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一直被大家视作恶龙的A集团，终于推出活体牛肉上市，在卖肉的同时推崇一种“食肉者们想要的生活”……天下兴亡，肉食者谋之。而且，吹牛美味还想反噬自己的母公司A集团，而第一步，就是要联合无中生肉有限公司……但是，王巧合拒绝了这个成为屠龙者的机会。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八十一 对牛谈钱

全文约43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一

北浮游觉得王巧合真是个硬骨头，他原本以为，用扳倒A集团这个能留名史册的事情来劝说王巧合，是能得到对方的回应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巧合竟然拒绝了。

男人出来混，无外乎就是要钱或者要名气，和吹牛美味交叉持股，由此开始解体A集团的连锁反应，无论是钱还是名气，都是足够吸引人的，竟然还是打动不了王巧合。

北浮游一时不知道该开出什么价钱了，至少，他需要和星宿海商量一下，才能决定如何修改筹码。

北浮游试着争取了一下，“王总，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你至少给一个报价吧，究竟要我们怎么做，你才肯同意让无中生肉加入吹牛美味？”北浮游又追加了一句，“理论上来说，你并不是无中生肉的绝对最高持股人，如果有必要，无中生肉罢免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巧合听北浮游这样说，笑了，然后扭头看看白守时，“白厂长，你觉得应该和他们合作吗？”

白守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预测是对的，这次解体A集团的行动，只是消减了我们的竞争压力，但是，并没有修改市场态势。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对方这个提议，解体A集团这件事，真的太大了，比一时的人造肉销售份额争端更重要。那是打开了一个新经济时代啊。”

“我当然知道，你们说得都对，我甚至可以确信，北浮游先生敢说出罢免我这个警告，那么，你们肯定也安排了人，去接触孙白糖和南溺水了，还有金木鱼和车进三，巧了，旧的六龙，和新的无中生肉，都是六个人。”王巧合一边说着，一边意识到了在这个局面下，确实有公司举行股东大会或者董事会会议，来强制执行这次合并的可能。

白守时和车进三肯定会投票选择合并，孙白糖可能会支持自己，金木鱼肯定跟随南溺水的决定。

眼前这个北浮游，真是个拆台好手啊，看来，他的威胁，不是随口说说的。

而此时，真正能决定这件事的走向的，果然是南溺水……王巧合不得不承认，公司理论上归自己管，实际上，南溺水才是大家心目中的旗帜。

不过，讨价还价这件事，还是要由自己来做的，王巧合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是，我其实是很喜欢动物的，我小时候，姥姥家还是养牛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牛粪的味道，牛身上的味道。说实话，液态肉最终能否和活体肉分庭抗礼，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宛如信念的大事。我只是想要大家付出的代价更公平一点。”

“你想要我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希望，如果我们协助你们从A集团之中独立，你们不只是把活体肉的技术扩展给肉蛋奶产业联盟，而是把这个技术像开源软件一样，彻底交出来。”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你觉得现在的大瘟疫时代背景下，那些原本的散养小户能做什么？时代变了，大瘟疫虽然操蛋，但是，集中养殖是时代的必然趋势。现在就是肉类工厂的时代，不再是放牧的时代了。”北浮游对这个代价倒是不在乎，比起解体A集团这种大事，就算吹牛美味在脱离A集团之后就垮掉，他和星宿海也都不在乎。

他和星宿海更想要的是巨大的名气，放倒A集团的男人这个称呼，足以让他们吹一辈子了。

二

车进三在车间里一边照看着生产线，每隔两个小时，休息半小时，刷刷手机，看看自己的肉食者社区上的朋友们在干什么，偶尔，也去看看那些选品牛的生活。

吹牛美味内部确实有做社交媒体的好手，选品牛的生活视频号的经营，做得非常有趣，每头牛都被开发和定义了不同的性格标签。在这个私人家庭几乎已经看不到宠物的时代，在手机视频里云吸牛，确实能满足很多人天生的骨子里的“饲养者”情结。

忽然，南溺水的电话打了过来，车进三知道一定是有严重问题了，在无中生肉的产业和权力结构中，车进三是很少和南溺水有直接交流的，因为从分工流程上来说，南溺水和金木鱼负责的实验室，研发各种技术细节，得出确定有利于液态肉生产的数据成果后，会向下一个环节的负责人车进三提交指示，车进三则根据指示去修改调整液态肉是生产流水线，两个人虽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车进三作为工艺流程的下一个流程负责人，是没有和南溺水讨论的资格的，他的日常任务就是执行，总实验室来提交技术指示的，都指示南溺水的众多追随者之一而已。

“南工，有什么大事，还需要您亲自给我打电话？”

“最近你有新认识什么人吗？是不是有人在和你接触，试图建立交情和信任。”南溺水直接问关键问题。

“我是在肉食者社区认识了一些朋友，不过都是玩机械的朋友，没有同行啊。”北浮游试着猜测南溺水到底想问什么。

“吹牛美味应该是要并购我们的无中生肉了，还在公司的你们，手里的股权是他们必然要争取的。他们开价的原则，会很诱人，我希望你想清楚你的选择。”南溺水尽量把自己想确认的信息告诉了车进三。

“南工，我确实爱钱，我也早就希望能被A集团收购自己的公司，可是，今天不同往日啊。我们现在还是历史的新浪潮啊，我犯不着为了钱，而改变自己的……嗯，改变自己的立场啊。我是有立场的，我是个战士。”车进三说到最后一句，竟然有点小小的羞涩。

“我知道钱对你来说，不是关键问题，所以，我才需要特别叮嘱你。因为，对方会有一个对于爱名气的人来说，难以抗拒的理由来说服你。”

“我是要当个名仕啊，他们能有什么理由？他们能给我个全民承认的大英雄的封号吗？”

“他们会让你做选择，如果可以作为拆解A集团的人，在历史上扬名，你是否愿意选择站在他们一边，罢免王巧合？”

“这……”车进三没有一口回绝这个设问句，因为，他不是个喜欢口头逞英雄当好人的人，车进三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发生时，自己会怎么选。

他想了十秒钟，终于说，“如果真有拆解A集团的机会，大家是罢免王巧合？我想，我和白厂长，都会选择去拆解A集团的。对不起。”

三

有些事，最终只能面对，只能面谈。

无中生肉有限公司成立以来，王巧合与南溺水等人齐聚的局面很少见，更少见的是他们见面的理由，很少如此官方。

本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无中生肉是否要接受吹牛美味的并购——当然，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并不需要直接去讨论。

而是在相信，这个行动会成为促使A集团内部解体的一个重要信号为前提的条件下。

大家要选择的是先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是否依然由王巧合担任。

“没想到，我们也有今天啊。”王巧合有点唏嘘。

南溺水瞪了他一眼，“你反对这次并购的理由，只是因为担心今后是市场竞争，并没有直接给我们的液态肉带来好处吗？你的脑子是用珠算来计算的吗？”

“差不多吧，反正就是感情上接受不了。”王巧合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我觉得，他们是会同意你的开价的，如果只是把活体肉的技术开源，其实，他们是能接受的。我们这次内部开会，是希望好好谈谈，我们这个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是一群技术拜物教？还是一群商业变革者？或者，我们聚集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是这里最后一个加入的人，我觉得，我有必要问清楚，来确定自己的选择，以及，来判断这个公司以后是否还会扩大。我们到底是为了制造肉来改变人们的生活，还是，我们是液态肉的技术信徒？如果不制造液态肉，或者液态肉在市场上最终失败了，我们就没有后下去的意义了？”白守时以一个后加入者的立场，把问题的核心说得很清楚。

王巧合说，“我当年也是希望自己的公司被A集团收购的，只是，A集团不屑于如此做。我今天反对这个并购计划，我知道理论上来说，有太多理由，我应该同意。我的反对，很像是只是在闹情绪。我也知道，你们想用来说服我的理由有多少条，我自己都知道。”

王巧合停顿了一下，扫视了一圈众人，每个人，都目光对视了几秒。

“只是，我想你们也知道，现在或者以后，公司都会增加新成员的，我，包括你们，我们每个人的股份和权力，其实都是在被慢慢稀释的。将来，有资格坐在这个会议室里开会的人会越来越多，别说我们层叠结构的股权制控股，我接受孙白糖，南溺水南工接受我和孙白糖，车进三你接受白守时，我们都是互相接受才走到一起的。如果我们现在就设立了结构控股，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就不再接受新的合作者了，只有新的小股东。而如果我们接受新的合作者，合伙人，我们今天作出的这个选择，配合吹牛美味窝里反的做法，从商人的角度上来说，我们做的对吗？时光往后运行，我们自己的公司也会做大，如果同样有一天，也出现了内部政变，我们有什么脸面去指责发动政变的人吗？我们自己不就是为了自己搞了一次商业政变，而沾沾自喜吗？”

白守时和车进三听到王巧合这样说，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已经套上了绞索——如果有利可图，资本家会出售吊死自己用的绳子。

参加吹牛美味策划的这次商业政变，光辉的一面，确实是解体A集团的荣誉，但是，代价啊，真的是被忽视了。正如王巧合所说，如果用这种手段获得了荣誉，今后，自己还能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南溺水才说，“如果你不值得被大家守护和跟随了，那就活该被政变。少给我拿今后的烦恼来解说今天的困局，现在的局面是这件事，我们应该做，做了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那是获得荣誉的必然代价。不用讨论，谋大事不能惜身。我今天召开这次会议，就是要做两件事，第一，我们要参加，第二，我不许大家从内部罢免你。没错，我就是双标。别总把自己当主角，当正义的伙伴，这一次，我们就是邪恶军团的一员，来拆散一个庞大的帝国，把世界引入乱世，我们自己都可能被乱世的风暴撕碎，那又如何？”

南溺水把这件事情就说得这样直白，丝毫没有正义的伙伴的那种光辉护体的感觉，反而有反派的热情勃发。

金木鱼最先鼓掌，然后被坐在他旁边的车进三怼了一拳，才停止鼓掌。

孙白糖这时说，“王巧合，这一次我们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站在楼顶了，是该奋不顾身的时候了。”

四

成年人，总是要学会去接受自己不想接受的选择，然后，不为自己的妥协找借口与合理化。

所谓的与世界和解，说白了，不过就是你怂了。

当“吹牛美味并购无中生肉”这个爆炸性消息放出来的时候，整个平安京的风投圈子，小商人们，肉食爱好者们，野心家们，都炸了。

每个人根据自己所了解的情报，都得出了各自不同的理解。

对于很多创业者来说，这是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因为，这个被大家称作没有暴发户的时代，和A集团对线最久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竟然也卖身给A集团了！之前一年里，无中生肉明明刚得不行，让很多人看到了对抗巨大之物的可能性。

这一天，很多人躺在床上，看到了消息之后，就不想起床了。

这一夜，烧烤店和火锅店里的人更多了，酒水卖得更好了，失意的人需要消愁，碳水化合物，脂肪，糖，盐，香料，人类最古老的这些伙伴，明显比理想，梦想，正义，执着等待虚空的名词可靠。

最刚的那个反叛者投降了，剩下的人似乎也该作出自己的选择了。

低头当狗，还是昂起头，取代那个反叛者的未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A集团的总裁秘书办公室里，一名小秘书却闻到了空气里的不同的味道。

“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特洛伊木马？”这名小秘书问总裁办公室的秘书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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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游戏《半衰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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