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t叔叔《庄子•齐物论》笔记(十四)
【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我们这个世界,因为没有了道,所以有了爱与美。所以庄子说,到底哪边比较好?好像也是【都可以】的状态。只是我们要认识到,我们得到了爱跟美,代价就是我们失去了一体感。
【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如果我们这个世界失去了道,我们就有了伟大的艺术作品,有了伟大的学术和哲学的沉思、哲学家代表惠子倚树沉思。没有道的世界,就有了美好的东西。有了道的世界,音乐家也不用弹琴了。所以,到底哪边比较好?庄子说:我也搞不清楚。
现在也有学者说:这一代的人类,是大约四千年前,头脑才脱离混沌,进入【二分心】的状态。开始学会使用左脑的。学会使用左脑之后,人类的科技文明,才飞速地发展起来。而欧洲从五世纪到十几世纪的文艺复兴之间的所谓黑暗时代,欧洲人还一度掉回过右脑主导的混沌之中,缺乏个体性,全凭宗教的【神谕】活着;当然,这段时光,以科技文明而言,就是发展停滞不前的黑暗
时期了。
可是,这几个音乐家一到这里,庄子的文笔就开始让后代的读者有点混乱,庄子到底是要写这几个音乐家,还是要写他的朋友惠子?或许庄子好像比较想写惠子,【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拒梧也,三子之知几乎】这些人的头脑都是非常好的。【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所以,他们的学术成就什么的,都会被写在书上,载之末年,流传下去。
可是,这种思想流传后世的伟人,比如说庄子的朋友惠子,庄子在讨论惠子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他对惠子的第一个质疑是:【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惠子这个人,他喜欢这些东西,是因为这些东西让他显得【跟别人不一样】。可是,当这个人喜欢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他要让人家懂他,就很难了。
人要伟大,就必须【跟别人有不同之处】。惠子是一个希望别人崇拜他的人。既然要别人崇拜他,就必须是我会,你不会;我懂,你不懂,不然你怎么能崇拜嘛?可是惠子会了一些别人不会、不懂的东西之后,他又落入另外一个矛盾:【我的东西你都不懂,你不知道我厉害在哪里,你怎么有办法崇拜我呢?】
那你到底是想要别人懂、还是别人不懂?庄子说,惠子就卡死在这个【坚白之昧】里面。
不提那个坚白之昧。庄子形容惠子的这个状况,每一个教书的老师都会面临到类似的难题,你到底是要崇拜者还是理解者?你只能选一个。理解你的人不会崇拜你,崇拜你的人不会理解你。
做老师的都会面临【我到底要崇拜者还是理解者的问题】。当你认真观察,就会发现麻烦的地方:有些老师真的很讨厌他会的东西别人也会;可是当他的学生不会的时候,他又愤恨地指责学生辜负他的教诲。
我们一般人都认为,学问的正道是师徒的传承。可是实际上,如果你对武林故事有一点涉猎,就会知道武林中人,那些做师傅的其实很害怕学生赢过他,或多或少会有私藏。
所以,可以理解,站在老师的一方,当不是真心想要把学生教会的时候,就会产生这种矛盾【你不可以不会,也不可以也会】。于是,作为老师,自然而然就会无意识地形成一种行为,就是:【把话讲得很玄!】你不一定清楚意识到,自己害怕学生赢过你,但其实你是有害怕的。
庄子说惠子会出现【坚白之昧】,就是这种状况:你讲出来的话,无意识中,为了让学生听起来玄,于是就变得【高深莫测】,但【不知所云】;讲得很【有光有气场】,但【含金量很低】。又要让学生了解你有多伟大,又不可以让学生跟你一样伟大。那你想,如果在这种老师的学校学东西,会有多痛苦?因为一旦形成师徒关系,通常下场都很不好,因为这个矛盾设定本身是极端残忍的。
我们今天说一个人把话讲得很玄,周朝可能没有【玄】这个说法,所以《庄子》就不得不把他的朋友惠子抓来讲,来表达他的意见。他说惠子的东西【坚白之昧】。惠子那个时代,周朝的人逻辑科学没有那么发达,所以惠子发明的一套学问严格来讲那也不是惠子的学派,庄于只是举例,所谓的坚白论,是那个时代一个很无聊,但听起来好像又很有巧思的一种哲学思辨,是惠子提出来的,然这是庄子虚构的惠子。
惠子提出来说,物质的属性是很神奇的:一个石头,可以又硬又白,可是它不能又黑又白。为什么黑跟硬是可相容的属性,白跟硬也是可相容的属性,可是黑跟白却是不相容的属性呢?惠子用样的方法来制造这个【高谈阔论、不知所云】的学术价值。
如今社会上的理论太多了,已经不稀罕这种东西,但是对周朝人来讲,可能还是很新鲜的。
庄子就说,当你的理论变成这样,你的小孩就会变得【以文论终】。你的下一代就变得很辛苦,因为你已经成名了,已经成立一个很奇怪的理论系统,然后你的小孩就变成一辈子不能做别的事,小孩花一辈子时间去研究理论,人生都牺牲掉了。庄子说,你的一生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叫成功吗?如果这样叫成功,庄子做看院子的人,也很成功。庄子的成功,就是没有糟蹋下一代的人生。
可是,如果像惠子这样,的的确确的学术大佬,或者加上前面两个音乐家都算进来,如果这些厉害的家伙都不算成功,那世界上还有什么叫做成功?谁也不成功。所以,成不成功很难评价。
就连伟大的艺术都是产生于天地之间道的亏损,如果连这样的东西都不能评价,他说【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这个图,就是鄙视。圣人就跟很瞧不起这种还存有可疑、存有老鼠味的成功。
整理于《庄子白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