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肤下深处

在每次战斗结束后,战团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寂静。在这段静默期中,银色颅骨星际战士们会纪念逝者,并为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而自豪。无论他们是搭乘哪艘飞船前往了战区,大多数银色颅骨战斗修士都将回到船上的礼拜堂中;某些兄弟则是待在自己的舱室中,冥想沉思或抄写战斗报告。但此时此刻,领主指挥官阿金迪乌斯另有要事。
他大步穿过飞船的走廊和步行道,沉重的脚步声被脚上的软皮靴所掩住——那是阿金迪乌斯脱去动力甲时的足衣。无论他走到何处,下级船员们都会鞠躬敬礼,并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以示敬意。对阿金迪乌斯心怀敬意并服从其指挥的不仅有战团中的星际战士,还有至死效忠于银色颅骨的所有凡人。
他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低下头,勉强从舱门的门槛处钻进去。房间的住户抬起眼看了看他,咕哝着问候语。他并未在战团长面前鞠躬致敬,相反,是战团长向他躬身敬礼。
“行啦,小子。别跟我点头哈腰了。”身形枯瘦的凡人拄着银头的拐杖,慢腾腾地走来,摆满墨水的长桌旁边放了把椅子,他拖着一身作痛的老骨头,坐在了上面。
伊格内修斯已是古稀之年,他担任首席伤绘者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十年。他的天赋比Varsavia世界上的任何艺术家都更为卓越,他将作品绘制在银河各处的银色颅骨战士们的躯体上,并受到众人的欣赏钦佩。在其尚且年轻之时,伊格内修斯未能升格为阿斯塔特,他倚靠精美的艺术品参与到了帝国的战争中——他原本也渴望能成为自己作品故事中的一员。但首席伤绘者现在的工作进度变慢了。阿金迪乌斯明白,伊格内修斯双手患有关节炎,长时间持握那根手工精美的墨针绘笔,就会令这位老人遭受无法估量的伤害,但他的作品仍旧精湛夺目。
“坐吧,小子。脱掉你的束腰短袍,让我看看伤疤。”
“小子”。不会因这份僭越不敬而受罚的,只有伊格内修斯。
阿金迪乌斯脱下厚重的亚麻短袍,坐下身来。伊格内修斯扫视着阿斯塔特肌肉虬结的宽阔后背,双眼因衰老病痛而红肿泪湿。阿金迪乌斯背部的橄榄色皮肤留有无数的战疤,这些伤痕在皮肉上勾画出难看的丘峰沟壑。这些隆起的疤痕令伊格内修斯撮起了嘴唇,但并非是由于这些痕迹表明战团长受过伤,而是因为它们扭曲了自己已经在阿金迪乌斯后背上重新描画过无数次的图案。
“转身。让我看看其他区域。”
阿金迪乌斯改变着姿势,直到自己和首席伤绘者面对面而坐。他的胸膛平坦,肋骨融合为了一块骨板,胸前皮肤光滑无毛;背部的纹身刺青盘绕到了身体两侧,并延伸到了腹部各处。他身上剩余的空间不多了,只有那么一小片。所有银色颅骨战士都会留下一小片区域,用于描绘自己最后的故事——其描述的会是星际战士们的最后一战,并随着他们进入Pax Argentius上的陵园——如果他们还足够幸运到能被送去安葬的话。
“它看起来是什么样的,伊格内修斯?”
伊格内修斯咂着嘴,思索着如何作答。“我能遮盖住最糟糕的部分,”他最终回答到。“唉,但恐怕当我描绘你战胜兽人战争老大的那刻时,可能就要额外添加几只兽人了,来遮盖住这里的新伤疤…”他用一根手指划出战团长后背的某片区域,“还有那里的。”老人用手指轻轻勾勒着图案,其描绘的将是某场伟大战斗的壮美场景,完美捕捉到阿金迪乌斯手中连枷缠住战争老大脖子的瞬间。
“你要告诉全世界,我杀死的绿皮多于实际情况吗?你要扯谎吗,我的老友?”
“这不是谎言,吾主!”伊格内修斯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这是艺术自由创作。另外,更多的兽人可能才更接近事实。”
“这是恭维吗,老头儿?”
“这是事实。”
随着伊格内修斯开始修复战团长的纹身杰作,以重现其往日辉煌,整个房间也陷入了令人安适的寂静。墨针轻轻转动,迅速将墨水注入到阿金迪乌斯的皮肤之下,令那副描绘着伟大战斗的褪色扭曲图案重获生机。
二者的主仆关系已经存在多年,但一切都是建立在相互尊重之上。但伊格内修斯是个衰老的凡人,而阿金迪乌斯的生理机能是不朽的。相比于星际战士的宏伟一生,纹身师的人生只是昙花一现。战团长轻轻叹了口气,他一言不发。
“你心怀忧虑吗,小子?来一吐为快吧。”
“恐怕我不能,伊格内修斯。这次不行。”每次都是一样的,阿金迪乌斯坐下来接受纹身,不仅是为了得到一个刺青,也是为自己满是战火的动荡生活注入舒缓剂。
“我还能为你纹身的次数,或许已经寥寥无几了,”伊格内修斯说到,他撮起嘴唇,俯身研究起自己的工作进度。“这个纹身还需要不止一次的修补。还要三次,或者四次吧。如果我不行了,里亚尔会完成它的。”
“你会完成它,伊格内修斯。这是一道命令。”某种寒意沿着阿金迪乌斯的脊柱传递开。
“现在不行,小子。你或许是是伟大且强悍的人物,但哪怕是你,也不能命令将死之人继续活着。”伊格内修斯喘息着笑道,他伸出手拍了拍阿金迪乌斯的后背。
真相令人痛苦地赤裸暴露在阿金迪乌斯面前,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分离的剧痛所贯穿。那种将伊格内修斯从内部吞噬的疾病,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药剂师马鲁斯如是告诉他。除了帮这位老人阻绝疼痛,他们几乎无能为力。伊格内修斯已经拒绝了延寿治疗。“我命中注定得不到升格之荣,”他平静地辩解到,“我会接受自己的死亡宿命。”
因此,他以惊人的优雅承受着测试、诊断和治疗,表现出的力量和骄傲让其他人自愧不如。在阿金迪乌斯看来,这名凡人例证了银色颅骨所代表的一切。这幅纹身就是他的遗作,这份作品应该被描绘在一位战团长的皮肤上,这是很恰当的。
“现在,能让我完成工作了吗?”伊格内修斯稳住身体,专注于星际战士皮肤上隆起的疤痕,将汇集于针管中的墨水注入面前高大战士的背部。凭借一位真正艺术家的娴熟技法,他将那些丑陋的疤痕组织描绘为兽人的皮肉。阿金迪乌斯知道,当老人完成工作时,那幅纹身就会精彩再现自己的伟大胜利,以供全世界来观赏。那场战斗会在纹身图案中继续下去,永远为一名凡人虽讲述着——他必将永生不朽于银色颅骨战士们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