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入门：悬置

作者  B站心理咨询师  余颖慧

        有个著名的段子说，当看到天边飞鸟，有人会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你，却只会说，哇哦！好多鸟！通过鲜明的对比，强调了“腹有诗书”的重要性。但是，这里有个问题，我琢磨了很久，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别人眼中的世界那么丰富多彩？能做出精美的诗歌和散文，而我所感觉到的，却是生活的单调、重复和乏味。我觉得，在探讨“腹有诗书”前，首先得直面一个事实，我真的只能看到一群鸟飞过。我的注意力可能在想，今天要吃什么好，可能在懊恼，昨天不该说那句话。我焦虑未来、回忆过往，思绪会到处乱跑，真的很难停下来，去注意周围的景物。那些静态的景物，在我的生活里，就像空气一样存在。她们很重要，但我真的很难去注意到。我注意不到落霞与秋水，注意不到存在的美好，这种关于注意力的问题要怎么破？现象学给我们提供了答案。

    大家好！我是颖慧。今天我们要聊的是一种不同的看世界的方法。

    悬置：回到现场。首先我们来看看这个单词。现象学，phenomenology它来自希腊字(单词)，phenomenon与logos的组合，Logos的意思是：道说，phenomenon表示现象。我把中文字拆开来理解：现：呈现，象：样貌，学：道说。现象学连起来，意思就是去道说事物呈现的样貌。现象学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描述现象。描述，是指去除掉预设、习惯、固有观念、陈词滥调等等，把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事物本身上，依照事物显现时的样子，而不是我们认为它们应该是的样子，来准确记录它们。现象：在现象学里指的是任一普通事物或事件，让我们呈现的，它自身的样子。

     接下来我们以一杯红酒为例，来说明什么是描述现象。

      假设你面前摆着一杯红酒，你要怎么说明，这杯特定的红酒是什么？也许你会介绍它的化学成分和制作工艺，红酒是用葡萄酿造的，葡萄经过种植、采摘、加工，最后放入橡木桶发酵。也许还会介绍它的产地，它来自法国波尔多。葡萄品种是赤霞珠。也能顺便讲讲，关于葡萄酒的贸易情况。如果你注重养生，还会说明，红酒对身体健康的影响。但是，这样还是没说清楚，摆在你面前的这杯特定的红酒，它究竟是什么？这杯红酒，看起来光泽透亮，闻起来，厚重的酒香里有一丝甜橙和雪松的气味，入口时微苦，没有丝毫酸涩。片刻后，红酒带来的味蕾刺激，席卷口腔。吞咽时，喉咙涌起一股暖意。口腔内，回荡起一丝甘甜的奶香。它的色泽、气味和味道，是这杯红酒作为现象的一部分。通过被我体验而出现。这杯经验中的红酒是我可以确定无疑去谈论的东西。而所有那些关于红酒的客观知识，只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可能很有趣，但和现象学无关。如果我为了追求客观，把亲身经历的主观体验放到一边，那这杯红酒，在我这个人的经验和视野里就变得空空如也。这就是开篇提到的，体验空空如也，生活自然单调、乏味。

     现在，我们去掉对这杯红酒“究竟是什么”的推理，回到现场，直接面对它带给我们的体验：强烈而直接的味道。胡塞尔把这种“回到现场”的方法，总结为一种现象学还原方法：悬置，因为翻译版本的不同，也叫做存而不论、悬搁判断、置入括号。悬置，就是让我们回到现场，直接去看事物的呈现。而不去管，它的存在是什么。在这里，首先我们搁置对事物真实与否的判断，我们暂时忽略“这是真的吗？”这个问题，这样我们就不会因为怀疑而去否认和忽视我们所看到的。其次，搁置了先前的认识带给我们的概念限制，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旧习惯、偏见或权威影响。

     用悬置的方法看世界，有两个明显的好处。第一，它把我们生活的世界还给了我们。一杯红酒，一首忧郁的歌，一幅画，一道家常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那些在生活里被我们当成空气一样忽略的、事物的本来样貌，被浓墨重彩地描绘了出来，恢复了世界的多姿多彩。第二，从理论上说，它能把我们从意识形态、权威经验和各种主义中解救出来，一切都在悬置中被放到了一边，他们无权干涉事物本身，这样我们的视野会变得宽广，不容易被一小方天地所局限。

     但是悬置，要回到现场，直接去面对事物本身，就意味着，我们要搁置固有的认知框架，走出自己的保护壳，直接去面对世界的广博和不确定性，这也会给人带来很多困惑和焦虑。

     《机智的医生生活2》这部韩剧有个片段，对于这种焦虑做了很好的呈现。有个小女孩生了重病，从出生起就在医院里住着，住了好多年，但最后仍然过世了。小女孩的妈妈，在她过世后却隔三岔五地到医院转悠。带着精心准备的小礼物送给相熟的护士和医生。这位妈妈总给人一种在探寻什么的感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这里，作为观众的我，心里很迷惑，她到底想做什么呢？剧中有位护士小姐姐表达了自己的担忧，“这位妈妈，会不会是对女儿的死揪着不放，来收集证据的？如果她打算去诉讼，告医院失职怎么办？还是谨慎点好吧。”对这位小姐姐来说，他有这样的担忧很正常，但如果让她用“悬置”来看这位妈妈，就意味着她要放下自己习惯的思维方式，搁置过往的经验，只是去看这位妈妈呈现的样子。这种要求会让人感到很焦虑。剧中有位医生（正元）有另一种看法，他猜测，这位妈妈总来医院和医生护士们说话，是因为她的女儿几乎自出生起，就住在医院里，在这个世界上，这所医院是唯一一个她能从别人口中听到女儿名字的地方。而这就是这位妈妈的真实想法。在这里，悬置要求我们直接去看这位妈妈呈现的样子，只有这部分是确定无疑的。而护士小姐姐的看法可能是对的，也可能不对，医生的看法也一样。这部剧选择了温情的剧情走向，所以，它成了一部超级无敌暖心的治愈剧。但如果它选择了battle的剧情走向，会呈现出另一种样子，可能就成了司法剧，世间事也是如此。有无数可能的剧情走向，我们会有很多猜测。但能确定无疑的，就是我们正在经验的，以及正在经验这些的我们，是什么样子的。

     好啦，今天我们一杯红酒为例，介绍了现象学还原方法中的悬置。在现象学里，一共有三种还原方法，接下来的视频我们继续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