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ry】【短篇小说】 《蚀罪》 Chapter00 何者 Any#Who
车厢不算狭窄，但也没有宽敞到可以展开四肢和尾巴肆意躺倒的程度。我打量着尾巴上挂着的一撮品味极差的流苏，叩了叩司机的座位：“今天要去见谁？” 白狐管家扭过头来，眼角悬着一丝生无可恋：“少爷您做好心理准备。” “嗯？”我怀疑地看着他，“怎么？今天见的人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是‘您’的未婚伴侣。”白狐管家叹了一声，“钱穆。” “……停车。” “抱歉，少爷，我必须要完成交给我的任务。” “停车！” 车轮发出痛苦的嘶鸣。我推开车门，怒气冲冲地下车。 “开什么玩笑！我哥的死因还没查清楚，你们就把我送过来？！ “他是头号怀疑对象啊！头号！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他啊！” 我扯掉尾巴上的装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白狐管家看着我离终点越来越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晟？”身后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猛地炸响在耳边。我呼吸一滞，脚步顿时错乱，一个趔趄向前摔倒。不过紧接着那个声音的主人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胁下。 我一抬头，对上雄龙冷漠的双眸。 雄龙比我高出两个头，此刻正用一副居高临下的视线，睥睨一般地扫视着冒失者。 雄龙的身体极其彪悍，肌肉在束紧的紧身衣中棱角分明，几乎要爆炸开来。身后的尾巴正不紧不慢地来回摆动。他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和白狐叔耍脾气呢？” ……钱穆。 我咽了一下口水，正准备开口说话，白狐管家走到近前，向钱穆行了一礼：“钱少爷。” “说好正午在餐厅见面的，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没见到他，我有点心急就跑出来看看。”钱穆竟有半分羞赧地一笑，“主要是三天没见到小晟了，有点等不及了。” 我偏过头去，在钱穆的视野盲区里向白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白狐处理成没看见，向钱穆彬彬有礼地问道：“那就有劳钱少爷陪着少爷了。我把少爷的细软给您送去？” “细软？什么细软？”我在汽车马达轰鸣声中大声发难。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你就住到我们家啦。“钱穆伸手挠了一下我的脸颊。龙鳞划过脸毛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只不过……我现在并不太关心这个。 “你是我的，你哪都别想跑。”他把我搂进怀里。 我如堕冰窖。 钱穆向服务员淡淡一笑：“可以麻烦一下小姐，倒一杯冰水来吗？” 我坐在他对面，打量着钱穆。老实说他和我想象中的那种龙差别很大，除了龙类普遍的身材魁梧外，他从体态到打扮都极斯文，说话也慢条斯理，透着一股优雅，比较之下，从小接受这种教育的我，竟也有些相形见绌。钱穆的面貌在我见过的所有龙类中也是属于出众的类型，龙鳞似乎保养得很细心，再配上他本有的少见的蓝宝石色，与他那双深邃的烟紫色龙瞳，想不让兽沉醉都难。 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或许我对他的好感应该不少的。 “在想什么呢？” 嘴角被什么事物烫了一下，我吃了一惊，定睛看去是钱穆送到嘴边的一块牛排。我偏头咬住他的餐叉，含糊不清地把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唔，没什么。” 如果是江晟，会怎么回答这道题呢？“在想你”？他会说出这种肉麻的话吗？ 钱穆支起身体，两手托腮，似实非笑，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他的龙瞳有摄兽心魄的致命吸引力，我看了几眼，一阵头晕眼花，只得低头吃饭，不敢和他有任何视线相触，一方面是避免身体不适，另一方面，是怕他看出些异常。 毕竟，一个“替代品”…… “小晟？”钱穆轻声唤我。我忙收束了思绪：“怎么了？” “你晚上睡我的卧房吧。”钱穆的手指摩挲着桌面，“我想你好久了。” 我的大脑光速宕机。良久我才能在浩如烟海的词汇表里翻出几个能用的词汇。 “那个……我们，还没得到家族……同意吧？”我斟酌着字句。 “你不乐意就算了。”钱穆眉眼间颇为失落，“不用找理由的。” “嗯……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出于求生欲我弱弱地补了一句。 “小晟真好。” 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麻木地看着白狐在门前搬进搬出，直到他把起居用品搬进来的那一刻—— “不用麻烦了，这箱给我吧，我去整理。”钱穆径直接过，走进了他的卧房。 白狐听见卧房里传出打开箱子的声音，把我拉到一边：“少爷，我们明白这样做会很困难。不过……还请您务必要完成您的使命。” “我从‘替身’演变为‘替代品’的时候怎么没兽告诉我还有这一出？“我没好气地回道，“我还得占我哥便宜？这是他伴侣，又不是我伴侣，再说他还是个危险分子——” “家族里准备弃卒保帅了。”白狐的声音听上去极压抑，“他们准备以您为跳板，藉这个机会除掉大少爷的势力，另立‘傀儡’。” 我咂摸了一下白狐的话，品出一丝不对劲：“马上我和钱穆结为伴侣之后他们就准备将家族领袖易主了？他们同意‘江晟’与钱穆结为伴侣了？” 现在您就是个烫手山芋，指不好哪天就会败露，您毕竟是替身出身，在他喜欢的兽面前总会露出破绽。”白狐做了个封口的动作，“失礼了少爷，我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时我听到卧房里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叹：“……他真的喜欢我吗？” 声音很微弱，我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幻听了，没有在意。 “叔，你有背叛家族之嫌哦。”我半开玩笑地威胁，“你告诉我的有点多了。” “我的主人只是‘江晟’，不是家族。“白狐面无表情地回答，“服务家族只是少爷的意思。”他斜眼见钱穆从卧房里现了身，中止了这个话题，随手从身边堆着的箱子顶上拿下一份文件递给我，“少爷，这是明天的行程，明早七点我来接您。钱少爷，也劳您费心了。明天早上需要我带早餐来吗？” “不用，我明天亲自下厨。”钱穆呲牙，“小晟的第一顿早餐，当然得由我来做！” 我和白狐都感受到了彼此脑门上的满头黑线。 白狐关上门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离晚餐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出去转转吧。“钱穆提议，“顺便帮你买些要用的东面。” “嗯。”我应了一声。 算了，我只要做好自己属于“替代品”的工作就行了。 在三天前兄长离奇暴毙后，家旅内部一片动荡不安。兄长是整个家族的领袖，他一死，群狼无首，兽心惶惶，欲谋夺位者有之，叛逃离族者有之，痛下杀手者亦有之。 族内几个权威的族兽召开了会议，得出的结论是：“江晟”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于是作为“替身”的我被推到了台前，全职代了兄长的班，成了他的“替代品”。 “替身”与“替代品“千差万别，“替身”的职责，是帮他出席一些设那么重要的场合，或是参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处理。简言之，公共场合里的“江晟”一般都是我。而兄长只参与一些极其要，或是需要掩兽耳目的事情，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兄长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就像我不知道家族的经济来源一样可笑。 但“替代品“截然不同。“替代品”没有闲暇，需要全天接替他的位置，成为他。也许有时，一次替代就是一辈子。 也许就是这次。 从今伊始，这世界上属于我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幸的是，我是个半成品。 兄长死的突然，有些事，“替代品”终究不能遮掩，那些我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也是家族所顾虑的所在。“替代品”本就不靠谱，不能完美扮演兄长的“替代品”更是个不定时炸弹，一旦暴露就得完蛋，也正因如此，他们在利用了我一天后，果断地退而求其次，决定另立新王，以绝后患。 在他们眼里，兄长只是一个任凭他们摆布的棋子。他是他们灾祸的挡箭牌，是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而我，似乎什么也不是。 是啊……我是什么呢？ 连名字都被取代，只因为和兄长是同胞兄弟吗？ “我叫江晟。”我向自己念出刻骨铭心的咒语，以此封闭内心纷乱的思绪。 我叫江晟，我是江家狼族的领袖。我将带领江家重建辉煌。 我有一个，相爱的伴侣。 我很爱他。 “小晟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钱穆把大包小包的物什放在车厢里。我见他有一口气搬空整个商铺的架势，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没有了没有了……阿木也太客气了……”我推辞看钱穆递过来问询的货品，却看见钱穆的表情愣愣的，心里咯噔一下。 可别是说错什么话了吧…… “欸？你叫我什么？”钱穆盯着我看，“以前不是都叫我全名的吗？” “啊，从今天起我就住到你这儿了嘛，换个叫法权当庆祝一下。”我脑门上憋出了一额头冷汗，“阿木觉得哪个名字好听啊？” “只是突然有点不太习惯罢了，让我选的话，我肯定选阿木啊。” “……阿木。” “哎，我在。”钱穆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回家吧。” 在车上我打开白狐给我的文件，粗略浏览了一下明天的行程，闭嘴惊艳。 八时，九时，十时，十二时，平均一小时一次会面的高强度任务让我不得不感慨大人物的“替身”到底有多重要。 若是往常，我会帮他代九时的班，条件允许许的情况下还有十二时的。 我看着会面名单缓缓皱起眉头。 排在前二位的是还算熟悉的家族，但后面几位，姓名在我的脑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对我来说全是新面孔。这无疑极大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我连他们会谈的内容都一无所知，到时候只能靠白狐从旁提醒了。 柳家……翟家……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门前站着一只龙兽，戳戳钱穆的腰：“阿木，那边。” 钱穆盯看那只龙兽看了一秒，扭头笑道：“没事，大概是某些兽来催婚了。——爹？” 钱父转过头来，看着钱穆和我从车里下来，向我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小晟。” “钱叔叔好。”我心里有点犯怵，不过也只能上前问好。 钱穆看着父亲，轻轻眨了眨眼。 钱父抱了抱儿子，回身又抱了抱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啦。”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信封上墨色勾就的狼头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信的来源：“我家同意了？” “准确来说，是有些急不可待了。”钱父展开信纸。 信很简短，若是舍去“愿结连理”“承蒙关照”这些客套之词，浓缩成一句话就是——抓紧来把瘟神接走，我们走好不送。 三只兽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笑的原因各不相同。 “婚礼什么时候办？”我问了一句。 “如果你们乐意，明天就可以。“钱父捻着自己的鳞片，说也奇怪，你家里的兽先前一再推托，怎么现在一反常态了呢……” “爹，别管那么多了。”钱穆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餐？” “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钱父笑呵呵地走进夜色中，“决定好了就通知我一声啊。” 我感觉钱穆转移话题的时机也太恰当了一点，方法也略显生硬，心头不安愈盛。 在我为数不多的有关兄长与钱穆的记忆中，钱穆对“江晟”从没有如此热情，但他今天的表现……有些过了头。 就像是在刻意用这种状态在掩藏什么一样。 我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早上来得匆忙，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而现在，我猛地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按照家族侦探调查的结果，兄长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钱穆。两兽在钱穆家中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兄长回到家后不久就离奇暴毙。那么钱穆很有可能对兄长动了什么手脚…… 如果兄长真的是被钱穆所害…… 不，退一步讲，若钱穆知道兄长已死…… 他知道眼前的“江晟”是个“替代品”，但他一直伪装成不知道这件事…… 结为伴侣之后，这件事就会被江家彻底压下……真正的凶手从此逍遥无踪…… 那时候，兄长之死，将成为一桩永远无法破获的悬案…… 我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钱穆究竟知道什么，做了什么，我会全部找出来！ 话虽如此，处于钱穆的领地中，我仍是愁眉不展。 兄长的死，和他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现在，我得一边配合所有兽演戏，一边瞒着他收集情报。这对于一个“半成品“来说，可谓难如登天。 钱家的规模并不比江家差多少。 况且我现在的处境……本就悬于刀尖之上。 我对着卧房重重叹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个疑问逐渐占据脑海。 他，钱穆，为什么要对一个假的“江晟”，好到如此地步？好到……更好的地步？ 真正的“江晟”，应该也没有这种待遇吧？ 究竟是，出于什么课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