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荒诞的回忆与一段荒诞的爱情》
多年以后,躺在木床上,王卫国准会想起在普陀山山脚下摔了一跤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正是那一跤,王卫国瞥见了一个长有鼻子的女人,这场不期而遇的孽缘伴随了可怜的老人不幸的一生。 一个女人,一个长有鼻子的女人。在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普陀山山脚下,出于中年人间孩童般的胜负欲,王卫国与王国庆以半包五分钱的辣条为赌注,两人做腿脚间的比试,谁先跑到十分之一的高度,谁就取得这至高无上的奖项。只是,王卫国在跑出不到二十一步时,就瞥脚摔在了地上,这一跤也生出了王卫国一生都丢不掉的病痛,也正是王卫国早早躺在木床上等待死神招手的原因。 其实,若不是那个女人,王卫国完全没有机会回想起那个与王国庆竞赛的下午,一想到这,王卫国便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半包五分钱辣条,王卫国冷哼了一声。事实上,王国庆早在两年前就死于一场因爱情而引发的洪流中,那次洪流险些冲毁了王卫国所在的小镇,或许是这个缘由使王卫国想出这个合理怨恨的借口。 可怜的老人的记忆出错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那天晚上,王卫国在睡前臆想的并不是输掉的那半包五分钱辣条,而是那摔了的一跤,他借此怀疑是不是王国庆从中暗算他,就为了半包五分钱辣条。王卫国在无限埋怨王国庆的过程中才回想起来,在王卫国七十三度旋转倒地的过程中,他瞥见了一个正在泼水的女人,在那个女人泼水之前,女人还吼叫了一声。不知是记忆的出错还是事实确实如此,王卫国在倒地的过程中见到一只甲壳虫从女人粗壮的臂膀上坠落,此情此景,王卫国联想到了正在倒地的自己。王卫国望着女人魁梧的背影,紧闭双眼,试着憋出女人的样貌。女人五官端正,紧皱眉眼,画着出了急事而用于应付的妆,那口红说不定王卫国自己也能画,女人行动飞快,也像是要争抢那半包五分钱辣条一样。 王卫国想了整整一晚那个女人,由于记忆模糊,王卫国对女人的样貌仍然不清不楚,除了女人那不一般的鼻子,成为了王卫国证明她存在的唯一证据。王卫国疯狂又合乎情理地臆想女人的鼻子,那个连别的女人都不知道怎么用专业名词形容的鼻子,那个王卫国小镇上最高的建筑六米水车似的鼻子,那个使他败在一百一十九分之一山脚下的普陀山样的鼻子,那个令他讨厌的爱吹牛的留洋回国的王爱国口中的老美的帝国大厦,那个王卫国只在公共电视上见过的时尚弄潮界的埃菲尔铁塔,那个刺穿云朵心脏的珠穆朗玛峰,以至于王卫国一见人就问:“你有见过一个长有鼻子的女人吗?”这样的发问大都招致路人的不理不睬,只有少数好心人礼貌地反问到:“哪个女人不长有鼻子?”王卫国这时候只会摆摆手:“你不懂。” 或许是出于输给王国庆的失落,或许是出于小镇重建几年间的艰苦,或许只是出于生活的无聊与苦闷,王卫国认为自己爱上了那个女人。 王卫国一生谈过十八场恋爱,其中的十七场都以失败告终。唯一获胜的那一场恋爱并不是那个王卫国自己认为没有必要的婚姻,而是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那个女人像刺穿云朵心脏的珠穆朗玛峰一样刺穿了王卫国的心脏。王卫国戏谑地想到。 当亲人问起王卫国还有什么遗憾时,王卫国支支吾吾地说出了“阿兰”的名字。王卫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叫阿兰,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就该叫这个名字,他想叫她这个名字。阿兰,一个折磨了王卫国近半个世纪的女人,在王卫国临终前替代了死神,勾住了这个可怜不幸的老人畸形的脚踝,爬上了普陀山。 经过亲友间与小镇居民间的询问论证,阿兰,只不过是王卫国孩提时期的小学同学,至于他们间有什么故事,就不得而知了。最终,这场闹剧以医生的误诊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