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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镜花缘》第五回 捡到一个大作家

2023-06-20 20:53 作者:芋头王若卿  | 我要投稿

(本故事为架空世界作品,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什么!”唐敖拍案而起,“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叫小错误?”

菅原来人站起来把唐敖按回椅子上,拍了拍他的背说:“放心,这在地球是大事,在我们这儿真的是小问题。上一任国王就是几个月前被刺杀的。”

“你们这什么民风啊?”

“唐先生放心,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你带走袁世候的时候,我们会给他上电子脚铐和脑电波监测器,一方面是随时知道他身处何处,另一方面是他只要有暴力的念头就会被电子脚铐放出的高压脉冲电晕。”

“把这样一个杀人犯放在我身边我还是害怕,算了我不要了。”

菅原来人原本笑盈盈的脸立刻变得凶狠起来,掰了掰双手的手指,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唐先生,你已经和我签了合同了,在立立特毁约可是重罪。白纸黑字在这里,是不会骗人的。”

唐敖小声嘀咕:“电子合同也不是白纸黑字……”

“你说什么?” 菅原来人的声音又响了几分。

“我说在签合同的时候你也根本没说过他是杀人犯,你没有尽到告知义务!”唐敖鼓起勇气对着菅原来人大吼。

“你自己没看清关我什么事?第两百三十一页第七百四十四条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了!”

唐敖还想反驳,但看到菅原来人的十几个安保此时已经进入了房间,一下子又怂了。

菅原来人拍拍他的肩膀:“你再想想,你的飞船和撞坏的太空港,可都是我出钱搞定的。”

“对了,你说到这个,为什么你们太空港都没有人负责对接?”

“原本是有的,还不是因为发生了刺杀国王的事情,所有人都看热闹去了。”

“……”

已经上了贼船,那也没有办法了,唐敖只能认下了合同,在菅原来人阴阳怪气的“有空常来玩”中跟着他漂亮的秘书前去警局提人。

警局里的气氛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菅原来人的话,唐敖甚至没有被搜身就进入了会面室。他和袁世候之间也没有玻璃或其它隔离措施,让唐敖有点担心面前这个杀人犯是否会突然跳起来给自己一刀。他和简历照片上一模一样,可见那份简历八成也是刚完成不久的。

“你好,我叫唐敖。”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别废话了,我不会走的。”

“好吧那我开门见山,说实话我也不想带你走,但我也是不得已。”

袁世候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里闪耀出光芒:“仔细说说。”

唐敖被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确定袁世候不是要攻击自己后,才又缓缓坐下,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眼前这位杀人犯笑了足足一分钟才缓过气,揶揄地说道:“没想到地球来的大学教授也就这样,被资本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唐敖脸一红,转移话题道:“我们彼此彼此吧,你不还得因为和资本家签的合约而工作一百年。”

“哼。那又不是我签的。”袁世候不屑地瞥向一边。

“好吧,不谈这个了。虽然你我都不情愿,但你必须跟我走,不然我可能也要打工还债了。”

“你把你的飞船赔给资本家好了。”

“小兄弟,我才刚开始我的自由人生,不能在第一站就结束吧?”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的,这有什么。”

“就像你刺杀国王?”唐敖话说出口有点后悔,立刻后退了半步。

不过袁世候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吗?”

“如果可以的话。”

袁世候长长吐了一口气,久到唐敖觉得他要窒息了。

“我一直想做一个作家。”

唐敖尽可能保持淡定,尽量不笑出声来。

袁世候并没有看他,但却仿佛听得到他的心声:“没事,想笑就笑。我从十岁开始想成为作家,为此我认真学习文学,把身边能看完的书全都看完了,后来仅有的钱也都拿来买书、报写作班。直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了。”

“那你有什么作品吗?”

“没有。”

“没有?”

“对,一本书都没有,甚至一篇小短文都没有。”

“为什么呢?”

“我写的东西,如果隔了3天看还很满意,我才愿意发出去。很可惜,至今都没有。”

“你这到底是文笔太烂还是要求太高啊……”

“谁知道呢,或许都有吧。不过,几个月前,转机来了。”

“转机?”

“其实几个月前,已经发生过一次刺杀国王的事情了。”

“嗯,听说了,不得不说你们真是民风彪悍。”

“哼,”袁世候冷笑一声,“多读读书吧,你们地球这种事没少发生过。”

唐敖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实话实说,我活了三十年了,还从来没有那么觉得汹涌澎湃的时候。”

“对于……刺杀?”

“不,对于写作。”

“哦……”

“刺杀国王,而且还是发生在众人面前的一次公然刺杀,多么棒的素材!”

唐敖点点头:“确实,这种事情不管怎么说还是不多见的。”

没想到此时袁世候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几近疯狂:“可是我该怎么写这个故事?哈哈哈,我该怎么写?你告诉我?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来这个机会,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光明大神啊!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畅快地写了五万字,那天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腹中的饥饿,忘记了口中的干渴,我疯狂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字符,仿佛此生从未如此愉快过。但那又如何呢?第二天我发现,我写的完全是一坨连屎都不如的东西!啰里啰嗦,唠唠叨叨,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我开始不断精简它,徒劳地试图给它一种‘简洁而有力的美’。一开始,我每小时能改一千字,慢慢地,变成了五百字,然后是三百字、一百字、十个字……天呐!一小时十个字,连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个便当,最无精打采的收银员都不止跟我说十个字!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那些伟大的作品,无不是简洁有力的,不是吗?于是我改,我继续改。甚至,我的天,我都不愿意回想起,我有长达几个小时一个字都写不下去,我反反复复阅读这堆垃圾,但我不知道改哪里,改什么,怎么改!也许你会说‘那不就说明它已经足够精简了吗?’不!绝对不是!它依旧是一坨毫无意义的屎!但没关系,哈哈哈,没关系,我最后还是改好了。我花了一周时间,终于改好了!我太满意了,它变成了三千字的作品,简洁、有力、精彩!但问题又来了!这么短的作品,人们看过之后就忘记了怎么办?该死的,你知道的,一个现代人每天要看相当于十万字的文字、图片、视频内容,那些东西会挤走这个绝世佳作,他们看完的第二天就会忘记它!它也许只会引起人们几分钟的沉思和闲谈,随后就被抛诸脑后!也许你会说无所谓,这么伟大的作品,在阅读它的五分钟内就会有无数人被打动,然后给我打赏,而且有一部分人肯定能记住这篇伟大作品的作者。幼稚!太幼稚了!简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幼稚!你知道有多少教人写畅销书的畅销书告诉你一定把故事延长,并且巧妙地去掌握它的节奏、设计悬念,让整个故事阅读起来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吗?啊,你是来自地球的,我想起来你刚才说过,那你一定知道,在你的星球,在中国,有一种职业叫做说书人,最伟大的那些说书人永远知道该怎么控制故事的节奏,他们的故事每一章回都能控制在一个精准到一分钟内的时间里收尾,而且留下一个让人日思夜想的悬念!我可真是一个蠢货,我是一个垃圾,我比我写的东西更垃圾!而且,我又想起我曾经听过的十几门写作课。我突然想起,在这样一个时代,作品的开头变得无比重要,对的,毕竟大部分人只会看开头几十个字,然后对照着作品的标签来对作品有一个全面的把握,随后只是看取悦他们高兴的作者如何讲述这个故事罢了。作者明明只要学着怎么用标签去定位对应的读者,然后尽可能取悦这些读者就好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但我的天呐,光明大神啊,我的作品并不是纯虚构的。我该怎么办?我不能为了取悦读者,就让国王活过来,或是死得四分五裂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你肯定不知道,毕竟你不是作家。我来告诉你,这意味着我只要写下这些文字,就会被认为‘代表了一种观点’,他们会认为我在批判那个刺客!当然了哈哈哈,我可以让他们不这么想,我可以用各种恶毒的词汇来形容那个刺客,可是他们又会觉得我是一个保皇派!天呐我的父母就是被当时的国王下令处死的,只是因为我妈妈多怀了我两个月!我知道你现在很想问我是在哪里长大的,有没有见过父母之类的,但是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和我遇到的灾难相比那真是一件微乎其微的事情!我是个天才,我会轻易被作品的价值观这种可笑的事情难住吗?不会的,我塞入了很多不同的龙套角色,他们是路人、安保人员、政府官员、外国记者,我藉由他们的口,说出了不同的意见。而且你知道吗?当你的故事写得够长的时候,那些看了开头以为你有某些立场的人,会逐渐转变他们‘这人只是哗众取宠’的思想,他们会开始体会到你对这个故事深入且多角度的思考,哈哈!他们会意识到某一个角色、某一个片段所展现出的思想内核与作者本人无关。你看,我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但你以为这就完了?笑话,怎么可能?就在我重新把这个故事扩写到十五万字时,《因为养马太累了所以我选择当山大王》出现了,一部愚蠢的轻小说,天呐,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轻小说这种东西!简直是对文学的亵渎!但那些愚蠢的读者却很喜欢,几天之内就卖出了超过一百万册,一百万册!‘不顺应潮流就是死’我想起了这句话。对,是我错了,轻小说不愚蠢,读者也不愚蠢,愚蠢的是我,不就是轻小说吗?我当然也会,毕竟我天赋异禀。于是我终于完成了这本巨著《从挨枪子开始的异世界生活》,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屁!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作品完了,彻底的完了。因为距离国王被刺杀已经过去了2个月,这已经不是热点新闻了,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当时人们更关心的是知名女星出轨的桃色新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次机会就这样从指间溜走了,太好笑了,最棒的搞笑艺人也写不出这样的段子……”

唐敖耐心地听袁世候絮絮叨叨讲完了他的心路历程,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所以这和你刺杀国王有什么关系呢?”

“看!你们只会关心热点新闻本身,根本不在乎当事人的心理感受” 袁世候的脸气到狰狞,仿佛一只发怒的猴子。

唐敖扭过头去不看他:“但你告诉我的任何和这次刺杀有关的内容,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你的内心感受,不是吗?”

“哦,也是……” 袁世候一下子收回了愤怒的表情,“确实,你说的对,是我误解你了。”

袁世候站起来,在会面室里来回踱步了几圈。而唐敖一言不发,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袁世候调整好了情绪,再一次坐下来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刺杀国王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那么民众就又会对这件事产生兴趣。这样我的书就会有很多人看了。”

“那你没想过你人都被抓了,书也许根本出版不了?”

“没想过。我当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

“好家伙。”

“其实真没什么,”袁世候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周围这些条子。”

确实,唐敖其实早就发现了,警局不仅守备松弛,会面室里陪同的两个警察也早在十五分钟前就开始玩平板电脑了。

“你来之前的几个小时,我仔细想了想。以我对这个国家的了解,我刺杀未遂,很有可能都不会判死刑。”

“刺杀国王都不判死刑?”

“流水的国王,铁打的国家。”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而且即使判了死刑,可能也要拖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执行。那时候也许我已经老得一身病,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解脱。”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太好家伙了。”

“这个国家全员沽名钓誉,相信你从资本家那里也感受到了。没有一个大法官愿意在自己任内执行死刑,留下‘嗜杀’的恶名。往好了想,我甚至有可能关几年就出狱了,到时候我已经写完的书,再加上我在狱中写的回忆录,两本书捆绑销售一定会大火,哈哈哈。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大师,我该怎么交差呢?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袁世候用手撑着脸思考了一会儿,眉毛一挑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资本家要把我扔给你?而且还要倒给你钱,这于理不通吧?”

“确实!”唐敖压低声音但有力地回答。

“没矿挖了,还有很多可以从事的生产活动。再不济,给我脸涂黑点,栓根链子当猴子展览不也有得赚吗?”

“大师你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所以说,结合这个星球上人的脾气秉性,尤其是他们沽名钓誉的特点。把我扔给你,无非就是不想和‘刺杀国王’沾上关系。万一有些不懂事的小报写什么‘资本家雇佣死士刺杀国王,意图取而代之’之类的新闻,损失点股价是小事,丢了面子是大事。”

“啊,确实有道理。”唐敖感叹道。

袁世候没有回话,唐敖等了半分钟后忍不住开口:“所以……解决方法是?”

“没有解决方法……”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两人沉默着办理了交接手续,沉默着吃完了警察帮忙点的猪排饭外卖,沉默着回到了水月号上……

直到此时,唐敖才说出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啊,广告也帮我去除了。”

第二句话是水月号说的:“请设定目的地。”

“算了,先回地球吧。”就这样,两个失意的人望着逐渐变小的立立特星,开始了新的结伴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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