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斗
“听说了嘛?那位国师向圣上请旨开办女学欸!”
“你这才知道啊?国师为了这女学可是请了绣工出了名的定远侯夫人做教导呢!”
“真的假的?”
“女学就建在靖远城,国师特别吩咐了授学不得藏私。还有圣上亲旨呢!”
“真的?定远侯夫人那一手绣工可真真是漂亮。若是肯倾囊相授的话就再好不过!”
“不止呢,还有当年一舞倾城的望月姑娘。”
“啊?是那位一舞便受太子青睐的望月姑娘!”
“你们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名声赫赫的才女洛芳华,一曲琵琶动心骨的舒铭,琴萧双绝的谷河雅……
“这么多赫赫有名的才女竟是一个也不晓得。”
“呀……”各家夫人惊呼。
同时暗下决心定要将自己的姑娘送入女学。
这么多名师云集的,若是不去定然要落后其他世家。
“歌舞才学……啊…突然有点心虚了呢?”酒楼中,满身皇家贡物的少女看着窗外热切讨论,羡艳女学相关的百姓摸了摸鼻尖。
“小姐这女学不也是教这些的吗?”身边丫鬟笑着说道。
“但主要还是算学啊……”少女抬头叹息。
这么夸副业她怕到时候入学的时候学生们太失落。
“不过既然开了书院,那小姐也要考量脩束收取。
“有圣上下旨,生源定然是不用担忧的,但也不能就这么亏着贴本。”丫鬟提起了学费问题。
“唉……还是先问印厂吧。
“教材还有的头疼呢。”少女摇了摇头,吃完饭后便起身离去了。
女学的学费定然是要高些的。
毕竟又要纺绣又要各种乐器,跑马阔地之类的……
比寻常书院还要更扔钱啊……
丫鬟跟在少女身边,继续絮叨着家底之类的企图劝住自家小姐别自己胡乱扔钱。
在丫鬟的絮絮叨叨下,女学还是开了出来。
不过并不是什么只招女子的书院翻版,女学是以教授歌舞才学纺绣编织打出名头。
都是些一流的女夫子,而学生年龄也被强制要求在六岁以下。
开学日,那些女孩们或是被父母或是被家仆送来。
少女戴着帷帽坐在轮椅上撑头悠然打量着新生。
“等下。”但她的好心情在见到第一个入学的女孩时便瞬间消失。
“怎么?”过来送孩子的家长有些迟疑。
“把鞋脱了,唤女医过来。”少女手搭在扶手上,语气不悦。
“这……这位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家长抱着孩子,微微皱眉。
“这鞋太小了,这年纪的女孩哪有这么小的脚能穿下这么小的鞋?这孩子定然有缺。”她不依不饶,挥手示意旁边的丫鬟上前动手。
“欸……”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女孩的鞋还是被脱了下来。
臭烘烘的裹脚布紧紧缠着孩子的小脚,三角形状一看就不是天生形成。
鞋子已经脱下,一旁的女医自觉解开裹脚布查看着孩子的脚。
“这骨头已经彻底断愈了,就算治疗也还会有后遗症。”女医仔细查看过后,摇头叹息。
“那便不要了。”少女挥手,冷漠而又无情。
“这不过是缠足罢了,你凭什么把我们赶走?”本来就想着这么多名师过来蹭名声的家长顿时不乐意了。
“就凭书院是本君所开!
“本君这不收缠足女子,你们还是自行教导这孩子吧。”少女坐在轮椅上,丫鬟非常识相的取出了圣上亲笔所提的牌匾。
“镇国国师”四个字闪烁着金灿光芒。
“大人是圣上亲封的国师,书院也是大人所属。
“谁去谁留只许大人一言。”丫鬟站在旁边声洪嘹亮。
看着国师牌匾,打算闹事的家长也顿时歇了心思。
圣上对国师的敬重可只不是嘴上说说的。
那是在朝堂上打圣上一顿,圣上都会在旁陪笑说打得好的程度。
圣上尚且如此,更遑论他们了。
国师坐在轮椅上撑头眯眼,随着灰溜溜跑掉的还有半数自觉离开的。
而剩下的家长……
还是有大半都有缠足。
不过好在很多也就三四天的程度,救还是能救得回来的。
对此国师只是让他们买来真正合适的鞋给孩子穿上,提高了些学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而对于废了但厚脸皮的家长,国师还是很无情的让人赶走了。
虽然圣上并没有强制要求女子全部入女学,但……
整个皇朝的女名师都在女学,圣上也下旨女学的夫子不得再外出私教。
这就代表上不了女学就代表那些女子都是无才无德之辈。
仅是三寸金莲,可不足以让她们嫁个好夫君。
纵然是盲婚哑嫁的联姻,也不会有男子愿意迎娶这种没什么才德的女子为妻。
少说也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才艺才好。
不过国师如此,顺利入学的那些家长也自有对策。
只是晚些缠足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顺利进了学院,国师又宣布入读孩子勒令为全住宿。
在毕业之前,不得归家。
这话一出倒是轮到孩子们哭了一片。
喊娘亲的,抱着姐姐的不肯放手的说什么都要网开一面。
“住宿时可与父母相寄家书,但家长每周只可看望一次,每次半个时辰。
“若是不能接受,那就请回吧。”轮椅被推在主位上,国师坐在那里,豪情万丈。
家长拍着孩子后背柔声哄着,细细听去净是些留下的话。
又没触及学院底线的,自然是要留下的。
确定了家长想法之后,国师便命人收取脩束。
每个孩子每月一两半到三两银子,交了家长就可以走了。
孩子全权由她们负责管理。
在一番哭闹过后,总计一百零七名新生正式入学。
国师作为院长给了她们一段缓冲期,两天时间适应现有的新环境。
等到假期时间过去,国师便被身边丫鬟推到校场上看着被夫子哄好的新生。
怯生生的目光中又有些对新事物的好奇。
“本君是个商人,开办女学的原因主要是人手不足打算提出些沉余劳动力。
“所以女学主要的课程是算学,除此之外还有琴棋书画,歌舞才学,天文地理,四书五经,刀枪棍棒等等各种科目。
“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作为主修,而作为院长本君自然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你们能选择算学。
“但你们是人,也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最开始一年是基础教导,一年之后你们就需要正式选择自己的道路。
“可以恩爱此生,也可以锦绣山河,便是畅游天地本君也不会阻拦。
“女学是本君能给你们最多的选择,往后的路就需要你们自己去走了。”国师坐在校场上,声音平缓也没有如何声嘶力竭却完全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她的演讲很朴素,完全是从她自己的角度承认了自己的私心与蒙昧。
她只想要能帮她分忧的掌柜、脚夫、镖师等等。
但平常街边的那些脚夫拉帮结派都有固定对象,有足够才学的掌柜也都是家生子。
她只能捡些残羹冷饭,做些事倍功半的事情。
看透了这些的她,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把心思放到女子的身上。
这是个完全未开发资源,而且她们既然能把偌大的宅邸打理的井井有条,想必本身才学应该也不低……
好好打磨,想必是不会逊色那些厉害掌柜的。
孩子们听着国师的话并不理解,夫子们则是眼神微动。
她们有些没想到国师竟然如此坦诚。
开始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私欲。
女学是她的培养场。
她只是想要培养出合格的掌柜为她所用罢了。
而圣上会如此轻易的同意,不仅是因为对她的敬重。
也是因为女学……对他们也有很多益处。
夫子便是优秀的夫人们,教出的学生想必也是掌家好手。
温顺的女子总比烈性或者善妒等有“缺陷”的好。
所以,国师从开始就有吩咐过夫子除却《女则》《女戒》这类完全作践自己的内容之外,余下不设限的命令。
她们可以岁月静好的坐在织机前纺布,拿着绷子和绣花针绣出栩栩如生,晶光闪闪的漂亮绣品。
也可以游走药典之中,挑出漂亮的、适合研磨做胭脂水粉的香料,熟读生克寻出治病良方。
女学当中还养了不少骏马,若是她们有这个胆魄也可以去马场跑马,提着兵书试探着拒敌手段。
国师给了她们选择,但选择却未必能决定她们的未来。
就像在女学中熟读策论的柳红娘即便当众驳倒了当朝状元郎,最终也只被圣上笑一句欢喜冤家。
柳父也是乐呵的将他们牵在了一起。
对于落败的状元郎,大家只笑是他对柳红娘一见钟情处处相让。
而柳红娘辩论时所言半句都未曾落入他们耳中。
订婚当日,柳红娘依靠着曾经的三脚猫功夫溜出柳家,一路回到了书院求见国师。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国师,柳红娘不觉红了眼眶直接扑到了国师怀中。
“我明明胜了他,为什么他们都说是我输了?”柳红娘跪在地上,脸埋在了国师膝头。
“不是你输了,是男子胜了女子。”国师摸了摸柳红娘的头,摇头轻笑。
“那我怎么才能赢?”柳红娘委屈哭着,抬头眼眶全是泪水。
国师抬头看向天空,不语。
柳红娘也顺着她看向天际……
随后默然收回了目光。
“想通了吗?”国师看向了她。
“弟子求老师收留。”柳红娘沉默许久,目光坚定的看向了国师。
国师有些诧异。
“弟子赢不了,但不代表后人赢不了。
“就像书里写得那样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要留有火种,以后定能焚原。”柳红娘跪在地上,直直看向了国师。
“想好了?”国师靠在椅背上,“你若是留下了,可就不再是尚书之女了。”
“弟子宁愿终身不嫁,也绝不嫁他为妻!”柳红娘态度坚定。
“那便随你吧。”国师默许了她入女学教书之事。
尚书遍寻府中不见柳红娘。
罚了一遍宅中仆从,最终还是贴上了告示。
国师府的丫鬟随手撕下扔到垃圾堆中,悠然离去。
尚书知晓之后便办了柳红娘的葬礼。
与拜访者皆称大小姐野外踏郊,不甚失足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