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运动鞋踩在体育馆地板上发出的尖锐的吱吱声让人怀念。这让赤苇走神了一会儿，回忆过去，仿佛这样能把他带回那些每天放学后都会打排球的日子。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眼叹了口气，然后穿过半场走到球网那边。以防体育馆不提供球，他就自己带了一个。

“你当时打的是什么位置？”木兔大声问，一边终于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他头向后仰，检查着这个体育馆。

赤苇让球在地上弹了两下。“二传手。你呢？”

木兔狡黠地笑了，“我那时候是队长，还是王牌呢。”他起劲地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做出扣球的动作。

“这样啊。”

赤苇和木兔之间承载着某种无言的交流。或者他们有着奇怪的关系，至少可以这么说。赤苇会很冷淡地回答问题，不带一丝情绪波动，但木兔会珍惜这些回答，然后很热情地再给予回应。他看起来不会轻易被惹恼。木兔和赤苇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很不同。

对于这种大部分人都会想要摆脱的情况，木兔紧紧抓住了，而且并无放开的意思，就像他那么有活力一样，他也同样的坚持。这实在令人不安。赤苇扭过头，皱起了眉。

如果你不是病人，我当初是不会给你我的电话号码的……

赤苇再次拍了拍球，然后走到二传的位置去。

“好怀念啊。”木兔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为了打到托球，他后退了几步，留出助跑的距离。可惜对于扣球，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木兔十二次都没有打到赤苇托的球。

“可恶——可恶。”他的愤怒写在了脸上。“再来一球！”他把球扔给了赤苇。

没有什么会让你停下来对吗？赤苇接过球，把球抛向了木兔大概的击球点。他希望他能至少打中一次，免得病人因此引发了什么意外。

赤苇看着木兔跑向前，然后托出了完美的一球。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高中生活。不过现在只有这个病人会打他托的球了。

木兔的手掌和球接触的声音简直像一场爆炸。赤苇被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样巨大的声响了。真是太神奇了。

“哈！你看见了吗？！”木兔欣喜若狂，他的激动溢于言表。“我扣出了完美的一个球！刚刚那个托球也很完美！”他毫不犹豫地跑过球场去捡球。

赤苇知道跑步并不是这时候的木兔应该做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球被抛给了他，他又开始给木兔托球。

又托了三次后，木兔又击中一球，然后自己又为这个曾经的王牌而欢呼。赤苇挑起眉毛。

“确实打得很好。”他看着球越滚越远，以为木兔会跑去捡球，但他并没有看见木兔的身影。他把注意力转向室内的唯一一个除他自己的那个人。

木兔盯着球网的对面，他的脸上有一种困惑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

“他们……其实不在那里对吗？”他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

赤苇飞快地往木兔盯着的地方看了一眼。没有人。体育馆里只有他们。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他的视线转向木兔。

“他们其实不在那里。”他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木兔用嘴型做了个“好的”，然后又后退了几步。“你能再给我托几个球吗？”

“当然了。”赤苇点了点头。而这些就是木兔跑去捡球前所需要听到的的全部了。

八

在他们从体育馆走回家的某个时刻，赤苇同意了木兔来他们家过一个晚上。

“我父母要离开一个月，”他无意说，这让木兔开始疯狂地乞求能不能去他家过夜，直到赤苇说了同意。通常来说，他会对这种纠缠不休的坚持感到十分愤怒，但每当赤苇同意什么的时候木兔脸上露出的笑容，会让赤苇完全忘记自己有多么生气。

他们比平时走得都快，几分钟后他和木兔一起站在了家门口。门外，那个病人颤抖得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即便赤苇已经给了他一件额外的外套。

“真暖和啊——“木兔进去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脱掉了鞋子。

赤苇走进来，转过头。“希望如此。”他向前走，“我的房间在这边。”

木兔开心地跟着。他再次观察了自己的周围，被别人的家里彻底迷住了。所有东西都整洁干净，被完美地摆放在这里或那里，这给了赤苇家一种温暖的氛围。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家……

赤苇突然停下来然后进入自己房间的时候，木兔差点撞上了他。

“你想坐哪里都可以。”他爬上床，曲着一条腿，拿过他的笔记本给它开机。

“能坐你的床上吗？”木兔脱下赤苇的外套。

“哪里都可以。”

听到这句话，木兔立马蹦到床上，头碰上赤苇的肩膀。赤苇咕哝着往旁边缩了缩。

“看这个。”赤苇移到一边，给这位拜访者更多的空间。不过尽管这样，两人的距离还是近得可以碰到手臂。赤苇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拖着手指在方向键上划。“你想看电影吗？”

木兔把身子缩成一团，然后又把手插进口袋里。“可以啊。干什么都行。”那双黄色的眼睛热切地盯着屏幕。

“好。”赤苇打开了电脑历史记录里地第一步电影。他把笔记本放得远一点，然后点击播放。

“这个叫什么？”木兔疑惑地看着他。

“云图。”

“它有多长？”

“大概三个小时左右。”赤苇下床，穿过房间，把旋转椅上堆着的一个厚毯子拿了回来。等到足够近时他把毯子扔给了木兔。“你在发抖。披上这个。”

木兔用手接住深蓝色的毛毯，仔细地披在肩膀上。毯子很柔软。“谢谢。”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我之前没这么怕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赤苇呼出一口气，重新回到床上，交叉着双腿。“这是常有的事。”

“是啊……”

窗外乌云飞快地聚拢，天色逐渐变暗。木兔安静了下来，缩起身，看着电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