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潮歌］第四章 蚀心

　　最开始出现的，是歌声。

　　犹如传说中塞壬女妖的魔歌，那歌声穿透耳鼓，直抵心灵。

　　“一个猎人，走上海岸，

        家乡在后，路在身前。

        她的恋人，已将她遗忘，

        父母亲人，尸骨徒遗海边……”

　　牙齿在打颤，怎么也止不住，像是看见天穹在眼前轰然崩塌。

　　这个声音，我太熟悉了……

　　在绝大多数干员都已入眠的深夜，有时她会来到甲板，对着无际的旷野唱着辽远而孤寂的歌，歌声传到我的房中，那梦里便带了一抹星光。

　　但这次不一样，不是音色差异，而是那歌声中的东西……令人毛骨悚然的异质。

　　随着空气侵入我的躯体，如恶魔般在我体内游走缠绵。

　　我奔向甲板，阿米娅紧紧跟在我身后。

　　然后……我看见了她。

　　“……三个猎人，彼此为伴，

        生死相依，命运相缠。

        旧梦深魇，将两人紧束，

        一人含癫而狂，一人报憾而逝……”

　　她坐在甲板边，穿着红色的礼服，摇摆着纤长的小腿，轻快地歌唱。

　　虚幻的鱼群在空中游曳，发着深红、浅绿、淡白色的光，在游过的轨迹上留下绸缎般顺滑的极光，然后被从甲板一侧跃出的巨影冲散。

　　像是庞大而怪异的鲸鱼，身上长满狰狞的倒刺，深蓝色的纹络遍布全身，它从我们头顶越过，状若满月，留下一圈蓝色的泡影。

　　美丽的令我惊叹，邪恶到让我恐惧。

　　一只小手悄然间拉住我。

　　“住手……住手啊，斯——卡——蒂！！！！”

　　从海盐城回来后就一直精神不佳的斯卡蒂，昨晚没有提交的医疗日志，深海猎人与海嗣的紧密联系……

　　线索在大脑中浮现、重组，然后变成一个恐怖的猜测。

　　她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向我伸出手，头后便有光环浮现，像是一圈星光凝刻在她身旁，流传不息。

　　空中出现了涟漪般的蓝色波纹，以她为中心向周围扩散，一层又一层，涤荡过整个甲板。

　　“Doctor，小心！”

　　身体被扑倒，娇小的身躯压在我身上。

　　随后，阿米娅传来一声痛哼。

　　“Doctor，这里很危险，请赶快离开，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阿米娅把我拽起，然后朝舰船里推，她看我不肯动，便展颜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放心吧，doctor，我会带着斯卡蒂小姐平平安安地回来的。我发誓。”

　　我抓住她的手，白皙的肌肤上突然浮现出一道血痕，有细小的皮肤组织浮起，然后消融在空中。

　　这时我才发现，脚下合金铸就的甲板，竟像遭受到强酸侵蚀一样变得凹凸不平。

　　犹如在海边经历了数十年风吹雨打，然后多年时光凝为一瞬。

　　为什么，我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一个猎人，重回海岸，

        家乡不在，路立眼前。

        深邃海底，有同伴呼唤，

        今夜安眠，在家的港湾……”

　　斯卡蒂……不，是那个怪物，它向我走来，口中还唱着侵蚀人心的歌。

　　那游丝一般的歌声触动着我的神经，细细密密的试图束缚我的意志。

　　“阿米娅，去吧。我要在这里看着你。”

　　“Doctor……”小兔子看着我，然后踮起脚，在我的脸颊轻轻一吻。

　　“……请您待我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