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49
两人刚到白阿姨的家,就正巧看到白阿姨拿着红纸出了门。
“妈!”井然张开手先是给自家可爱的妈妈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拉着沈巍走到自己妈妈面前:“妈,这是沈医生,沈巍,我的爱人。”
井然感到沈巍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手心开始有点冒汗。他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再抬头,正对上沈巍流淌着光的双眼。
白阿姨的样子看上去和当年差不多,穿着一身舒适的居家服,比起之前穿病号服的时候随和了一些,看着气色不错。
“阿姨好。”沈巍轻轻鞠躬,微笑着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白阿姨停在他们面前,手上拿着因井然的熊抱而被弄得皱巴巴的红纸,带着笑打量了一眼还低着头、欠着身的年轻人:“小巍呀,早就听然然提起过你,只是他工作一直忙,都没时间带你来见见我。”
“不怪然然,是我的缘故,我该早点抽空来拜访您的。”沈巍抬起了头,白阿姨这才看清他的眉眼。一眼看过去,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斯文、懂礼。只是这次带着看自家儿媳妇的眼光去看,又觉得笑容干净真诚,不浮夸,稳稳的,让人看着就得舒服,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呢。而且看着显小,比自己孩子还嫩一点,没看出来大了四岁。
“快进来坐!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还拿那么多东西干嘛?等我粘完这个春联就去给你们做饭!”白阿姨又笑着说了几句,一低头才看到手中早就皱得不成看的红纸,头痛地看着井然:“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爱撒娇呀?这都成什么样了,还怎么贴呀!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现在这个点,还能去哪买?”
看着有点婉惜的白阿姨,沈巍笑着说:“阿姨,家里有红纸和笔墨吗?要是不嫌弃,我来试试写吧。”
“有!有!之前我还在剪窗花来着,有剩的。”白阿姨闻言又高兴了起来!两眼就像会发光一样!
“妈,我和你说,巍巍就是个多拉A梦,他会的东西可多了!今晚他还说要给你做饭,怕你累着呢!菜可多了,都是我拎的!”井然趁机卖着乖,讨着喜。
“少来!是车运的!小巍呀,你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跟我来。”白阿姨将沈巍手中的东西拿过来塞到自己儿子的怀里:“东西你拿,一会全放好了再进来。”然后拉起沈巍的手就往客厅走。“来这边,你看这纸和墨行不行?”
“可以的,没问题。”沈巍因为要落下井然一人去搬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便回头冲着他报以羞赧一笑。脱下外套,拉起袖子就开始听着白阿姨的话往墨里调着金粉,在旁边的废纸上试着浓稠,找着手感。白阿姨则在一旁裁着纸,与沈巍商量着春联的内容,又聊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沈巍有分有寸地应着,时不时还能逗得白阿姨笑两声。
当井然进来时,只觉得一室的温馨。看着沈巍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觉得刚刚无论是沈巍还是自己的紧张都多虑的。这么一个胸怀才气,从骨子里透着温柔的人,又怎会不让人喜欢?优秀的人,往往只需要一两个照面,就能让人感觉得到。自己当初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沦陷的么?
“这字写得真好!比买的都好!”白阿姨拿着春联高兴的欣赏着:“小巍你这字练了多久了?”
“从小就写,但不是专门练的。就是小时候的师父,总是要我们用毛笔誉写琴谱,弹得不好时还会被罚抄。后来在双林村时,也常帮他们写门联,所以只是写多了而且。”沈巍执笔写着横批,谦虚地回着话。
“你还会弹琴呀?是什么琴要用毛笔誉写琴谱?我家然然从小学小提琴,也不见他会。”
“小提琴是西洋乐器,自是不用。我练的是琵琶,其实也非一定要用毛笔写的,只是老一辈的人习惯了而已。”沈巍恭敬地回着白阿姨的话,然后把写好、吹干的横批一并递给了白阿姨。
“琵琶呀,”白阿姨一拍大腿,“琵琶好啊,样板戏你会弹吗?”
“会一些,不过有些谱记不全了,可能需要对着谱弹才行。”
听到这白阿姨又高兴起来:“这感情好,改天我跟歌友们说一声,到时候,你带着谱和琵琶,陪我们一起练歌去!然然就不行,他拉的我们都不会唱!”
“行,到时候您提前跟我说想要哪些曲子,我也好提前准备准备。”沈巍将白阿姨要的几个福字一并写完后,便垂着手恭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活泼的白阿姨。也就是这样开朗心性的母亲,才会养成现在这样温暖可爱的井然吧。
“走,贴春联!”白阿姨开心得走起路来都自带节奏。这么好的字,邻居一问,便说那是自家儿媳写的。不对,不能这样子说,这样子说小巍会没面子,就说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写的!这说出来多有面子呀!白阿姨越想越得意,这个新儿子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弹琵琶,会做菜,是个医生,还是个老师,说出去可要羡慕死别人。
井然好不容易将车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进来,一头的汗珠,却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自己身边走过,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忍不住喊了起来:“哎!妈!你看都有不带看我一眼的,谁才是你的宝贝儿子呀?”
“是你!”白阿姨回头看了井然一眼,冲着他灿烂地笑着:“所以宝贝儿子,快拿梯子和桌上的浆糊出来帮忙贴春联。”
沈巍跟着井然一起贴对联,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可思议。他很多年没和别人一起过年了,但就算以前妈妈、弟弟都在,他们家也不会这么像模像样地过着春节。
贴对联,贴福字,挂灯笼,祭先祖。这些在他们家全都不会出现。
那时候就算逢年过节,妈妈也会被别人点钟出去陪唱陪跳,他都是和弟弟两个人怎么高兴怎么来。哪懂得这些习俗?弟弟走后就更是没有过春节的欲望,一个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吃什么、做什么,不都一样么?
“右边再稍微往上一点。”白阿姨高兴地指挥着儿子,“对,再抬起来一点点。”
“横批再往左边移一些!”
白阿姨得意地看着在自己指挥下贴好的对联与福字,开心地说:“福到!福到!家人进门就是福!”看着看着,白阿姨又美滋滋地跑进客厅按开了音响。
井然趁机在沈巍的脸颊亲了一下:“你这字写的真好看,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会写毛笔字呀?”
沈巍紧张的盯着白阿姨,看到她没发现,才转过头来,凑近井然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着:“那你不是没问嘛?”
井然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怎么都看不够,连上面的细毛都是绒绒的,可爱极了:“我不问你,你就不会自动坦白啊?那你还会什么?”
沈巍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低头轻轻一笑:“我会的东西可能有点多,不过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把戏。你若喜欢,以后你每过一个生日,我就给你解锁一个新技能。”
有很多是那两年的记忆里面捞到的技能。学都学了,拿然然来练练也不错,便当是增加一些小情趣。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然然的反应会怎样?会不会又傻呆呆的?沈巍想着便又自娱自乐的笑了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推了一下镜片,以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恶趣味。
“我严重怀疑你在凡尔赛。”井然看着沈巍,只见他镜片后好看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活脱脱是一个想到了什么坏点子的小狐狸。他爱死了这个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巍巍,忍不住也调侃起来:“你会什么小把戏呀?还难登大雅之堂,我觉得你会的可多了。不过这样也好,每年一个新技能,我会充满了期待。你可不要提前说,让我慢慢发现,这样子日子才充满惊喜。”想了想,他又凑近沈巍耳边问到:“为什么是一年解锁一个呀?”
“一来是我刚记起来,还要花时间去练练,平时有点忙,我怕不够时间。再来嘛……”他用眼光瞄了一眼白阿姨,发现她在准备祭拜的东西,还没有看过来,便也迅速的在井然的唇上啄了一下,一触即分:“我想保命,我还要多活几年,好好的和你在一起过。”是得保命,像井然的这两天的表现,再多来几回,他真怀疑自己活不过60岁。
“好,我们一起好好过!”井然大声的笑了出来,也不管自己的笑声是否会招来了旁人怪异的眼光,硬是顶着妈妈嫌弃而又没眼看的表情,伸手将沈巍紧紧的拥入怀里,在他耳边细语:
“你来到我的生命里,就是我的福。”
沈巍听着他的话,看着白阿姨裂到耳朵的笑容,羞得满脸通红,可心里却是满满当当的幸福,一波一波就快将他淹没。耳边是喜庆的恭贺新春的曲子,身边是自己心爱的人,他们一起从自己的家里出来,并着肩在人群里走过,最后再一起回到这个有母亲的舒适温暖的家。可不是就是福到了么?
因为井然,今年的春节,与以往的都不同。自己的福,也随着井然的到来而来临。
来了井然家,沈巍才知道原来过年有很多传统,甚至连做几个菜、怎么做,哪个先上都有说道。在厨房帮忙的时候,他轻声笑着听白阿姨说菜要怎么做,听她说着井然小时候的糗事,说他的挑嘴、说他的犯傻。比如有一次看到一只自己很喜欢的小狗,又怕被咬但又想看。就在那呆呆与狗狗对望了好长时间,蹲得脚都麻了。没想到狗一往他那跑,就吓得他也想跑,可脚麻了跑不动,整个人便摔到在地上,被小狗扑了个满怀。狗狗还在他身上踩了几个脚印后,傲娇地跑了,只留下傻愣愣的井然坐在地上。说起那时的井然,白妈妈又笑得前俯后仰。
沈巍又想起那次他们在双林村的见面,井然也是傻傻的站在后面听自己弹琴,站到脚都麻了,一动就扑到了自己的怀里。
原来打小就有这种情况。
想想就觉得可爱得很,就算是老了,估计也是个可爱的老头,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会傻乎乎的。
想着想着,他不由的又回头去看了一眼因为没事可做,也混在厨房里帮忙拿碗、洗果的井然。
一见到沈巍回头看自己,井然便将手中刚削好切块的苹果叉了一块塞到他的嘴里:“这个苹果好吃,我妈特地去选的。你吃一块。”
“好吃,谢谢然然,阿姨可真会选。”沈巍吃着苹果,向白阿姨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示意井然也喂一个给妈妈。井然眨了一下眼,以示收到,接着又叉了一块给妈妈:“来,我的好妈妈,试一试你儿子削的苹果。”
“好!”白阿姨笑着吃了一块:“甜!”
在两个儿子的关照下,白阿姨一个晚上左右逢源,她也很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春节了。以往井然也会回来,可哪曾试过在厨房里一直陪她?哪会这么耐心听她说话。但沈巍会,还会陪着她在饭后一边看着春晚,一边包饺子、聊家常。
在沈巍送的礼物里除了常规的礼物,她还收到两份特别的礼物。一份是沈巍课题组研发的家用常备保健药粉和一瓶牙粉。另有一份是手写食谱,专门针对她心脏问题,结合她的用药情况制定的养生食谱及注意事项。礼物不贵重,但是一看就是知道定是花了很多时间在上面,无价所以更显珍贵。她收到时,只觉得眼角湿润,这人比儿子还贴心。哪怪井然现在都比以前体贴多了,人真的会相互影响。
她自从听井然说沈巍家人都不在,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年时,就心软。所以井然说要带人回来过年时,她想都不想立刻就答应。原想着只是多做一个人的饭而已,也没多难的事。
但现在再看到这孩子什么都会,而井然却被自己宠得什么都不懂时,更是觉得心痛。能干的背后是不得不自己干,想来也是从小就要当家的人,偏偏一个人还长得这么好。她开始打心里不自觉地想多疼他几分。不仅仅是作为井然爱的人,更多的是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来看,就算有一天两人分开了,他还是她的另一个儿子。
午夜时分,沈巍倚着井然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春晚的声音,看着窗外天空上零星的烟花,陪他们一起守着岁。
沈巍真的开始贪恋这个家的美好与温馨。他从来没经历过的、曾经羡慕别人的那些,在今晚都有了。白阿姨送了他一件手织的新年毛衣,红艳艳。不是他的审美,却让他觉得是最合适、最应景的颜色。他当场就换上,白阿姨还围着他转,说织大了,让他多吃点饭,长胖些才合适;他还吃了一顿热闹的年夜饭,一边吃,一边听井然两母子互怼。有时白阿姨还会被儿子“教育”得哑口无言,最后负气的说:“我错了!”,有时则是井然在一旁插科打诨,被白阿姨追着打时会躲到自己身后。这热闹以往都是让他羡慕,可今晚,他已是其中一员。
真是有趣的一家人,太可爱了。
他一边看着,一边开怀笑着。这种感觉真好。
就这样看着、笑着,耳边传来了春晚的倒计时:“三、二、一!”
“新年快乐!”
三人互相道着贺。
井然和白阿姨端出了饺子,井然还特意夹了一个给沈巍,然后两母子都在示意他吃吃看,说是特殊配方,专门为他包的。
沈巍只能笑着夹起饺子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有个硬硬的环,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颤。
是一枚戒指。
沈巍有些惊讶地把它吐了出来,井然立刻接了过来,放到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杯里洗干净,用手帕擦干。当着白阿姨的面抬起沈巍的左手,把戒指往他无名指上套,大小刚刚好。
沈巍低头一看,是一枚白金素面戒指,上面嵌了颗小小的蓝钻,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衬得他的手指更纤白。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么合适,莫不是细细量过?下意识地,沈巍的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连垂下的睫毛,都像害羞般地微微颤着。
“巍巍,古人结婚,上有天下有地,中有高堂。今天当着我妈妈的面,我正式向你求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一辈子。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结婚证,但我可以给你一颗真心。
太多的话我不会说,我承诺:从今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以后你的生日,我的生日,所有的节日,一生中的每一天,我都陪你好好过。”
井然就这样当着自己妈妈的面静静地看着沈巍,他的眼里有珍宝一般的东西在闪着光,那是他在八年的岁月里所累积的深情。他想让这个带给他生命的人,见证他人生另一段璀璨的开始。
沈巍伸手与井然十指相扣,静寂无声。他看着井然眼里的光,仿佛两人要这样牵着,直走到时光的尽头去。
“何其有幸。”
然后便不再出声,只是啜着笑,深情地静静看着井然。
何其有幸,让我遇上你。
何其有幸,能与你执手共度。
何其有幸,能让你将我放在心上。
何其有幸,让我们的爱,浪漫如斯,至死不渝。
不求来生如何,只愿今世不负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