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钼]随笔《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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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喜欢在晚上工作。
“可恶,今天也没有灵感……”
关掉已经连续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的电脑,我把自己那装满疲惫的身体靠在椅子上,然后伸了个懒腰,拭去刚才用于湿润那干燥眼球而溢出眼眶的泪液。
离开电脑,又是不知道做什么了,感觉头顶有些痒,便拙劣地理了理毛发。一站起来,又是屁股一阵酸痛。想起以前在虚拟世界里听到有兽说,久坐(特别是硬物上)容易屁股秃,好像是因为什么毛发受压迫……总之先不说什么脊椎的问题,我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一只狐狸,一抬屁股却是猴一样的,即使出门在外有裤子遮住,自己看着也特不舒服。
不过还没有迹象的话,我一向是懒得管的。
我坐在床上,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繁华。车流如水,大厦林立,霓虹绚烂,好像除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楼宇轮廓,剩下的全在变换。看久了便生出些涣散感,像是一副全是细节却找不到主体的插画。
虽然有落地窗,但我家只有一个房间,好在这面窗户的玻璃是单面透视,不然我也不敢在家里穿这么少。
一打开手机,刚刚适应这个较暗的环境,又差点被亮瞎狐狸眼。
是老师的信息,挺长一段,肯定又是来催作业的。换作以前,我肯定会回复,现在正烦着,就直接在外面标记已读,实际上看都没进去看过。
“呵,作业,今晚必拿下。”想完,立马便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耍起游戏来。
时间这玩意儿,说它主观吧,未免有些玄幻;说它客观吧,电子产品一开一关就是一两小时。现在差几分钟就两点了。
本想睡觉的,奈何饥饿感冲淡了方才的睡意,只好找点东西填一下。
打开冰箱。“好嘛……啥都没有……”
便是十分不情愿地出门了,推开门便涌进来一股潮湿寒冷的气息。大致是几天前上边水房漏水的水管还没修好,估计上面早已经长出霉来了。
走廊里异常安静,有时间自然是沉浸在虚拟世界里了。
我按下负十五层的电钮,对门墙壁的广告不知道多久前的,纸已经皱了,即使颜色褪去,还是能依稀看出里面人物浮夸的动作,还有下面夸张的大字。
负十五层,还是能看到别栋楼参差不齐的天台,向左转就是我常去的小超市。
街上也没什么兽的,反而让社恐的我外出更多几分自在逍遥。记得小时候,这边的街道还是很繁华的,家人经常带我到这边散步,路上买点小零食,好不快活。现在这是路边零零散散的几辆老式车,两边紧闭着的卷帘门。走一段路才能看到几家老店,冷清,又带着凄凉。
抬头还是那个熟悉的招牌,新上的彩灯把字和框架围了一圈,看来店主的审美还是没变。
也许是因为顾客少得可怜,他很快便注意到我。
“哟,这么晚了还出来啊。”他把手机放到一边,饶有兴趣地说。
“家里没东西吃,出来弄点夜宵。”
“行啊,想吃点啥?就当我请了。”
“额……这不好吧,我就吃个泡面得了。”
“行吧,那我去烧个水,你自己随便挑哈。”他走进里面的房间,尾巴尖拖在地上,不过我不喜欢这样,总觉得有些脏。
在货架间逛了逛,便挑了个最便宜的,当然质量也好不到哪去。
他把冒着热气的开水壶放柜台上,然后展开一把折叠椅,我顺他的意坐上去,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我上次见你是多久以前都不知道了,嘿,转眼就这么高了嘛。”他用粗糙的爪子摸了摸我的耳朵,好像我还是好几年前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狐狸。
“对了,我看您挺开心的,这几年,生意怎么样?”
“客是越来越少了,差不多是入不敷出罢。现在网购成主流,这效率,比自己跑腿强多了。还有我这样的,东西送不动,兽也雇不起,没办法了。”
“这样吗……在家里确实舒服的。”
“特别是虚拟现实普及之后,啥玩意都能云。”我还没说完,他便补上这一句。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写小说的吗?怎么样了?”
“啊……也就那样,多是自娱自乐吧。”
我用爪子撑着脑袋,晃晃尾巴,盯着泡面不断冒出的水蒸气发呆。
“没人看?”
“不时兴吧……”
“是观众看不懂?”
“不,是我的文章太旧了。”大致能理解的,现代时间压得紧,娱乐需要的低廉高效发挥到了极致,便都养成了走马观花的习惯。看得花色,不闻不问花中语,比比皆是。
“没事儿,自娱自乐嘛,自己写得开心也成。”
他点了根烟,烟气被电风扇吹到我这来,不由咳嗽了一声。他也观察到了,把电风扇挪了挪方向。
“嗯……作者在文章中的意图,也没有多少观众会去认真解读了吧。”
“正常,时代在变。每个王朝都期待自己永恒,还不是都没了?不管什么事情,有头肯定有尾的。”
“那现在的……?”
“也会结束的。”
我想了想,如果“娱乐至死”是一个文明的终章,所有意识糜烂在多巴胺中,混成一滩死水,那这个文明未免也过于可悲了。
“总之,随不随大流,都是一个结果,做好自己吧。”
我打开已经泡好的面,用筷子挑起一点,吹一吹,然后放进嘴里。化学添加剂的魅力,确实是原始食材无法搭配出来的。
“那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看海。”
“最近有时间就去呗。”
“我其实,想长大以后再说。”
“以后……以后就真没机会了。”
“诶?”
“到时候,有工作就麻烦了。”
“嗯……”
他把烟头丢在一旁的新杂志上,花里胡哨的封面被烫出了一个黑斑。等我吃完,烟头已经冷却了,黑斑又逐渐消失,恢复原本的色彩。
我回到家,已经三点了。
将存的钱拿出来,往返一次还有剩余。
坐上慢悠悠的公交车,车里只有我一只兽。
车内的颜色各种变换,以前是繁华的象征,现在也是只有稀疏几兽在散步。绚烂彩灯,照亮空虚的街道,成对漫步,竟有种说不出的浪漫。
中途吃了餐饭,合成食物的吃着很奇怪,我的感官认为这是肉,大脑却好像不这么认为,当然这确实不是肉。
到了傍晚,公交停在终点站。
这里很荒凉,放眼望去都是乱风吹动细小的沙石。孤零零几幢风电机转动着巨大的扇叶,更远处铁塔顶端的红色灯光似有似无。我走了一段路,又向后看看,确实与后方的无尽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爬到土石堆的顶端,看到了海,她反射着日光,穿着金色亮鳞的裙子,波涛是繁复而幽蓝的裙摆。她远没有虚拟现实里面的海洋有魅力,但工厂产生的雾霭,让她有了一种朦胧感和低饱和度的独特感觉。
再向前走就是堤坝,这是我近几年来第一次自愿走这么远的路,气喘吁吁地爬上坝顶,上面很平坦,我握着被铁锈侵蚀的护栏,欣赏着这一美景。
护栏不完整,好像从建成以来就没有维护过,不过好就好在有个地方能坐。
一只狐兽坐在堤坝的最高处,平广的地面只有他和风向杆被斜阳拉得异常细的影子。
太阳很快就触到了海面,他将双爪撑在饱受酸雨侵蚀的粗糙地面上,仰着面,晃着尾巴。任凭风吹动自己蓝白的毛发,将淡淡的焦油味送入自己的鼻腔。
灰黄的舞台之上,云被风吹成七零八落,是最后的高潮,散得漂亮,散得洒脱。太阳渐渐没入海面,云离散后,背景也更是空洞昏暗,仿佛一场大戏的落幕。
他不再期待初日的第一缕霞光翻开那黎明的扉页了,没有那亮得刺眼的太阳,他看到了下方被浪花拍打着的迷茫泡沫。
大致未来某家伙也要被并入这队伍。
狐兽闭上眼睛,影子随着最后几丝日光一齐被身后的黑暗淹没。
虚幻的梦,摸不着,又悄无声息地,看不见了。
仿佛,是一场大戏的落幕。
辛丑牛年正月初二未时一刻;
壬寅虎年八月三十丑时四刻。
八月十九日于沃西中学
回想:
“呵,作业,今晚必拿下。”
……
“我作业还没写完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