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从小时便听过一句很帅气的话: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便是在那时,对“旅行”这个词产生了由衷的向往。
我最初的记忆中,家在一幢租来的小平房里,小平房在荒凉破败的小巷两边。荒凉到什么片程度?那巷子不是巷子,实是一条正常公路宽窄的街通,却居然还是沙砾的地面,铺得不平整,坑坑洼洼的。小时跟着爸妈出去摆摊卖水果,傍晚回家时,到家之前的那段路,是我坐在板车上,妈骑着扳车走,颠簸一路。
小平房其实是有窗户的,但那窗户却与隔壁的水泥墙间隔不到一掌,一整天透不进一点阳光。我便是在这阴暗狭小的小屋里度过了我人生的前十个年头。
好在家里是有一部电视机的。大头电视,上面盖了一块花布,布上一般压着零钱和爸的打火机。我便是从电视机中得知,世界其实不只一个小平房,更不只一座小城。世界很大很大。在我六点钟打开电视机,看到少儿频道播出的天安门厂场的升旗仪式时,我立下了我的第一个旅行目标:我要去北京看一看。谁也想不到我这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竟完成得这么戏剧性。姥姥生了病,很严重很严重的病,需要去北京治疗,需要有人陪护。于是妈去了,一走就是几个月。那时还没有智能机,没有微信,没有视频电话,至少我家没有。爸隔几天都会给妈打个电话,问一问最近的情况,讲一讲发生的事。
几个月后,妈回来待了几天。这次把我也带过去了,因为当时我在放暑假,我至今还记得那次去北京的经历,舅舅开车载着我、我妈和我哥,去北京的路上开了二十个小时。中间路过一个休息站,舅舅在那里停车,打算买点吃的,结果休息站没开门;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在舅舅重新发动汽车时,车子罢了工,抛了锚,我们几个全被围在那儿了。没办法,只能打电话叫修车,又等了四个小时才等到修车的人来。所以我的第一次旅行,是真真切切在路上度过了一整天的。
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算是去北京旅行,只是换了个小平房第关着。北京的住院费太贵了,妈为了省钱,在四环外租了一间小平房。妈很忙,忙着买菜做饭,忙着洗衣服,忙着去陪护,忙着跑东跑西,根本没时间带我出去玩。大部分时间,我对这城市怯生生的,不敢走出那条胡同去,只敢在小平房里陪我哥玩滑雪大冒险。可就连屋里也很不安分的,进进出出我陌生或者更陌生的人,他们坐在炕沿整夜地聊天,我蜷在炕上困又睡不着。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打游戏过零点,还没睡觉。
我便是这样度过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旅行,甚至还未见这繁华都市的全貌。只是在临回那天的清晨去天安门广场瞧了瞧,也感觉无趣,因为我们只能在外围转一转,进去里面是要收门票的。那之后便又是二十小时的颠簸,也是我还辈子第二次熬夜,因为车上很冷又很晃,想睡都睡不着。
我在十岁时搬了家,离开了那个阴暗狭小的小平房来到了邻近的小城,住上了楼房。雪白的墙壁,光滑的瓷砖,有一个液晶大电视,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小卧室。刚搬进去那天,因为厨房没厨具,我们一家人都吃的是泡面,但那天的泡面格外香。
我的第二次旅行终于是常规意义上的旅行,至少终于有游览的过程了。妈带我去了沈阳。沈阳是离我家最近的一个省会,我在小升初的那个假期无事可做,妈便带我去了那儿,因为当时我爷爷奶奶在那儿的一个工地给人打更。
旅行是后日谈,我的首要目的是被“发配”去陪我爷爷奶奶的。我在那个工地住了一月—当然不是给人搬砖,我不是去那儿打工的。爷爷奶奶并不住工人宿舍,而是在未岩修的接胚子里找了靠工地大门最近的一间,垫几摞砖,架上一个工地不要的废旧泡沫板,便是一张床。
正在施工的部分是小区的二期,平日我便会跟我爷爷奶奶穿过一期出去遛弯。一期有一个荷花池,夏天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红粉色白色的莲花一簇一簇,很赏心悦目,如果忽略掉池中的垃圾和池边成群的蚊虫的话。
不过总体上说还是不错的。荷花很好看,池边有风,坐在凉亭观赏仲夏的荷花池,我竟也能品得出一番悠然惬意的意境来。
在那里住了些日子,我时常也跟着爷爷奶奶往远处走一走。走到最远的地方是离家最近的商场。别笑,离家最近可不是离家近,只是那是那儿附近唯一的商场,徒步过去也要走四十分钟的。也坐过小客去市中心转一转,小客是介于大客和公交车的事物,之所以有这么个东西,是因为我们居住的地方离市中心真的很远,要晃荡上一个小时,中间又没几个站,对于公交车来说这路途有些费力不讨好;对于大客来说又是杀鸡用牛刀了。
我在沈阳的真正的旅行,是在那次假期结束时开始的。妈去接我回家的那天,带我在沈阳城好好遛了一圈,先去了沈阳故宫,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电视剧中的亭台楼阁。大部分人是跟着导游来的,我们便跟了一队跑,蹭解说听;防止被人察觉,隔一会儿便又去跟另一队。总之一圈走下来,倒也把故宫逛了个七七八八。
沈阳故宫有一个专门的博物馆,一些历史遗物都加装了玻璃隔板陈列在其中。玻璃展柜前一般有铭牌,略略地写所展之物的名字,出处和历史,看那一个个铭牌,像是在看一个个鲜艳的故事。
在故宫遛了一上午,中午我们去了沈阳著名的兴隆大家庭,那是一个综合商业楼,卖什么的都有,有一层专门卖各种美食。后来第二次来沈阳,我还在娱乐区玩了一次镜宫—是一个墙壁由镜子组成的迷宫,镜宫的镜子似乎不勤擦拭保养,上面沾满了手指印和灰尘,这是我比较失望的一定;不过总之还是一次蛮新奇有趣的体验。
其实沈阳最著名的商业楼还是大润发,我们路过了但没有去。有点可惜。
小时候第一次对海产生向往是在看波力海苦的广告。后来也有幸去过一次海边,是大连的海。我们是专门过去玩水的,其它的什么活动便都没有,印象里只有在海中游泳的图景了。妈不会游泳,抱了一个卡通游泳圈,套在她胖胖的肚子上,还挺可爱的。我虽然也不太会游,但还是会一点,胳膊上绑了两个浮漂在浅水区游来游去。海中的游泳与淡水的游泳池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比如不敢往下潜,比如回旅馆时洗澡洗出一身沙子。
海水是暖的,不像冰冷的人工泳池。她轻柔地包裹住我的身体,我想一直一直就这样漂下去……。不过那是在傍晚,海水蓄积了一个白天的阳光的温度,到了晚上便慢慢地释放出来。如果是在白天,在太阳下,海水又会展现她清淡的一面了。
那次去海边,最深的印象居然是我在浅水区中踩着沙子往回走时,意外踩到了一块砖头和一个啤酒瓶底,砖头已经被海水磨蚀得圆润,而啤酒瓶底却依然刚烈,得亏他的刚烈全部对沙子发挥了,只把他相对不刚烈的部分露在外面,不然可就真成了意外了。自此我便对去海边没了欲望。海的意象还是挺美的,不过也就看看了,谁知道她温柔的表面下藏着多少凶险啊?
另一次比较正式的旅行,在我高二那年的暑假时,爸妈带我去“中国地”玩。那儿是一个景区,居说以前是个影视基地,拍过几部抗战的电视剧,其中最出名的部便是《中国地》。我倒没听过这部电视剧,本来我看的影视作品就少,坐观光车上了山去,第一站的名字叫“清风岭”。依山建着石板的楼梯,我们便从那儿一路爬上去。看门票背面的观光路线图,那山一座一座都是有名字的,上面还附有图片。我却怎么也没找到那图片与名字间到底有何关联。唯一有印象的一块巨石,被命名为“清风子出山”。我们照着地图到那附近去寻,看哪个都像“清风子”,看哪个又都不像“清风子”。
按图所示,过了这“清风岭”便是“中国地”。我体能比较差,待终于爬上山顶看到远处与门票图示一样的石拱桥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不过还是坚持着去到曾经的影视基地去看一看。一幢一幢的土屋,很有时代气息,就算我真的没看过那部名为《中国他》的抗日电视剧,类似的总也看过一些,于是便真有了回到那时的置身处地之感。
在那影视基地之前还有一座小寺庙,不过朱红的木门紧闭着,门上两只咬着铜环的铜狮子虎视眈眈,生人勿近的样子。在我为数不多的旅行经历中,像是这样专门去一个地方好好玩一次的经历鲜少,多数是哪个长辈生了病,爸妈出了差,总之都是办一些事时顺路把我带去,便没什么时间真正好好地玩一下。或许这并算不上“旅行”吧,只是去某个地方游玩而已,充其量和称作“旅游”,或者“顺路旅游”,“就当旅游了”。少年时期的我,对于长途的旅行总也是有过期待的,不过在经历了一些事后,我的性格从幼时的活泼好动逐渐转变成现在的安逸随和,使不再有想要去远方的冲动了。
不过对于“旅行”一词的亲切却愈发强烈。我常常将生活比作一段旅行,美丽的是路上的风景;总要经历长途的跋涉后,才能惊叹景色的瑰丽。我喜欢“旅行”一词所蕴藉的含义,即是永远行走在路上,永远见得到方向。人生也便是这样一段旅行,或许经历风霜,或许跨越坎坷,但无论如何,明天的阳光永远在等待着你,只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