”
“我都可以。”凯尔希关掉电视,将被子放到一边,用行动告诉了博士她的回答。
“那走吧。”
博士说的那个他看上的人是谁?或许凯尔希是知道的,自他们同居以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期间他们唯一有接触的人就是对方,答案显而易见就是自己。
但凯尔希的内心却毫无波澜,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即使他不说,凯尔希也能猜到个大抵,只不过她从未去在这方面推理过就是了。
“你不觉得我无聊吗?”
重新回想起博士刚才那句话,凯尔希不禁小声询问道,但他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没有听见凯尔希说了什么。
突然地,一滴水落入了平湖的湖面,在她的心头泛起一阵涟漪。很小,但确实存在。
漫步于黄昏的街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感,放缓脚步与时间,且听流浪艺人的一曲弹唱,把自己当作普通的市民。
“如果我们不必背负什么沉重的使命,那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博士问凯尔希,视线在街边的树木之间来回切换。
“那么你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我们也不会相识。”
背负使命的人在期盼着一份普通平静的生活,而那些认为自己被生活所奴役的人却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有所作为。
凯尔希给自己挑来了多大的担子,她自己也不清楚,每个曾经说要与她同行的人最终都离开了自己,博士已经算是其中陪伴自己时间较长的了,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遇到什么特别巨大的考验,也不好说死了。
但博士与以往的人都有所不同。
他拥有着不逊色于自己的能力,以及同样的决心和对这片大地的热爱。
就理性而言,他值得自己的信任,若是加上感性,那就不单只是信任,还有另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情感。
“或许是这样吧,但我原在此刻放下自己所背负的所有责任,仅作为一个普通人而活着。”博士张开双臂,像是要把迎面吹来的微风抱入怀中。
果然只是个烂俗之人,凯尔希想到。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她无法否认自己也曾经这样想过。
“别掉以轻......”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凯尔希。”博士的脸上挂起了笑容,将手伸到凯尔希面前。“至少现在,我们只是两个出来散步的普通人,好吗?”
她心动了。
他的邀请就像是一种蛊惑,引读着自己走问那个她想要的结局,如果是与他一起,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她缓缓抬起那只生疏的手,仿佛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迟缓与沉重。
“我不能因为这……”
“我们去那边看日落吧,我知道一个好位置。”
没给凯尔希缩回手的机会,博士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慵懒地搭在身后的尾巴慌乱地抽动,凯尔帝的心跳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快,她深知自己现在理应该做出的反应,但她只是握紧了博士的手。
那就是她凯尔希的答复。
他来了。
当那个黑色的身影踏进酒吧之时,凯尔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这些她都不知道。
“很高兴能再次在这里看见你。”他在自己面前的空位处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或是轻松、或是欣慰,或许根本就不是在笑。“再下一局棋吧,在那之后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凯尔希没有说话,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那自己也只能誓且把心里想的话都憋回去了。
对方从包中取出昨天那盘棋,在桌上平铺开来,迅速地摆好了棋子,只差自己那七颗。
凯尔希点点头,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但她看得懂他的意思。
于是,凯尔希也从包中取出了棋子,将它们郑重其事地摆在棋盘上。
看到这一幕,对方验上的表情才能确定在笑。
棋局已经开始好几分钟了,双方都还没有出现任何的伤亡。
双方都像是早有约定一样,在自己的领域内布置着防御阵型,没有一人进攻。
“很感谢你愿意为我花费你的时间。”
在把黑王从营地里移出后,他开口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你只在跟我的棋局中使用了你的那个理论,此前你也把它们当作棋子。”
凯尔希并不能理解对方为什么要把王走出来,即使二人在暗中都有不战之约,但至少都在用阵型威胁彼此。
她还是把白王往外挪了挪,想以此窥探这个男人的想法。
“因为他们从未,也不必经历战争。”
听到这句话,凯尔希有一瞬的失神,此时看向他,苍白而清秀的面色似乎多了几分饱经风霜的意味。
“对于永远都无法理解这一点的人,我没必要跟他们浪费时间。”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理解这一点?”
凯尔希收回视线,现在她关注的重心已经不在棋局上了。
“你与他们不同,那些人只想着取胜,为此根本不顾伤亡,你只是利用了几只棋子,以此来保全大多数。”
“那你呢?为了不出现伤亡索性直接投降?”
凯尔希反讽道,他所秉持的理念是很不错,但那实在是太过理想化,没有实现的可能。
“或许在棋盘上我的主张是错误的,但在战场上,我的做法一定不会是下策。”他顿了顿,继续操纵黑王向前行进。“一个能够利用棋子的战木指挥固然能够战无不胜,但他一定走不远。”
“说的好像是这个道理。”凯尔希觉得他说的没有问题,但理论永远都只是理论,在实际上是需要懂得变通的。“这种棋局有结束的方法吗?”
“当然有。”
他笑了一下,将手伸向棋盘。
淅沥沥的水声是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唯一的声音来源,凯尔希就这样坐在床上,望着门后的人影发神。
或许他们的关系已经算更进一步了吧?凯尔希不知道,右手处的余温烧得她的脑子有些短路。
要说什么特别的感情吧,自己肯定是有的,但具体该怎样处理这份情感,她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回顾这几个月以来的生活,凯尔希竟一时不知该从何想起,两个志存高远守望大地的人,窝在一处不足50平米的小屋子里过了一段平凡而又琐碎的时光,即使现在看来,也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是此前的那个凯尔希了,而更像是一个普通人。
同住于一间屋檐之下,做着如同恋人般亲蜜的事情,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更像是老夫老妻。
那......自己为什么将此可以为常呢?
或许是因为......
“在想什么?”
博士的话语打断了她,这时凯尔希才回过神来,那股为自己做背景音的水声早就已经停下了。
“在想这几个月的生活,我们好像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做。”
凯尔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实地回答了他,明明前不久自己还认为绝不可能告诉他这种事。
“是吗?我觉得还挺有意义的吧。”他笑了笑,从旁边取来一只毛巾,开始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我们一起喝了咖啡,窝在被子里看了电影,还一起出去散了步,这些不都挺有意义的吗?”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以至于凯尔希差点都被他说服了。
“能把这些事情算作有意义,你也有够烂俗的。”凯尔希无情地揭露道,但她自己却没法说出自己讨厌这些东西来。
“照你这么讲的话,或许我就是个烂俗之人。”博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视线投向凯尔希,他的眼中仿佛是有无尽的温柔。“于我而言,只要是和你一道的时光,都是有意义的。”
这算是在告白吗?或许不算吧,他的告白停留在向自己伸手的那一刻,而自己已经做出回应了。
“我愿意与你同行,但我也希望你能在前行的途中誓且驻足休息一会儿。”
“我不需要......”
“你需要。”
博士的手搭上凯尔希的肩膀,来白于另一人炽热的体温让她感受到了此前从来有过的感觉,那或许不应该叫做感觉,而是心意。
他......好像说的没错。自己前行了这么久,还从未像当下这样休息过。
那是一份专属于平凡之人,却让众多英雄求之不得的宁静。
“我输给你了。”
凯尔希轻道一句,反身抱住博士,在惯性的作用下倒在了床上。她将身体的重力全都移交给博士,在他的身上贪婪地渴求着每一份体温。
“叫我凯尔希”
“凯尔希……”
如他所言,暂且在这份宁静而舒适的时光中驻足一会儿吧,无休止的前行已经使她错过太多了。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个需要陪伴的人。
他们理所当然地做 爱了,从日落到日出,从日出到日落,将身体交付于感性,堕落成所谓的烂俗之人。
凯尔希这才明白,他那一步已经把自己将死了。
他的手提起黑王,向前一步,停在了自己的白王面前。
“将军。”
Part.2 幻灭之夜
待凯尔希从房间里离开了一阵子过后,我才敢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溜了进去。
整个房间内尽数是被砸碎与撕裂的物品,难以想象这里刚才承受了怎样一场怒火的渲泄。我注意到有一副棋盘倒扣在地上,四处散落着黑白分明的棋子,那盘棋我听说过,是对于她与那位博士而言具有重要意义的东西。
不知为何,我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重新拼凑好这副棋盘,没有再三犹豫,我就将这个想法付踏于了实践。
这并不是简单的工程,在一片混乱之中找到那几颗散落的棋子的难度不亚于在战场上找到所有还有气息的士兵,尽管如此,我还是做到了,因为再无二人胆敢同我这样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溜进来,我拥有大把的时间。
当我将所有的棋子都放到棋盘上时,我才发现这其中少了一个黑色的士兵,起初还以为是我找漏了一颗,但在重新翻找了一遍整个房间后,我可以确切地说绝对不是我看掉了,而是它本身就不存在。
我不能理解,凯尔希她应该是不会带走棋子的,要说是这副棋本身就少了一个?那我觉得这种可能不大。
我一直都没能知道,那颗棋子倒底去了哪里。
“凯尔希,这里有一封你的信件。”
博士关上门,经直走到自己身旁坐下,将一封包装华丽的信递了过来。
“给我的?谁?”
凯尔希一时不能理解,她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在公众的视野里露面了,怎么还会有人找到自己?而且这封信的外饰一点都不简单,像是某个王室才会使用的。
更为重要的是,给自己寄信的那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卡兹戴尔王室。”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凯尔希伸去接信的手停了下来,眼中充斥着震惊与疑惑。
“你自己看吧,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查到你在这里。”
显然博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眉头紧锁,没比自己轻松多少。
咽下一口唾沫,凯尔希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写有隽秀字迹的信纸。
“是卡兹戴尔刚刚登基的新王特蕾西娅,她邀请我去辅佐她。”
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过后,凯尔希吐出一口气,心情也平稳下来不少——至少不是什么坏事,对方可能只是通过什么手段了解到了自己。
“你认识她吗?”
“有一定了解,但是不多,你也清楚,我近段时间一直和你在一起。”
凯尔希放下信,将桌上的红茶递至嘴边,轻抿一口,感受着甜中微苦的味道在自己嘴中弥散开来。
也不是立刻就需要给出回应,不如说草率的决定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任。况且这也不是件小事,卡兹戴尔那边的情况可不是什么她去了就一定能治理好的,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是不明智的选择。
“你觉得怎么样?”
“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有些难。”
“你在暗示什么?”
“那是你自己觉得的。”
凯尔希没有去看博士,用他之前的话来说就是“嘴的相对原子质量是55.85。”
“也就是说你其实没这样想咯?”
博士浅笑,松开系在头发上的绳子,让其自然地在身后散开。
如同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凯尔希默不作声,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故意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以此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我们还有考虑的时间不是吗?”见凯尔希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博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将全身的压力都交付到沙发上,惬意地伸展开四肢。“无论你有没有这样想,我都会和你一起的。”
这还差不多,凯尔希心里想到,但她忽地又觉得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这样坐着很尴尬,于是她再度提起了红茶。
“毕竟我之前可是说了的,无论怎样,我都会与你同行。”
凯尔希端茶杯的手像是受到什么冲击一样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假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脸颊却好似被红茶给浸上了色彩。
距收到特蕾西娅来信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几天,期间二人都像是有什么约定一样,谁都没有再去主动提这件事,他们平凡的生活仍在继续,只不过这曲轻快的小调中莫名掺杂着一丝不和谐。
要说这对他们什么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无论凯尔希还是博士都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心理作用,即使他们选择拒绝,也不会留下多大的负担。
于是乎,他们就这样带着微妙的情愫继续着生活。
本是如羽翼般轻薄的衣物被熟练地褪去,曾经或许还有着几分生疏,但现在二人似乎都对之习以为常。
他的身躯瘦弱,像是一具槁木,只需稍加用力就会折断,事实上自己也确实想过这样做。
粗暴地将其压在身下,扼住他的喉咙,聆听一阵痛苦的求饶与呻吟。然后堵住他的嘴,咬破舌头与嘴唇,刻意舔舐他的伤口。
总而言之,一到了床上,凯尔希便变得似乎不再是那个凯尔希,人们常说医者仁心,而这位医生对待自己病人的方式可谓独一无二。
将手搭上他的后背,对方也十分配合地托起自己略显贫贫瘠的脂肪,好似电击般酥麻的快感立刻涌了上来。
摩擦会生热,但那是微乎其微的。他的手不像自己的肌肤那样光滑,上面有着凹凸起伏的指纹,每次划过都会带着一阵骚痒。
揉弄,挑拨。凯尔希在短暂的停滞后终于用力扑到了博士身上,锐利的虎牙刺破表皮,扎入他的身体之中。
“你来真的啊......”
他道,将头搭在自己的肩上,声音有些低沉。
“我已经很收敛了。”
凯尔希舔了舔嘴边残留的几缕血痕,像个萨卡兹而不是菲林。
相顾无言,她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将博士推倒在床上,十指相扣,贪婪地渴求着他的一切,后者又是那么理所当然地被她压在身下,言听计从,供她肆意取乐。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将窗帘拉得死死的,甚至分辨不出外面是白昼亦或黑夜,凯尔希和博士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谁都懒得去拿一两件衣服。
“我想好了。”望着头顶一尘不变的天花板,凯尔希突然说道。
“什么?”博士侧过头,将凯尔希搂入怀中。
“特蕾西娅的邀请,我觉得我们可以去试试。”
一幅地图似乎在她的眼前铺展开来,一个又一个她曾经踏足的地区印在了天花板上,那些都不重要,因为这次她要去的地方,叫做卡兹戴尔。
“我早就猜到了,你只是在给自己一个最后的假期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凯尔希慵懒地耸拉在脑袋两侧的毛茸茸的耳朵忽地抽动了一下,蹭得博士的脸生痒。
“你就说去不去吧。”
凯尔希故作有些不满地偏过头,心跳却突然加速。
“我不是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吗?”
博士答道,脸上的笑容无限温柔,但凯尔希没看见。
“抱歉,请你在外稍作等候。”
当博士和凯尔希一同拜访特蕾西娅之时,他们便遇到了第一个问题。
“他是和我一道……”
“没关系,凯尔希,我本来就没受到邀请。”
博士打断了凯尔希的争辩,自觉地走到一边。
“能给我个椅子吗?一直站这里很累的。”
凯尔希收回伸到半空的手,在看到博士表示自己没事的眼神后,才不情愿地转过身子,跟着一
位卫兵问宫殿深处走去。
他似乎在望着自己?凯尔希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似乎有些炽热。
“请进吧,特蕾西娅殿下在里面等你。”
凯尔希与卫兵一同停在了房间前,漆黑的门身庄严肃穆,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已是在不知多久以前,重新登于政治舞台使她血液沸腾。
而且,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
“久仰大名,凯尔希先生。”
身后的门被顺手拉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凯尔希将视线重新放回眼前后,才发现那里站着的正是卡兹戴尔的新王——特蕾西娅。
“收到您的邀请,我不胜荣幸,特蕾西娅殿下。”
凯尔希微低下头,以此致敬,但一只手伸出来阻止了她这样做。
“不必行礼,我们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
特蕾西娅微笑道,凯尔希向她投去了震惊的视线,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希望,一位仁慈的王,如果她是这种人的话,自己说不定真的能够辅佐她。
“我们坐着聊吧,你要喝点什么吗?”
特蕾西娅收回搭在凯尔希脸上的手,拉开圆桌旁的一把椅子,自己走到柜台旁,从中取出两副茶杯。
“红茶就好。”凯尔希入坐,仍然未能收住心中的波澜。
得到凯尔希的答复后,特蕾西娅轻快地哼起了小曲,倒好两杯红茶端到了桌上。
“十分感谢。”凯尔希没有去看那杯茶,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特蕾西娅。“对于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
“那就太好了。”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凯尔希将手搭在杯上,没有用力,她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甚至放冷了温度。
“你说。”
意外地,特蕾西娅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话语一样,没有半点犹豫的表现。也有可能是她做好了自己会提要求的打算?凯尔希觉得后者更有可能。
“光靠我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足以辅佐您的,请允许我向您介绍另一位高人,若您愿意给他与我同等的待遇,那么我相信你的计划将会有更大实现的可能。”
凯尔希将红茶送到嘴边,浅尝一小口,与博士那里的还是有些许区别。只能说特蕾西娅不愧是王室的人,连这种东西都是准备的最上等的。
但其实比起眼前这杯最为优质的红茶,凯尔希更喜欢博士的那种。太过高贵,反而失去了生活气息的真实感。这或许是她在那段平凡生活中的感悟。
说起来也奇怪,她与博士也不过只相处了一年多的日子,自己的习性却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白点的话就是她开始关注一些生活的琐事了。
“哦?想必那一定是一位名人咯?”
特蕾西娅微眯起双眼,似乎产生了些许兴趣,身子小幅度的前倾。
“不,可以说除了我以外没人认识他。”
凯尔希坚定地回答道。她其实不知道博士是否还与别人有交集,但这一年多的相处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至少在这一年多内,博士独属于她一人。
“那......他在哪里?”
特蕾西娅的眼中逐渐涌起了疑惑,凯尔希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身后那扇漆黑而肃穆的大门。
“很荣幸见到您,特蕾西娅殿下。”
博士单手托在搭在胸口处,像个贵族绅士一般向特蕾西娅鞠了一躬。
“你就是她口中的那个博士?”
形瘦如槁木,手无缚鸡之力。特蕾西娅看上去有些意外,仅论外表的话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突出的人。但既然是凯尔希推荐的,那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是我。”
博士抬起头,锐利的视线瞬间扫过特蕾西娅全身。这样的做法十分无礼,但他似乎对此不以为意,在确认完特蕾西娅后又开始观察起了房间的布置。
“请相信他的能力。”
“我相信。”
几乎是没有迟疑,特蕾西娅答道。凯尔希转过头,发现此时她的眼中投射出似光芒般的赞许。
她......没有对博士的做法感到不满?
凯尔希的心脏猛地震了一下,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位君王,一位萨卡兹的君王,居然能够忍受这样的不礼。
“我能看出,他绝非等闲之辈。”
听到特蕾西娅的话语,博士嘴角上扬,将视线投向对方,扯了扯衣角。
“感谢您的赏识。”
“客套话就免了。”
特蕾西娅微笑道,从一旁又取来了一把椅子,邀请博士坐下。
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自从自己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凯尔希不知该说这是仁慈还是什么,若是那样固然是好事,但只怕仁慈到了极点就是软弱。
博士也没有拒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三人各据一方,构成了一个三角形。
“其实除了信中的内容以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待博士和凯尔希都准备好后,特蕾西娅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
“一个我们不得不面临的阻碍,卡兹戴尔和平的威胁者——特雷西斯。”
“特雷西斯......他是你的亲人?”博士微皱起眉头,但听到这句话的凯尔希只是向他投去了鄙夷的视线。
“摄政王特雷西斯,特蕾西娅殿下的哥哥。”
“啊......哈哈,我对这些并不是很了解,抱歉。”
“你们......”看着眼前无比熟练的两人,特蕾西娅的心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只是转而一笑,什么都没有说。“没什么,你会认识他的。”
“如果对手是他的话,确实不能说这是个简单的任务。看来一开始我们还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凯尔希手托下巴,目光在博士与特蕾西娅之间徘徊,最终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光是治理好这片地区,就已经足够让自己消耗不少的精力了,若是还要考虑作战,影响因素未免也太......
“他会下棋吗?”
博士突然如此说道,一时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但在看到他那自信的眼神后,凯尔希瞬间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下棋?应,应该会吧?”
但特蕾西娅似乎就没法理解博士了,对此,凯尔希只是闭上眼,小酌了一口红茶。
“那就看看他的棋艺怎么样吧。”博士看到凯尔希的动作,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双手在面前搭作金字塔状。“你主内,我主外。”
无视特蕾西娅疑惑的反应,凯尔希与博士相视一笑,而后博士也想去拿一杯红茶,却发现那上面只有两杯,另一杯毫无疑问是特蕾西娅的。
“他有棋子,我们有人心。这就是我们的筹码。”
凯尔希向特蕾西娅解释道,但后者明显一时无法理解他们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或许他们有了自己的办法。
“啊......我忘记了,我这就去给你也准备一杯。”
于是特蕾西娅起身再度走到了柜台旁,为博士也倒上了一杯红茶。
“该说你是天才吗?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凯尔希拉开一个椅子在博士旁边坐下,而他此时正对着一张空白的纸张发神。
“什,什么?”听到凯尔希的声音,博士这才回过神来。
“我说你的战术指挥,居然能做到零伤亡,简直难以想象。”
凯尔希永远无法忘记那一个又一个精妙的布局。他的战术不能说常规,只能说是愚蠢到了极点,要是仅从理论上来讲的话他的战术无异于送死。
但那只是从理论上来说,他计算到了其余所有战术家都不可能考虑到的东西——即人心。
不过这样讲来,将人心与士气作为筹码进行计算,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为彻底的理论。表面上看上去是视兵如子的表现,其内核却更像是冰冷的机器。
凯尔希曾这样想到,但她很快就排除了这个观点。若是做到这种程度还能被叫做是冷血,那就没有真正正确的答案了。
“虽然我真的很想谦逊一点,但是不能否认我更想听你夸我。”博士伸了个懒腰,将自己从工作的压力中解放出来。“你那边怎么样?”
“说不上很好,但至少在稳步前进。”
“你怀念这种感觉吗?凯尔希。”
“还好吧,只是休息了太久攒了一身力,现在有机会释放出来而已。”
凯尔希把手搭上博士的肩头,自从他们答应特蕾西娅的请求来到卡兹戴尔开始,黏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但其实影响不大,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种需要一直见面才能维持的一般水平。
不过他们自然也不会介意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
“那你累吗?”
“我早就不知道累是什么感觉了。”
凯尔希随意地答道,特蕾西娅是个值得她辅助的人,虽说仁慈,却不失果敢。与这样的人共事并不会感到折磨。要是让她想起之前那些无论怎么说道理都不听,一条路走到死的人,她现在估计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至少在她看来,特蕾西娅的愿望有实现的可能,更何况她还有博士这样的天才作为后援。
“你这话说的,听起来总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博士顺着凯尔希,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交换着久违的体温。
“你不也是吗?来了这里过后好久都没休息过了。”
“那就找个时间去休息一下怎么样?”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话往这上面引?”
凯尔希身子后倾,搭在博士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大概是你把手放上来的时候计划好的。”
博士莞尔一笑,几束发丝滑落到了他的脸颊。
“你真的是......对了,你之前在作战中是不是救了一位卡斯特少女?”
听到凯尔希的话,博士心脏猛地一震,几乎要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你的作战记录。”
凯尔希并没有察觉到博士的异常。
“那种东西......我当时只是很疑惑,为什么在卡兹戴尔会看到卡斯特,就把她带回来了。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凯尔希感到有些意外,按理来说博士是不会跟她说这种话的。因为没必要啊?即使认识了那又能怎样?并没有什么意义。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要喝点什么吗?”
“家里的那种红茶。”
“你还真会挑啊......我这里已经不剩多少了。”
博士苦笑,起身去为凯尔希倒茶。
凯尔希是更喜欢家里的那种红茶的,不像特蕾西娅的那种,澄澈透明到了极点。家里的红茶品质没有那么好,带着一丝淡淡的浑浊,凯尔希称之为“生活的气息。”
一丝浑浊,就像是博士的眼睛一样。
凯尔希记得她初见博士之时他的眼睛也是澄澈的,可能是由于最近工作突然多起来了吧,他也有些累了。
凯尔希将那杯“生活的气息”递到嘴边,液面处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你说什么......他的战术指挥中出现了伤亡?”
凯尔希的手死抓着呈递上来的作战报告,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是......”
“是失误吗?”
“应该是,别处的作战都进行得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
这对于凯尔希而言并不是个什么好的词语,她有必要去见博士一趟,就现在。
留下那位呈递报告的人在原地不管,凯尔希冲向了博士的办公室。
“你来了。”
凯尔希刚推开门,博士便轻声说道。他正襟危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一副棋盘,他正在往那上面摆放棋子。
“那是失误吗?”
“是,但不出至于我。”
博士的话顿时让凯尔希背后发凉,对方并没有抬头,但她却感觉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坐下吧,我们慢慢谈。”
凯尔希没有拒绝的理由,恐怕他都已经知道了。
“特蕾西娅那边怎么样?”
刚落座,博士就如是问道,让凯尔希的手微微一颤。
“还好。”
“说实话。”
“......”
果然,已经瞒不住他了。
“进展不太顺利,已经有一部分人对特蕾西娅表示了不信任。”
“胜算还有多少?”
“不大。”
“你没必要向我隐瞒这些。”
博士摆放好了他的黑棋,开始为自己放起了白棋。
“20%不到。”
博士长吐出一口气,看上去在苦苦思索,又像是在做出艰难的抉择。
“不得不承认特雷西斯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
“不......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语气焦急,却又冰冷。凯尔希从未听到过他这样的声音,她心中的那个博士一向冷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但此刻为何又会......
“来下盘棋吗,凯尔希。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答案。”
但下一刻,他就好像接受了一切,又重归于那副淡然。
凯尔希低头看向面前的棋盘,上次与他对弈已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她不理解为什么博士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她相信,博士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
莫名地,凯尔希产生了一丝恐惧。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当然,那是当然的,我会带来胜利。
我只能为你们带来胜利。
双手沾满鲜血,这依旧没有影响。
起舞,在战场上低吟,在尸堆中高歌。
那是我们自己的人?
当然,我当然知道那是自己人。
恶灵?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为你们带来了胜利的人,我一手就能掀翻战争天平,你要是杀了我,还有谁能带领你们这样做?
啊,可惜了啊,你也死了,我还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来着。
......
你以为这是我想做的吗?
你以为我想他们死吗?
战争......你们对战争一无所知。
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我必须这样做......我只能这样做......我别无他法......
一切都还在按计划进行。
对,只要还在我设定的路上走,我们就不会输,她就不会输。
抱歉,借你们命一用。
“你看看你他妈都做了些什么?!”
无视一旁震惊的特蕾西娅,凯尔希直冲入了博士的办公室,举着他的衣领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你......你他妈什么时候变成的这个样子?你教的些狗屁棋术,你的那些理论,又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凯尔希再也无法忍受博士,这已经不是她们的问题了。每场战斗的伤亡都超过20%,这明显能看出是谁的问题。
他们一直在赢,赢得他们已经快什么都不剩下了。
“冷静......凯尔希......”
特蕾西娅微皱起眉头,连那个她,那个特蕾西娅,她都没法再强作微笑。想到这里,凯尔希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几分,几乎要压得博士喘不过气来。
“你他妈......”
“来啊!你觉得你这样做能改变什么?!”博士怒吼道,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
“那也不是让这些人去白白送命!”
“凯尔希,你是对的,理论永远都只是理论。”
“你想想你当初说的什么,你对得起你说过的话吗?”
“你懂什么......”
“你们都给我冷静一下!”
特蕾西娅的手砸在一旁的桌上,即使她看上去没什么力量,但她也是一位萨卡兹,砸烂一张桌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巨大的声响镇住了凯尔希,她不情愿地松开了博士。
“凯尔希,我们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还请你相信我们一次。”
“他又说了......”
“凯尔希。”
特蕾西娅的语气温度骤然降到了零点,博士脸上的表情仍是毫无变化。冷漠,如同一台机器。
“明天,明天你就能看到答案了,好吗?”
凯尔希不甘地看了博士一眼,她真的想直接冲上去杀了他。但她不能这样做。
满怀着不安与痛苦,凯尔希离开了。
“你说的......真的可以吗?”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之前你做的那些......”
“不过是声东击西。”
“那......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间。”
“抱歉,殿下。”
“请允许我留给她一封信。”
她死了。
当凯尔希赶到特蕾西娅的房间之时,她已经死了。
一旁躺着的是博士,他的半边脸覆盖着源石结晶,已经陷入了昏迷,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一切都好似一场梦境,而她是那个做梦的人,现在梦醒了,身边的一切都再次消失不见。
她没有同行之人,没有辅佐的对象,只有自己。
特蕾西娅,凯尔希亲手埋葬了她。而博士——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凯尔希将他放入了石棺,深藏在切尔诺伯格。
博士是罪魁祸首,凯尔希是这样觉得的。虽说没有他的话,她们估计也不会成功,但无可否认博士的罪孽无法洗净。
一切都结束了,尘埃落定。
不过一夜之间,万物尽数幻灭。
凯尔希回到博士的办公室,那里摆着他们之前的那局棋,博士之后居然一直没动过。
怒由心生,凯尔希看着那盘自己被轻易将死的棋,博士的所作所为一幅幅在眼前划过。
无论是他的好,亦或是他的罪,交织双生,凯尔希看不透,她不理解博士要干什么,但现在,她对博士的所有感情都汇作了一个字——
恨。
于是,凯尔希掀翻了棋盘,连着桌子一起。
她没有发现的是,那盘棋并非当初的模样,博士动过。
她没有注意到那个走到底了的黑色士兵。
Part.3 同行之途
“凯尔希医生,这是关于切尔诺伯格营......”
“滚。”
凯尔希的声音没等自己将消息传达完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那人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凯尔希即使再与对方意见不合,也会听完别人的话再发表观点。
“博士他……”
“我叫你滚。”
凯尔希的语气通常被人们私下议论为“万年的冰山”,不包含任何感情,但这次,他却从中听出了一种几乎要将自己活生生撕裂开来的情绪。
恨。
不敢再继续询问下去,那人快步离开了。
房间之内,凯尔希将全身的重力交付到椅背上,闭上双眼,尽力不让自己被这种无聊的主观情绪夺去身体的控制权。
距离巴别塔事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特蕾西娅死后凯尔希拼尽全力才勉强稳定住了局势,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巴别塔更名罗德岛,虽然仍有许多老成员留下,但实际能力早已大不如从前,最关键的是,特雷西斯成功夺取了卡兹戴尔的政权,这也宣告着自己复出的第一战的失败。
当然,提到这些,就绕不开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博士。
脑中刚刚浮现出他的面容,凯尔希将手狠狠地砸到桌子上,企图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很明显这只是徒劳,凯尔希悄悄揉了揉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眶,好像生怕被别人发现了一样。
“我们的处境已经来到悬崖边上了。”
博士将棋子往前推送一步,视线死死地抓住自己的白王不放,凯尔希从未见过他这样。
“我知道。”
除此之外,凯尔希也无法再说什么,博士的战线在此前可以说是毫无问题,是她与特蕾西娅的内政出了岔子,但要让她把这件事处理好?凯尔希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不是你的错,凯尔希。”
博士就像是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一样,轻声安慰道。
不知从何时起,棋局对于他们而言几乎成了一种交流的方式,只有在棋局上,他们才能进行最为自然的交流。
从对方的每一步中,他们能够窥探到彼此的想法。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
“你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吗?”
博士打断了凯尔希,后者将视线投向博士的眼睛,却无法从中看出什么。
他在计算,凯尔希只知道这一点,至于他计算的究竟是眼下的棋局,还什么别的更为深远的东西,她无法确定,也不敢确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凯尔希紧咬住下嘴唇,心中多了几分不甘。
“我这边还可以继续坚持,只要你们能在此期间收拢好人心就行。”
很明显他也不愿意这么做,凯尔希看得出来,他会以什么样的手段来在如此巨大的劣势下维持战线,凯尔希比谁都要更清楚。
“你不是说过的吗?你不会......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你教我的那些又算什么?你自己坚守的理念又是个什么东西?”
凯尔希的手握成拳状,她的眼中多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怒意。
博士沉默不语,掩藏在刘海之下的眼眸似乎逐渐变得黯淡。
“我不能理解……”
凯尔希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词来,此时的博士终于有了一丝动作。
他抬手,提起黑后,离开了黑王的身边。
“将军。”
业前PRTS给出的这次行动的伤亡率始终过高,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凯尔希对此次行动漠不关心的原因。
其实这也不大说得过去,但人们也只能这样想了。
“凯尔希医生,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反应,难道你不想再见到博士吗?”
阿米娅的声音仍在她的脑中回荡,一闭上眼,便是她那张疑惑的脸。
不,那不只是疑惑,还有......失望。就如同自己当初对博士那样。
凯尔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翻开了那份阿米娅为自己送来的作战计划。
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所有人都不知道博士是否值得他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他救出来。凯尔希同样也是如此,但她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博士的能力,相反,她比谁都更相信博士,但要是博士再像正别塔时期那样,悲剧将再一次上演。
她恨博士,恨博士骗了自己,将自己当作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什么大义,什么战争,在你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凯尔希低声怒吼道,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撕破了那脆弱无比的纸张。
从一开始,她就一个字没看进去,一想到与那个人相关的事情,自己总是会变成这样,思绪就如同弄涌的潮水一般,永无止境。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不要给我希望啊!”
凯尔希哭过吗?或许吧,但最近一次,至少距今也得有上千年了,如此为一个人,则更是从来有过的。
与她同行的人有过很多,多得她自己都数不清,或许其中一位现在就埋在罗德岛经过的大地之下。换句话说,她早已习惯了别离,应是不会再有多大的触动才对,但博士,唯独博土,她却迟迟无法跨过去。
固执与任性,这些她早已舍弃了的情感如今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身体,从她与博士相识开始,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陌生,变得优柔寡断。
“你的棋,又要落到哪一步才带罢休?”
凯尔希合上计划,她的心里早已有决断了。
他为自己倒满了一杯咖啡,里面没加糖,即使是远远看着,那杯中浓厚的棕色也能让人嘴中泛起一阵苦涩。
特蕾西娅就这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特博士开启他们的谈话。
“我确实有办法能让卡兹戴尔不陷入混乱之中。”博士坐到自己对面之后,小抿了一口咖啡,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了,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但你可能无法接受其代价。”
“说吧。”
特蕾西娅将双手搭放在自己身前,微低下双眼,按理来说自己是君王,而博士只是一个谋臣,是没有必要归他致敬的,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某个她早已做出的决定。
“我们一同去死,将政权交到特雷西斯手上。”
博士的声音毫无半点情感起伏,好像他说的不过是什么轻描淡写的小事一样。
听到博士的话,特蕾西娅的脸上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容,她抬起手,将滑落到前方的头发搭回身后,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博士。
“倒还真像是你的风格,敢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
“怨我直言,你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
特蕾西娅眉头微微挑起,博士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丝兴致,她想要搞清楚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你的计划包括什么呢?不可能只是让我放弃与兄长争权吧?”
“当然不是,你需要把王位传给阿米娅,她会代你成为萨卡兹的君主,维系卡兹戴尔的和平。”
特蕾西娅的视线仔细地扫过博士全身,虽说在第一次相见之时她就觉得这人绝不是个小人物,但如此狠毒的手段,放在她身上未免也太愚蠢了些。
“那你为什么说我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
不知何时,那副永远挂在特蕾西娅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这确实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博士的双手在面前的桌上搭起,他们之间并没有棋盘,但这场对弈却仍旧势均力敌。
“但那是你想要的结果。”
特蕾西娅平静地道出了事实,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无比锐利,像是一把尖刀,直刺入博士的心脏。
她不可能没看出博士的目的,如此大胆的计划,也只有他能提出来了,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知道最终的受益者是谁。
博士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亮光,他将身子前顺,如同一头看见了猎物的恶狼,正露出他的獠牙。
“至少你可以维持住你‘仁慈的君王‘的形象。”博士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这样耗下去没获胜的可能,我们可以各退一步。”
“你是个天才,博士。”
特蕾西娅低下眼眸,嘴角处重新挂上了那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微笑。
“过奖了”。
博士重新靠回椅子上,端起自己那杯咖啡,递到了嘴边。
“那么苦,你喝得下去吗?”
特蕾西娅突然问道。
博士的手停了下来,看问杯子,液面处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那边的“博士”也如同他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
咖啡的颜色很深,博士看不清他的眼睛。
不去想这些到底隐含着什么寓意,博士举起杯子,一口饮尽了剩下的咖啡,即使滔天的苦涩在他的味蕾处爆炸开来,他也仍是面不改色。
“这杯咖啡已经倒好了,如果我不喝的话,就会有别人来喝的。”
放下杯子,博士与特蕾西娅对视,就在这时,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进来的人是凯尔希。
“我会负责这次营救行动的指挥。”
所有人都看向门口,那里站着的正是凯尔希,她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和往常一样。
“但是你不是投的弃权票吗?”
其中一人发问道,凯尔希的耳尖小幅度地晃动了两下。
“那不意味着我不会参加这次行动。”
凯尔希故作平静地回答道,将自己的视线更下降了一个温度,她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自己全权负责指挥这次行动,不需要任何其它人参与。
“你们不用担心,我能够处理好这件事,请回吧,各位。”
于是,凯尔希接着这样开口说道,在场的人还有几个打算反驳,但在对上了她那是以致人于死地的视线后,他们也都放弃了这个想法。
每个人都从凯尔希身边默默经过,走出了指挥室,直至最后一人将门关上,房间又重归于寂静。
凯尔希来到指挥中枢前,调高了输出音量。
“阿米娅,这里是凯尔希,此次切尔诺伯格营救行动由我担任指挥。”
“凯尔希?呼......我就知道......”
即使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凯尔希仿佛还是看到了阿米娅的样子,从满面愁容,变得逐渐舒展开来。
自博士离开后,凯尔希负责了大部分的罗德岛的战略指挥,每次站上前线,或是现在她这个位置,她脑中博士的形象就会越发变得完整。
她在尝试去了解那个人,她发现此前自己对他知之甚少,他在自己脑中的形象在下完那盘棋后便逐渐分崩离析。
一个战略家,要计算的远不止取胜之道这么简单,“人心”这个完全不可控的变量往往会给那些自以为是的战术指挥一个惨痛的教训。
每一个声音,每一个想法,每一步棋,都会决定局势的走向。
有人赢得了每一场战斗,却输掉了整场战争。
如果是他,那个能一手扭转胜利天平的博士,他一定不会输,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凯尔希能感觉到,她离那个自己渴望已久的真相已经很近了。
“来吧,让我知道,你究竟算到哪一步了。”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意识,那他还能不能算作“活着”?
当几乎要把我吞没的光线充斥着我的视野之时,一阵柔软的触感从我麻木的左手处传来,有人在把我往外拉。
“博士,快醒醒!”
那位卡斯特少女喊道,博士?那是我的名字吗?
我的整副身体像是散架重组一般,每个动作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们……是谁?”
看着眼前的众人,我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未曾想到这句话使他们脸上的表情全部凝固了。
“博士,你不认识我们了?”
那位卡斯特少女伸手指向自己,眼中几乎要被悲伤填满,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任何印象,直到这时,我才忽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剩一个白绿色的身影依稀若隐若现。
我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外面似乎很吵,不过我现在听觉有些奇怪,倒也没太大影响。
我摇了摇头,将手插进口袋,里面有个什么小物件,取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黑色的士兵棋子。
凯尔希独自坐在作战指挥室里,双目紧闭,看上去像是在睡觉的样子。
一旁桌上的咖啡早就已经凉透了,剩下大概三分之一,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距离博士回到罗德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他现在大概在熟悉这里的一切,以及那些他曾经熟悉的人,按理来说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去找他,但莫名地,凯尔希没有半点想动的意思。
罗德岛从未经历过伤亡如此之大的作战,所有人都是那么信任他,甚至为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可能舍弃自己的生命。
那么凯尔希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信任”博士,亲眼见证了Ace与Scout死亡的她,似乎离理解博士又更进了一步,但她越是靠近真相,就越发变得不能理解。
她在指挥的时候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那博士应该也是这样,面对那么大的伤亡数字都能面不改色,那他想要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为此他可以牺牲一切,那就是……
凯尔希不敢往下想了,她觉得自己计算出的答案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她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看见桌旁残余的咖啡,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喝掉。
从为这次行动考虑开始算起的话,凯尔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老实说,她现在也有些撑不住。
先去休息一下吧,给博士一点时间,没必要他刚回来就拉着他去做身体检查,而且医疗部那边有人,自己晚点去也行。
更何况,凯尔希自己也需要时间来接受博士失忆的事实,她当面质问真相的计划落空了。
于是凯尔希走出了指挥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停下自己前进步伐的博士,他正看着自己
“你好,博士。”凯尔希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有太大变化,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叫我凯尔希就行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博士的眼瞳忽地收缩了一下,就像是某种条件反射。
“你好,凯尔希。”
这是自那夜过后,几年来凯尔希头次重新听到博士的声音,他似乎有些变了,态度温和而谦卑,让凯尔希回忆起了那个初次与她见面的博士,不过仔细一想,又有种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的感觉。
“请问,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博士的疑问又将凯尔希的神识重新拉了回来,她微微将头别到一边,松开了紧咬住的嘴唇。
“旧友,大概是这样吧。”
说罢,凯尔希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又重新抑制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如果你有空的话,记得来医疗部做个检查。”
留下这样一句必需的话,凯尔希转身离开了。
但她没能如愿,凯尔希刚刚转过身子,自己的左手便被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全身猛地一颤,眼中几乎要涌出泪水来。
“有事吗。”
凯尔希的声音有些奇怪,音调莫名其妙的高,要是留心,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一点。
“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博士看向自己抓住凯尔希的手,有一瞬间减弱了加在上面的力度,就像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来一样。“但是我想不起来......”
看着博士脸上痛苦的表情,凯尔希鼻子一酸。博士的力气对于她而言什么都不算,甚至不用力就可以挣脱。但是她做不到,轻搭在自己袖口处的手指仿佛有千钧之重。
“我们之前确实认识,可以理解。”
凯尔希不舍得就这样抽开自己的手,取而代之,她将另一只手放了上去,想要拉开博士的手。
因为她不舍得自己放手。
“如果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记得有空到医疗部去做个检查。”
凯尔希再度开口道,想要抽身而出,但博士却抓得更紧了。
“我现在就有时间,可以吗?”
自己从未看清过他眼中的景象,凯尔希突然想起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是这样其实不太准确,凯尔希应该是从来没有仔细去注意博士眼中的景象。
从刚才见到他起,他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死死地放在自己身上。凯尔希得以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他的眼中是自己的倒影。
凯尔希的手垂了下去,她不理解博士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执着。
“那你跟我来吧。”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听到这个回答,博士才终于缓缓松开了紧抓住凯尔希的手。
凯尔希想让他别放开。
“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失忆之前的事吗?”
坐在板凳上沉思许久,博士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视线扫过房间内部的每一个角落。博士此前也来过这里几次,不过很明显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凯尔希将资料整理好保存起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进一步的分析得等明天。“而且这个时间你也该去休息了,刚从石棺里出来,你的身体素质还不能确定。”
听到凯尔希的说教,博士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以前也是这样说我吗?”
他的脸上挂起一个苦笑——也不能这么说,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凯尔希可以确信博士变了,此前他绝不会暴露自己如此之多的情感。
发丝滑落了下来,博士在石棺里躺了几年,由于营养摄入的缺失,头发并没有长长多少。即使如此,搭到半背怎么都有些偏长了。
“以前应该是你说我。”
凯尔希走上前,为他整理起了头发。到了晚上,她似乎也逐渐变得感性起来,也有可能是缺乏休息的原因,如此亲昵的举动,就像他们刚认识那一年一样,而博士现在已经失忆,是不应该这样做的。
她还不能确定,但她想就这样确定。
“我?我说什么......”
博士明显不能理解凯尔希的话,皱起了眉头。
“你教给我了很多道理。”
将滑落的发丝扶回耳后,指尖无可避免地划过了博士的脸颊。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却在上面勾起了一阵绯红。
“是,是吗?”
博士是听不懂的,凯尔希也知道这一点,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幅度,低下眼眸,似乎在回忆什么。
突然地,凯尔希的嘴中传出了一阵笑声,博士疑惑地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以后会知道的。”
博士还想继续开口追问,但凯尔希明显预料到了这一点,又接着打断了他的话。
“回去吧,结果明天才能拿到,该休息了。”
没有别的话要说,即使自己不在意休息时间,也至少要为凯尔希考虑,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她。
“那......明天再见,凯尔希。”
博士挥手告别,凯尔希仍然坐在那里,直到博士的身影消失在门框,脚步声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为止。
凯尔希有些不能理解,明明自己应该恨博士,但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一种名为高兴的情感。
“看来她不是很能理解你呢。”
特蕾西娅看向那扇被凯尔希弄坏的门,心中泛起一阵嘲弄之意。
“那又有什么关系......谁又能理解你呢?”博士不甘示弱地攻击道,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不得不承认凯尔希确实没留情。“哦,有一个,那个人正在以此作为条件威胁你。”
即使听到博士如此冒犯的话,特蕾西娅的神情仍然没有半分变化。
“我只是失败,而你却是不被理解的成功。”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种东西吗?”
不知为何,博士又举起了那杯刚刚被他喝空了的咖啡,送到嘴边,又尴尬地将其放回原位。
“你在撒谎,博士。”
特蕾西娅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她直直地对上了博士的视线。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凡事都应有风险和代价,这种程度,我还不是不能接受。”
博士避开了视线,他从棋盒中取出一个黑色士兵,举过头顶,全神贯注。即使被天花板上的灯光所照射着,棋子依然漆黑。
哀叹一口气,博士放下手,奇迹般地又变出了另外一个黑色棋子,放回了棋盒。
“我已经布好局了。”
“但愿如此。”
特蕾西娅的声音突然轻柔了下来,或许同为将死之人,也没必要在这最后时刻互相攻击吧。
“来下盘棋吗?时间还有一阵子。”
“好。”
现在的局势已经不能逆转,再这样拖下去没有一个人会有好下场。
只要达成我的目的就行,很简单,凯尔希能够继续他的理想,而且能够有阿米娅作为保障,这条路的希望将会远大于从前。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什么,我能够做到,我可以为你算好这一切。
我......
我只希望你能继续前行。
在那之后我会离开,抱歉我没法陪你继续前行了。
千年,万年,时间对你而言如同过往云烟,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将我忘却。
没必要记住我,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
“你要知道,对弈不仅只是为了取得胜利,那只是最浅显的一层。”
凯尔希对博士说道。她抱着一副棋盘,找到了博士,说要和他下一盘棋。
博士当然答应了,不像当初自己,还装作一副要拒绝的样子。
“那是为了什么?”
博士问道,虽说自己取得了胜利,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出来,凯尔希没在好好下棋,她的每一步都不合逻辑。
不合常规的逻辑。
“如果是为了取得胜利而下棋,那么方法有很多种。”凯尔希举起一颗棋子,心中回响着博士曾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讲过的每一个道理。“你把一部分士兵当作利用的工具,让他们白白送死,这些人奠定了你的胜利。”
“一个真正的战略家,应该考虑人心,而不是把他们当作普通的棋子进行计算。”博士抢了凯尔希的话,后者手中的棋子落到了桌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博士。“我明白了,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一直都懂这个道理?
凯尔希看着博士将所有被吃掉的棋子摆回棋盘,心中除了震撼,再无他物。
他一直都懂这个道理,这不是他说出来装样子的。
那他的目的?自己大概心里已经有数了。
只是......她不理解,为什么会到这个程度。
新的棋局开始了,那个曾教授给自己无数道理的人,正聆听着自己给他讲述自己曾从他身上听到的道理。
前行,仍需前行。
即使同行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凯尔希也不知道失忆后的博士算不算换了一个人,但至少目前看来,他从来都没变过。
那就,与我同行吧。
“你不喊将军吗?”
“我可没想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