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九鼎聚力影视:电影可以不讲述故事
我想谈一部可以说是呈现了电影形态最初的面貌的纪录片,上文提及的伊文思的《雨》。
今天,我们已经习惯了“故事情节”,虽然电影有着讲述故事的非凡能力,但电影也可以不讲述故事。电影可以拍摄一种抽象的感受,模模糊糊的、朦胧的诗意,无法用语言表述的美感。
叙事性电影成为电影世界的主流,是因为人类有着讲述故事、表达生存记忆的强烈的内驱力。在默片时期,因为电影没有声音,人物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因此叙事信息受到很大的削弱和限制。
当二十世纪的二三十年代,电影的声音发明以后,人物可以直接开口说话了,电影的叙事性、文学性便畅通无阻,这进一步推动了好莱坞式的商业制片公司的发展,因为更能获得观众,就像《飘》《魂断蓝桥》一样,叙事电影,特别是通俗剧作成为电影的主流。
即使是纪录片,也是以叙事性的作品为主,非叙事性的作品就日渐稀少,最后大多被归纳到实验电影的范畴,失去了主流商业放映的机会。也是在商业的推动下,电影创作和观众口味同时变得保守。
今天重新观看伊文思的《雨》,会让我们意识到,电影形态应该是多元化的,并不只是有叙事性的作品才是电影。
《雨》选取的对象是天气变化,自然现象,既没有戏剧冲突,也没有中心人物。如果勉强要说叙事信息的话,它在讲一座城市、往来的行人如何被一场春雨打搅。
特写镜头是对现实世界的放大,是影片导演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剪裁,是一种相当主观的视角。当人们在观看画面时,也在不知不觉地体验影片制作者的感受。
《雨》中的特写镜头,也成为伊文思电影中的“词汇”,就像一首诗歌是由不同词汇组织在一起、产生诗意一样,特写镜头也相当于文学中的词汇,由这些视觉的词汇,构成银幕的诗意。特写镜头的大量使用,使伊文思这部描写自然景物的影片带上了主观色彩,从而让观众感受到导演的情感。
接着,在电影中,风来了。风像一个不速之客,与城市互动,让树枝摇曳,水面波动,群鸟惊飞。街边的遮阳伞被风吹起一角,晾台上的衣物左右摇摆。河面上也被雨滴打起一圈一圈的涟漪。雨水将至的时刻,这些景物仿佛是最敏感的,它们早于人得知了雨的信息。
《雨》(1929),伊文思导演
有人找地方避雨,有人撑起雨伞、有人披上雨衣,没有准备的人则将衣物顶到头上。这时候,伊文思也没有忘记重复他的电影语汇,大雨中的河面、马路上的积水、屋檐下的排水管,因为大雨的到来而改变了它们的形态和质感。支撑这部电影的几乎都是这些细节,从影片开始到影片的结束。
大雨作为改变城市氛围的外来元素,在伊文思的镜头下,就好像成了控制城市视觉风格的画家或者导演。从风和日丽的常态,到大雨降临的非常态,雨改变着城市的视觉风格,并让这种风格逐渐抽象化。
雨来的时候人们总是慌乱的,匆忙中的时间好像是压缩的,我们在慌乱中也不可能关注到如此之多的细节。伊文思用拍摄4个月积累起来的素材,为观众梳理和建构了一场雨的清晰的时间进程。他缜密地为我们在银幕上重新编织了雨的内在结构,这是一场伊文思调度而来的春雨。
伊文思的这部影片呈现出了罕见的优雅,摄影机对一场雨的描述,为我们带来了具有韵律的抽象美感。导演没有提供给观众可以追随的故事、激烈的事件和一以贯之的人物,他用高超的蒙太奇语言,以风、雨、云为角色,仅仅是让我们经历了一场雨,在这一场“银幕之雨”里,让我们经历了诗意。
《雨》(1929),伊文思导演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一部电影作品可以像唐诗一样,是可以脱离叙事和戏剧而存在的。就像“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诗句一样,单纯描绘景物,也可以构筑一部完整的电影。
只不过文学是用文字,电影是用镜头。正如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电影是一种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