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奇诺之旅 第一卷 第二话

第二话
「多数表决之国」
-Ourselfish-
(自私群体)
如绒毯的草原无限延伸到远方。绿色大地经过了缓缓的起伏之后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天空又高又蓝。到处飘着鲜明得让人看了头晕目眩的云朵。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空,大片的积雨云仿佛白色神殿般地耸立着。激烈的蝉鸣响彻四周。
那片草原上只有一条道路。
由于只看得见些许泥土,因此道路细到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来。笔直往前走的话,有时候为了闪躲四处丛生的树林,必须不断的急转弯。而道路则是一直向西延伸。
一辆摩托车正行驶在那条路上。摩托车用相当快的速度通过所有的弯道。一旦进入直线道路,后轮随即扬起滚滚的尘土加速前进。
摩托车的骑士穿着黑色长背心。为了让风可以吹进去,领子大大的翻了开来。她腰上系着宽皮带,后面悬挂着掌中说服者的枪袋。细长的掌中说服者枪托向上地插在里面。右腿上也有一把。
背心下穿的是白色衬衫,为了不让肩膀以下的两只袖子造成阻风效果,便用皮带系住不少地方。
骑士的黑色短发被风吹得相当凌乱。削瘦又精悍的脸上,戴着斑驳不堪的银框防风眼镜。骑士则专注看着前方骑车。
接近弯道的时候,她就减速放低摩托车,将摩托车整个压低。后轮虽然有些许打滑,但仍安稳的通过弯道。
摩托车后方并没有座位,取而代之的是管状的货物架。上面绑着一只大包包跟卷成一团的茶色大衣。而骑士目前穿在身上的背心……原本是夹克的两只袖子还草率的绑在那上面呢。货物架下方还有拿来装更多物品用的箱子挂在后轮两侧。
摩托车像滑行似的在草原上继续奔驰。
突然,骑士轻轻抬起头。左手离开车把手,敲了摩托车油箱两下。然后指着前方,
「看到了哟。」
骑士对摩托车说道。
「终于看到啦?」
摩托车回答。
在她们前进的方向,开始隐隐约约看到被白色城墙环绕的城镇。
骑士更用力地转动了油门。
「有人在吗?」
摩托车骑士大声喊着,并把防风眼镜拿下挂在脖子上。虽然她努力用手拨齐被风吹乱的头发,但似乎没什么用。
此时骑士的眼前是一扇开在高耸城墙上的拱形大门。本来应该紧闭的这扇厚重大门,现在则是大大地开着。阴暗大门的里面,依稀可见石造的房舍。连平常会有配备说服者的守门卫兵岗哨都没有人待过的迹象。
骑士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并且用手臂擦干额头上的汗水。
「感觉好像没有人在耶,奇诺。」
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反倒是用脚架立住的摩托车这么回答她。
「奇怪了……」
那个叫奇诺的骑士又扯开嗓子问了一次。
但是只听到风儿静静吹过的声音。
「没人回答。」
摩托车简短地说道。
「要不要进去看看?反正城门是开着的。」
「那怎么行,汉密斯。没有任何允许就进入別人屋里,即使被当场枪杀也不能有丝毫怨言的唷?」
那辆叫做汉密斯的摩托车小声地说「是吗?」
「但既然这里没有人,我们不可能会被射杀吧?而且……」
「……而且什么?」
奇诺满心期待地转头看着汉密斯。
「这世上没有人杀得了奇诺的。即使对方拔出说服者抵住背后,妳还是能转身击倒他的。这我可以挂保证。」
「…………这个嘛,谢谢你的恭维。」
奇诺一面苦笑一面轻轻敲了一下插在右腰枪袋的左轮式掌中说服者。
「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干脆直接进城吧。」
「就这么办,这样我们意见就一致了。」
「但是遇到状况绝不能反击,届时我们直接逃命。」
「随便妳。」
奇诺一面推着汉密斯一面穿过了城门。
「奇诺,或许到这国家的中央就有人了呢。到时候再请他们允许让我们入境与停留不就得了?」
汉密斯俏皮地说道。
穿过城门之后,奇诺跟汉密斯来到了城墙里的城镇。
「我们在城镇里露营耶。」
奇诺边烧木柴边用些许自嘲的语气说道。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抬头仰望还依稀可看到藏在云层里的繁星。
「至少不是妳的错啦。」
卸下全部行李的汉密斯停在一旁,车上镀金的零件反射出火焰的亮光。
「这么说,是你的责任啰?」
奇诺开玩笑地回话。
「也不是,全都要怪这国家的百姓。想不到设备如此完善的国家竟然没半个人居住,这对建筑物来说是一种侮辱,是很没礼貌的事。」
汉密斯略为愤慨地说道。
奇诺跟汉密斯落脚的这个地点,是一个大型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宽敞到足以让数辆车并行通过的石板路,整齐地向四方延伸。沿路的石造建筑物栉比鳞次地排列。全部是同样式的四层楼房,是看来都颇具历史性的宏伟建筑物。可是从窗户望进去都没看到任何灯光。
结果奇诺跟汉密斯花了半天的时间在这城镇乱晃,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甚至看不出最近有人居住过的迹象。
当他们疲於探索废弃屋后,便找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坐下来。不晓得为什么,石板路有个地方微微凹了个洞。於是奇诺收集附近行道树的枯枝,然后堆在那里起火。
「想不到是个鬼城啊?」
奇诺一面撕下像黏土般的携带粮食,一面喃喃自语。然后把粮食塞进嘴巴里。脸上完全没有觉得好吃的表情。
「那明天怎么办?」
汉密斯询问简单填饱肚子后的奇诺。
「反正还有些地方没去过,明天就到那里晃晃吧。」
「有可能会白费力气哟。」
「那也无所谓啦。」
奇诺简短回答后就从包包里拉出毛毯。然后把汉密斯跟火堆留在大马路上,往街角建筑物的屋檐走去,她把毛毯铺在人行道并坐在上面。然后喃喃地说:
「好想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纯白的被单喔……」
「请妳节哀顺变。顺便提醒妳,明天早上起来也没有热水洗澡哟!」
「……伤脑筋。」
奇诺拔出右腿上的说服者,是她称之为『卡农』的单动式左轮手枪。然后紧握着它,全身包裹着毛毯躺着。
「妳要睡啦?」
「嗯,反正又没事情可做。剩下的就麻烦你了。晚安,汉密斯。」
奇诺话一说完便开始呼呼大睡。
鬼城的夜晚寂静无声。
但偶尔在大马路正中央……
「好闲哦~」
会微微听到这样的碎碎唸声音。
隔天早上。
奇诺在黎明起床。四周弥漫着浓雾。
她稍微做了一下运动,并做了说服者的保养与练习。早餐则是吃跟昨晚一样的食物。
当太阳终于露出脸,雾也完全散的时候,她便把汉密斯敲醒。
先把昨晚生的火大致处理好,然后把全部的行李堆到货物架之后便离开了那里。
奇诺她们花了半天的时间绕过昨天没去过的地方。果然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到了中午的时候,找得有些累的奇诺跟汉密斯来到了一座巨型公园。
在广大的绿色草坪上,绵延着白色石板路。她骑着摩托车跑了一段,想不到这里竟宽广到还没抵达另一头。
这地方最近也没人来整理过的样子,树木跟草地不仅没有修剪,池子的水也干了,花坛的花全都枯萎。
奇诺她们继续往公园里面走,看到了一栋白色建筑物。
「这建筑物好雄伟哦。想必花了很多时间跟金钱吧。真的好美哦。」
汉密斯感叹并不断大力称赞。
奇诺跟汉密斯站在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建筑物正前方。眼前的建筑物大到奇诺无法一眼望尽。构造极尽奢华,建筑物的这一端到另一端,从上到下都点缀了美丽的装饰。
「这里以前该不会是皇宫吧?」
奇诺一面用衬衫的袖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一面说着。毕竟这时候太阳正烈,阳光也把人照得头晕目眩。
「很有可能。而且住的还是相当有钱的国王呢。只是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所以在王政时代结束后就改建成公园了?……不晓得有没有能告诉我们这国家历史的导游呢?」
奇诺略带讽刺的说道,结果汉密斯发着牢騒说:
「妳明明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奇诺一面推着汉密斯,一面在建筑物里面探索。
里面有装饰了数十枚彩色玻璃的巨型大厅、宽敞度远超过普通家庭的浴场,永无止尽的走廊等等,内外装潢的豪华程度都不相上下。
不过到处都积满了灰尘。
大致参观一下,奇诺跟汉密斯突然走出建筑物,来到一个平台,广大的后院能够从这里一览无遗。
「原来如此。」
汉密斯看到放眼望去的景色后,老实的如此说道。奇诺则是一语不发从平台探出身子往前看。
那是墓园。
在后院的绿色草坪里,有着用土简单堆一堆再插上薄木板当墓碑的简单坟墓。
而这些坟墓则满满的并排在一望无际的后院里。应该有数千、数万座,怎么数也数不清。
后院本来可能是王族的狩猎场或市民休憩的场所。那里并没有任何说明的文字。不过现在却只是一处大型的墓园。
奇诺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并且朝那里看了一会儿。
由于即将接近夏末,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墓园周遭急速地变暗,就仿佛消失在建筑物的影子中。
过没多久汉密斯说道:
「奇诺,这里的人会不会都死了?」
「………………」
「然后幸存者都离开了,使这里变成一个被废弃的国家。」
「……或许吧,不过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嘛……」
奇诺回头看看汉密斯,然后靠在平台的扶手上。
「这样待在这里也没用,我们前往下一个国家吧。」
奇诺轻轻摇头说:
「不,今晚先在这里过夜,明天早上再出发吧,反正三天又还没过。」
结果汉密斯非常讶异地问:
「又来了?妳那在一个国家停留三天的观念,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奇诺只是淡淡地微笑说:
「那是过去我遇见的旅行者说的……他说这个停留天数刚刚好。」
「哪有这种道理?」
汉密斯觉得无趣地碎碎唸着。
奇诺依旧靠在平台的扶手上,只是转过头来再看一次墓园。
奇诺她们在公园入口的某座小屋里迎接上弦月仍高挂天空的早晨。
奇诺则是一成不变地随着黎明起床。接着便是做说服者的练习以及保养。然后用湿布擦拭身体,吃早餐。等行李全都整理好之后再敲醒汉密斯。
她把背心套在衬衫上,把皮带系紧,并再次确认一遍枪袋里的说服者。
接着奇诺朝西侧城门出发。
这鬼城的早晨跟其他城镇一样地寂静无声。
奇诺毫不犹豫地让汉密斯的引擎声响遍两侧的建筑物。甚至於还超速行驶。
在看到城墙的时候,奇诺看到城门前停着一辆农业拖引车。
后方的货物架堆了满满的蔬菜水果。驾驶座上坐着一名帽子压得低低的男人。他年约三十几岁,穿着沾满泥土的工作服。
「奇诺,是人耶!这个国家有人住!」
汉密斯的口气兴奋到好像这国家有人是不太合理的事。
奇诺她们走近拖引车。原来那男人在睡觉。他被汉密斯的引擎爆音吵得皱了一下眉,然后微微地摇摇头。接着醒了过来,然后跟奇诺四目交接。
奇诺马上关掉汉密斯的引擎。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抱歉把你吵醒了……早安。」
「你好。」
奇诺跟汉密斯一跟他打完招呼,
「天哪,吓了我一跳……」
男人把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睡意似乎一下子全消散了。
「啊!妳该不会是旅行者?……等一下喔!」
男人从拖引车跳下来,不过他稍微绊倒了一下,然后跑到奇诺旁边。
「嗨,妳好!我是这国家的居民,也是唯一的居民。欢迎到我们国家!哎呀~妳们来得太好了!很高兴能见到妳们唷!」
受到迟来两天的猛烈欢迎,奇诺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汉密斯问道:
「这国家的人只有大叔你一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那男人的表情突然又喜又悲,最后用快哭出来似地表情询问奇诺跟汉密斯:
「妳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吗?有空吗?」
「只要能在今天之内离开,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都没关系。」
「既、既然这样!我、我一定要跟妳们解释这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妳们愿意听吧?拜托!拜托啦!」
男人死缠不放地说道。
奇诺看了一下汉密斯,又回头看看那个男人。
然后微笑着说:
「嗯,我们愿意洗耳恭听。」
城门前广场角落的某建筑物,其一楼似乎原来是一家咖啡厅,桌椅堆得满满的。男人把遮阳棚往人行道展开,然后把桌椅拉了出来。他轻轻拍掉椅子上的灰尘后,便请奇诺坐下。汉密斯则是用中央脚架停在奇诺旁边。
男人把手肘支在桌上,然后在脸的前方十指交叉。
「首先该从哪里说起呢……还是从王政跟革命那部份开始好了。」
「这国家过去果然由国王主政。」
男人点点头回答奇诺说:
「没错,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然后发生了革命。结果跟我们猜的差不多呢,奇诺。」
「看来妳们似乎有去过中央公园吧?想必也看到那个了吧?」
男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没错,我们擅自进入了。」
汉密斯语带讽刺的回答。
「没关系,这样要跟妳们解释也方便多了。」
「那是这国家的人们的坟墓吧?」
男人点了好几次头。
「没错……不过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是传染病吗?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奇诺问道。男人一脸悲伤地这么说:
「不,不是的。因病去世的只有一个人……让我把整个来龙去脉慢慢告诉妳吧。」
「这国家自立国以来就一直保持君主政体。国王一个人把国家跟人民当成自己的物品来统治。不过在数十名国王之中,也有因杰出的政绩而受到人民爱戴的。但是并非如此的却压倒性地占大多数……尤其是十四年前当国王的那个家伙最差劲。或许是他身为皇太子的时期太长,登基之后常做出任性的行为。谁敢违抗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当时因为收成不好而导致财政困难,他连管都不管就只知道玩乐。农作物欠收的情况持续了三年,人民几乎都吃不饱穿不暖。当然,那家伙一点也不在意。搞不好他还没听说过『饥饿』这个名词呢。」
「『没有饭吃就吃肉啊……』」
听到汉密斯这句玩笑话,男人笑着说:
「你真博学多闻呢。」
汉密斯短短地对他说「哪里」。
「十一年前,农民因为生活困苦而希望降低税率,但是他却把他们全杀了。大家已经忍无可忍。而国王的暴行也已经失去控制。为了要解决这个状况,除了打倒国王,推翻王政之外別无他法。於是革命计划正式推动了。当时我在研究所钻研文学。虽然家境比较宽裕,但我还是能体会到穷人的痛苦。所以我从初期阶段就参与那项计划。」
「嗯嗯嗯。」
「如果被发现的话呢?」
奇诺这么一问,让男人脸色凝重了起来。
「当然是死刑。好几个伙伴被逮捕,然后被处死。妳知道这国家的传统死刑是怎么执行的吗?是把人的手脚绑住并倒吊起来,然后丟到路上让他们摔死。而且这个国家连犯人的家族也必须一起处死。我也看过好几次十字路广场公开处决的情景。首先是伙伴他们的家人被往下丟。然后依序是父母、配偶、孩子……其中有些伙伴在人群中看到我跟其他伙伴,便拒绝蒙上眼睛。当他们摔在地面上的那一刹那,仿佛在诉说些什么。而我们则是亲眼看着他们头盖骨碎裂,颈骨折断而亡……我真的看了不下数十次。」
「…………」
「十年前某个春天早晨,我们终于发动起义。首先是袭击警备队的兵器库。这当然是为了抢走大量的说服者跟弹药。在那以前,一般民众是绝对禁止持有武器的。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没用的掌权者害怕民众拥有武装。但总之我们成功地从各地兵器库里抢到说服者。其中也有赞同我们的警备队队员。照理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是一口气冲进王宫逮捕国王。不过行动却中止了。」
男人说到这里,突然浅浅的微笑。
「中止?为什么?因为快下雨的关系吗?」
汉密斯吃惊的问道。
「……这又不是晒衣服,汉密斯。」
奇诺一脸讶异的说道。然后对男人说:
「是不是因为没那个必要了?譬如说国王逃走了……」
男人伸出食指,开心的说:
「答对了,妳说的没错。」
「奇诺妳怎么知道?」
「因为那栋建筑物并没有任何损伤啊。」
汉密斯小声的说「原来如此」。
「国王计划带着他的家人一起……不,应该说是带着财产一起躲在卡车货柜里逃往国外。但是马上被发现了。哈哈哈,不过那也难怪。不论是谁,看到在货柜里埋有蔬菜和宝石,一定都会觉得可疑吧。於是革命在几乎没有人牺牲的情况下成功了。」
「那很棒啊,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汉密斯催促男人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们为了追求自己的新生活以及国家运作的方法,创造了过去从未有过的自主式政治形态。那不是由部份特定人士决定的政治,而是由大家共同决定,共同执行的政治。我们也发誓,『绝不再让国家落在独裁者的手中,国家是大家所拥有的』。我们通知大家这是出自谁的主意,并调查有多少人赞同。如果大多数的人赞成的话就采用那个方法。我们最初的决定就是该如何处置逮捕到的国王。」
「结果怎么处置?」
奇诺问道。男人瞇着眼说:
「基於百分之九十八多数赞成的投票结果,我们决定处死国王、其走狗、以及他的家人。」
「我就知道。」
汉密斯喃喃说道。
「国王一家人被吊起来然后丟下。大家觉得,过去让人感到恐怖与绝望的时代终于结束了……不过接下来就有得忙了。大家开始决定各式各样的事情。首先是宪法。我们在第一条记载国家乃人民共有之物,国家也由多数表决的方式来运作。然后是税法、警察、国防、法律及刑罚。决定学校制度的时候也很有趣呢。想不到我们竟然有权利决定未来的主人翁该接受什么样的教育。啊~真的好开心哦……」
接着男人闭上眼睛,微微点了好几次头之后,又睁开眼睛看着奇诺。
奇诺把身子往前倾地问:
「后来又怎么样了?」
男人打开水壶喝了几口水,然后叹了一口气。
「情况曾有一阵子非常顺利……但有时会冒出几个思想离谱的家伙。他们的主张如下,『所有事情都靠直接投票,那太浪费时间了。何不投票选出领导人并赋予他几年的权限来治理国家呢?』」
「那主张有通过吗?」
「怎么可能?那种说法简直是疯了。一旦那么做,要是选出来的领导人疯了怎么办?把权力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家伙暴走的时候又该由谁来阻止他呢?提倡这种主张的那些家伙,打算在这个国家再次创造绝对存在的『国王』,并在那庇护下过特权生活。他们这种想法实在太肤浅了。最后当然因为多数反对而没有通过。」
「原来如此。」
「不过我们判断有那种危险想法的人将对国家的未来带来危机,便对那些家伙以叛国的罪名予以告发。」
奇诺跟汉密斯互看了一下,然后问那男人:
「结果呢?」
「多数赞成那些家伙有罪。」
「然后呢?」
汉密斯问道。
「结果是处死。他们全被处以死刑。」
「……你是说,像刚刚说的全家人被吊起来往下丟……?」
对于奇诺的疑问,
「没错,对背叛我们国家的家伙来说,那种方式是最适合不过了。」
男人狠狠的说道。可是他又马上满脸落寞的继续说:
「但令人遗憾的是,背叛国家的家伙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偶尔会出现提倡废除死刑的家伙。这太离谱了。要是废除死刑的话,就会不断出现意图叛国者。所以提出这种建议的,根本就可说是叛国者。因此后来我们投票把他们处死。有些时候则是出现反对国家新税法的家伙。他们抱怨自己所负担的税率过高,还说因为缴不出税金,所以不缴了。他们不服从多数表决出来的事情,还任意发牢骚。我们当然无法允许他们那种自私又傲慢的想法,所以也把他们全处死了。」
「……………………」
「治理国家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汉密斯说道。男人轻轻的伸出食指说:
「没错,但是不好好做的话会很容易出错的。要是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就太迟了。」
「后来呢?」
奇诺问道。
「嗯,我们很努力的设法建立优秀的国家……但就是会冒出想背叛国家的家伙。有时候跟大家一样立场坚定的人也会反抗我们,打算让国家走向错误的方向。要处死过去伙伴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可是我又不能因为个人的感情因素而逃避自己必须做的事情,这是绝对不容许的。」
「所以墓园到最后就不敷使用了?」
「很遗憾,事情正如妳想像的。不过幸运的是,因为前王宫变成了中央公园,我们决定把原来要拿来当农地的后院当墓园使用。又将反对的家伙也处以死刑。」
「那你们至今执行过多少次死刑呢?」
面对奇诺的质问,男人稍微想了一下。
「不晓得耶,从王政时代起的话,实在是算不清……」
「不,只要从新政府时期算就行了。」
「喔,那是一万三千六十四次。」
男人很快的回答。
「那最一次是怎么投票决定的?」
「最后一次刚好是在一年前。当时这个国家只剩下我跟心爱的妻子,以及另一个人。他是我长久以来的伙伴,一直单身未娶。原本我们打算三人同心协力支撑这个国家。但那个时候他却说要离开这个国家。我劝他不要离开也劝了好几次,但是那家伙的邪恶意念非常坚定。还说什么要拋弃国家,拋弃义务离开这里。我跟我妻子当然无法容许他这样的行为。於是在两票对一票的投票结果,便决定要处死他。」
「那你太太还在吗?」
男人缓缓地摇摇头。
「不,不在了……大概是半年前的事了。她因为生病而去世,而且是感冒。但我不是医生,根本就无法医治她……天哪……可恶……可恶啊……」
不久,男人静静地哭了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我已经非常瞭解了。」
奇诺对趴在桌上哭泣的男人如此说道,轻轻地鞠个躬。然后,
「汉密斯,我们该走了。」
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男人抬起头来。
「这国家只剩我一个人,我好寂寞哦。」
「………………」
「可是正确的行为偶尔会逼人当个苦行僧。这个困难或许就是这个国家必须自己去面对的。」
不久,男人擦了擦眼泪并对奇诺跟汉密斯提出这个建议。
「对了,拜托妳们当这国家的人好吗?然后跟我一起复兴它,留在这里的全都是荣誉市民。这提议不错吧?」
奇诺跟汉密斯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我不要。」「不要。」
刹那间,男人感到非常惊讶。接着表情又变得很悲伤。
「这、这样啊。既然妳们『俩』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那、那不然……」
男人似乎又想到什么似地问道:
「妳们只要停留一年就好。这主意怎么样?」
「那可不行。」「我赞成奇诺的说法。」
「不然只要多留一星期就好,而且这里的东西妳们大可随便使用。」
「我拒绝。」「不要。」
「不、不然再多留三天。我们一起享用丰盛豪华的餐点好吗?」
「唔……不,不需要。」「还是趁奇诺还没改变心意以前出发吧。」
「如果妳们愿意住在这个国家,我可以暂时当妳们的奴隶没关系。」
「不必了。」「我们没那方面的兴趣。」
铿!
奇诺敲了一下汉密斯的油箱。然后皱着眉头向那男人挥手道別。
「我们要出发了,至於你提的那些条件,请恕我们无法答应。不过真的很感谢你告诉我们有关这国家的事情。」
奇诺再一次向他行礼致谢。
「只要一天就好!能不能再多留一天呢?这样我可以多跟妳们说明一下这国家有多棒。拜托啦……」
「实在没办法,因为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三天了。」
奇诺说完便回头看汉密斯。
「我不晓得你为什么硬要我们留下来,不过我们心意已决,真的很抱歉,大叔。」
男人再次哭丧着脸,虽然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嘴巴只是一张一合的动着。
「走吧。」
就在奇诺说完话要跨上汉密斯的时候,男人突然把手伸进包包并拿出一把掌中说服者。是一把枪身跟枪管并排的中折式十六连发左轮手枪。
男人虽然把枪掏出来,但只是拿在手上而已。別说是从背后瞄准奇诺了,他连食指跟中指都没扣在厚重的扳机上呢。
「这次你想用那个来威胁我们吗?」
奇诺只转过头看着男人,用淡淡的语气询问他。然而她的右手已经悄悄伸到右腿的枪袋了。
不一会儿,男人看着自己两手握着的说服者。然后不断地搖着头痛苦地说: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要是用它的话,我会变得跟那个愚蠢的国王及那帮走狗一样。用暴力胁迫对方承认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这是不对的!是愚蠢的想法!我不能那么做!……没错,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就多数人的意愿来做选择。利用全体的意见来投票进行瞭解,以理性和平的方式做选择。那才是人类必须执行,而且是唯一不会发生致命性错误的做法!我说的对吧?」
男人无力的放下说服者。当男人折弯打开它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任何子弹。
奇诺把头又转回来并微笑了一下。然后这么说:
「我们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如果我跟汉密斯说『那是不对的,你错了』,你会怎么样?」
男人吓得把说服者掉在地上。就在卡嚓的声音响起同时,男人的脸色变得苍白,牙齿也抖到嘎吱嘎吱的响。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鼓起所有勇气似的大声嘶吼。
「快、快滚!妳、妳、妳们有多远就、就给我滚多远!快从我面前消失!给我从这个国家滚滚滚出去!消失!不准再来!」
「我们会走的。」「不用你多说。」
奇诺跨上汉密斯,并且发动引擎。
就在离去之际,汉密斯小声地说:
「再见了,国王!」
不过男人并没有听见。
男人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摩托车为止,右手则拿着刚刚装好子弹的说服者。紧握说服者的他气到很想开枪。
於是男人大叫道:
「妳们两个!要是敢再回来,我一定会开枪!我要宰了妳们!」
男人一直瞪着摩托车消失的前方。
但是旅行者并没有回来。
摩托车在草原上跑了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奇诺摘下防风眼镜。而眼前的道路则一分为二。
奇诺从汉密斯下来并离它一点距离,用指南针确认方向。一条是往西南西,另一条是往西北西。而大草原放眼望去只看到地平线。
「要走哪一边?」
汉密斯问道。奇诺一边看着自己制作,只标有最重要路线的地图,一边以不可思议似的口吻说道:
「奇怪了,照理说这里应该只有一条路才对啊?」
「谁跟妳说的?」
「很久以前遇到的商人,就是带着骆驼跟熊猫那个啊。」
听完奇诺这么说,汉密斯用讽刺的口气说:
「哈哈~善良的奇诺被唬弄了吗?」
「不,到目前为止都没错哟。从刚刚的国家往西走,有经过水是紫色的湖,之后应该就会看到一个大国才对。看来这两条路之中有一条是正确的。」
奇诺说着说着,再一次看了看道路。
「是不是右边啊,这边的路很宽。」
「大概是左边吧,这条路的土很硬。」
奇诺跟汉密斯同时说道。
「…………」「…………」
然后双方又沉默了一阵子。
停了一会儿,奇诺说:
「我知道了,试试看左边吧。」
「咦?」
「干嘛?你咦什么咦?」
汉密斯老实地回答说:
「想不到妳会这么干脆就决定好走哪条路,平常妳都烦恼很久的说。今天到底是吹了什么风啊?」
「……吹了什么风?」
「没错。」
说完之后,汉密斯沉默了一下子。
「然后呢?」
奇诺小声地「嗯——」之后说道:
「我是觉得与其在这里浪费粮食,倒不如先走再说。而且天气又这么热,你也希望处在奔驰的状况下吧?」
「话是没错啦……不过方向要是错了怎么办?」
汉密斯不安地说道。奇诺望着远方说:
「说的也是,要是走了一段路没看到湖泊,或者中途路的方向有变,我们就转头回来这里。运气好一点或许会遇到什么人,到时候再问路也行啊。」
「原来如此,不过凡事也都要试试。我赞成妳这个主意,就这么做吧。」
汉密斯话一说完,奇诺边呢喃「那就这么决定」,边把地图跟指南针收好。接着跨上汉密斯,再把她的防风眼镜戴好。
奇诺发动了汉密斯,接着往右边的路前进。
「啊?啊啊!奇诺妳耍我!」
汉密斯大叫。
「你讲这样就不对了,我哪有骗你?既然凡事都要试试,那走哪条路不是都一样?不是吗?」
「妳真贼!可是也没必要往右走啊!」
奇诺无视汉密斯的正当抗议,反而更使劲地踩下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