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圆桌领域——卡美洛(第二章)

高文躺在中心高塔伤兵疗养区的独立房间里,前胸后背包满了绷带,和纯白的床单被套显得很协调,烧灼的痛感还很明显,现在他一动也不能动,只看着午后的澄澈阳光,从窗户照进房间,洒在他的面前,带来令人舒适的暖意。
可高文对此毫无感觉,他脑中现在一团乱麻。
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身为骑士王的传奇早已传遍全世界,被当作四方典范。
既然这样,高塔之上那孤高的统治者,作风凌厉,神情冷漠的狮子王又是谁?高文很努力地想着问题的答案,但有一段记忆好像被强行擦除了一样,脑袋生痛。
来访那位手中的圣剑是真品,它的每一个细节高文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接触得不少。狮子王在“圣拔”时显露出的武器名为[耀于至远之枪],是在卡姆兰之战中击败“叛逆骑士”莫德雷德时所用的圣枪,狮子王的身体和那位少女的身体大相径庭,也就是说并未受到圣剑成长的限制。
誓约胜利之剑,在哪里?
今日一战后,曾经想过却没有结果的问题再次浮出脑海,令他更为不安。
他听见房门外传来渐进的铁靴行进,钢铁的跺脚,那是肃正骑士们敬礼时发出的特殊声响。
来人像征性在门上轻叩几下,也不等回应就拧开把手进房间,然后关门,动作从容不迫一气呵成。
“感觉如何了,高文?”平日号令三军的声音居然传出一丝温柔,就像严冬中一丝腊梅飘香,惊得他赶紧睁眼。是狮子王,已经站在了他床边。
“比之前好些,”他尽力让自己恭敬如常,“现在这样没办敬礼,真是抱歉。”
狮子王从旁边搬来张椅子坐下,把金冠取下放到腿上,繁复的发型解开,金丝倾泄如瀑,特别房间里顿时生机盎然,她微笑:“敬礼什么的都是小事,就两个人还摆这么多架子,整天用那种腔调和阿格规文聊天真是麻烦死我了,可没他协助又不行。”
高文被惊到了,“这样吗……那么您来此是为何?”
她并不直接回答:“我看到你和那两个人侵者之一有交谈,还有接触。”
这就有点尴尬:“确实如此……”“我有些好奇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他有些迟疑,“自己名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狮子王顿时脸色大变,“什么……?”
“她的瞳色和发色都与您相同,手里的剑……似乎是[Excalibur],我不可能认错!不会再有哪把剑能在挥动,时放出那样的光……”
“还有吗?”狮子王捂着脸。
“他们自称受了法老的指引,‘来找您的麻烦’,原话是这么说的,可我没能阻止。”高文叹了口气。
狮子王伸出去摸他的脸颊:“用特卿的话说,‘还真是令人悲伤呢!’”
高文像触电一样抖了几下:“王啊,您对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您在我心中的形象现在已经全部崩塌了唉。”
她不作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次真是对不起了,对方这么暴力的进攻方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没办法,等到过几天正门的修复完成,秩序维持的工和还是你的呵!”
“这种话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说就好,不然就这种邻家大姐的形象可是没法带领圣都中诸位骑士完成建立‘理想乡’这一伟大计划的啊。”高文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慨,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了。
“理想乡估计就是人类追求的终焉了吧,可我们现在连它的影都没见到。”
“也没不能这么说,‘圣拔’不就是为选出能在‘理想乡’中生存的人而诞生的仪式吗?”
“而我却在指挥骑士们为此杀人…若不是想着我们的伟大目标……”
“就自是身经百战的太阳骑士,也会有不敢去看的东西?”
“当然,骑士也是人,而且我们现在所为已经违背了年百来传承不断的骑士精神。”
“杀戳是为了更广阔的生存,乱世之义乃更长久的幸福,这也是我们计划中必然经历的一环,理想乡将是一片乐土,终结所有的苦痛和悲伤,因而也会狭小至极,无法满足所有人,其中至关重要的筛选工作,如今掌握在我们的手中,”狮子王语重心长。
“为了此处所有人的幸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高文沉默了。
“记住自己的使命,记住自己为何而战,我的骑士。最终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一丝一毫也不许放松。”狮子王把放在腿上的金冠戴回头上,站起身把椅子摆回原处,“我还有事要找阿格规文,你暂且在此处休养,我期待那个太阳骑士重回战场的日子。”
“那时定不负您的期望!”
“希望确实如此.”她离开房间,留下高文独自一人。

狮子王关上门,和旁边两位肃正骑士道别后消失在错踪复杂的走廊中,高塔的主色调是与城墙相同的纯白透出无限的圣洁和威严,高耸入云,可谓是圣都的核心,例如圆桌议会厅中就举行着各项重大事务的讨论和决策,一般由狮子王召集诸位骑士和许多主管进行,楼层越往上,其地位越高,同时也越神秘。
底下的大多楼层未设置太多的守卫人员,不像常说机关重地一样有牢狱般的防卫严密度,显然可见最重要的物品并不在此处,各位骑士算是圣都的重要财产,但终极秘密浮出水面还早得很。
这一层甚至还有监控死角,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观察后,浓厚的蓝紫色魔力便从指尖流泄,口中则开始念诵古老的咒文,引导魔力把她全身都覆盖上一层,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吟诵结束的那一刻她双手猛地握紧,表面碎裂成几块大片的外壳,消失在空气中,下面已经是长过腰际的紫色长发和古铜色肌肤,外加身后一面古镜。

只见原本普通的镜面开始变转,再次清晰时是一个男人的面庞,他的问话声透过镜子传来:“怎么样,尼托克丽斯?”
她满脸的喜悦:“大人,圆满成功!”男人也微笑,伸过来一只手:“那就回来吧。”
“嗯!”她紧紧握上去,让那只有力的大手帮忙把自己拉进大神殿里。

奥兹曼迪斯往镜中伸手,一使劲拽出个人来,尼托克丽斯脚蹬镜框,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双手叉腰稳稳地站在了大神殿的金色地面上,冥镜安静地悬在空中。她因为心情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身体,竭力克制住大喊出声的冲动,把激动努力压在喉咙里。
但她大张着嘴,不住挥舞双手的样子让奥兹曼迪斯一头黑线:“余理解你的兴奋,但也适可而止吧。”
“大……大人!”实在是太刺激了!扮成狮子王……和圆桌骑士聊天!而且她靠近一看发现高文实打实的帅气,就不难理解了。
“哎……”他扶着额头,“你也差不多一点,该和余说说你的见闻了吧?”
尼托克丽斯拍了自己的脸,清清嗓子说:“狮子王的终级目标,就是和骑士们一起建立‘理想乡’!”
“理想乡是什么东西?”法老皱眉。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想来肯定是个美好的地方吧。”
“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不惜献上千万条人命吗……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了啊。”奥兹曼迪斯恨恨地咬着牙,脸上露出少有的义愤,显然狮子王的行径他不能接受。
“奥兹曼迪斯大人,历代法老派遣人民修建金字塔的过程中,劳累至死的人数也不止百万吧?”尼托克丽斯直视着他的眼睛,“金字塔虽能保有遗体灵魂归来,实则只惠及一人,受苦的却有那么多!若把这些劳动力都用在狮子王所执着的那种伟大工程,会不会……”
太阳王挠了挠头:“听着,尼托克丽斯,余虽并不了解狮子王要建立的究竟是什么,或许是一片超然于凡世的乐土,或许只是这片荒野上没有战乱和压迫,流血的国度,千百年来,没有哪个人不愿在这片地上生活,没有哪位王不以建立这样的国家为目标,可结果怎样?可曾听过哪里有这样的乐园?”
尼托克丽斯声音低了下去:“没有……”
“余的所见所闻就算是汝的数倍,也未尝听说那种东西的存在,虽然法老们派遣人民建造金字塔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但余并不满足于此,因为余早就知道,千百年后的某一天,余将连同生前所有建筑的集合再次降临人间,为了对抗一位漠视人命,穷兵黩武的白色君王而出现!余是因为此等原因才修筑的如此奇迹!它在千年之后乃是与骑士们的战争中必需的堡垒!余比其他任何一位法老都更加确信自己灵魂的回归!”
“千百年前就已预见到了?啊啊啊……天呐,和您比起来,我简直愧对法老这一称号!”
“先别把话说早了,尼托克丽斯,”他嘴角勾起孤度,“余也预见到会有一位聪敏机智的幕僚来进行协助……”
“大人您的意思是……?”
“是汝啊,既然余等二人一同出现在大神殿内,汝之能力,已被余认可了。”
“这样…我…我一定倾尽自己的一切,作为左膀右臂陪伴您身边!哪怕……我作为法老还不够成熟,但是……”她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鼓舞,话都说不顺了。
“够了,现在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先听余把话说完。”他弯起手指敲了几下尼托克丽斯的额头。
“嘿嘿……”她双手捂着被敲过的地方,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奥兹曼迪斯继续说:“你我皆知,不建立在仁政之上的王国连维系都难,更别提什么‘理想乡’了,狮子王既然有能力率领骑士们在此地建起如此宏伟的城池,理应明白这个道理,余只是想知道她会用怎样的双手去把这个千百年来的幻梦变作真实。”
尼托克丽斯轻声说:“那样的地方住着的,真的是人类吗,如果是的话,他们的统治者又如何呢?”
“估计是狮子王和她摩下的圆桌骑士吧,她如果是英灵,就会有宝贝和相应的弱点,弱点暂不明了,但宝具应该就是她在高塔上提到的[耀于至远之枪]。”
“那是进行‘圣拔’的所必需的物品之一,那把枪不简单,大人!”
“不是单纯作为武器而出现吗……?”
“没错,‘圣拔’也与理想乡计划有相当密切的联系!”
“不虚心行啊尼托克丽斯……整件事终于有点眉目了。”
“要把这些告诉英雄王他们吗?”
“没有必要。”奥兹曼斯摇头,“而且因为失去了他们的方位,也没法联系吧?”
“冥镜没有实时定位的功能真是遗憾呢。”

山中老人猛的一剑砍向肃正骑士,厚重的甲胄在撞击的轰响中崩裂开来,他又反手斩断逼近面庞的骑士长矛,砍下的矛头还没落地,巨剑已从破开的区域长驱直入,穿透了骑士的胸膛,他前一秒还猛如虎狼而此刻却失去了力量,只是挣扎着想摆脱这把恐怖的黑剑。
可他没得到任何机会,山中老人先是一记重踹把骑士从剑锋上蹬下,待其倒地后又像使锤子似的用剑身猛击其头盔和胸甲,直到边缘蔓延出大片的裂纹,可以想像护具下的人体已是一副何等悲惨的景像,而山中老人一眼也没多看,转身应对下一个袭来的敌人,这个组织向来的高效和无情完美地在他身上体现。
如果说骑士们是严密包装的铁皮罐头,他就是最锋利的开罐刀!

山中老人以这种骇人的姿态战斗,不出几分钟,包围他的肃正骑士都与他保持起一定的距离,没人再收从任何一个方向袭来,因为清楚这种行为的结果只能是自己的败亡。
该去会合了,压制战到此为止。
于是他踏着黑色的沉重步伐离开,经过十几二十具骑士的尸体,一把完好的武器都没有剩下,有些盔甲上的痕迹像是遭了正面炮击,倒地时溅起一人高的鲜血。
他这一步跨出后,抬起头仰望半空。
赤红色的雷光聚集,从地面往天空不知疲倦地攀爬,释放宝具的前兆。
而其归属者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叛逆骑士”。


进行魔力外放后,骑士红白交织的战甲上赤雷涌动,装饰了铁角的头盔作为解放宝具的条件而从中分裂,重组固定在颈后和肩上,因此露出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王剑在她的双手中躁动并出冲天的雷光,清脆的爆响已经变成了闷雷在震动,破坏和混乱在此处凝聚,即将被宣泄在这片并不宽阔的区域,要说哪个骑士有胆量对着云端的神明挥剑,那只可能是狂傲不羁的莫德雷德!只能是她!
她的前方大概几十步远的距离,是阿尔托莉雅和吉尔伽美什。
“果然见到她了,看到她这样,你有后悔吗?”
骑士王摇头:“不后悔。”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总不会等着她放宝具吧?”“当然不是,不过你别插手就行。”
英雄王睥睨,“要本王待着不动?saber你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呢。”
“私人恩怨嘛。”她耸耸肩。
宝贝攻势要来了,若说宝具是其所持英灵的生平再现,那么叛逆骑士的宝具就足以作为后世犯上作乱者的典范!
“此乃毁灭我父王的邪剑——”莫德雷德的大喊让所有人都能听得真切。
“[对吾华丽父王的叛逆(Clarent Blood Arthur)]!”
足以切山断河的赤红光柱从空中往下直劈,几十米内的一切事物都在赤雷的灼烧下焚毁殆尽,树木已化为焦炭,土壤则滚烫得不能站人,零星几间屋舍被轰成断壁残桓,平地上顿时腾起滚滚浓烟。
“切,这么简单的任务还要我出马?让兰斯洛特那家伙来就行了嘛!”小个子骑士满以为任务已经完成,便抱怨起来,一开口听着不像是圆桌骑士的一员,更像是被家长叫来做家务而满心不情愿的少女。
但她随便一瞥,看见黑烟中仍有和先前一样的光芒闪动知道还没结束,可满不在乎。
“什么?还活着吗?那就再来一次——”
一般来说英灵是不会有如此充足的魔力来释放宝具的,可她是圆桌骑士,被赐予了来自狮子王的加护,[暴走]!魔术或是任何封印宝具的方式都被无效化。且为其提供的魔力无穷无尽,像是能无限透支的信用卡。
由此,王剑得以放出以上次更为庞大的魔力,较刚才更有破坏力的宝具攻击。连她脚边的土地都开始随赤雷的律动而震颤,身体被赤雷所裹缠,剑上的铭文闪亮,一头金色的秀发随着混乱的气流舞动。
“[对吾华丽父王的叛逆(Clarent Blood Arthur)]!”
赤红的铡刀往下斩切,似乎要把两人连天地一并砍断!二次破坏的结果更加触目惊心,所触及处已全部是漆黑的痕迹,像是被车轮反复碾压过的烂泥.莫德雷德注视着烟雾,越消散她的神色却越是慌张,混沌中两点绯红,两点碧绿,仍然在死死地盯着她!
“这…怎么回事……”“她紧握王剑的手有些发抖,该死,好像还更近了!”
烟中冲出一个身影,径直奔过来一把抓住莫德雷德的护颈,力度让这个钢制的铁环都微变形,正凭着这层防护她才没有立即窒息,还能利用与生俱来的蛮勇再次抵抗。
但她突然没有抵抗的情绪了,因为认了面前的人是谁,她最大的偶像,一生所追求的目标。最重要的是,比她更能担负起王这一称号,这一点是难以企及的,不管再给她多少都没法达到,只有这个人能给她全方面的绝对震慑,管教好这个发起火起疯狗一般的骑士。
“怎么不说话了莫德雷德?该不会认不出我来了吧?”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并不能每天听到。
最高的位置,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面孔,那是……
“父王……”这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无疑。
她的手中则是誓约胜利剑的剑鞘,名为“阿瓦隆”的神器。

莫德雷德双眼因惊异而大睁:“居然是您……真的是……?”
“还这么孩子气,莫德雷德,这么久过去一点都没有变啊!”骑士王恨铁不成钢似的怒斥。
说得她双手捂脸,剑已经丢在地上,指缝间还在看着她的父王,不是害怕,挨打对她来说是件挺平常的事,但来自骑士王就不一样了,温言细语也好,打骂也罢,都能说成是对她的一种关注吧,其实也就是她渴求也最缺少的东西,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那里,哪怕一丝一毫也未曾得到过。
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惹事,从小到大自意识到这件事开始,锲而不舍,只期盼王在她身上花点时间怎么都好。
她有进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母亲所说是亚瑟的骨血。
但当一次次希望落空,她……
骑士王松开了她的护颈,她几乎就要往后倒在地上,果然,这种事就算有也是如此短暂。
握着“阿瓦隆”的那只手伸过她的脖子,把她轻柔地揽进自己怀里,轻拍着隔了盔甲的后背,凑到靠近她耳朵的位置说:“没变是吧……还是以前那个老样子,其实,也挺好啊……”
莫德雷德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刻。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抱住眼前的人,脸埋在父王的肩头低声抽泣起来,不久便打湿了整边肩膀。
烟雾完全散去她们都浑然不觉,吉尔伽美什的观望也浑然不觉,英雄王对儿女情长本因为太久不接触而不太敏感了,今日所见,又令他有些感慨。
但有个低沉的声音抢在他之前发表了感言:“不战而屈人之兵,简洁有效的战术。”
他扭头一看,山中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拄着剑站到了他旁边,面具下的表情好像变得有点微妙,看不太清。
“像你这样看着就不解人情的家伙能明白吗?”
“熟识之人,除吾之后十七名哈桑·萨巴赫外,无他。”

莫德雷德撒娇似的赖在阿尔托莉雅的怀中,良久不松手。
而她手下的肃正骑士,也就是先前被压制的部队,早就在附近集合完毕,碍于英雄王和山中老人的强悍威压,再加上不忍破坏现在这温馨的气氛,静候良久,高度武装的职业军人们正窃窃私语,因为厚重的头盔,对话传到彼此耳中时已带上了嗡嗡的回音。
“那位蓝衣的女士究竟是……”
“你问我也没用,杰斯洛骑士,她们肯定有些关系就是了。”
“唉,我想起了家里的女儿,也不知过了这么久她怎么样。”
“若不是圣都的征召,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骑士们纷纷低声聊起有关家庭的话题。
狮子王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怎样的工程才集结此处?
“再哭下去就丢人了,莫德雷德,骑士们都看着呢。”阿尔托莉雅摸摸她的脸,她这才意识到来自身后头盔眼孔中的成片目光,于是不止哭红的眼眶,两颊也变成火烧云似一片,比刚才明显得多。
“你们……”她手捂住两眼,“看什么看!立正!”
聊天声戛然而止。
其实她大可不必担心自己这样子被手下人看到,他们都父母,并没想到要拿这事来开玩笔,而且也不敢,要说莫德雷德为何如此担心,大概是平时和他们混在太熟了,相互称兄道弟的。
吉尔伽美什走过来问:“saber,她还好吧?”
“我看她这样子挺不错的。”阿尔托莉雅一脸轻松。
“父王,这个家伙全身金闪闪的……”“他啊,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吧。”
认识过最像神经病的“朋友”她想。
莫德雷德斜着眼看了看吉尔伽美什,但在后者意味深长的笑容外加点头的攻势前还是败下阵来,在最后的魔性笑声发出前缩回到了阿尔托莉雅身边,对她小声地说:“他好像个神经病哎。”
“他有时候就这样,我已经习惯了”“父王你认识很多这样的神经病吗?”
阿尔托莉雅拉她转过身说:“本来只认识他一个,但今天又遇到一个……”
她想想觉得有些不妥:“可以这样叫别人吗?”“呜哇!”
山中老人还是那种悠然的语调:“这么久了,该上路了。”
“啊,好的好的!可以走了!”
“父王,这是……”莫德雷德的好奇仍未熄灭。
“这位就别问了!”
队伍于是立即扩大到几十倍于前的地步,因为肃正骑士们此时也跟后面。四人走在前沿。山中老人倒是对人数的增加没什么意见的样子,还是带着路,道路渐渐狭窄,而旁边的草木也愈发茂盛,骑士们的钢铁步伐回响在山野之中,并没有什么交谈,只靠莫德雷德和阿尔托莉雅之间的交流才缓和了气氛。
就莫德雷德的陈述,狮子王在得知自己曾被冒充后震怒,但并未迁怒于高文,只是派出了莫德雷德和手下的骑士们急行军进行追赶,自己则主持高塔的追加土木工程,进行结构的完善。
亏得他们这边有“阿瓦隆”才没造成任何人员损失,莫德雷德现在也算加入了阿尔托莉雅的队伍,但因为没有通讯工具,才并未被狮子王所知,可以说她贯彻自己的信条,又叛逆了一次。
可笑,没有办法?高塔顶端站着的可是千百肃正骑士的最高领袖!
玉座上的王站起身,随后让自己的一双铁手套在高塔窗外划出一条水平抛物线,它们一落到草坪上,加上狮子王的响指就变成两条覆着铁鳞的蜥蜴,被追赶似的离开圣都前去寻找莫德雷德。
狮子王的赐予既是祝福也是锁链,获得增益者一旦有向狮子王发动进攻的意图,全身便会出现腐蚀般的剧烈疼痛,她大可以不心担心圆桌骑士哪怕是莫德雷德朝她挥剑。
再说[暴走]可没法让人感觉什么荣誉的显现,也不像是祝福,更倾向一种诅咒,不像高文的[不夜]和兰斯洛特的[凄烈],这两种所带来的特性都是其英勇传奇事迹的浓缩,而[暴走]的最终结局……只能是崩坏,自从摩根开始盅惑莫德雷德夺取王位,悲剧的齿轮便不停歇地转向终结。
“莫德雷德,兰斯洛特和贝狄威尔在哪?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兰斯洛特的话,他原本一直都担任游击骑士的职位,在圣都中心一定范围内巡逻,呃……他前段时间被调去沙漠里做什么调查,具体我也不清楚……有挺久了吧。”
“这样啊,那贝狄威尔呢?”
莫德雷德一脸不解:“父王,他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骑士王表情,渐就地凝重,最后摇晃起她的肩膀:“我的儿啊!贝狄威尔,你不记得他了?”
她委屈巴巴的样子:“父王我真的不知道啊……”
山中老人未搭理她们的对话,只顾前进,目标地点有推动整个事件的核心,也就是他所认可的——“天命”所在。

幽蓝深邃的夜空随时间的推进,占据了白昼的位置,皎洁的月光投在地上,照亮了众人前进的道路。经过近一个下午的行军,目标地点总算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看来大概是个村落,零落的窗口透出温暖的昏黄色灯光,两旁是开阔的雄伟山谷,村庄就修建在山谷之中。
“‘山中老人’先生,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吗?”阿尔托莉雅问。
“应行之事还未行尽。”他答非所问。
众人继续前进的过程中,没有谁注意到他手里的小动作,因为旁边太黑了,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月光也化不开,像是锅浑浊不堪的泥汤,夜幕降临后全靠他刻意发出的脚步声和身上并非黑色的部分才能进行跟从。
刺客们的固有能力:气息遮断。能让对手无法察觉到自己的接近,而哈桑·萨巴赫在这方面的评级至少是A。
山中老人最终停在山村入口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全看个大概而已。他身后所有跟随的人也就此停下,见他像塔楼一样立在那里,单手握剑极慢地抬起,随后剑锋雷震般与地面相碰,穿裂了泥土下的磐石,几乎所有人都腿脚不稳,几乎摔倒,余震似乎渗透进山村的每一处,不久后稀散的灯光变得繁密起来,整个村庄都被他惊醒了,从浅睡之中。
钟声响了,在两个人的脑中雷震般轰鸣。
古人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与这位的所为相比都是小样子。
村内的某间房间中,一个黑影猛的坐起,,纯白的骷髅面具缝在其人的脸上,右臂极长,膝弯缠着层层黑布,没有发头,肤色黝黑,他听见屋外似乎来自阴曹地府雄浑却骇人的召唤,想也不多想就抓起自己一件破烂的披风挂在身上,冲出屋门时似乎要把地板都踏碎,在愈发明亮的月光下高速前进,模糊了影子。
一般人是不会如此反应的,可他不一样,他明白那是在召唤自己。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舍中所发生的事也极其相似,皮肤青灰的女子抓起床边的白面具脸上一盖,绳子系在头后,紫色过肩长发几下给系成简洁的马尾,整理好着装后踏上窗柜跃出房子,直冲向村口,她使劲奔跑着,让耳边的空气变成微愠的风声。
他们很清楚,那位召唤都不会有太多耐心等待慢吞吞的行动,因为……

两声飞鸟落上枝头般的响动,左右两个黑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微低着头,视线不与‘山中老人’相遇。后方数人都能看得出来,两张骷髅面具与其极为相似,除了尺寸略有区别。
“‘山中老人’,咒腕哈桑,听候初代大人差遣。”
“‘山中老人’,百貌哈桑,听候初代大人差遣。”
左右两团黑影以极为恭敬的语气自报姓名,他们也以‘山中老人’的名号自称,照他们的话,最先在他们面前现身的这位就是‘初代’无疑,暗杀者所为本应噤声谨行,可现在不止眼前这两人,整座村庄都已醒了。
“初代”开口说:“速度真是差强人意……不作多言,今日有要宾前来。”
“大人请勿怪罪,我实在未料到您居然会来访,有失远迎。”咒腕哈桑说。
“您所说的要宾,是否就是后面那些人?”百貌哈桑指着‘初代’的身后。
“吾指收其来到此处,已是天意之全部,所余之事,尽交予汝第二人,务必协助其工作,若有闪失,事后便把汝等首级……”他没把话说完,但每个人都已明白意思,脖子一阵发凉,就连骑士们的喉头也是一阵恶寒袭来,无处可躲。
而三位英灵看到新出现的两位哈桑时已经有所惊异,不明所以的威胁和下任务方式则更是让他们脑子有转不过弯来,但还没想明白,初代哈桑就要离开了,兽首浮雕吐出的烟雾骤然浓密,把他笼罩其中,最后整个身影一寸寸矮下去,烟雾散尽时什么都没剩下。
初代哈桑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有两位哈桑还比较平静,百貌哈桑对他们说:“接下来诸位就由我和咒腕一同安排了,需要自我介绍吗?”
吉尔伽美什先站出来问:“本王问你,这里是哪里?你们两个和刚才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真是个高傲的人。他给百貌哈桑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但出于初代所交付的任务还是认真地说:“这是一个远离人群的山村,由我和咒腕进行保护,刚才那位大人则是哈桑的领袖。”
咒腕哈桑补充道:“他几乎没有出现过,但我们还是能认出他来,因为钟声,晩钟的声音。”
“晩钟?”“对,只有初代大人才能敲响的钟,顺便说一下,你们管我叫咒腕,叫她百貌就行了。”
“不要随便抢着说别人的介绍词啊!”
阿尔托莉雅蛮有诚意地鞠了个躬,说:“那么接下来就有劳二位协助了。”
“别客气……不过你们身后跟着的那群骑士是怎么回事?”
“都是自己人啦!”莫德雷德跺着脚问阿尔托莉雅,“父王我们能进去了吗?我饿了。”
其实她自己也一样,但还是要做得合乎礼貌:“你应该先问他们,而不是问我吧。”
百貌哈桑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当然,只是可得小点声,刚才村民们应该都给吵醒了,额……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好哦!”莫德雷德振臂一呼,“兄弟们走!”
骑士们听到命令,化为方正的铁流长驱直入,很快把几个人都丢在后面。
咒腕哈桑上前来对两人说:“那么,该走了,二位。”
骑士们的脚步声吵醒了本已决定要好好休息的白发少年,房间里点上了蜡烛,柔和的红光透出窗户,同时也照在雪亮的盔甲和银白色金属义肢上。
“怎么回事……”
独臂的骑士在喧哗中从床上坐起,朝着窗口张望。

莫德雷德一下子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明明还带着那么一大群骑士,此时却都不见了踪影。
两位哈桑带着吉尔伽美什和阿尔托莉雅在村中的道路上缓步前进。因为村民们大多已被惊醒,免不了会遇上路旁屋内各种好奇的打量目光,还夹杂了细碎的低声谈论。英雄王不满的眼神一扫过去他们就都闭上了嘴。
阿尔托莉雅也反过来打量着此地生活的人们,这些人的衣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借着屋内照出的光则能看见他们脸上被拮据生活所刻下的痕迹。但即使是这样也比在圣都门前聚集的那群人要好些,后者的状态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不然也不会寄希望于狮子王的“圣拔”。
虽然不知是因为何种理由人们才离开自己的住所前往圣都,但能在这种日趋恶劣的条件下仍朝那个方向前进,不管结果究竟如何都肯继续前进,骑士王觉得这已经很伟大了,她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到,更何况这些平凡到骨头里的人。
平心而论,狮子王的堡垒确实很像一座圣诚。
咒腕哈桑作起背景介绍:“狮子王的‘圣拔’开始后一切都变了,在那之前的生活条件还没有这么糟,但可怕的是这个时空的人数都因此而减少,不仅因为圣拔,每隔那么一段日子圣都的尖塔上就会放射出光柱,某个不知名的村庄也随之毁灭……完全的破坏,什么都不会剩下,只有焦土,孤魂野鬼,再之后异兽就闻味而来,把那种地方当成它的乐园,屠杀接近的人类,这种区域会日益扩大,最后连成片,包围苟延残喘的幸存者……”
阿尔托莉雅打了个寒战,她已经在想像各种异兽嗜血的嘴脸。
“你们,见过圣拔吗?”咒腕问他们。
“嗯,我们……见过的。”“她支支吾吾,“那么多人只有几个……”
“被野兽吞噬的恐怖和绝望,可比骑士们的铁剑要剧烈数倍。”
百貌哈桑插入谈话:“就算立即停止‘圣拔’也无际于事,除非狮子王的骑士们还负责帮忙捕杀怪兽,最好别指望这种事情,因为‘圣拔’本身都接近尾声了,更不会有人想到这种生态问题。”
吉尔伽美什说:“所以说直接干掉狮子王就好了嘛。”
“并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初代大人护送你们到这里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唔……”
阿尔托莉雅不是用嘴发出这个声音的……
“糟了,食物的储备量不太够啊……”咒腕哈桑挠着头,“但是初代大人的贵宾可不能怠慢,百貌,你去把那个红白盔甲的小骑士给找回来吧,得想点办法,应该还够的……”
“真麻烦,找人这种事就每次都让我去。”百貌哈桑双手合十,平地冒出数个黑衣的人,装束这两位很相似,就像纸上多出的几道墨痕,身形高矮各不相同,接下来他们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踏上砖瓦房梁,飞身离开前去寻找莫德雷德,动作轻盈,没有一丝声响。若不是两位哈桑都站在自己一方,那么夜幕降临后一定是非常麻烦而且危险的对手。”
英雄王问:“刚才那是什么?突然多出来几个人?”
“哎呀,就像她的各号嘛,‘山中老人’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独特作战绝技,百貌的特殊能力就是召唤各种分身,最大程度释放时甚至能形成一支小型的军队。”咒腕解释说,“刚才忘了件事,在下还没问两位的名字呢。”
“我是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请多关照,这位就是……”
“叫英雄王就行了,真名太麻烦。”吉尔伽美这么说。咒腕哈桑也体会到了他的糟糕态度。

当百貌哈桑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正在某房屋内快要睡着的莫德雷德时,发现了村中另外一个骑士打扮的人。并不简单因为他的穿着,更是在听到其谈吐后才有此直觉,他的甲胄放在一边,小个子骑士在床边已经打起瞌睡,百貌哈桑无声无息地从窗户翻进,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可吃了一惊。
“没想到,圣都的骑士们已经渗透到这里来了吗?”面具后的声音平静如水。
而他微笑以回答:“您大概误会了,我并不是圣都那一方的,我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而已。”
“是吗?”百貌弹了几下挂在墙上的骑士佩剑,“这种东西可不像‘普通村民’会有的啊。”
他指向莫德雷德:“她不是比我更像骑士吗?怎么不问她呢?”
“不关你的事,”百貌冷冷地回应,“现在也没空管你,我只是来找她的。”说完就拍醒莫德雷德,示意她跟自己走,她揉了揉惺松的睡眠对骑士说:“那个,我得走了,父王还在那边……”
听到这个词,他眼睛一转:“让我跟着你们,怎么样?”
“随你的便,动作快点,没多少时间等你!”话虽这么说,百貌哈桑还是等到他把铠甲的每一部分都严丝密缝地穿在身上,对于无怨无仇的人,也没有理由表现得过于恶劣。

几分钟后百貌带着莫德雷德找到另外三人。
“有点慢啊,百貌出什么事了吗?”咒腕哈桑问道。
“切,因为等了这个家伙……”
银灰色头发的骑士眯起眼,脸上挂着笑容,闪身出来打招呼:“大家好呀!”
和骑士王如出一辙的发型,只是后脑垂下一根小辫,银白色的盔甲,圣都的风格,贴合着他并不算健壮的身躯。细长的佩剑挂在腰间,右臂从肩往下都是某种特殊金属打造的义肢,雕刻花纹,雪亮的精巧从每个关节逸散,引人称赞。
他清秀的眉眼搭上微笑,更显得和蔼可亲。
阿尔托莉雅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朝他靠近几步,仔细打量着,而他也没有不耐烦,平静地等待。
“贝…贝狄威尔!你怎么会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