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5.8）

很快，我就从他的话里找到一个重大瑕疵，一根可以把他的理论彻底扼杀的绞索：“听听你在说什么吧！一个值一百块的东西，你会六十块卖给我吗？只有脑子坏了的人才会这么做吧。”“没错，正常情况下不会这样，但你忘记了人性固有的贪婪和恐惧。在股价上涨时，所有人都认为它可以涨得更高，无论多贵都会去抢购；而股价下跌时，所有人都认为它会跌得更低，无论多便宜都会甩卖。无知和错误的投资方法，也就是说，不学习不研究，一心投机或赌博，大大加重了贪婪和恐惧的危害，但机会也从中产生了。”他娓娓道来，好像已经预先知道了我的反攻方式。说实话，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于是，我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跟他纠缠，转而在年龄上攻击他：“你多大？”他犹豫了两秒，有些不满地说：“二十一。你多大？”“我二十，看来我们是同龄人。”我的言下之意是：既然我们是同龄人，你又能比我多知道多少东西？

“是同龄人，但不代表我们过着同样的生活。”他傲慢地说。

“我至少一直在上学，而你离群索居，活得像个野人，手上也只有一本书，你真的认为你有你想得那么聪明吗？”

“我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但我确实比你知道的多一点。我只拥有一本书，不代表我只看过一本书。”他边说边走进洞里，和我擦肩而过，一眼也没看我。

我拿出手机，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夜里的气温比天刚黑那会儿要低不少，感觉像开了二十度左右的空调。月亮完全露出了自己的脸盘，皎洁而高悬；月光倾泻而下，让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刚刚对话的结果无疑是消极的，我却隐隐约约有些愉快，这种奇怪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猜想，那是由于这场谈话是真诚的、痛快的。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夸张，但是，我确实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交谈过了；哪怕是和父母、老师、同学或发小，都很难进行推心置腹的沟通……虽然我和“野人”在聊天时争锋相对，但我们至少在认真地倾听彼此——这让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满足感。

“进来吧，一会儿还会降温。”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冷淡，但不乏关切。我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肢，转身走进山洞。它仍然浅浅的，但好像比上次来时加深了一些。他头朝里，脚朝外，躺在一大堆用细软的树枝和巴掌大的叶子铺就的“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我惊喜地发现，即使他采用了一个面积最大化的姿势，这张“床”上还留有不小的空间，可以供我坐下或侧躺（我对它的舒适程度有一个相当乐观的估计，因为我今晚一直坐在石头上）。我径直走到“床”边，落落大方地坐下，顺手拿起一旁的可乐瓶子喝了口水。这时，他说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我很久没这么跟人说话了……很陌生，就像在重新学习交谈。”难道他也产生了那种感觉？“每天醒来后，出门取水，去田里看看，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剩下的时间只能想想事情，看看书……”他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