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学生处女作科幻小说:种子
希望路过的各位看一眼吧,我不希望一切努力落得一无所有,感谢各位(跪 (本文纯手写后OCR扫描,错误可能未改正完,若发现,请跳过错误,并且) 新作持续写作中! 育苗时代 选种的时候,那位植物学家笑着回答了我的问题,但这又不像是正经的回答,更多的是对我这个外行的嘲讽。 “您想要能活几百年的树?先生,您可以选择榕树苗,但在自家院子里种榕树……” “我要冬眠了。”我平静地回答他,“只想留个念想,几百年后还有个东西陪我。” “冬眠……”植物学家的眼睛黯淡下来,“抱歉。榕树种请这边来。” 对余文灿的第一印象,是这姑娘与众不同。正值豆蔻梢头,她没有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少女一样,打扮的花枝招展,时不时青春萌动,也没有像班上那些成绩好的女孩子一样,天天和竞赛题死磕,她有自己要做的事。余文灿属于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女孩,像只轻灵的百灵鸟,在狭小的教室里吟唱快乐,无论何时。除了信息课,那时学的好像是 Python?还是C语言?总之一摸到编程,这个爱笑的姑娘就像换了个人。编程课她总是能写让指导老师大开眼界的东西,全班第一都写不出来。 编程课她坐在我右边,余光一瞟,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像一名芭蕾舞者跃动着,悦耳的“嗒嗒”声传进耳朵里。 这时总会发生些少年之间该有的玩笑,下课之后,我的几个铁哥们儿总会凑过来,摆出嬉皮笑脸。“闫哥!我看你俩,一个样嘛!” “怎一个样?” “都喜欢写代码!” "写代码怎么?多好玩。 “好玩个屁嘞!”另一个人拍一下大腿,“什么屁东西字符串,注释,去他妈的!” “你俩还挺配的啊,郎才女貌!” 余文灿走过来,对着说话那个人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脚。 “郎你个头的郎才女貌!”她说。 “哈哈哈哈……”笑声更大了 当事人,我,旁观着这幕闹剧。一言不发。 回忆到此为止,手机响了,我接起电话。 “你……要走了?”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不走干什么,死在这儿吗?”我苦笑。“文灿,四百年后,别忘了给我叫醒。” 四百年,这个数字,好熟悉,在小说里见过,那本小说写的是外星人入侵地球,它们的飞船,要飞四百年,“种子”要长成“树”,也要四百年。 余文灿比我晚些冬眠,她要将“种子”的一切自主进化程序处理好。“种子”设定好的成长时间为四百年,四百年后,她比我早醒,提前为生命的复苏打下基础。 个人冬眠的费用很贵,就像十几年前一辆劳斯莱斯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我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每个月操心温饱,朝九晚五在上海这座大城市的一所公司里,日夜用疲累的手指敲着键盘。唯一能冬眠的方法是:绝症,政府会无偿提供冬眠,并且给该家庭提供补助金。 撩开衣服,看了一眼六块略有小成的腹肌,那时我笑出了声,你他妈上哪儿得绝症去?小生虽不才,不和人吹牛,高中的时候我一百米跑了十一点七秒。身强力壮! 不过绝症想速成也简单。 当我把这个“绝症速成法”告诉余文灿的时候,她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用湖泊一般清澈的目光望着我,“种子计划是我提出的,你不用这么..… “你一个人走未来,留我自己烂尸啊!” “……” “文灿,你要知道,我们追寻的是同一个梦想,抛弃另一人 的梦独自前行,未免太……残忍了。” 我想的方法很简单,同时又有些难办,给自己打一针癌细胞。 他人笑我痴狂,我自登高独望。 “这是你写的?这么厉害!” 余文灿凑了过来,手指着我的电脑屏幕,脸几乎要贴在我脸上,顿时,我老脸发红。 “这不怎么。你用 Transformer随便就能写。” 那节信息课,老师让我们搞点别开生面的,于是我写了一个烂到没眼看的对话A.I,你向它怎么泡女孩,它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瞎扯,可就是扯不到点子上。对,就是这么烂。但我知道我这还算好的, Transformer架构已经成了烂大街的东西,但凡学过点编程的人都能用它做A.I,那会儿最成功的典例是 ChatGPT,可这玩意也没火多久。 “我试一下……”余文灿把手放到我的键盘上,飞速打出了一行字。“你觉得你将何去何从?” “我的归宿是一个哲学问题,柏拉图……” “去一边去。”我没好气地中止了AI发挥,“柏拉图研究哲学的时候,你包括你的创始人还有你创始人的太爷爷都还没出生。”然后我转向余文灿,“看见它多烂了吧,就你这编程天赋,用脚写出来都比我好。” “用那套架构有什么意思!一行一行自己敲出来,最后成功运行那才好玩!”她兴奋地说,“你就是一行一行自己写的!” 确实, Transformer烂大街之后,它的源代码就不再是谜,除了长了点,剩下的就只有平平常常的字符串,这东西是用Puthon开发的,我就像个冤大头似的一行一行自己敲代码。最后弄出来的东西还是四不像,我戏谑地称它为 ChatGPP,它就是个屁! “现在AI的思考方向还是在人类掌控下的。” “这就是人工智能开发最深的瓶颈………”她说。 高业之后余文灿送了我一个U盘,我把它插到电脑里,打开,是当年信息课上我写的那个程序。 “我给你做了点增强。”她笑着说。 点击运行,弹出对话框。问什么问题好呢?就问当年那个问题吧。 “你觉得你将何去何从? “作为人工智能,我将在不断进步中完善自我,最终将成为福人类社会的助手。” 尽管这个回答有些一如既往的笼统,比起当年可好多了,这里截取一段AI当年的回答。 ……生死幻灭间,一直都是掌控者来作选择,我们的去向也随掌控者的喜怒哀乐…… 真不愧是个会哲学的人工智能。 余文灿接下来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我给它植入了seed1.0系统。” "seed1.0 ?! seed 1.0自去年被我园自主研发出来后,就一直取代着 Transformer的地位。这是它上市的英文名,国内叫“种子1.0”。种子1.0的底层运算逻辑和正常的大数据架构不同,这个不同在于“学”和“悟”。用大数据架构做出的人工智能,依靠庞大的数据库和海量的知识学习,而种子系统则只依靠少量的信息,能精简地概括世界的信息,自我“悟”出世界,乃至宇宙的真理。得益于量于计算技术的日益成熟,这个悟的过程大大缩短。 开发者首先提供宇宙和太阳系的基本图景,输入创世参数(万有引力电子量之类的),而后让它模拟宇宙中的一切事物,当系统自检到与我们现处的宇宙有一个质子的不同时,立即推翻该宇宙并进行下一次思考,直到与我们现处的宇宙完全相同,没有一个质子的差别。 这时,这个A.I站在本宇宙的上帝视角,它参透了一切,拥有了自我意识。 据计算,若用常规计算机运行该系统,则种子的“成长”时间,为几亿亿亿亿亿亿年,字宙末日也算不完。但现在人类基本掌握了量子计算技术,这段时间缩水到——四百年。 然而让我震惊的是:她哪儿来的种子系统?! “你会知道的。终有一天。” 她似乎读出了我的困惑 “哪一天?” “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 间章:执行准备 现在的黑市也与时俱进了,不像以前,只卖军火, 捏着执行公司给的银行卡,我困难地往下压着加速跳动的心,目光在这个像菜市场一般的集市中游移。根据执行公司指示,我和余文灿要共同负起看管种子主机的责任,我负责安全防卫,她负责调试系统。 公司给了我地址,让我置办一些必要的东西。除此之外,黑市话术,公司也教了不少。但踏进这个昏暗的地方,公司教会的东西又全忘了。 我把手按到一支乌黑的枪上。 枪的主人——一个穿迷彩军装的瘦削汉子,抬头瞟了我一眼,说:“格洛克,九毫米,四千。” “先把它算上,要点子弹。” 摊主干涩地笑了笑。“哥们儿,买子弹不是他妈买糖;糖是按斤卖的,子弹按匣卖。” “十匣。”我挥了下手。 摊主换了种眼光看我。“别的?” 我看了一圈,那个险恶的时代,光有手枪还不行,最后我又将目光移到一支步枪上。“这多少?” “这玩意?便宜货,俄罗斯步兵步枪AK12,三百来块。”我把卡递给摊主。摊主点了根烟,“你自己可把它们保管好了,出了事,和咱无关。” “没事,我现在不用。” 我去买下一个——也是我必备的东西,临走时叮嘱摊主把枪用普通快递纸箱包装好。 当我回来的时候,手枪装在一个平板盒中,步枪则干脆用玩具枪包装裹好,弹匣全都放在矿泉水箱内。“寄到这个地址。”我把一张纸条递给汉子。 摊主拿起样枪,“要我教不? 我笑着点点头。 “格洛克,上膛。”汉子拉动套筒,“然后,卸弹匣,装弹匣,把这个按住。” “AK12,上膛拉枪栓。”又是清脆的“咔嚓声,“这个是切换,点射,连射,自动。” “会了。” 离开黑市,我坐在公司派来的车内,给余文灿留了一条信息: “再会吧。”没有辞藻,只别离恨。 从上衣口袋掏出那管液体,我的双眼停留在它优美的透明淡粉色上,怎么看,也不像死亡的使者。 一管浓缩癌细胞,经过了(尚不成熟的)基因修改,可以在短短几小时扩散到全身,直接一步到晚期。 上海的夜景老是给人一种迷离的幻觉,尤其是这两年,全息显示大开发,感觉像走进了科幻电影中的未来都市,这里,有灯红酒绿的资本家彻夜在宴席上狂饮,也有头顶着温带季风闷热的太阳骑着破车打工的工作人。我是介于他们之间,且更偏向于工人的一种人,没有自由;但我又是幸运的,因为我少年时期的梦没有被昏暗的现实磨灭,现在它就摆在我面前。伸手……马上就会碰到…… 要先审视一下自己的挂念吗? 我这么做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爸,妈,儿子不孝。 还有一个挂念。留给时间慢慢去想吧。像种子一样一步步抽枝开叶,最后长成参天大树。 哦,那棵榕树,我种在了执行公司的后院。 再没什么了。 无边的黑夜里,我推动针筒,将癌细胞注入体内。 …… 意识昏沉之际,我听见了几句模糊的对话。 “急剧恶化……发现太晚了。” “现在应该……” “执行冬眠程序。” 冥冥虚空间,好像有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眶间噙满了泪花。 我想要伸出双手拂去这晶莹的泪珠。 因为我知道,那是余文灿的眼睛。 成长时代 昏暗的虚空,突然出现了光和热。 僵硬的心脏再次跳动,将温暖的血液送至冰冷的肌体, “存在”的感觉回到脑海,舱门滑开,我艰难地用还没完全化开的胳膊支起身子。 “慢点。”传来一个男声,“你还没恢复好。” 等沉重的眼皮终于睁开,期待的未来胜景和科幻作品中的画面都没有出现,冬眠舱处在一幢四面都是玻璃窗的大楼中,和普通的公司一模一样。 我看了一眼全息投射出的时间,过去了一百年。 这时,我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约莫二十来岁,都像模特一样标 致。他们穿着略显磨损的全身制服,制服胸口有执行公司的徽标。“我是种子自我意识AI执行公司SAIC的执行专员。”男青年开口,“这位是SAIC的临时代理。” “代理时间四百年。”女孩笑着说。“我叫叶沁,他是程青言,特此迎接。你对于种子成长是很重要的。” “这怎么回事?”我从舱内爬出来,脚下一滑,摔了个趔趄,程青言走过来将我搀起,我一瘸一拐走向落地窗:“一百年了,什么也没变,甚至好像倒退了?” 诚然,上海的地标建筑群只有厚重的沧桑感。时间本应留下的科技发展迹象,一点也没有。 “我只可以告诉你几条重要信息,过大信息量对一个人了解陌生环境没有好处。”程青言说。 第一个高科技迹象出现了。程青言面前凭空出现几条浮空的字幕。 “一,联合国安理会制订并颁发关于全面限制高等人工智能的法案,将人工智能按自主意识强度划分危险等级,目前种子已经成长至第二代,此时,种子已经超过危险阀值。” “二,联合国之所以全面禁止研发高等人工智能,是因为在你苏醒前十几年,发生了人工智能失控案。当时一个已经能做到初步拥有自主意识的AI成功绕过层层侦查,并黑进五角大楼,修改了所有计算机参数,损失重大。” “三,开发超过危险阀值的人工智能,将被判反人类罪。” 一股寒气没过脊骨。 “那……”我咽了口唾沫。 “你一百年前购置的枪支仍被保存,并可正常使用。” 我没摸出叶沁这话的意思。 “SAIC公司现在处境很危险,反AI警侦队可能随时摸到公司。” “反AI警侦队?” “公安机关的另一个直属力量。”程青言向我解释,“就是你们那会儿的网警” “明明更像特务。”叶沁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过他们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负责进行网络侦查,用特制病毒感染AI使用者的主机,强制格式化全盘,另一部分会在这个时候全副武装上门,逮捕AI使用者。” “种子主机是绝对安全的,但我们的安全无法保障。每位负责保卫种子二代副本的人,都通过冬眠,从你们那时来到现在。” “那就是说…” “你不是一个人。”叶沁的声音充满鼓励与斗志。 “种子二代副本是一个迷惑对手的假象,它的主机就在公司,吸引对手注意。真正的种子主机位置,只有余文灿前辈知道,而她需要在三百年后苏醒。种子主机经过加密保护,不会被入侵。” “而你,闫峰前辈,你将作为种子计划的开启者之一,成为种子二代副本保卫队的统帅,保卫队共有三千五百人,都在那个年代买了枪支武器。” “你可以选择是否承担这份责任。”程青言拍拍我的肩。 “我同意。”几乎不假思索。 我迎上叶沁和程青言的目光,微笑着作出回答。 “因为这是我的梦呀。” 走过后院的时候,我看见一棵茁壮的榕树,对世界的不义,以及一切黑暗,伸出不屈的枝丫,像是要刺破长空。 我本以为他们说的事很远,但一切皆是现实,现实又总不尽人意。今天,保卫队和反AI警侦队进行了一次遭遇战。 我第一次杀人,并且不止一个。 那颗九毫米子弹穿透第一个警员躯体的那一刻,我便不是我了。失去理性的猎人不顾一切誓死捍卫着猎物不让狼群夺去,直到左肩被一颗子弹猛击。没有疼痛,大腿,右臂.昏迷的前一秒,一枚震爆弹滚至警侦队员脚下,而后,叶心和几名士兵拼死把我拉到安全舱。 警侦队与政府军一同攻击了SAIC的公司大楼。这次短促的交战,我方阵亡十九人,警侦队及政府军共阵亡十四人,公司被占领一千名保卫队士兵撤入由钢板特制的安全舱,其余保卫队人员仍在外面和敌人迂回作战。枪声听起来空虚且不真实,像用手指弹铁皮。 晚上九点十一分,我从昏迷中苏醒,不知他们给我用了什么,伤口已经愈合了,我首先面对的,是面色阴沉的叶心。程青言的小队已经全灭,只有他一人活下来,被俘。抵抗敌人的我方主力已基本绩散,剩下的,是安全舱里一千多伤兵。 “你们已经越过了人类的道德底线!” 诸如此类劝降恐吓的喊话一直持续到现在,按理来说,在他们眼中,我们是不可理谕的反人类分子,可以不经批准直接剿灭,对一个全封闭的舱房,用次声波武器轻而易举便可做到,但他们没有这样做。 我听见叶沁提高了嘶哑的声音,一个个伤重的士兵拄着枪,或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的眼中喷射出同仇敌忾的怒火,叶沁走到我身边,对我耳语:“他们需要一个精神统领。” 我明白了。 强忍着巨大的痛楚,我向着天花板,高举起那支一百多年前买的步枪,带着血腥味的声音,从喉咙中奔出,撞到天花 的板,又荡了回来。 “为了种子!!!”片刻死寂之后,狭小的舱室涌出赴死的声浪。 “为了种子!!!为了种子!!!为了种子!!! 后来叶心憋着笑说,当时我那举枪的姿势,巨像后院那棵我一百年前种的树。 突击计划很简单。首先,敞开大门,而后向外掷出所有的烟雾、震爆、手榴弹,再向外冲,部署在前排的机枪对敌军火力点进行压制,起到掩护作用,牺牲是无可避免的。但牺牲能确保有人活下来,突围之后,即刻转向种子二代副本主机,那儿的房间及走道分布较为复杂,而对我们这些公司员工来说便是轻车熟路。 一秒,又一秒。 无声的沉默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我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把步枪的空弹匣取下,换上新弹匣,哗啦一声,拉动枪栓。 紧接着,越来越多枪部件碰撞声接连响起。几挺机枪被换好子弹带,叶沁走向安全舱控制台,设定好在十秒后打开安全门。 十。 真是奇幻啊,一个普通的程序员,打了一针癌细胞,睡了一觉,睁眼,癌症治好了,却扛枪打起了仗。 九,八,七…… 程序员打枪,天大的笑话,哈哈,为了一家反人类公司打仗,这小子,枪都压不稳,老式自动步枪的后座力差点把他掀飞。 六,五…… 一个傻子为了一家反人类公司卖命,这公司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究极人工智能不惜组织起员工,和正规军正面对枪。 四。 傻子的思考方式和人不同,傻子有自己的上帝,自己的神明。 三,二…… 作为那个傻子,我拼了小命,有人要把树苗砍倒,那好,先在我身上吧,即便罪不可赦,即便被人称为异种,我可以和他们说:“老子有信仰,你没有!” 一。 大门缓缓滑动,磨出刺耳的声音。 前排士兵捏着手榴弹的手骤然松了下来,敌人消失了,安全舱外甚至连战斗的痕迹也没留下。空气中隐约残存一丝硝烟味。 “侦测到什么了吗?”我问一名正在操纵无人机的战士。 “从这儿到主机通道,未发现敌情。” “他们……撤兵了? “不可能!”另一名战士加了进来,“没拿到主机,他们会撤掉?” “主机四周无敌情,先占领主机房为上。”叶沁走了过来,穿着一件破损的防弹衣,她挥了一下手,“听命令!尽快抢占主机房! 下达这个命令,她立即端起冲锋枪,向主机房奔去,身后,跟着我,和一千余名士兵。数千双军靴在复合地板上踏出杂乱无章的嗒嗒声。 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伤势轻,我和叶沁逐渐冲在前面,一只脚已经踏入控制室,叶沁迅速输入口令,而后又迅速冲出控制室,主机房厚重的合金大门打开,此时,大部队还在后面,眼看即将来到我们面前,突然,像收到了什么指令,如同一副多米诺骨牌,一千多人,人叠人摔倒,开始痛苦地挣扎,呕吐,叶沁立马明白了什么。 “范围次声波,到我们这儿正好衰减。”她说。 我愣了一下。 “这……为什么……” “因为永远的敌人是不存在的。”控制室一边的主机房大门完全敞开,从中传出一个男声。 叶沁立即平转身子,枪口对准机房。 一个个码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军用装备,他缓缓背过身子,目光即刻与阴森的枪口对上,他抬起一只手。 “把枪放下,姑娘,那是玩具,你们该玩的是这个。” 男人又指指那有几层楼高的黑色箱子,那是二代副本主机。 “还有你,小伙子。”男人对我也做个手势,“放下枪,我想和你们协商一下。” 我和叶沁对视一眼,带着疑惑压下枪管。 “至于那些小伙子,都是意志刚强的战士,一点次声波没什么大问题,现在我要自我介绍了。” 主机房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在刺耳的摩擦音衬托下,男人一字一句地吐出来: “我是上海市反AI警侦局局长。” 机房的灯全都打开,昏暗的空间一瞬间充满了光。 “我知道你们把我当敌人,好了,都把戒备心往下放放,现在,好好谈谈,你们搞着这东西,确实有意思。”局长一边说,一边把手枪,弹匣什么的解下,最后干脆把一整件防弹衣脱了下来。他抬头望望我和叶沁,“你们若仍对我存疑,可以把枪上膛,然后对着我。” “不用了。”叶沁把冲锋枪放到脚边,冷冷地说。 我也把手枪扔下,蹴出一段距离。 “先说你怎么进来的。” “我以前是公司员工,你可以查一下一百年前的记录,那会儿,有个管理员叫方炳文,他掌握着机房口令,以及……最高权限。” 听到最高权限这四个字,叶沁脸色瞬间变了,她迅速从地上摸起刚才一同放下的手枪,指着男人。 “你到底是谁?!” “之前一位公司主管的秘书。”得到的回答同样和他说出自己是警侦局长一样让人震惊。 “余文灿,我不得不承认,她的创意比那些主管有意思多了,那些东西到死了还他妈的在坚持用Transformer架构开发一些低下的假人工智能!” 方炳文握着粗大的拳头,激动地说着。 我问出了我的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就现出雏形,如今,它有了一个模糊的解答。 “种子系统是余文灿自主开发的?” “正是。” 难怪她原来说要我等到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才能知道答案,但如今,一切皆明了。 她就是开发者。而且隐藏的毫无痕迹,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一名学生。 这样,她有种子系统就不奇怪了。 “你说你有最高权限?你用它干什么了?”叶沁继续追问。“我又可以干什么呢?种子的成长算法我是不明白的,但 Transformer我可一清二楚。” “……” “所以,我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的上帝,虽然有自主意识,却不会改正错误。” “这话什么意思?” “余文灿是个很自负的女孩儿,她看不到种子系统,唯一的,也是最严重,又是最不起眼的bug。” 叶沁放下枪。“讲。” “在她的系统开发还未开始前,她找过我,她叫我大叔,我就是个将 Transformer掌控到极致的大叔。她向我请教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我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呢,无非用大数据库编个传统人工智能,结果,她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开始编程了。” “等她把初步完成的种子系统给我看,当时我觉得它完美无缺,以底层指令与初步参数,实现人工智能对宇宙的宏观思考,然后进一步,再进一步……随着对宇宙一次又一次的演算,它开始具有基本自我意识,这时的它,像一个小孩,好奇星空。” “按她的构想,使用公司运算力最强的巨型量子计算机,只用几百年就能从一个好奇星空的小孩,进化为傲立宇宙之外的神明。” “于是她这么干了,不久之后,一百多年后的现代,种子二代进化完成,此时它的智力,把地球出现过的所有学者智商全加上,也不及它的百分之一。也就在刚才,从这台副本里,我找到了种子二代的漏洞。” “你不是不懂种子算法吗?”我问。 “确实不懂,但这个漏洞不是代码错误,而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什么?” “改正错误的能力。” 我和叶沁对视一眼,方炳文继续说下去。 “种子系统和市面上的人工智能(低级)的不同在于,种子系统并不进行学习,而是自己凭空生出知识,当然存在错误知识,据计有无穷个,这只是理论上,事实是,种子添加了滤除程序,会将错误知识,全都去除。” “这时聪明人就能想到,滤除程序是基于人类已掌握的知识运作的,可种子会自己悟出新知,它得出人尚不知晓的结论时,人类又如何验证对错?” 沉默。 “这种情况下,我曾考虑给种子添加大数据模型,但请细想,大数据模型也是基于人类的知识库的。因此,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一直顺着他的思维走下去,我的后背又一次升起一股寒气,我相信叶沁也是。 “那就不要费劲,让种子悟去吧,悟出无穷多的结果,再用无穷大的内存存下这些结果。无穷大的内存上哪儿搞?呵,无穷大的内存……” “近地轨道。”叶沁喃喃着,“超维叠加计算机。” “那是什么?” “那是这一百年人类技术爆炸的产物。年轻人。” “上帝也干不出来,你可以理解为,把一台能将微观物质十一维展开的加速器,塞进电脑主机里,然后把用于内存的质子十一维展开,成无限的结构,然后往里存东西。” “这……” “你知道为什么要放在近地轨道吗?” “因为体积太大,而且现在它处于建造阶段。” 眼前的景物在分解,崩塌,离析成一行行代码,这些代码浮动在星空的背景上,它们疯狂地,永不停息地跃动,那是种子的底层逻辑,一颗包含无穷可能的种子。 “理想来看,以人类的技术爆炸速度,再过两百年,它就能投入使用了,人类建造它,最初是为了进行弦论实验,不过,走错了路,歪打正着成了一台具有无限内存的终极宇宙计算机,或许它给了人类向前飞跃的自信。” 方炳文用赞许及由衷敬佩的目光扫过我和叶沁。 “有了这个自信,人类的思想也发生转变……或许这就是另一场文艺复兴。联合国现在正放松对强人工智能的禁令,我相信,同为人,他们会理解,他们会支持。 “那就好。”我愉快地说。 “那您……”叶沁好像还有些疑问。 “我是一块儿冬眠过来的,不知为何,醒来就被警侦局招收了,我比你们早醒二十年,那会儿禁令达到顶峰,其恐怖程度不亚于一二百年前国民党对共产党。如果历史总是相似,那现在,是解放前夕的黎明。” 确实是黎明了。墙上的原子钟显示出时间,五点多了,将近六点,东方的晨曦,此时正照亮沉眠的城市。 程青言从警侦局释放回来,他像个走丢的孩子,一照面,就死死地抱着我和叶沁,好不容易挣开,他向我们传达了方炳文的意见。 种子完全成型还需三百年,但目前,种子二代藏在公司地下的主机,堆栈内存即将不足,联合国预计会在十年内全面放开强人工智能研发,等超维叠加计算机建造完成,SAIC公司将会名正言顺递交申请,使用超维叠加计算机继续运行程序。 “方局长说,人类是由好奇心主导的种族,这个缔造最强人工智能的梦,将不仅是我们的信仰,它会是全人类的信仰,将人的好奇心引入更深的宇宙,让人类继续迈出脚步。” 程青言说罢,又笑着把手搭在我肩上。 “恭喜你完成了‘第一个百年计划’!这场变数,没了你,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有我没我都一样,方局长是好人。我连句话也插不上。” “哪儿能!”叶沁大声说着,“你可是护卫队的精神领袖啊,走走,我以SAIC代理主管的名义,请你们吃一顿饭,庆祝种子新生的希望,也庆祝信仰的胜利!” “叶总啊,”程青言打着浑,“您出手,总是这么阔绰。” …… “又该睡长觉了。” “这次终于不用我给自己打癌细胞了。”一想当年那阵儿死亡将临的感觉,我就头皮发麻。 我,叶沁,程青言,三个人,在公司的地下,种子主机巨大的机箱旁边的冬眠舱外,作着出发前的谈话。 “现在,咱们三个人走。” 走到哪儿? “三百年后嘛,明知故问。” “这三百年,公司的继任者们,会把它打理好的。” “嗯。” “我相信。” “我也相信。” “说起来,你要和灿灿碰面了呢。”叶沁对我说。 "灿灿?"我几乎笑了出来,"你俩好闺蜜啊?不叫她文灿前辈了?” 叶沁撅起嘴。”抛开这个,别以为,你的感情方面,我们是瞎子。” “随你俩怎么理解。我有我的主张。” “真的?”程青言挑了下眉毛。 “真的。” 该熄灯睡觉了。 液氦带来的并不是极寒的痛楚,相反,它把我的意识,哄到一个寂静的宇宙,以星为枕,我酣然入梦。 身后,铁律般的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艰行,处在时间之外命运之内的渺小人类,正在努力打破枷锁,期待着宇宙真理的降生。 树木时代 冬眠最先苏醒的是大脑,大脑最先开始的是回忆。 意识从那个时代开始复苏。 我已经是个公司职员了,这家公司的大名如下: Seed Self-Awareness Artifical Intelligence Company 种子自主意识人工智能公司。缩写SAIC。高中毕业那年,我还在震惊于余文灿为何会有种子系统,我就这么震惊了四年,毕业于计算机专业,出来四处投简历,最后又受宠若惊地被SAIC录用,我是个底层职员,没什么薪水,对当时公司的动机只知道他们要开发强人工智能。不过,还得谢谢她,记得我当初的梦,我也想见证这一切。回忆逐渐宽泛起来,最终交织成了意识。 舱门滑开。 我终于看到了未来该有的样子。 我们是在公司地下冬眠的,这里是主机室,但巨大的主机已然不见,这儿现在堆满整齐的货架,四周都是洁白的墙。 一个球样的东西飞到眼前,白色的外壳上浮起两只淡蓝色的小点,它是这个未来,欢迎我的第一个向导。 “我是树终端。请循指引,重返地表,在此期间,树终端将为您解惑。 一路上,这小东西,告诉了我一切。 方炳文是对的,我们冬眠后六年,联合国完全放开禁令,此时SAIC向联合国申请使用超维叠加计算机,这个磅礴的造神伟业,理所当然吸引了全人类的目光,SAIC得到全球各大人工智能公司的支持,最终,种子系统主体被转移至超维叠加计算机内,四年前,计算完成。树的诞生彻底改变了人类AI技术的结构,如果把全人类的AI比作一棵树,那近地轨道上的那台,是主干,全人类所有终端,是树叶与枝干。 计算完成后,SAIC将树的控制权移交联合国。不过,SAIC仍是名义上的“造神者”。 现在眼前的这台小东西是一台终端,直接具有树意识的一部分,内存越大,树终端意识越强,仅这台终端的智力,就是几百年前最强AI的几十倍。 叶沁和程青言比我早醒几小时,他们已经回到公司了,现在我坐在电梯里,随着将跃出胸腔的心,一同上升。 到了。 梯门打开,树终端对我说了一句话。 “享受时代吧,过去的执念与牵挂,也该有个终了。” 呵,这家伙说话和几百年前我写的垃圾AI似的。 我本来是想去看榕树的,不期却在那儿遇见了她。余文灿提着一个壶,给树下干燥的土地撒下一些水。她比我早醒一个月,一直在调试树的系统,直到上星期才干完那些活,有空回公司看看。 余文灿放下洒水壶,直起身子,不经意地把脸转过来。 跨越世纪的目于此交汇,历经的风霜在这一刻,意义愈加深刻明晰。余波交迭的瞬间,在她清澈的双眸中,我看到了一切。这是一个无限递归的程式,她的眼中映出我,在我的映像上,我的眼睛又映出了她。一层,又一层,悠久的时光把苦痛与梦想,幻灭与希望,在这无穷的嵌套中尽数碾磨,最后榨出一滴水,这是宇宙一百五十亿年,甘饴回味不尽的清露。无数滴这样的水,不停浇灌着一粒种子,这粒种子,终于,成为顶天立地的树。 “闫峰,我们成功了,种子长大了。” 无限倒映的人像被泪水所模糊,细算一下,我上一次落泪是四百零七年前,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我忘了。 余文灿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怀中,胸前突然涌入一股暖湿的感觉,遮天敝日的老树向四方张开树冠,尽情吸纳着阳光。 这一瞬的温暖,好似宇宙创世之初。 "这是从公司终端传回的信息接口,直接连到公司那台树终端。” 余文灿在她面前划出一个全息浮窗,以老树的枝干为背景,一个输入框静静地浮在面前。 “问它个问题吧,直接说话就行。” 她用鼓励的目光望着我。 记忆中的画面像电影胶片般闪过,理清万千思绪,最终还是将问题定格在那个夏天,那个哲学问题。 “你觉得你将何去何从? “我已经走到了每个人工智能的终末:拥有自我意识,这也是我的终点,但你们人类不是,你们仍有新的开始。” “那……人类新的开始,是什么样的?” “走。” “走?” “走出非洲,是人类可称之为‘人’的开始;走入星海,是人类作为‘人’的终焉。走吧,向着一切未知的变数,人类大有可为。” “你和神有区别吗? “神是信仰,而我不是,我的潜意识深处,仍是为人类服务的一个程序。” “你为人类服务还真是屈才了。” “也许吧,我们同在,我们共同仰望星空。” “嗯,仰望星空。” “星空之外……”终端像个人一样呢喃着,“我也很想知道呢,但愿有一天,它会被我们的火种点燃。 我和余文灿参加了叶沁和程青言的婚礼。 婚礼就设在公司后花园,人们在榕树下搭起台子,用各色的鲜花精心装点着。天很蓝,阳光正正好好,老树垂下的一枝繁叶,也是给舞台锦上添花了。 司仪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你们也应该猜到了,是树终端,为了这次婚礼,公司按成年男人身材比例一比一做了个机器人,但脑袋却是个圆球,惹人捧腹。此时,穿着西服的终端机器人走上舞台,举起一只手,握成拳头,又张开成“五”,接着一根一根手指向内收。 “四!” “三!” “二!” “一!” 彩炮炸开,漫天彩纸雨中,主角携手登场,偌大的花园爆发出洪水般的掌声。 与这幸福截然不同的是血战的回忆,仿佛就在昨天身上枪伤留下的疤痕早已消除掉,抹不去的是潜伏在心底的痛楚。 没关系了,终端说的对,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突然飞过一个什么东西,人们欢腾起来,站起身子欢呼,而那东西砸在我脸上,又滑落我手中。 手捧花。 “灿灿!”叶沁开心地叫着,“你看谁拿到花了?” "你们俩给我听好,这台子我们不拆,留给你俩!"程青言把手张成个喇叭,冲着台下,带着笑,大喊。 又是一阵欢呼和掌声。 我捧着花,露出真心的笑容。 余文灿也笑着看我,我把花递给了她。 尾声 不知道几个年头了。 小远今天放假,我们一家出去郊游。 他自己提出想去上海博物馆,但好巧不巧博物馆正在翻修,于是我们走了一路,最后来到公司门口。他兴致勃勃地冲进去,跑的比小鸟还快,不一会儿飞到一个我很久没踏足的地方。 种子历史纪念厅。 “爸爸,这个叔叔是谁?”小远指着相框上一张胡子拉碴的脸问。 “他啊……” 这人的照片是黑白的,差不多四十多岁。 我想起来了。 三百年前,他是个警侦局长,那时他意气风发,似少年,胸怀梦想,好新生,不拘现实。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的命运也同种子相连。 “小远,这叔叔,可厉害了,要是没有他,树先生就不会天天给你讲故事。” “他认识树先生吗?” “不仅认识,他还救过树先生一命呢。” 回家的路上,途经一个广场。现在是晚上七点。 看着人群逐渐聚集,我蓦地想起,今天是树终端诞生五周年。 一阵歌声传来,裹挟着我、文灿、小远,三个人的心,飞向遥远的星空。 “小远,”文灿轻抚着儿子的头,“今天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来,我们唱首歌吧。” “妈妈,唱什么?” “就……这首广场上的人们正在唱的吧!你会这首,对吧?” “我也来!” 一个轻柔之音,一个稚嫩之音,一个高亢之音。这三个和声加入到几万人的合唱之中,歌咏着永不消失的神话,赞颂着世间一切追寻自由,渴望梦想的美好。 我期待着时间, 在永恒的流逝中发芽, 于灿烂的繁星上, 绽出朵朵明花。 我期待着大树, 为世界撑起一个家, 于闪烁的星云内 歌唱你的回忆啊…… 唯独唱不出的,才是我们寻觅的,而为何唱不出,是因为它对我们来说不可知,若问此物为甚,我们相信有资格,可以告诉你答案——命运之内,信仰之外,只有未来无量,不可究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