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来调 第6章
“笃笃笃。”
姚亦瑶轻轻敲门三声,没人应门。又敲三声,依旧没有回应声。等了近一分钟,他终于走上前去,轻轻推开门,探了半个脑袋进去——屋里见不到一个人影。
靠窗那张小桌上,仍是放着上次看到的那个手抄小本,本子的旁边放着一小块瓷砚台与一个红木笔筒。姚亦瑶拿起小本子随手翻了翻,不由得吃了一惊:
整个本子从头到尾,已经工工整整几乎写满了故事。
姚亦瑶重新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看,没错,是自己昨天看到的那一段开头。这可有点蹊跷了,从笔迹与内容上来看,这绝非是一篇随笔敷衍之作,但看上去就是在这一天的功夫里完成了。
就在他准备翻开第二页、继续读后面的内容时,小屋外由远而近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来不及有所反应,姚亦瑶转过身时,看见刚刚推门而入的小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两人的目光刚好彼此相对。
她换了一件暖白色的连衣裙,手中提的小篮子里,装着五六种颜色的山花。
一瞬间,姚亦瑶站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脑中响起一段格外陌生、之前从未听过的旋律。他迅速低下头,目光避开小女孩那晶亮的双眸,而那段旋律依然在脑中清晰地回响。
姚亦瑶想不出用什么语言形容这段旋律,只觉得它纯净得让人心窝里甜甜暖暖的,甚至在乐声中透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令他觉得手足无措。
“我,我是袖子。”
姚亦瑶循声缓缓抬起头,见到面前的小女孩也微微低着头,双手轻轻揉搓着裙角。
没错——她正是9岁的袖子。
当然,此时的她,对于姚亦瑶来说,还只是一个“应该看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已。
就这样,姚亦瑶与袖子一个在桌前,一个在门口,两人彼此相对地站着,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突然,一只小鸟不知啥时候飞到了姚亦瑶的身边,在他脸前飞快地扇了几下翅膀,几片金色的羽毛落了下来。姚亦瑶显然没啥防范,刹那间吓得向后一退,跌倒在地上,撞翻了一把木椅子。
待他回过神来,狼狈地爬起定睛看的时候,竟是昨天遇到的那只金色小鸟。
而看到这一幕的袖子 ,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甜甜的笑容挂在原本有些害羞而不知所措的小脸上。
“是个小傻子……?”
“啊,”姚亦瑶站起身来,胡乱理了理衣服,声音有些发抖,“我是个小傻子。”
那只小鸟在空中又拍了几下翅膀,紧接着飞进了袖子提着的花篮里,两只眼睛骨碌碌盯着姚亦瑶看。
桌边的灶台腾腾地冒出热气,袖子提起一柄茶壶,将烧得温开的泉水倒在茶盏中。桌上摆着两个小碟子,装满两样不同形状的点心。姚亦瑶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甜甜的,很像自己平时吃过的饼干,但更加酥软一些。
“我做的。这是我平时最常吃的东西,也特别喜欢自己做。”袖子搬一个小凳,在姚亦瑶身边坐下,坐在姚亦瑶身边,声音里还带着些羞涩,“也只有节日的时候,去到镇子上,才有烧鸡、肉包子什么的吃。”
姚亦瑶只是轻轻点头。听到袖子纯净稚嫩的声音,心里比吃着点心更甜。他感觉有好多话想要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了——我每次做了点心,都会把最好的留给它,”袖子眨眨眼,指了指站在书架上已经睡着的金色小鸟,“可它一点都不领情。每次只吃一点点,就知道吃很多的菜叶,可真是气死我啦。”
姚亦瑶想起,那只小鸟之前确实向自己讨要了很多菜叶。
“好玩,你一直在养它吗?它有名字吗?”
“名字……”袖子嘟着嘴想了想,“自从五六年之前吧,我第一次见到它,它就一直跟我住在这个小屋。我一直管它叫‘小鸟’,没有特别起名字的。”
小鸟应当是听到了有人在叫它的名字,睁了睁眼睛,但显然还没有睡醒,露出了不大高兴的表情,接着又闭上眼睛熟睡了。
“是这样啊。”姚亦瑶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咦,你说五六年前?难道……?”
姚亦瑶想问的是“难道你从三四岁就一人住在这里”。他常常会纠结这类问题该怎么去表述,而在话说到一半时突然中断,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对呀,我记得以前发生过的很多事……”
姚亦瑶听着袖子讲她的故事。袖子记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好像曾住在一个有着很大花园的房子中,不知是谁每天教她剪窗花,还教过她一两首简单的琴曲。直到某一天,她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醒来恍惚中正躺在木屋里的小床上,身上盖着很暖的棉被。
当阳光洒在山谷中的时候,金色的小鸟唱着歌,带着袖子来到溪边。饮完溪水过后,小小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趟过没到她膝盖的溪水,来到对面的山坡,采一朵野花。小鸟腾空而起,一眨眼消失在山坡之后;过了不多会儿,它衔着几颗野果,飞回到袖子的手上。
木屋前的山路上绝少有人经过,即使偶尔有三两行人,也是形色匆忙,几乎不会特别注意到路边的望乡居。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忽然有个旅人模样的青年叩开了小屋的房门——这个人就是青枫寒了,他自称是四处游演的艺人,因青峰岭中景色奇异,易生发灵感,就来此地闲游暂驻。
“所以,这把琴是他送给你的?”姚亦瑶指着房间中央那副筝琴问道。
“其实不是呢,它一开始就是放在这儿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能用它弹出曲子来了。不过寒哥哥说我弹得好听,后来就找来一辆马车,把我带到了山下的镇子上。”
从袖子五岁开始的三四年间,她隔一段时间就会跟随青枫寒到各地去演出。青枫寒会把赚来的一部分银两给到袖子,这样她就可以拿去买一些吃穿的东西以及书籍、饰品。
而当演出结束回到小屋,她更喜欢每天拎着篮子,赤脚沿着溪流去到更深的山中,采集花瓣和野果,有时候感觉累了,就躺在溪边的树枝上,看着天上的星星进入梦乡。
起初袖子会听到远处有野兽的叫声,也会感到害怕,但如同受到庇佑一般,她在深山中从未遇到过危险的事情。
说到这儿,姚亦瑶心中前两天在望乡居与青峰岭中的经历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他有些犹豫地指着厅堂侧面的门帘,“那……那里面放着的东西……?”
“什么东西?”姚亦瑶这么没头没尾地一问,袖子很是摸不着头脑。
“啊,没啥……我前天在这里,好像看到过,以为是这儿闹鬼了呢。”
“原来你说的是那个。”袖子捂着嘴笑了,“那也是原本就放在这间小屋的,我听了寒哥哥说的才知道那叫棺材,是人死了之后盛在里面的,会不会变成鬼就不知道了。咦,那就是说你之前已经来过这儿了?”
“对的,是前天……我当时就去到了那里面,看到棺材里面伸出了一只手,就,就吓得跑出去了……”姚亦瑶感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很是费脑筋。
“哎呀——”袖子小声惊叫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说道,“什么嘛,那是我在里面啦。有时候我想既然死人可以躺在这里面,活人应该也可以的吧,就……咦,不过应该不是前天呢,那里面冷,所以我就好久没睡过里面了……”
原来是这样——姚亦瑶长出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袖子雪白的小手,确实跟两天前看到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居然大中午的时间还没有起床,躲在棺木里面睡觉,莫名觉得很可爱呢(喂,难道姚亦瑶你不是也经常下午才起床吗)。
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袖子说的后半句话——
“哎,不是前天吗?前天是10月25号的吧,难道今天不是27号?”
“什么25号、27号的呀……?”袖子一脸没听懂的样子。
“就是说……”姚亦瑶想想也对,住在大山深处,应该不需要去记什么时间日期的,于是又想到昨天第一次看到袖子身影时的场景。“那,昨天我好像也看到过你,你提着那个小篮子,到山里去了吧?”
姚亦瑶花了好大功夫,才勉强解释清楚自己这两天的经历。不过袖子却回答说自己前两天都没有出门,而是一直在桌子前写故事,也并没有听到过什么其他的动静。
“对了——你写的这篇小说?我记得昨天看到的时候它几乎还是空的,现在却写满了,难道——?”
“空的?应该不会呀,我已经写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去年在镇上表演的时候,已经写到这里了的。”
袖子从桌上拿过了那个小本给姚亦瑶看,她翻到的位置,已然在故事大约三分之一处。
姚亦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瞬间明白,昨天自己来到的望乡居,并不是昨天的望乡居,就在花清学堂短短一日之间,青峰岭间从早春经历夏秋冬又迎来新春,弹指已过近一年。
山间的小屋、清澈的溪水、破败的村庄,还有此刻坐在自己面前小小的袖子……这果真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吧?
“你怎么了?变成这个样子。”袖子伸出一只小手在姚亦瑶面前晃了晃,将他猛地拉回到了现实中,他赶忙调整了下变得呲牙咧嘴的表情。
“啊,没……没什么啦。”
“我好像明白你说的事情了。听寒哥哥讲弹琴的时候说起过,音乐是很奇妙的一个东西,有时候它能把叫‘时间、空间’还是什么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虽然我并没有特别搞懂……”袖子指了指姚亦瑶背后的胡琴,“所以我猜呀,你说拉完一首曲子就来到了这里,跟它有关系吧?”
姚亦瑶没有回应,袖子刚才这番解释足以让他反应很久才回过神来。
联想到之前制作模型、喂给小鸟菜叶的经历,他对于所谓音乐声与时间、空间的联系好像有了些抽象的理解,看来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些猜测没有错。
“悄悄地告诉你哦,我在弹琴的时候,也发现过好多有趣好玩的东西。这些是我跟着小鸟学的,”袖子指着书架上还在酣睡的小鸟说道,“可不要跟寒哥哥说这些,他应该都不知道呢。我来弹给你听吧。”
袖子说着,小跑两步,到筝琴跟前坐下,轻拨五六下琴弦。眨眼之间,桌上的茶壶好像变得轻飘飘的,浮了起来;袖子又拨了几下琴弦,茶壶自动倾斜了一个小角度,将里面剩下的花茶水倒进了茶盏。
“好玩,我也来试试。”姚亦瑶看着觉得有趣,赶忙取下背上的胡琴。
袖子刚才弹的一小段虽然旋律性不强,但非常短,姚亦瑶很容易就能够记住。他首先照着袖子开始弹的五六个音拉了几下琴弓,刚盛满茶水的茶盏从桌上浮了起来;又奏了剩下的几个音,茶盏猛地倾斜,茶水泼了姚亦瑶一脸。
袖子在一旁已经笑得快要趴在筝琴上了。“我说你呀,不是这样的,速度、音准差一点,都会有完全不同的效果。我在跟寒哥哥演出的时候都会特别注意不要表演出这些效果来,一不留神的话,就容易把场子搞砸了。”
“是这样啊……”姚亦瑶抹了把脸,生怕再试一遍的话又会把什么东西泼在身上,“算了算了,我来试试另一首曲子吧,那也是小鸟教给我的。”
说着,他开始演奏之前金色小鸟为自己唱的那一段歌。演奏完毕后,桌上果然如同上次一样,出现了几片油菜叶。
方才在睡梦中的小鸟也听到了这段胡琴声,睁开眼睛,欢叫两声,从架上飞到桌上,叼起菜叶,又飞回到架上,自顾自地吃起来。
“呀这可奇怪——”这次轮到袖子吃惊了,“这段曲子,小鸟也给我唱过好多次。我依样弹下来,但出来的都是糕饼点心一类,从来没有出来过菜叶,它也一直都不喜欢。难道说因为你的琴声音跟我的不一样,所以才会变出来不一样的东西?”
“要不,我们来试一试吧!”姚亦瑶有些兴奋起来,暂时忘记了困扰自己的时差问题。只见袖子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又一个小本,上面用同样稚嫩的笔迹满满地记着乐谱,形式跟姚亦瑶在阁楼上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瞧,这些都是小鸟唱给我的,我也都有把乐谱记下来,还在乐谱上都标了弹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姚亦瑶仔细看时,见袖子的乐谱记得格外认真仔细;第一段谱子虽然只有两行,但在下面详细标注了“能够开窗的曲子;弹了73遍,发现第3-6个音符要轻声弹,不然没有用;第8个音符加摇指开窗力度会柔和一些,第10-12个音符可以不弹,第二行第一个音符后面需要有适当的停顿,不然窗户会猛地打开……”
若是其他人,看到这些乐谱根标注头都该晕了,可对于姚亦瑶来说,就没有那么难懂了。他大概扫了第一段乐谱两三眼,说道,“我来试试看,说不定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
姚亦瑶用胡琴奏出了袖子所记下来的乐谱,连力度、技法都模仿了标注的文字。果然,在奏到一半时,小屋的木窗缓缓打开;不过仅仅开到一半,在姚亦瑶奏后半段乐谱时,窗户又缓缓地合上了。
一旁的袖子听着,连连拍手。“果然没错,因为琴的声音不一样,所以会有不同的结果。不过你好厉害,我把我记的东西偷偷给一起去演出的那些哥哥姐姐看,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看懂呢。所以跟你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比跟他们一起更开心。”
“是……是吧?”突然被袖子这样说,姚亦瑶脸上一下子又露出了很傻的表情,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接下来,姚亦瑶继续试了小本子上记下的其他乐谱。他跟袖子发现,其中有些乐谱用筝琴与胡琴弹有着相同的效果,比如挪动椅子、打开抽屉的乐谱;另外的乐谱则是用筝琴与胡琴演奏有区别的,比如袖子所记的用来让桌面变干净的乐谱,姚亦瑶用胡琴演奏则会让桌子的高度稍稍变矮一些。
“感觉好有趣啊。呀,对不起……”姚亦瑶一连试过十几曲,才发现小屋里已经被自己搞得有一点乱了——枕头落在了地面上,桌椅被挪动得四处都是,袖子的衣服挂在了门上,水壶挂在了衣架上。
“没关系的,嘻嘻,”袖子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小鸟唱的这些,感觉都是不怎么实用的曲子。有弹琴的时间,我早就可以自己打开窗户、收拾好桌子啦。不过,我一直在想,这些曲子会不会有什么样的规律,也许越复杂的曲子,弹出来就会有越不一样的效果。比如……你说的从小船上来到山里的那段音乐,应该就是一段更复杂的曲子吧?”
姚亦瑶回想了一下,自己半梦半醒间的那段旋律,似乎又记起了几处片段,还真是比袖子在小本子上记的这些要复杂得多。想来,要让小鸟唱这样一首曲子的话,还是太难为它了吧。
正待进一步的回想,架上的小鸟似乎是吃饱了菜叶,忽然又放声唱了起来。这次,它所唱的并不是能变出菜叶的曲子,也不同于袖子的小本上面记的任何一首谱子,而是更加欢快有节奏的一段旋律。
袖子赶忙取笔,迅速地将这段旋律的琴谱记在了本子上。既然是一段新的旋律,那自然需要试试有何种效果了。
袖子先来试验。随着筝琴奏出小鸟所唱的旋律,姚亦瑶突然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低头一看时,脚底已经离开地面一寸的距离;下一个瞬间,他一下子浮到了离地半米的空中。姚亦瑶惊叫一声,感觉一个重心不稳,抱着胡琴横着飘在了空中。
袖子一边笑着,弹琴的速度慢了下来,姚亦瑶也慢慢地从半空降下来,最后右边肩膀着地落在了地上。袖子伸出一只手,将捂着肩膀哼哼的姚亦瑶从地上拉起来,“这个真好玩,我也想试试飘在半空的感觉。”
“好,既然是小鸟唱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姚亦瑶理了下衣服,看了两眼琴谱。筝琴的音域比起胡琴略低一点,为了能完整演奏琴谱上的几个低音,他只好升几个调来试奏。果然,随着胡琴的声音,袖子也飘起来了——但好像,只是白色的裙子飘了起来……
“啊呀——”姚亦瑶惊呼着,左手扶住胡琴,右手忙不迭地遮住眼睛。琴声随之中断了。袖子呆愣了一下,随机看着正缓缓下落的裙摆,脸蛋变得红扑扑的。
只听小鸟又是欢叫一声,飞快地围着姚亦瑶的头顶绕了几圈,不住反复着方才姚亦瑶用胡琴奏的最后三个音,像是在嘲弄他一样。
“你这只坏鸟,果然是你想捣鬼。”姚亦瑶又羞又急,转身欲抽打小鸟,却又摔了个跟头,刚好倒进袖子怀里。小鸟则是趁机躲了一下,飞回到架子上装睡了。
“没……我什么也没……”姚亦瑶不敢睁眼看袖子了,说话变得比之前更加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
袖子偷笑了两声,装作不高兴地嘟着嘴,拿记乐谱的笔,给姚亦瑶的脑袋轻轻来了两下。姚亦瑶登时做出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
“刚才弹的这些曲子到底有什么规律,我得抽时间跟寒哥哥请教一下。不过,可不能让他知道得太多。要是把本本上面这些谱子都给他看的话,要么会被他拿着到处去炫耀,要么就成了他自己作的曲子了,我可不喜欢这样。”
“啊?拿别人写的曲子当成自己的,这也太不道德了。”
“哎,他可没少干过这种事,”袖子撇撇嘴,“包括其他的哥哥姐姐写过的曲子,都被他拿过去当做自己的到处去演出了。不过小鸟唱的这些,再怎么说也不是我自己写的,我其实特别想能写出自己、也能让大家喜欢的歌,只要有人爱听就好。”
“我,我也是。”姚亦瑶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他偷偷摸摸地写过不少自认为好听的旋律,不过记不清是因为被别人开玩笑,还是自己觉得写得太差了,用之他写完后都会撕掉或者塞进柜子深处。
“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比一比,看谁的曲子喜欢的人更多。”袖子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或者,我们也可以试着一起写一首曲子,要比寒哥哥跟其他哥哥姐姐的厉害的多。”
“嗯,希望可以有机会。”
“那我们就说好啦。”袖子说着伸出小手,做出准备拉勾的动作。
“啊……?啊。”姚亦瑶并没有理解到袖子的意思,犹豫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袖子的手。果然,那只小手捏上去软软的,并没有因为练琴而变得粗糙。
木屋外,不觉间太阳又半隐在了西边山口。袖子探出窗口,望着天边渐现的晚霞——“啊呀,时间过得好快,该吃晚饭啦。对了,我出去找一些好吃的东西,一会儿回来我们一起吃吧。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嗯嗯,你出去要注意安全呀。”
“没问题的,要等我回来哦。”袖子说着,提上小篮子,推开房门,向着溪流上游的方向走去了。熟悉的歌谣随着傍晚的山风飘进小屋,渐弱直至不可闻。
姚亦瑶从口袋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摘抄着袖子在小本子上记下的琴谱。这琴谱的旋律,大概确实有什么规律值得探寻。只要可以找到琴谱所蕴含的规律所在,那么每天随时来到望乡居和袖子一起,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摘完几段琴谱后,姚亦瑶又迅速记下了初见袖子时脑海中浮现的一段音乐。他觉得,这段音乐对于袖子的形象是再适合不过了。回到花清学堂后,自己多半会忘记掉这段音乐,所以必须趁着记忆还清晰赶快写下来。
说起来,今天和袖子说过的一些话,好像弥补了心中的某些空缺——在花清学堂,姚亦瑶几乎不会有能够一聊就是大半天的伙伴。
但是……也许下次还可以跟袖子玩得很开心,但这种快乐又能有多久呢?如果花清学堂的1天对应青峰岭中的一年,那么这个周末他遇到的就将是12岁的袖子,下个周末就会变成19岁的袖子,而到新一年的元旦时,袖子就将是76岁……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充满姚亦瑶的身体。放下笔,只觉得小屋空空的,屋外的山中只有清冷的风声。今天的所见所闻,不会都是虚幻的吧?
“喂,小鸟。你说袖子一会儿会回来的吧?”姚亦瑶忍不住对着架上的金色小鸟问道。小鸟睁了睁眼睛,却跟被打搅了美梦一般地,歪歪脑袋,没有理会姚亦瑶,继续站着睡去了。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恐惧感涌上姚亦瑶的心头。他望向屋外的小路,什么也看不清。袖子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可是她在这山里已经住了几年,不可能会有事情的……再等一会儿,她一定就会回来了。
这样想着,姚亦瑶伏在窗前的桌面上,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糟糕——!与前两次一样,时间已然耗尽,自己即将回到花清湖的小船上了。
最后一刻,姚亦瑶猛然想起,自己今天跟袖子聊了那么多,居然始终都没有开口做过自我介绍。
他伸手勾过袖子的小本子,翻开最后一页,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但只觉得拿笔的右手不听使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