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5 间章
从熟睡中醒来，耳边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鱼缸里投出柔和的冷光，房间里的人与物一览无遗。
等等，人，这不是我的房间吗，怎么会有其他人？
转动脖子，木质的关节生涩地摩擦，咯吱响个不停。靠近鱼缸，两道人影就在鱼缸旁的桌前对坐，一位是美少女，另一位也是美少女。
定睛一看，两名少女的手中各自攥着几张纸牌。
起猛了，我怎么看见西琳在和温蒂在打牌，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我闭上眼睛。
“啊，舰长你醒了啊。”温蒂耳朵一动，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动静，接着她便浮夸地扬起双手，一把将手中的纸牌甩得到处都是。
“温蒂你，不要因为牌很烂就搞这种花招啊！”西琳鼓起腮帮子抱怨道。
但温蒂却好像不曾听到一样，站起身走到了我的床边，一把拉起我炭黑的手，以行动宣告了我回笼觉计划的失败。
“哎呀，瓦尔特先生交待过，说舰长醒过来就立刻带过去见他们，我也不想的嘛。”温蒂嘿嘿一笑，仿佛看不到西琳的表情一样，反复强调道：“他们说得是立刻哦~舰长。”
“哦。”我任由她拖拽着朝门外走去，反正我现在这具木偶一样的身体也挣脱不了她。
“切~”西琳只是表达了一下不满，便放下了手中的牌，而后低声说道：“贝拉。”
“小姐，我在。”贝拉的形貌出现，她背后双翼收拢，尾巴轻轻摇晃，恭敬地侍立在西琳身旁，“有什么吩咐吗？”
“嗯，某个赖皮的家伙把牌甩得到处都是，帮她收拾一下吧。”
西琳甩甩手，赖皮的家伙几个字咬得相当重，看来是拿到了一副好牌。
“好的小姐。”
而受到命令的贝拉则抬起一边的翅膀，只轻轻扇动，带起的气流便将地上的纸牌卷起，并精准地叠放到坐上。
一辆代步车，我很想这么说，但出现在我门口的明显不是那种东西。
被硬拽着出门的我看到是一辆婴儿车。
“那个···温蒂啊。”我试图挣脱温蒂的手，手臂不断的用力。“我想我能自己走。”
嘎吱声不断，但任由我如何挣扎，温蒂的手纹丝不动。
“那可不行哦~”温蒂的脸上盛满了笑意，“舰长你可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可千万不能勉强自己。”
不！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装进婴儿车，那我的舰长生涯就要结束了吧？
“不，不用了。”我转头看向西琳，好一番地挤眉弄眼。
西琳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不在相连的现在，她完全不能领会到我所要传达的意思，而是一脸疑惑地走出房门。
“啊~这是。”西琳发现了那辆婴儿车，眼神在我和婴儿车之间不断来回，只那么一会儿，她便勾起唇角，笑容一下子堆了起来。
不等我反应过来，西琳便架起了我另一只胳膊。
“不！”
两位少女无视了我的挣扎与哀嚎，一下子便将我给塞进车里。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是基地内一处简易的手术室。
“唉，舰长你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到达目的地，出现在我面前的不只是瓦尔特，布洛妮娅也在场，她有些疑惑地望着被西琳和温蒂架着的我。
“···”没有理会布洛妮娅的话语，我怔怔地望着前方，瞳孔中焦距涣散。
“舰长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改天再给你重塑身体吧，正好布洛妮娅还可以再练习一下。”
布洛妮娅语气显得有些不自信，看来重塑身体对她是不小的考验。
“不！”我立刻回过神来，这人偶的身体，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请务必立刻、马上安排，我没有一点问题。”
“啪嗒。”
脚步声渐近，瓦尔特·杨显露出了身形。他捏住下巴，目光在我碳化的人偶身体来回打量着，表情似有疑惑。
“在身体重塑之前，我们得先确认你的精神足够稳定才行。按照我们后续复盘来看，在和支配律者的交战中你短暂地连接上了许多人偶宿主的精神，被支配律者选中的宿主，或多或少都陷入过绝望的情绪中，与复数的个体建立联系对你的精神会造成很大负担，我想请问是否有什么后遗症呢？”瓦尔特的顾虑与布洛妮娅不同，并非是不自信，他的着眼点似乎是在我精神的稳定性。
“然当时的确很痛苦，但好在我的主要目的是切断人偶与宿主的连接，所以我和人偶之间的连接时间其实并不长。要说后遗症的话，这几天容易疲倦，不过也已经缓解许多了。”
我摇了摇头，确认没有什么问题遗留。
“那就好。”瓦尔特略微颔首，转身对布洛妮娅讲道：“布洛妮娅，重构身体的步骤我已经教过你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瓦尔特先生，交给我吧。”布洛妮娅点头回应，而后指了指房间当中的手术台。“舰长，把你的尸体放上去吧，完全的从零开始构造操作很困难，而且可能会不够匹配。”
“什么叫尸体，我还没死呢！”
我咂了砸嘴，身后浮现一轮明月，其中缓缓探出一具被结晶包裹的身体，透过无色的结晶，可以看到这具躯体的胸口有一个大洞。
我将身体缓缓放到手术台之上。
“拜托你了，布洛妮娅。”
“嗯。”
布洛妮娅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目光直直盯着手术台上那具身体，不见半点分神。只见她抬起双手，隔空按在了那具身体上。
“咔。”
布洛妮娅双手亮起点点蓝光，那蓝光发散，渐渐爬上手术台上的身体。光点先是一点点出现再身体两侧，而后迅速朝那被洞穿的胸口蔓延，很快便包裹住了全身。
虚幻的线条在伤口处浮现，勾勒出其中应有的器官的模样，布洛妮娅的额头渗出汗水，但专注的表情却一点不变，一旁的温蒂见状连忙掏出纸巾将那汗水擦去。
虚幻的线条很快便填满了整个胸口，随着布洛妮娅手上光芒的招摇，虚幻凝实，仿佛自我生长一般修复了伤口，原本夸张的大洞此刻不见了踪迹，新构造的组织与原本的皮肤不见半点违和，仿佛从未被洞穿。
“呼。”
布洛妮娅长出一口气，接着大手一挥，连带着破烂的衣物也给重新构造了一遍。
“好了，舰长。”
我闻言上前两步，焦黑的木质手臂按在了自己的原本的身体上。
流光一闪，我睁开双眼，望见眼前倒下了一个与自己模样十分相似的人偶，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我舰长今日，再入陆地神仙境！”
“呃，布洛妮娅姐姐，你不会把舰长的脑子修理坏了吧？”温蒂抬起手指，点动着自己的头。
“舰长伤的是胸口。”
布洛妮娅疲惫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瓦尔特这是靠近了她。
“干得不错。”老杨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
而我没有理会这师生之间的互动，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温蒂，至于西琳，在我醒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跑远了。
“舰长你···你盯着我干什么。”温蒂的话语一顿又一顿，显得毫无底气。
既然已经恢复了，那就是清算的时候了。
“剑来！”
我手一招，虚空中浮现出一团雾气，这团正是星之律者的能力被我完全掌握后的产物，雾气始一出现便弥散向温蒂。
“舰长你这是哪门子剑来啊！”
温蒂大叫一声，拔腿便跑，挥手间气体流动，一股不大不小的风迅速便将那雾气吹开。
“桀桀桀，你是逃不掉的！”
我怪笑连连，那团雾气一下子收缩，拉伸成一条又一条细长的丝线，那丝线穿过风墙，就要缠向温蒂。
“啪。”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欸，舰长你们在干什么，对战训练吗？”姬子疑惑地退出门去，仰起头望了望门上的标牌。“我应该没走错房间吧。”
“啊，没事，闹着玩呢。”我只得收起架势，雾气凝结的丝线消散，暗地里切了一声。
这就让温蒂抓住了机会，她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便绕过了姬子冲了出去，只远远地听见风声带回来一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让这妮子跑了！我暗叹一声可惜，不过也没往心里去。
“姬子，你有什么事吗？”我耸了耸肩，不再去管逃跑了的温蒂。
“哦，我听说那个瓦尔特·杨先生在这里，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他。”姬子的目光在房间内搜寻，最终定在了那一对正交流的师徒处。
在看见老杨的时候，姬子的神情明显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布洛妮娅，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可能有些事要处理。”瓦尔特明显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姬子，他同布洛妮娅一同走了过来。
“那我先走了。”布洛妮娅明显也有些累了，看来重塑我的身体对她消耗不小。
“这次谢谢啦。”不论如何，多亏了布洛妮娅，我赶忙表达了谢意。
布洛妮娅没有回答，转身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现场如今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人，姬子明明说是来找老杨的，但见了正主，却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老杨。
而老杨也不见说话，脸上不见表情，只是目光停留在姬子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不，我回避一下？”我赶忙开口，欲要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不用了，这件事舰长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姬子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又回到了平常的状态，她笑了笑，望着眼前的老杨。“好久不见，瓦尔特老师，您变化不大呢。”
“姬子同学倒是变换很大。”
老杨同样回以微笑，现场只有我一个人在另外的频道。
“瓦尔特老师，我的父亲···”
“是的，你的父亲——无量塔·隆介，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等等，什么鬼东西，这么跳跃的吗，老杨怎么就变成姬子的杀父仇人了？那时候看到跟年轻老杨的交战的男人难道就是那所谓的无量塔·隆介。
不，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现在的状况是他们俩不会打起来吧？打起来我该帮谁呢，果然还是要帮姬子吧。
就在我已经在心里打定注意之后，却见面前的两人没有任何动作。
“是吗，看来那时候我看到的画面···果然是真的啊。感谢你的回答，瓦尔特老师。”姬子灿烂一笑，冲老杨鞠了一躬，而后兀自走开了。
我望向老杨，见他漠然无语，顺着他的目光能瞥见远去的姬子。
基地的灯光明亮，姬子的影子从脚边起分开几道印在墙上，那些影子随着她的远去，在冷硬的金属墙面上闪烁个不停。
等我再次找到姬子时，她正坐在酒吧的柜台，手上端着一杯火红的酒水，一如她火红的头发。酒吧内倒是没什么人，显得十分安静。
“虽然以后不用上战场了，但作为一名老师，酗酒可不是个好榜样哦。”我坐到她的旁边，对柜台服务员说道：“那个，有金橘柠檬汁吗？麻烦给我来一杯。”
“有的，您稍等。”服务员应了一声，往后厨走去，按我的经验来看，他多半需要10分钟左右能完成。
“有什么话说出来会比较好哦，我会负责好好听的。”我望着姬子。
“只是听而已吗？”姬子开口，语气中带着微醺的醉意，而后不等我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父亲他总是很忙，我们经常时聚少离多，可我始终认为她是在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斗。但直到在支配剧场当中见到父亲和瓦尔特老师的交战时我才明白，父亲他···并非如我所想的那样，他行差踏错，背叛盟友，践踏人性，最终自食恶果。”
姬子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眼神在柜台的酒架上移动。
“我当初为了查明父亲的死因，加入了天命，一晃眼到现在也许多年了。现在，我找到了答案。”
姬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若只着眼真相本身，对追寻它的人而言，是否太过苛责了呢。”我望着姬子，斟酌着语句，“不论旅途开始的动机如何，正是这一路上的风景造就了如今的你。姬子，不管你最后去往何处，圣芙蕾雅的大家，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姬放下酒杯。
“啪。”
杯底与桌面的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动。
“您的金橘柠檬汁，请慢用。”
服务员推过果汁，见我们似乎在谈话，便识趣地退开到了别处。
“舰长，走吧。”我才端起杯子，姬子便将我拉了起来。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终究没能喝完，只得掏出钱包结了账，而后便任由姬子拉着我走出了门。
阳光有些刺眼，姬子拽着我的手走在前面。
“舰长，今天就陪我逛会儿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