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丨寒假作业

过往的新年,能够触动我心弦的便是空气中弥散的林林总总的味道。从家里厨房飘来的猪肝与洋葱的芳香总是会伴随着爆炒香干的芬芳,红烛与熏香的味道也会与其他人家中的饭菜气息相得益彰地顺风而上,唤醒还在沉睡中的我。若是不赖床乖乖巧巧地下楼,那么便会得到奶奶偷偷塞给我的几颗软糖,味道是荔枝味儿的。过于年幼的我和两位姐姐还无法完成新年的准备时,便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中,等待着长辈给予我们的命令。
食物永远是新年的重头戏,从清晨就开始的烹饪往往要忙碌到夜幕降临。大人一如既往让我们去家门口的早餐店去购置几袋豆浆,油条,炊饭,加上入口酥脆,外皮柔软,肉汁丰厚的煎包。匆匆吃完后便是等待买菜归来的家人细数自己的成果,同时按照午餐和晚餐,还有祭餐的顺序分成三叠。最先处理的是午餐,虽说夜晚的团圆饭才是重点,但午间也是走亲访友的高峰时节。有骑着黄包车,三轮车,自行车经过短坐的,有邻居街坊一谈便是一个下午的。为了招待这些客人,我们一般会准备名为食饼筒的特色菜肴。
首先由在菜市场工作的亲戚送来面皮,长辈们将锅中烹炒好的材料端出,分成一碗碗。能回想起的也就那么几种:葱花鸡蛋,猪肉,粉丝,豆腐,韭菜,炒胡萝卜,猪肝,青豆,豌豆,长豇豆,豆芽菜。其余的因为我不太爱吃,所以也就没怎么记忆。若是客人到来,他们便会自由地选择自己所喜爱的食材,仔细包裹后缓缓咀嚼。因为食材丰富,且处理时往往从简,所以这种食饼筒的大小往往需要两只手共同抓握才能够拿的过来。还有些偏好油炸的亲戚们则是会聚集在厨房中,搓着手等待着油煎食饼筒的出锅。虽不知道这种吃法到底是古来有之;还是某位亲戚觉得用手抓握容易掉落,想着油煎会让其定型;还是某位有着特殊癖好人的神来之笔。有趣的是,时至今日我去查询资料时,具体如何吃,什么时候吃众说纷纭,但毋庸置疑,这是我童年时期的味道之一。
结束了挑食的午后,傍晚的活计也就终于轮到了无所事事的我们。会写毛笔字的姐姐在叔叔的督促之下书写对联,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里,叔叔要么开口成章,或是从书堆中找出几本古书翻阅,拿着钢笔在纸上踌躇许久后才满意地定稿。我和二姐能够做的就是在母亲与婶婶担忧的面容中被喂下根本不想吃的食物,并等着大姐书写完春联的刹那拿着手里的浆糊夺门而出,并快速咀嚼下咽嘴中的食物(或吐掉)。兴致勃勃地等待叔叔和伯伯拿着凳子到来时,仔仔细细地涂抹浆糊,并听叔叔讲述春联的来历与这些文字有何含义。
夜幕的降临也象征着喧闹的年正式到来,在一家人将祭祀的菜肴摆放在桌前,并按照辈分鞠躬,闭目呢喃,随后再是加三次逝世祖辈们最喜爱喝的酒。祭拜结束后,这些食物就由大家享用。红烛和熏香和准备好的纸钱便堆放在门口,任其焚烧殆尽。与此同时,还不清楚这种习俗意义孩子们则是兴致勃勃地拿着压岁钱冲向巷口的店铺,购置多种多样的鞭炮用门前的火焰点燃。自然了,这样的行为免不了遭受大人的责骂,但打火机的昂贵和煤气灶所在的遥远与危险让孩子们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戏耍。鞭炮的玩法可谓是多种多样,放到水井当中屏息凝神看着青烟冒起,不多时,下方的井中传来“啵”的一声闷响。或是运气极好,碰到下雪的时光,那么就堆个小小的雪人,将鞭炮插入其中,待爆鸣响彻街头巷尾,雪花四溅时便哈哈大笑,仿佛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似的。
丰盛的晚餐往往是在孩子们对于玩耍恋恋不舍中到来,若不是长辈们许诺将会给予更多的压岁钱或者是更多****的机会,我想那时候的我们估计会用那一小盒鞭炮玩到半夜三更。即便是在吃饭时,我们更加在意的而是那堆放在房间角落的烟花爆竹,而不是父母的说教和电视中好玩的节目。父亲,叔叔伯伯们举杯敬酒,谈论一年工作的事宜,母亲阿姨们则开始谈论起家庭的诸多琐碎事态,手上还不停地夹起菜肴放到我们碗里,或是半威胁半哄骗地塞入我们嘴中。
如若运气正好,待大人们收拾好碗筷,长辈们抽着烟凝视着夜空中烟花绽放时,鹅毛大雪便会飘然而至,轻柔地覆盖在大地之上。我和两位姐姐们兴奋地抓起角落的烟花棒,恳求叔叔用打火机点燃,略傻气地在雪地中伴随着雪花转圈,或是试图用闪烁的光火在空气中留下稍纵即逝的什么。而当短小的烟花棒化为灰烬掉落后,我们就会再度恳求伯伯帮我们点燃,随后不断重复,仿佛在其中蕴涵着无数的乐趣。
孩子们的游玩结束后,抽完烟的长辈们也就拍了拍手,街坊邻居齐心协力推着车将一箱箱的烟花推到了小广场之上,人们寒暄着,谈笑着摆放烟花的位置,并用还未燃尽的烟屁股点燃。不约而同的,城镇的各个角落都会在这个刹那响彻其烟火破空的尖锐声,随后在飘雪的夜空迸裂开来,流出丝丝的花火。从这时候起,花样百出的爆竹也就开始了它们的协奏曲,喷洒碎星的爆竹在地面上挨个燃起,宛若宣告交响的开幕。几万响的爆竹迸发在竹竿上,轰鸣在街道,响彻于冲天烟火的前夕。胆大的孩子们会拿起长杆似的烟火,脸上带着惊惧与期待,感受手掌中冲力的同时,被天空中无数绽放的烟花所迷醉。电视中的钟声也脱离了屏幕的束缚,流过满是浓烟的街道,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新的一年到来的同时,人们也点燃了所有的存货,并互相拍肩,凝望长空烟火带来的逶迤烟云,或是抽着烟看着孩子们的欢腾,亦或者是将自己的手捂在某个害怕响声的孩子耳朵上,让他能够睁开眼睛仔细地看着苍穹上炫彩的流光。
响彻的声音不会短短地停留在新年到来的一霎,当沉睡的孩子们被家人怀抱着躺在床上安眠时,长辈们则开始收拾起房间里的狼藉。烟火也会继续在夜空绽开,并断断续续地延绵倒十五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