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六十四）

六十四

 

深夜时分，江户的某个巷口却是灯火通明。竹下院的少女们感情极好，听闻有同门遇难，睡意全无，一起跟着捕快赶到了案发之处。

另有两名捕快守在四名死者的尸体旁，见高桥南到来连忙躬身行礼，禀道：“死者是御出奉行大人还有他的三名护卫，其中有一个女子，不知是不是……”

高桥南微微抬手止住捕快的报告，黯然道：“辛苦了。”

前田敦子俯身合上同门的眼睑，心中悲痛，这是门下年纪最小的一个妹妹，竟然先离去了。

宫崎美穗看着好友苍白的面容，痛哭出声：“真奈美……”

少女们围着奥真奈美，纷纷落下泪来。

 

竹下院重建之后，先后保护过安藤信正、久世广周两位老中，京都一行多曾与敌交战，也有好几位弟子负过伤。幸运的是，少女们游走在刀锋之上，这两年大体还算平安，都是有惊无险。直到今夜，奥真奈美的死亡瞬间将她们的记忆拉回两年多前焚毁的道场，这就是——乱世。

小嶋阳菜忍着眼泪，扶起宫崎美穗，说道：“あっちゃん、小南，你们过来看一下，我们要想办法为真奈美报仇！”

高桥南打发捕快们去别的流派报信，强压下悲伤，和众人一起开始查验凶杀现场。御出奉行司职将军出行一应事务，算不上什么高官，因为近来气氛紧张，才配备了三名护卫，剑术也都一般。四具尸体都倒在巷中到巷口这段不长的路上，估计是护卫们发现刺客之后想掩护御出奉行且战且走，但是没有成功，被刺客追上逐一杀害。

“刺客只有一个人。”前田在巷中走了一个来回，面色阴沉地说，“巷子不宽，两个人一起上反而碍手碍脚。”

小嶋阳菜仔细验了四人的伤口，赞同道：“剑伤一致，应该是只有一个人。伤口不深但全都是致命伤，很厉害。”

高桥南则是检查了几人的武器：“第一个护卫刀都没有出鞘，应该是突袭；看架势，真奈美的剑完全没有沾到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就被……”

前田敦子想到刚才她亲手抚平的双眼，说道：“真奈美的眼神与其说是慌张害怕，倒不如说是惊讶。”

又有一群武士提着灯笼跟着捕快来到巷口，似乎是另两名武士的同门。高桥南不愿久留，低语道：“至少可以确定，这回是真正的高手……我们带真奈美回家。”

 

江户的人们陷入残酷厮杀的同时，广岛却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至少表面上如此。大岛优子喜欢海风的味道，江户的江户湾、长州的对马海峡又或是广岛的濑户内海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美。因为出身海运巨族的关系，大岛优子从小就知道，这世界是如此广大，所以许多鸡毛蒜皮的冲突在她看来简直可笑。她大岛优子向往着的，是更广大的天地，像这大海一样。

愚顽武士们还在为一些眼前的蝇头小利你争我夺，或是盲目叫嚣着要驱逐外夷，浑不知洋人的坚船利炮根本不是武士刀可以抵挡的。大岛优子虽然被公认是长州攘夷派的干将，却与大多数同志有着本质的不同。她知道西洋人的强大，孱弱的日本仿佛是大洋中的一艘小船，必须团结一心才能在这浪潮中有一线生机。各藩继续自行其是的话，最终只有一起被巨浪吞没。而老朽的幕府，已无法胜任“日本”这艘船的掌舵人。所以要攘夷、要救国，就要从幕府手中夺取这天下，然后集全国之力，与西夷抗衡，这才是大岛优子的野望。

优子的想法如果说出来，只怕要吓坏许多人，即使是她的同志，多半也无法接受那些石破天惊的思想。只有吉田松阴的得意弟子——长州攘夷派首脑桂小五郎，还有见识过黑船的柏木由纪能够理解吧，所以优子从不向人讲述她的宏图，只是嘻嘻哈哈地做着该做的事。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懂的，优子知道那个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呆瓜的样子，其实聪明得很。但是你是江户那边的人，怎么能跟你讲呢？优子撇着八字眉想道。

“优子さん？在想什么？”一个弱气的声音打断了优子的思绪。

“如果小柏木能和我们合作那该多好。”优子对来人说道，“我说指原啊，你和小柏木不是交情挺好的吗？就派你去说服她吧。”

此时在优子身旁的，正是“失踪”已久的指原莉乃，她慌忙说道：“不行啊优子さん！这种事情指原我不擅长啊！”

优子继续逗指原道：“小柏木也没那么可怕吧？再说了，就算是为了回报救命之恩和收留之义，你也应该帮我做点什么才对。”

指原想起旧事，苦着脸道：“啊啊啊，那一定会被由纪笑话死的！优子さん，换一件事吧，指原我一定会回报你的大恩大德的！”

原来当年竹下院被毁后，指原确实是要回九州的老家的，却在路上被骗光了钱财，在异乡流浪了近一年。后来优子某次外出办事时，偶然遇见了冻饿交加的指原，便将她捡回了长州，于是指原就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伏波院。也是因此，柏木由纪一直没有找到指原莉乃。

“没那么严重呵……”优子晒太阳晒得有些乏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

“对了，优子さん。”指原想起正事，“好像荷兰人的船已经进港了，我们要过去吗？”

“早说啊！”优子一下子蹦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这帮洋鬼子迟到了这么多天，再迟就坏了我的大事了！快，快去叫我姐姐，还有才加她们！”

说话间，优子已向码头奔去，扔下一个还没回过神来的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