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请叫我主人 20

北风萧萧，云迷雾锁，忧我心凄，何处归期？

北风萧萧，日影灼灼，谓我心凉，与子同往。

北风萧萧，泪眼婆娑，离我数载，望弟勿怪。

北风萧萧，岁月蹉跎，念我师缘，还汝夙愿。

 

冬日的北风还是挺大的，周子舒带着温客行和张成岭爬上了四季山庄后面的一座山头，寻觅一阵，才找到两座坟头并排而座。

一个是看起来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有些年头的样子，一个就是比较新一点，上面分别写着吾师秦怀章之墓和吾弟秦九宵之墓。

周子舒怀着悲凄之心，用手轻轻地理去了坟上的积灰，拔掉了坟边丛生的杂草，虽然距离师弟秦九宵走的时候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但这三年的时光在他的心里，依旧如白驹过隙，留不下什么，倒是在天窗煎熬的日日夜夜，才让他过得刻骨铭心。

他还记得秦九宵被静安郡主带回来的那天，也是像这样的冬日，不同的是，在那遥远的晋州，正飘着皑皑白雪，那雪花大如春日里的桅子花瓣一般的纯白，淅淅索索地往下落，密集得很。师弟的遗体上不多时，便就被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雪。

周子舒站在大雪中看着远处抬着简易棺板上的年轻人，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师傅唯一亲生儿子死在了天窗执行任务的途中，他那看着他从襁褓里的小婴儿，长成能文能武的师弟，他那眉清目秀，俊朗丰神的，从小叫着他子舒师兄的小师弟，也因他走的一步致命的错棋进入了天窗，进入了这个进得来，出不去的牢笼里。

周子舒那个时候，第一次突然怀疑他一手建立这个天窗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替王爷卖命又是不是条康庄大道，或许迎接他的最后的归宿也只是这样的下场。秦师弟还有自己替他收尸善后，而自己呢，如果天窗的旧部全都灭亡了，自己是不是得要在这样的冰雪之中消逝而去。

这是一向来有着雄心斗志的周子舒第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天窗替王爷杀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可能真的只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也是那个时候起，他开始计划着给自己钉下这七窍三秋钉，“七窍三秋钉，三载赴幽冥”，虽然只能拖着七颗钉子，再独活三年的时间，也好过在这天窗里看着曾经的九九八十一人，一一离去。

“师弟啊，我把你最爱的女人也给送走了，你们在那边有没有遇到，她有没有告诉你，是我给她送的毒药，”周子舒抱着秦九宵的墓碑泪流满面，这是他第一次回到他的墓地，以前的他不敢面对，他一直都对不起师弟，把小师弟弄丢了，也把师弟最爱的女人给弄死了，只因为她是李大人的女儿，她本不该死，可是谁让她的父亲要参奏晋王一本，晋王下了道死令至天窗，要灭门他全家。她还帮他把师弟遗体给带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却只能恩将仇报。

“师弟啊，师兄以前是不是很混啊，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弄没了，却自己在这儿独活地好好的。”周子舒小声咽呜，自言自语地小声念叨，不敢太放肆地哭，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哭，没有脸哭。

温客行和张成岭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平常看起来坚强严厉的师傅怎么会在坟前哭成如此的泪人；虽然他早已经明白，他有着圣人之心的阿絮，前天窗之主，被这无良又腌臜的世道所辗压，心已经破碎成五瓣，身已经着七钉苟活度日，但总归过不了自己心理的那关，只要活着一日，便痛心疾首一日。

“阿絮，别这样，你这样他们在地下也会不安的……”温客行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自己又何不是在鬼谷无恶不作，甚至还活剥了前任谷主，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要好好地生存下去，在那个不是我吃你，就是你吃我的鬼谷，他没得选择。

周子舒借了他的力道起了身，又移步至他师傅秦怀章的墓前，至诚至心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傅，对不起，我没有守护好师弟，没能守护住四季山庄的门楣，让您失望了！不过，您瞧，我带回了谁，”他拉了一把温客行，强迫他也跪在他的旁边，张成岭便乖乖地跪在他们身后，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我给您带回了二师弟和一个徒孙，您还记得圣手甄家夫妇他们家的小孩子吗？他现在已经出落得一个偶尔有些顽皮，但有着一身高强的武艺，又颇有文才的青年才俊，您老人家要是在那边看到神医谷圣手夫妇，请记得告诉他们，让他们好放心啊！”

温客行对于这个小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的老人家印象不深，毕竟他喝过鬼谷的孟婆汤，鬼谷之前的事情原本就全忘记了，最近被阿絮的醉生梦死香熏得有些想起来了，但也不全，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秦伯伯，我是温，我是甄衍，”温客行郑重其事地跟他介绍着自己，习惯了自称温客行，差点倒不过来甄衍，这个进鬼谷之前用过的名字。

“傻小子，叫什么秦伯伯，叫师傅,你是正正式式拜过师傅门下的二师弟，比九宵他们后来来的徒弟辈份都要大，”还带着泪痕的周子舒恨铁不成钢，拍了一巴掌在他的左臂上。

温客行被拍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反抗，想不到阿絮用的手劲这么大，平常跟自己玩闹敢情都是收了劲儿的，要不然分分钟自己能被拍残。

看向眼框还带着红，脸上泪花还未散的阿絮，温客行突然心底一软，这样的阿絮他从未见过，平常就算被他欺负得狠了，也不见他这副模样。

他给秦怀章磕了三个响头，自顾自地跑到山头的另一边去了。他要想个明白，自己之前做出的布局会不会把阿絮和四季山庄拖下水。

毕竟在没认识周子舒之前，他在江湖上精心布了一个局，想要找到谁是杀他父母的凶手，他不惜付出自己性命为代价，只求与这浊世共焚，但当和阿絮在一起之后，他又心生不舍，怕自己之前做出的事情会牵连到周子舒，如果他承认了自己是四季山庄的人，怕阿絮到最后会和自己站在一起战斗到底，给四季山庄蒙羞。

那可是江湖，对自己，对鬼谷有着深深敌意的江湖，前路会碰到什么他也不知道，断不能把阿絮和四季山庄拖下水的。

张成岭正要追上去，周子舒把他拉住了，“让你温叔自己好好想想吧，他必然是想起了什么，只是没想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一方面是江湖人见人怕的鬼谷谷主，一方面又是江湖上人人敬畏的四季山庄，黑白双重身份压在他的心头上，在他理清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们就不要再逼他了。”

心思细腻的周子舒就像是温客行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突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收拾了一下东西先回去了，留下温客行一个人还在那边想事情。

温客行回过神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安静如初，只有冬日呼啸的山风与他作伴，他再次跪倒在秦怀章的墓前，苦恼地问了一句，“秦伯伯，我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您和我父母亲都还在世，那该多好，我还是阿絮的二师弟，也是你的好徒弟，可惜天意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