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四十五）

四十五

 

萨摩藩数年间励精图治，军容之盛非同一般。此次朝见，萨摩藩父岛津久光特意提兵进京，向天下展示的正是萨摩藩的强大武力。尽管猛将·西乡隆盛因与久光政见不和而被流放，萨摩藩中仍是人才济济，智士·柏木重治坐镇鹿儿岛，名相·大久保利通则在上京之列。

澄月院弟子作为藩父的直属卫队，一直留在久光的座舰上。同在这艘船上多是藩中的精兵强将，望向少女们的目光总带着几分怀疑和轻蔑。虽然碍于久光大人的命令和柏木由纪的身份，倒也不曾真的生出什么事端，但是年少的几名弟子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渡边志穗安慰了后辈们几句，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女之别深入人心，这种情况是免不了的。不管怎么说，萨摩还是比肥前好多了，至少还有自己一展身手的机会。

幕府有严法，藩兵不得私自外调出藩。渡边志穗还曾悄悄问过由纪，萨摩如何能够突破这一禁令。事实上在澄月院众人加紧训练的这几个月中，萨摩第一重臣大久保利通已经秘密到访过京都，取得了朝廷要求萨摩藩领兵上京的敕令。若是往年，权力尽在幕府之手，天皇不能干预政事，诏令也无法通行于幕府和各藩。然而今非昔比，和宫降嫁之后，幕府不能不承认朝廷的谕令，这也是公武合体中，幕府要借取皇室权威所必需付出的代价。

还有一桩值得注意的事，便是由纪提到过藩内有激进派的存在。这件事还是麻友和由纪聊天时听说的，麻友年少不知愁滋味，听过便罢，身为澄月院师范的渡边志穗却是留上了心。

 

“呃，是有一些没错，但是前辈也不用这样如临大敌啦。”由纪看着忧心忡忡的渡边志穗安抚道。

“真的有啊……”麻友这才想起由纪曾经和自己提过一次，“由纪姐这么轻松，看来藩内的尊攘派也只是些小杂鱼吧？”

出门在外，少女们一路上循矩得很，言行都极为谨慎。此时舱室内只有由纪和渡边姐妹，麻友说话就随便了许多。

由纪面露难色：“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呢，抱有攘夷想法的人很多，也不见得就是攘夷派。那其中当然也有厉害人物，比方说前些天被流放的西乡隆盛さん似乎就比较倾向尊王攘夷呢。”

渡边姐妹闻言都吃了一惊，她们效力萨摩已经一年多，当然听过西乡隆盛的大名。安政大狱后，这位萨摩志士便一直在流亡，直至去年才回到藩中。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萨摩藩即将出兵京都之际，这位威望能力均极是极高的豪杰却被岛津久光流放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渡边志穗喃喃道。

“顺便一提，樱田门外，袭击井伊直弼大老的樱田十八士并不全是水户藩士，有一个是萨摩人。”提及此事，由纪也微感黯然。

“那不是超危险的吗？藩内的尊攘派！”麻友惊呼道，“由纪姐还说不用在意！”

柏木由纪不由得笑出了声，往常都是麻友吐槽自己反应太大，今天可算报了一回仇了。看到小朋友不满的表情，由纪收敛下来，反问道：“まゆゆ对‘尊王攘夷’和‘公武合体’是怎么认识的呢？”

“ええと……幕府面对外夷丧权辱国，‘尊王攘夷’就是要以天皇的权威改革幕府，驱逐外夷；‘公武合体’则相反，是武家幕府联合公家天皇，强化自身的力量，图谋平定天下。差不多是这样吧？”麻友偏过头答道。

“大致正确，但是不全。”柏木悠然道，“我跟まゆゆ说过吧，洋人的强大远超过一般国人的想像，要从夷人的炮口下解救国家，无谋攘夷是行不通的。像水户藩那样凭两把刀就想改变天下，根本是个笑话，所以我们萨摩加入到‘公武合体’一派中。”

“まゆゆ刚才说，‘尊王攘夷’和‘公武合体’是相反的，时局确实如此。”柏木由纪面现缅怀之色，“但是不要忘了，两派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救国。秋元老师说过，要我们坚持自己的理想，不要被仇恨所支配，就是预见到了如今竹下院和伏波院对立的局面吧。”

“所以我并不仇视尊攘一派。”由纪续道，“当然，如果真的要干戈相向也不会手软，但是无忘初心是很重要的。”

“如果久光大人命我们去诛杀藩内或者藩外的攘夷派呢？”一直没出声的渡边志穗问道。

由纪沉默一阵，缓缓说道：“那自然是要去做的，即使我并不情愿。因为，这就是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