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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笔记》 清 清凉道人述 (十九)

2023-09-24 19:36 作者:三步一颠  | 我要投稿

余记 十五 广西桂林府兴安县居住一位世家子弟叫谢临川,他与湖南衡州府清泉县的谢嗣音通谱,因而二人非常要好。嗣音在清泉县是有名的富豪,临川经常得到他的帮助。 某日,临川有事写信求嗣音,嗣音回复稍微晚些,临川觉得很不爽,觉得受轻视,极为愤怒,心中生害嗣音的想法。兴安田尚书后裔孙叫敬材,临川与他是酒肉朋友(原文是狎,古时书籍男男用到狎字,说明关系极为复杂)。 临川想了一计,他让敬材到官府控告嗣音,说“嗣音的祖父谢升,以前是尚书的仆人,尚书死后,谢升盗窃尚书的财宝潜逃,小人通过调查,知道他逃回原籍清泉县,希望大人能帮小人行提回粤服役...”等等。 官府诘问“有什么证据?” 敬材呈上谢升的卖身文契,以及尚书家人姓名册,和发给家中人的口粮簿,其中嗣音的父亲、叔叔也在其祖父的名下,说明嗣音的父亲、叔叔也领尚书所发的口粮。官府见敬材所提交的证据很充分,准许行提。 嗣音有一亲戚住在兴安,知道这件事后,急忙赶往清泉县告知。嗣音马上到衡州府衙以构串诬良控告临川他们,又历控上宪,请求提田敬材、谢临川二人到衡州府当面对质。 临川知道嗣音也在衡州府告了他,跑到外地藏起来,兴安县官府找不到临川,于是将案件的证据以及敬材解送到湖南抚台处,抚台再将文书和敬材发往横州府问讯。衡州府一看文契、账簿等证据确凿,姓名人口皆符合,根本没什么纰漏。此时的嗣音极为害怕,请当地有名的幕讼师商量此事,讼师说“铁案已定,不可挽回了。” 嗣音听了,很是焦急,感觉这次要完。正彷徨无助时,门外有一老者来求见,嗣音出门接待。老者对嗣音说“我姓吴名讷斋,住在本县西乡,听说您有无妄之事,特来帮忙。您能不能将广西移来的案卷让我看一下?” 嗣音忙请讷斋进屋,拿出案件抄本递给他。讷斋翻阅许久,先是摇头,后见他兴奋跃起,对嗣音说“此案乍看确实极为细密,但仔细推敲可发现里面有个很大的漏洞,要是能指出来,您可转败为胜,他们将被控诬良罪。” 嗣音一听大喜,请讷斋说详细,讷斋说“此事一经道破,我便一文不值了,您能不能先给我千金,我再告诉您。”嗣音听了有些迟疑,总感觉这老头是来骗钱的。 讷斋明白嗣音,他又说“唉...要是我胡说,我人也在,您要给的财物也在,我要是说的不对,您可以收回财物啊!我一老头,总不能强抢您的千金吧,您在犹豫什么?” 嗣音听了,往里屋取来千金,放在讷斋的面前,说“您说说看。” 在座的客人和名讼师又取卷详细阅读,皆觉得没问题可找。讷斋不慌不忙说“诸君,只盯着证据是否周匝,却不知道此证据的漏洞并不在于是否周匝。我家乡原来属于衡阳管理,到乾隆二十二年开始衡阳分一半为清泉,你们再仔细看一下这张卖身文契,写的是雍正年,在那个时候应该成为衡阳县才对,怎么可能写清泉县呢?雍正年间的人,如何知道乾隆二十二年才有的地名?只此一处,便能看出这严密周匝的证据,就是一张废纸。”讷斋回头看着嗣音,说“您按我说的话,向官府再说一遍,诬告您的人自然无词。” 众人皆认同讷斋的见解,讷斋要来纸笔,写下案件证据的疑点,而后取千金而去。 第二天,嗣音按照讷斋所说的向官府提出辩论,官府提来敬材。经嗣音当场指出证据的漏洞后,官府严加讯问敬材,敬材说“这都是临川指使的”。嗣音一听,极为痛恨临川,屡次往上台控诉,要求必须逮捕他到案。 抚台派遣官员到粤守提,官府四处加大搜捕,不久临川被逮捕,押解到衡州,果然如敬材所言,于是二人皆被定罪,嗣音以前赞助临川的财物,官府判临川必须还回。 夫子云“片言折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十六 陶岳字集山,他是绍兴的世家子弟,父亲叫晓峦,雍正年间任滇南别驾,因为诖误罢任;因没钱返回家乡,于是决定留在滇省任讼师为人辩护,在当地很有名声,有钱的富豪要是遇到事,便会来请晓峦替他辩护。 后来,永昌府聘请晓峦当幕府。某天,他见室前有个花盆,盆中有石头点缀,此石色泽深紫,光莹可照人。这样的石头让晓峦感觉很奇怪,询问一当地的随从,随从回答说“这种石头不止紫色,还有大红、银红、淡紫、黄色、白色各种颜色。我们会去找一些品相好的,放在花盆间作装饰。您看...”随从指了指四周的山,说“山中有很多这样的石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啦!” 晓峦很喜欢这种石头,于是写信给当地的好友,拜托他们为他收集些石头,好友四处收集,送来二巨箧。打开一看,多数是杂色,大红的石头不多,才十分二、三左右。回家时,还特意买了二骡子驮这些石头。由于路途遥远,旱路估计有四千余里,路费花去了不少。 到绍兴后,有好友来拜访,晓峦会赠送好友石头作纪念,有人对他说“这石头是宣石吗?”听了介绍后,皆将石头当一般的东西。晓峦离世后,家道已没落,非常贫困,集山平时教小孩念书糊口。 绍兴珠宝买卖的地方在千秋巷,乾隆甲戌年冬季,集山偶然经过千秋巷,看见一珠宝店内有人在交易碧霞髓。集山听人说过碧霞髓,但未亲眼见过,于是走入珠宝店见识,他见人拿出的碧霞髓有酒杯大小,色泽浅红,有光从内里透出,闪烁照人。集山心里觉得,这碧霞髓很像他父亲从永昌带回的那些石头。 此人和店主讨价还价,最后以八十金的价格,将碧霞髓卖给店主。集山见了,他轻声问店主“怎么这么值钱?” 店主说“这种石头锯开,可获得四块带版,加上人工、宝沙的费用,大概三、四十金,才能最终成器。目前这东西价格虽然贵重,但买的人少,一年才能卖出一块;按工本来算,没什么利润。本地货很难在本地销售,而且我们这也没什么好工匠,只能过段时间将它带到苏州或扬州,随便卖出去,赚点小钱而已。” 集山问“最贵重的是什么样的?” 店主说“大红的最好,银红的次些,一般的就是杂色的。” 集山急忙赶回家,取出父亲留下的石头仔细看,这些石头确实珠宝店里的碧霞髓一样。他又去看以前装石头的箧,有一箧未打开,另一箧已经打开,父亲送出去不少,所剩无几了。到偏室看,还有十数块大小不一的石头。 集山大喜,拿着一枚像钱币大小的大红石头跑到千秋巷,到另一家珠宝店售卖,这钱币大小的大红石头,竟然卖了百余金。 将这百余金作车马费,集山带着石头陆续到苏州、扬州、杭州、南京、汉口、广东各处出售,所得的钱在当地买货返回绍兴售卖。 碧霞髓价格一天一个价,每天都在涨。家中的石头也卖出了一大半。这段时间集山倒手货物,赚了万余金。他在绍兴买屋、买地、买田,逐渐进入小康。又过了几年,家中的石头渐渐出售完,这时候的集山已经成为绍兴巨富。 集山是曹仰尧的学生,曹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丙戍年冬天,我们在梧州遇到,到居住处喝茶聊天时,众客谈到碧霞髓,曹先生便向大家讲他学生集山的事。 十七 明朝有位叫赵文华的人,他号蓉江,宁波慈溪人,由部曹一直任职到工部尚书,因违逆世宗,被削官职,在回家乡途中肚子鼓胀裂开,死在淮安的船上。 他在朝廷勾结党徒残害忠良,利用贿赂获得权力,为人反复,遇到危险随时出卖他人。赵文华的这些事,都详细记录在明史的奸臣传中,不必再讲一遍,我所要说的是百姓口中所流传的佚事,权当各位闲聊的谈资。 文华未冠(二十岁前)时,去应童子试,当时的学使从临宁郡出发,途中会经过慈溪,文华早早在十里外等候请求见学使。学使很奇怪,召他近前问“你为什么在这等我?” 文华说“我是合邑生童,只是为了乞恩,不敢有什么要求。慈溪到宁波府有一百几十里,考试的学生要赶在考试前两天到达,然后等待考试时间,考完后才回来,前前后后要十天左右。一路上的花销要数金左右,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没觉得什么,但对于贫穷家的孩子,就是个天大的问题。我寻思要是台旌没经过这儿,我也没什么说法,今年很幸运,您经过此地,县城考试时,恳请您先考本邑生童,我们这些贫穷的学生将感激深恩,当无既极矣。” 学使故意为难文华说“你的请求不合情理,也违背惯例。” 文华再三请求,学使于是考他诗文,文华信笔而书,词和意趣皆美。学使见了诗,很高兴对他说“你将来必成大器。” 学使为了勉励后学,说“我接受你的请求,但下不为例。” 学使到县署,先召合邑生童考试,提拔文华为冠军。 从中可看出,文华从小胆略不俗。 文华当书生时,家中很贫困,经常揭不开锅,到年底更是没一分钱,他四处借钱过年,但依然没借到钱。文华回家后,和老婆聊借不到钱,很难过年的事。 他的邻居是一位屠夫,屠夫的老婆刚好听到文华夫妻的对话,便走过来问。文华的老婆流着眼泪说了没钱过年的情况。屠夫的老婆很同情赵家的遭遇,回到家中割了一大块猪肉送给赵家。 屠夫回家,见猪肉少了一大块,忙四处寻找,见文华正在煮猪肉。屠夫老婆说“这是我送他们家的。”屠夫和文华一向不合拍,互相瞧不起对方,见老婆无缘无故把猪肉送赵家,一时大怒,打了老婆好几下,而后冲入文华家的厨房,强行将猪肉从锅里捞了去。 后来,文华显贵,奉命到沿海剿倭,他在巡视沿海地区时,经过慈溪,当时文华的随从如云,一路喊声如雷,非常显赫有气势。以前的邻居屠夫正在市场卖肉,见此情景,将刀放下,斜着眼睛,以藐视的姿态大声说“我以为是谁啊,原来是赵文华哈。”文华在轿中听到,没说什么。 到了行署,命人将屠夫绑到跟前,而后亲手写犯由牌,插在屠夫背上,说“白昼持刀,怒视大臣,意欲行刺。”说完,令手下将屠夫杀了。 赵文华的夫人知道这事,边哭边厉声骂文华。后,赵夫人派人将屠夫的老婆接来厚养。 赵文华这人报睚眦之怨,手段竟是如此粗残。 到崇祯年间,有一戏班来慈溪演戏,戏的名字叫《鸣凤记》。当戏剧演到庆寿这一折时,歌词尽是描述文华阿谀献媚之态,当时慈溪赵家是名门望族,文华的裔孙也大多在朝廷为官。赵家人一听,当场发怒,命仆人上前将戏班里的优人绑缚,押解到县衙。 县令某公骂优人“赵文华是本地人,也是先朝大臣,你们为何扮演他,并四处宣扬他的丑事呢?” 县令命优人当场涂粉,带上胡须,穿起红袍戴上纱帽,扮相如庆寿这一折里的赵文华。优人画完妆后,县令令衙役为优人戴上枷锁,持朱笔书“不合扮演先朝大臣赵文华优人一名某人。”差人押解优人带着枷游街示众,并让优人在游街时唱言其罪。 经县令这么一弄,把赵氏家族弄得很尴尬,他们赶紧拜托乡官去找县令关说。 县令对优人说“你们是被绑缚过来的,我的处置也符合法规,如今你们已要求我宽恕,我也很为难的释放你们,我情分已尽,谨慎啊!不要放纵自己,随便讥讽他人。”县令说完,下令脱去优人的枷锁,释放他们。 呜呼!人要是不为善,他的孝子贤孙也会延续,像赵文华的人,请你们以此为鉴。 但,赵文华在位时,曾经上奏朝廷,免去慈溪沿海沙地浮粮,乡人至今还很感激赵文华的恩德。 我父亲退圃先生曾对我说一件前朝的事,说当时有浙江人在朝廷任大位,某天侍奉皇上,皇上问他“浙江的田赋非常重,百姓生活拮据,我想减免。” 他回答皇上说“浙江人民殷富,我认为现在的税赋相当,民乐输将(大意:当地人民喜迎这么高的税赋),皇上不必为他们操心,也不必减免。”于是,皇上打消了减免浙江省税赋的念头。这位和赵文华就这点不一样。 他后来因病退休回乡,坊间有人传说他死于非命,后裔也零落不堪,导致有人想挖了他的坟墓,取出殉葬品。好在当时的县令知道后,急忙赶往制止,他的坟墓才得以保全。他的后裔实在不如赵文华的子孙。 估计是,你再怎么奸邪,再怎么危害他人,也只是一时而已;但免去税赋这一条,功德奕世,报应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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