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难有落款的信

亲爱的阅读者：

　　你好！

　　首先，这封信估计很难有落款了，或许等到信件写完会有一个答案。原因是难以理喻且骇人的——我如今失去了记忆，被关在一间纯白的房子里、捆上了手脚。

　　全身麻醉，我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球，面前的屏幕搭载了眼动仪，让我可以正常使用这台电脑。无疑，这是一个最高难度的密室。

　　密室的解是显然的，在电脑中有一个解锁软件，内含一大一小两个框。大的框旁写着的是2020年全国三卷高考作文题“如何为自己画好像”，也就是这封信；小的框旁则写着简简单单却让我不寒而栗的三个字：“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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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蛮想爆粗口的——把人搞到失忆再问他“你是谁”，又或是双关着挑衅似的问他知不知道犯人是谁，的确有够恶趣味。

　　我是谁？

　　是的……我不得不给自己画像了，像犯罪学专家对犯人做的那样。

　　如果可以把显示屏关掉当成镜子或许可以得到点线索，但犯人显然过分严谨。以铜为镜不仅可以正衣冠，至少还可以知道自己是谁——我在心底自嘲地苦笑了片刻。

　　我多半不是个权贵，否则不会这么容易被拐来；大约也不是极其普通的人，否则七十亿分之一的概率完全可以视作不可能事件……但目前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不能排除犯人大规模随机作案的可能性。

　　至少，我是一个会使用电脑，会拼音会打字的人。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后撤，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显露了出来。

　　认出他所做的事情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正通过面前的脑电波显示屏读取我的思维，并代替我在屏幕上打字——原来，一直以来打字的都不是我自己……我真的……会打字吗。

　　我是一个普通的健康人类……吗？我看不到、感知不到我的四肢，或许我是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残障人士，或许只剩下一颗脑袋也说不定。

　　等等……说到底，我真的一定是个人吗？

　　如果是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AI，或是真空中随机出现的玻尔兹曼大脑，或只是碰巧不知为什么有了意识的砖头，上面的思考就全都作废了。

　　我是谁？

　　我是一个失去了记忆，被关进纯白屋子、捆上手脚的东西。等等，其实我无法低头，未必有手脚，其实我未必有之前的记忆，我可能只是上一刻才出生的东西。

　　那么，我至少是这个被关进纯白屋子的东西吧。

　　突然，整个房间仿佛拉了电闸，幻灭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屏幕和文字后的光标漂浮着。

　　我虽然动不了嘴巴和声带，但打心底狂笑着，是在嘲笑着自己。是啊，我看到的也可能只是高清全真的VR画面，或者干脆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我平复下心境，再一次问了自己：“你是谁？”

　　好吧，至少，我是这个正在思想着，并给您写信的家伙。

　　那么，我一定不是您了。我的信箱收不到这封信，我不是即将入学的高一新生，说到底，那样的“您”只是被虚构出来的吧。

　　冷静下来后，突然想起前阵子在B站刷到的“人类幼崽早期驯服脚脚的视频”。也就是说，人刚出生时并不认为脚脚是自己的一部分，爪爪是自己的一部分吧？如果只是照镜子后意识到自己可以带动这些部位且无法分离，那么如果我整日戴着帽子，帽子也会变成我的一部分，甚至变成我的“本体”吧？

　　我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身体是我，那么身体的味道、温度、重力场应该都是我吧？那样，每个人应该都是圆滚滚，像史莱姆一样吧。那么，我的意识也是我，我意识参与的集体意识多多少少也是我，被我意识影响、教育的其他意识或许也算半个我吧？

　　我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是我经历的一切。

　　如果没有这些，还有我吗？

　　有的吧。它是一个写了上面一千多字废话，不同于“您”的东西。

　　门开了，请原谅我匆匆结尾。我只是一堆纷繁杂多碰巧聚集起来的规定性存在，它流变，但姑且低熵起来了——想必您也一样。每个人的区别只有出生点，不是时代裹挟了您，您就是您周遭的时代。

　　此致

敬礼！

　　

　　                                                                                                                          尊敬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