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
我看着那台刚买不久的二手奥迪从洗车机里开出来时，内心是很复杂的，这几天我都在这两个字中煎熬——二手。
洗车工已经从车上下来，示意可以开走了，我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上了车。
明天要发生一件大事，这也是我洗车的原因，我的兄弟胖子明天出狱，说实在话，当年的几个兄弟，算上我都没一个混的好的。胖子更是，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下去，在工厂里混来混去，手脚也越来越不干净，三天两头就往局子里进，兄弟们劝过很多次，直到最后他干了票大的，我们也不说了，因为已经看不到人了，进去了，八年。
胖子一直干的都是小偷小摸的事情，直到他跟上了在一个道上混的挺有名气的老大哥，去劫了一户有钱人家，入室抢劫不知为什么就发展成了杀人放火，同去的十几个兄弟，毙了五个。胖子是涉嫌最小的一个，他负责在外面把风，大门都没进，感觉风声不对，直接跑了。但是毕竟参和这一腿，人没搭进去就不错了。
也行了，因为胖子在狱中的表现，提前三年给放了出来，也算让他记得这个教训了。我看了一眼时间，趁着等车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她晚上吃点什么。打开手机，看着女朋友的脸，我又不得控制的产生了排斥心理，当然不是她长得不好看，甚至我刚和她在一起没几天就跑进监狱和胖子得瑟我找的女朋友有多好看，也就是三个月之前。
那时，胖子隔着玻璃看着我的手机屏幕盯了好久也不说话之后，我就知道出问题了，按道理，没有哪个老爷们看到漂亮妞不多瞟上两眼的，即使是你兄弟的，该饱眼福也饱眼福。那现在你兄弟有了这么好看的妞给你看，屁都没蹦出来一个，出大问题了。
“那个，小吴，你俩，就处上了呗？”我看着那双还没有绿豆大的眼球跟我躲闪，很想挥一拳头上去，多多少少，我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胖子，这姑娘脸上有个痣，给我看好了，这照片有美化成分，你别认错了。”我想挣扎一下。
“她身上有几个痣我都知道。”看着胖子那双没豆大的眼睛怜悯又羞愧的看着我，我两个月都没再去看过他。
我一直都不排斥买二手的东西，但是这样的打击对我来说实在迈不过去，主要原因是不想分手，这么多年，这姑娘是我遇到最称心的一个，想来想去，胖子明天就出来了，今天必须得和女友说清楚。
回了家，看着女友做这了一桌子的饭菜，心里该暖还是暖的，男人嘛，说实在的，也没有多大事，又不是接盘侠，搞成这样苦大仇深干什么。
“我明天接我那倒霉兄弟，要不你也跟我去？”我扒拉两口饭。
“你就去呗，想好明天怎么吃了么？是在咱家吃还是去饭店？”她温柔的语气让我觉着当时她能跟胖子在一起，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再想，媳妇，你看看，那次我拿你的照片给我兄弟看，他还说你面熟，老早就想给你看看你俩认不认识，事情忙给忘了。”我翻着手机，想找个胖子最丑的照片给她，想了想也没这么做，这不光让她没面子，也让我很难堪，你女朋友前任长得像猪一样，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接过手机，下一秒就变了脸色，我盯着她的表情，生怕漏下一点。奇怪的是，她的表情和我预想之中不太一样，除了惊愕外，还有一种我看不出来的情绪。
“他原来是你的那个兄弟。”她直直的看着我。
“嗯？嗯，那个……还真是认识是吧。”我干笑两声，不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是为了继续话题。
“吴哥，你这个朋友我认识，而且还在一起过。”我没想到她接的这么干脆。
“但是吴哥，我跟你说件事情。你要小心你这个兄弟，他没那么干净。”
我一时没有跟上她的节奏，她放下筷子，转过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我。
“吴哥，本来这件事情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而他是你半辈子的好兄弟，那么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讲。五年前，他曾参与一次很有组织性的盗窃案，那时我是他的女朋友，不过其实也就是那种关系。”
我有注意过，她在说这件我最关心的事情时，面色毫无波澜，甚至都懒得多说一句。
“虽然杀害房主这件事和你兄弟没有关系，但是最后获利最大的只有他，他当晚趁着里面的情况失控，也曾进入过房内，那家主人很有名气，屋里的珍贵饰品卖一件也要小两三万，拿走了一部分后，是你兄弟怕留下什么线索放火烧了那户人家，最后开车逃走。”
我毫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我并不认识她。
“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你兄弟跟我说的，啊，也不算是，是因为在警察没有找到他这段时间之前，他在藏匿偷来的东西时被我撞见了。毕竟犯罪也不简单，所以他告诉我只要我不说，甚至可以帮忙，那东西卖掉的钱会与我平分。”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我有想过，他会反水，因为值钱的那些玩意儿都是他藏了起来，我连个影都没看到，最容易将他定罪的那辆开回来的车也让他秘密处理掉了。说实话，现在即使我担着做假口供的风险去告发他，也未必有人信。”她说着，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看着我像看一只猎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吴哥，你想一下，他当时拿走的东西没有一百万也有五十万，如果你和我一起，额……和他商量，这钱一定到手。你是他兄弟啊。”
晚上，我抽着烟就那么站在阳台上，嘴里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胖子的脸就在烟雾缭绕的烟雾中若隐若现，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情，而我又害怕自己是这样盲目的相信着，当一件事情变得不是不可思议时，它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托了关系，想跟胖子通个电话，哪怕他明天就要出来了。
“你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我好像等了一个世纪。
“小吴，我没有想到会出人命的，你相信我，我只想拿点钱花。我知道那个女人跟你讲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兄弟，救救我兄弟，明天我就出来了，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兄弟，我明天就出来了啊……”
后半部分，他因为在哭说得太乱，我也因为在哭没怎么听清，挂了电话。果然什么样的人，周边就有什么样的人，我看着那女人试着衣服，脸上是要去见大财主的表情，如是所想。
我们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在监狱门等着，阳光照在我这辆八成新的奥迪车身上，让我感受到了片刻的宁静。
门开了，我看到了胖子从门后慢慢出来，阳光也渐渐漫步在了他的身上，一时我也忘记了本来糟心的事情，他需要一个拥抱，我想。
“你个王八蛋啊！”他忽然大吼一声，跪在了那里，连大门都还没有出来。
我看到他通红的眼睛，怒视着我，和我身后的，车。
“吴先生您稍等，一会儿还需要您签一下车辆证件和相关保险条款，之后车子就会交给警局接管了，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有亏损。老人的子女也很感激您检举了当年案子的元凶，一点薄礼还望您不要嫌弃。”
我一直都不排斥买二手的东西，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