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高崔克与菲利克斯系列 Slayer 第四章翻译(修正)

第一部分第四章:Half-Ogre
火炬中的火焰在雨中跳动,如同被绑在八英尺高木桩上的祭品在挣扎,八个火炬形成了一个围绕着鹅卵石广场的圈,火圈的外围是一片黑压压的嘈杂人群,他们其中有长着野兽一样的头,有的带着布满尖刺的头盔,还有许多携带着各式各样的战利品以及飘扬的旗帜。在这几百人的噪声中,只有在内环的人可以被清楚的看见。两个全副武装的冠军在中央,他们脸上都带着勇气和信心,专心地看着对方,丝毫不受人群的影响。
卡加什·费尔迈着巨大的步伐,在他那一侧的场地上踱步。他宽大的肩膀上松松地挂着一副破旧的古代铠甲,上面是黑色的地狱钢甲、褪色的符文和一张毫无生气的恶魔脸。长长的、湿漉漉的白发垂在肩甲上,灰胡子一直延伸往下,跟东部草原上矮人的奴隶一样,扎成了厚厚的辫子。他用一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他的挑战者,而另一只盲眼则被打在左侧脸颊上的烙印完全损毁,没有了眼睑,里面呈乳白色。另一处烙印则在他额头上,一道微弱的蓝宝石光斑在眉间流动着。
带着一种毫无遮掩的自大与傲慢,比眼前的对手壮实三倍,比自己的四个随从还要强壮的布鲁克·末日公牛(Buhruk Doombull)同样在模仿着对手的踱步。当这只牛头怪物移动的时候,身上带刺的铁铜盔甲连接处叮当作响,三个刻着符文的头骨拴在他腰间的链子上摆动着。他那巨大的脑袋上戴着一顶黑铁头盔,头盔上有铰链似的护颊。红宝石色的眼睛在里面贪婪地闪烁着。一对带有钢刃的前弯角从护颊后面伸出来。他的鼻子里喷出了灼热的气息,让刺入鼻孔的铜环产生了水雾,恐虐棱角分明的标记迅速地变红了。
“我是布鲁克,来自基斯里夫的末日公牛。”,牛头怪物轻蔑的说道,他的每一句吼叫都让火盆里的火焰颤抖,“我的铁蹄燃烧着,我的血液沸腾着,我带着我的兄弟兽群,已经随你征战多年,但是,”牛头人的黄铜铁蹄踩踏着地面,全身的肌肉开始暴涨,变得异常愤怒,他发出一声吼叫,仿佛要将地面震开。“我们需要更多的杀戮!献给血神的颅骨何在?久违的胜利何在?”
卡加什·费尔看着布鲁克,带着草原人民的冷漠。他将右臂举高,雨水顺着满是刮痕的肩甲流了下来。他的手臂,和他的脸一样,裸露在外,没有装备盔甲,而他如同展示圣物一样展示着他的手臂。风吹雨打,他的手臂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而变得粗糙泛黄,上面布满了像是淤青一样褪色了的部落纹身。
“你已知晓,我是卡加什·费尔。”他嘶哑的声音破裂不堪,如同他身上的盔甲一样,这声音仿佛来自深渊,来自将要吞噬世界的炼狱。这声音穿透了瓢泼大雨,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用这只手了结了黑色比扎拉克(Bzharrak the Black),率领起义攻打了扎尔城的城门(Gates of Zharr)。是我凿穿了哀恸山脉(Mountains of Mourn),打倒了格鲁戈尔·雷肚(Grullgor Thundergut),把他的土地据为己有。他垂下胳膊,环视周围,手臂指向圆环外,照亮了在火把光后面的人群。“是我,首次给你们带来了崇高的神灵力量,是我为你们赢得了自由,然后又给了你们光荣。我们是一个整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将会获得数不清的荣耀。”
他的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寂静,只有雨点打在石头上的声音,火焰痛苦的嘶嘶声,以及末日公牛那洪亮、气喘吁吁的笑声。
“如果你认为你可以比我先与阿克昂的军队相遇,那么拿起你的武器,布鲁克,或者,你可以现在就离开圆环,不要再挑战我。
布鲁克发出一声狂怒的鼻息,向后转动着脖子,焊接在尖角上的刀刃在火焰的映衬下闪动着金色的光芒。“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不足为惧。但是,按照传统......”
眼珠盯着卡加什,他转向了他的随从。
其中三个是身材魁梧的野兽,穿着不合身但装饰华丽的薄带钢衣。锁子甲的裙子挂在他们的脚镣上,各自披着野兽斗篷。在黑暗中,很容易把他们误认为是基斯里夫翼骑兵。第四个人是一个混沌战士,他的黑色盔甲上挂满了尖刺、黄铜刻画,还有可怕的挂钩,上面挂着人的残肢。卡加什-费尔麾下有着数百名这样的战士,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记得他是一个有帝国血统的人。在卡加什-费尔击垮他并夺取他的人之前,他曾是一位冠军勇士(Exalted Hero)。他的习惯和思想对卡加什这个草原居民来说是很奇怪的,在帝国,毫无保留地对上级和领主忠诚是理所应当的,而在部落中,领主们则需要利用礼物和展示自己的荣耀去吸引最强壮的战士,在凡人之间如此,而对于神灵来说更是如此。
其中的一个野兽人紧张地拿出一把巨大的尖钉头槌,布鲁克那巨大的拳头接住并拽着它,轻松地挥舞着。
卡加什嘴角扬起微笑,恶魔之力在他体内流动,战斗的兴奋与狂怒如同扎尔荒原(Desolation of Zharr)上的熔岩管道一样,开始充满全身,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与混沌的联结。一个人可以从杀戮中获得快乐,从屠杀和随后的盛宴中寻得乐趣,极少数人会拒绝这样的赐福。
在他额头中央,卡察尔之眼(the Eye of Katchar)猛地睁开。
一阵充满着敬畏和恐惧的低语在围观的战士中传递着,卡加什·费尔周围的一切仿佛变慢了,他能看见从火炬中喷出的火焰束,看见每一滴打在布鲁克头盔上的雨滴碎成了无数的小雨滴。与牛头人停滞的动作不同,他周围的深褐色暗影在不停地跳动,形成各式各样的模糊的动作,反应以及其他可能的行动。卡加什感到他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虽然只是对这短暂,不连贯的未来一瞥,也令人陶醉其中。他总想看得更深,看得更远,但他还是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渴望,因为他深知,如果卡察尔之眼让他看到一切,那么他很有可能会疯掉。
那种级别的预知能力只有神才能掌控。
卡加什竭尽全力记住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所有可能性,他伸出手去拿武器,将手伸向一个穿着皮革的部落战士,在八种武器中他选择了一把斧头。在那一瞬间,未来的不确定性消失了,变得明朗起来。然后,卡察尔之眼合上了,卡加什眨了眨眼,将心中的疑惑驱散,回到了当下,当周围的世界恢复正常时,仍然,一种局限感浮上心头。
他拿起了斧头,“我接受你的挑战,布鲁克。”
牛头人奋力转动着头,似乎在抵抗恶魔的力量,然后发出雷鸣般的吼声,放低了头角,冲了过去。卡加什-费尔抬起头,末日公牛逼近他,张开手臂,挥舞着头槌打出一击,想要粉碎冠军的头颅。 正如卡加什所预见到的一样。
他用斧头猛击末日公牛的腹部,迫使他单膝跪地,牛头人呼出一口充满着腐烂臭肉的气息。卡加什闪到一边,反手调整斧头,然后又一回击打在了牛头人的护颊上,血和金属火花从布鲁克的头盔上飞溅出来。卡加什-费尔大步走在他身后,把他那把血迹斑斑的斧头举过头顶,人群爆发出欢呼。
布鲁克缓缓地站起来,转向卡加什,用手腕擦了擦血淋淋的鼻子。“你将后悔激怒一只末日公牛,我要碾碎你的骨头,然后饮你的骨液,半人。”
卡加什用斧头做了个尽管过来的手势。
诸神们对这种表演尤为热衷。
随着原始愤怒的嚎叫,末日公牛咆哮着向前冲去,疯狂的巨大冲力像火箭一样将空气劈开,但是卡加什总是能在攻击的前一秒躲闪开来。每次布鲁克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卡加什已经在利用这个机会闪开,并挥舞斧子,在牛头人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从火圈外传来的嚎叫愈发激烈。
卡察尔之眼不能显示出每一种可能的结果,但卡加什已经善于从这些可能的结果中进行筛选;特别是在对付像布鲁克这样的庞大对手时。
牛头人的躯干隆起,他的头槌像流星一样落下。卡加什原本打算躲开,但是他咆哮一声,是时候让那头末日公牛和他的追随者看一看他们究竟在挑战什么了。他举起手来护住自己的头,牛头人的头槌打在他张开的手掌上,使他单膝跪地。他脚下的鹅卵石碎裂了,炸裂的岩石在两名战士的盔甲间弹跳着。
布鲁克胜利的咆哮变成了不相信的哼声,他不敢相信,卡加什·费尔还活着,毫发无损地握住了砸下来的头槌。卡加什将其扭到一边,然后站起来一脚踢在布鲁克的肚子上。卡加什-费尔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他几乎能听到从他的胸甲下面发出的不规则的砰砰声。经过几个世纪的磨练,他保持着冷酷,活动着他的手指,但实际上,在内心里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击确实让他有点难以承受。
“你的神貌似更青睐我,末日公牛,没有任何火焰铸造的武器能够伤到我。”
火炬上的火焰在一片欢呼声中舞动着。
“再给我一把武器!”布鲁克吼叫着,向他的随从伸出手臂索要着任意武器。 身穿黑色盔甲的混沌战士比他身边的野兽反应更敏捷,他将长矛的铁头折断,扔进了决斗圈。布鲁克用他那粗大的拳头从空中接住了它,仿佛它是一支短矛,把它举过头顶作刺人之用,同时拿起他的头槌挥舞着,像一台被恶魔附身的战争机器一样。阴影里的野兽们像饿狼一样嚎叫着,压过了部落居民的嘘声,拿着两把武器违背了古老的规矩。
卡加什开始谨慎了起来,开始往后退。卡察尔之眼没有预知到末日公牛的这一举动。卡加什将斧子扔出场外,他转向一个随从叫喊着索要一把他更喜欢的武器。“给我把剑,索诺奇(Sönögch)。”
一名身着金属鳞甲、头戴马鬃锥形皮头盔的高大战士服从了命令。当这名男子手中的剑朝他扔出时,卡加什·费尔看到他的支持者中出现了第五个人。
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仿佛卡察尔之眼又一次向他展示了他的未来。
剑悬在半空中,好像被困在了水晶里一样。
那个萨满,纳古维(Nergui),站在在索诺奇旁边,穿着他那长长的,像羽毛一样的蓝色长袍,面色红润。鹰的羽毛、动物的牙齿和宝石在火光中闪闪发光。几十条珠子项链在他的脖子和窄小的肩膀上形成了一道褶皱,一顶精心制作的羽毛头饰遮住了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使他免受雨水和火把的侵扰。只有他那双锐利的琥珀色眼睛在苍穹的阴影下闪闪发光,并短暂地与卡加什进行了对视。他的动作如此细微,以至于都没能惊动缝在他长袍丝质“羽毛”上的风铃,纳古维摇了摇头。
那把剑在空中缓慢地飞舞着。
卡加什脑子突然变得沉重,他左颈托发出的响声表明他的二头肌因拳头紧握而肿胀,拳头变成了深岩浆的红色。雨水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蒸汽从他盔甲的接缝处嘶嘶作响。
他的最后一个儿子死了。
卡加什张大了嘴巴,似乎在发出吼叫,但没有任何声音,只发出一种奇怪的、空洞的嗡嗡声,像是一群被密封在罐子里发狂了的黄蜂发出的嗡嗡声。他感到自己的肚子里有一种越来越沉重的压力,就像一种强烈的想呕吐的冲动,而且这种冲动的背后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志。随着一声响亮的爆裂声,他的下巴脱臼了,而且绷得更宽了,蒸汽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扔过来的剑飞向了他,卡加什将剑击飞,让其在石头上打转。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布鲁克又发出了新的挑战,举起了他的长矛,卡加什终于发出了他自己的一声叫喊,一声从他的肚子里发出的低沉的吼声,从他膨胀的下颚里飞出来一群肿胀的、恶心的苍蝇。末日牛挥舞着他的头槌进入了虫群,像一把刷子一样阻挡着野火,但不一会儿他就被吞没了。牛头人尖叫着,就像着了火似的,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然后又倒下了。一着地,他那强壮的身躯就炸裂了,厚厚的骨头和盔甲堆在鹅卵石上,腐烂的尸体散落在整个场地上。
卡加什·费尔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合上下巴,直到他感觉到下巴重新回到关节处。狂怒之火渐渐冷却,化成了黑暗的余烬。
“还有其他人要挑战我吗?”
人群和他们的马挤满了道路,雨水打软了牛皮盔甲的嘎吱声和醉醺醺的笑声充斥着狭窄的街道。当卡加什-费尔和纳古维大步走过时,他们为他的胜利欢呼。萨满的骨鞋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长袍上的一条条湿透的蓝色丝绸,顺着街道中央的一条排水沟流动。一只狐狸大小、满身水泡的老鼠从门口跑出来,在小溪边舔食。铺着鹅卵石的道路两旁,半木墙壁上刻着草原神明的图案——能看见一切的神鹰卡察尔(Katchar the all-seeing eagle);战马恐铷尼(Khorûne the warhorse);食腐乌鸦和瘟疫先兆诺尔格( Nhorg the carrion crow and harbinger of pestilence);狂欢猎狗西尔纳(Silnaar the hound, the reveller),——或者他们所代表的更伟大的神。还有一些被夷为平地,留下一堆堆瓦砾,脏兮兮的孩子们在上面组成松散的部落,为他们的长辈所战斗。茅草屋顶被马吃光,马皮帐篷在废墟中抵挡着雨水,褐色锥形建筑上覆盖着兽皮和毛皮,用骨钉固定在碎石中。
即使他们穿越山脉到达了这些文明的城墙之内,这些部落仍然更喜欢舒适的帐篷。如果不是在这天的话,这将是很有趣的一个现象。
卡加什·费尔走到一座失去了前墙的石头建筑前,屋顶只有几根木梁支撑。雨水打在下面那些弯着腰在冒着热气的铁砧上干活的人,铁锤敲打着铁块发出了单调而枯燥的声音。火花从敞开的墙壁中尖啸着穿过,然后消散,当一个纹身遍布全身的铁匠将手中的剑按在了磨刀轮上,火花又冒了出来。
“这把剑打造的怎么样了,达希克(Darhyk)?”
听到这低沉而悲伤的声音,铁匠抬起头,咧嘴一笑。他剃得光光的脑袋上闪烁着雨水和汗水,乌黑的头发上方打了个顶髻,垂下的辫子则盘在脖子上以避免触碰到他的工作台。与卡加什·费尔类似的烙印——标志着他曾经是扎尔·纳格隆德(Zharr Naggrund,混沌矮人首都城市)的贩卖品——毁掉了这个人的半面容貌。当他从轮子上拔出剑,举在眼前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发达的四肢上印着部落的纹身,被黑布所包裹住。他的手指顺着剑刃那柔软的、曲线优美的边沿滑了下去。
“作为一把剑来说,她的外形很不错,战争领主。只要能亲眼看她在战场上挥舞,我愿意付出一切。” “你不会是第一个。无论你给她多少,她都会拿走,而且会更多。” 铁匠叹了口气,把镀金的剑刃放到离飞轮很近的地方。纳古维坚定地看着外面的街道。他的肩膀因渴望而颤抖。“那么她是一位真正的女士了,”达希克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用她跟那只末日公牛玩玩。”
“伊德塞格蒂(Ildezegtei,指这把剑的名字......)不屑于这种程度的游戏,而她现在也不想被人打断她神圣的洗礼。”
“无论如何,诸神看到了你的胜利,”达希克说,亲吻着他的指尖,把它放在胸口,然后把它指向北方,指向伟大混沌诸神的所在地。“我现在为你的儿子祈祷。”
卡加什冷漠地注视着达希克,“诸神连我的祈祷都极少给予回应,老朋友,我觉得他们也不会听你的祷告。”
“我想也是。”达希克机智地回答道,将剑放回石头中,发出一阵近乎愉悦的尖叫声。
他们一离开铁匠的作坊,纳古维就如释重负地低声说道,“这边走。”
到处都是狂欢作乐的战士们;唱歌,喝酒,扔骨头,围着从鹅卵石里挖出来的大火坑大吃大喝,互相打斗玩闹。他们在这段空闲期时,只能焦急地等着他们的侦察兵带给他们好消息,所以他们愿做任何事情以挥霍时间,来迎接下一场战斗。他们中间偶尔也会有野兽人掺和,尽管这末世把他们凑在一起,毕竟他们和人类太不一样了,互相之间隔阂较大,他们更适合待在野外的森林当中。
卡加什·费尔一向很讨厌和鄙视森林。
森林是一片陌生的、非自然的地带。有时感觉就像一堵围着城市的城墙,将防御者困在其中,而不是将进攻者挡在外面。从城市高处俯瞰,森林永远向外伸展着,就算将阿克昂手下数不尽的混沌军团被吞噬得无影无踪也不奇怪。有些时候,人们很容易相信,除了森林,真的什么都没有,而森林之外的世界已经落入混沌的手中,只剩下零散的石头。
诸神引导着他走到了这一步,他们把他从与格雷苏斯·金牙(Greasus Goldtooth )的战斗中拉出来,把他召唤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相信即使是神也会毫无理由地召唤强大的卡加什-费尔。要是他们能给他一点暗示,让他知道,到这儿来是要完成什么伟大的任务,要到哪儿去完成,那就好了。
然而神明所做的唯一事情,是将他的儿子带走。
而如果不尽快让部落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的战斗,那么很快,布鲁克·末日公牛将不再是死在他手上的最后一位冠军。
在狼藉的废墟中穿行了大概半个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小片灌木丛生的低地,侧边是高高的石墙建筑,屋顶上有仿制的城垛。帝国军——霍克领人——曾在这里坚守——大批长矛兵和戟兵在下面的道路和空地上,而他们的长步枪则从周围的高台上倾泻而下。这里曾经有过成堆的稻草捆和竖立在草地上的木柱子——又大又圆的靶子。这里曾经是帝国人操练军队的地方。但现在,它已经成为纳古维的专属地,一处疗愈之所,亦或是送行之地。萨满们会将队伍里的伤员和病号带到这儿来。
这里是卡加什·费尔,被诸神所祝福着,从来不需要拜访的地方。
纳古维提起他的长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由雨水和饥饿的野兽践踏出来的泥泞地。靶子和稻草人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相互连接的帐篷,每个帐篷都足够大,可以在厚厚的皮墙之内容纳好几个房间。不像战士们实际的帐篷,这些帐篷的兽皮散发着光泽的白色,是从白色飞马(pegasi)的尸体上切割下来的,帕伽西出没于哀恸山脉的最高山峰之间,芳香的油在室内燃烧着,发出亮光。符文符号和广阔的、不规则的图案被刻在帐篷上面,闪闪发光。精心制作的捕魂器由羽毛和珠子制成,白色丝绸在帐篷之间飘动,就像环绕发光的兽皮的飞蛾。风铃在哀鸣,彩旗在固定环上飘动着,在帐篷顶端,香气烟雾飘进了雨里。
纳古维正站在所有帐篷的前面。 一些穿着类似于萨满但没有纳古维那么华丽的年轻人在帐篷的门帘之间有目的地来回走动,从一处帐篷到另一处,保护着药膏和散发出香气的草药不被雨水打湿。几位魁梧的嘶叫萨满在帐篷之间游荡,像进入陌生村子的猎狗一样在入口处嗅闻。卡加什可以感知到空气中不同,有时互相冲突的魔法力量在运作,在他的内心深处激起了某种迷信和原始的东西,被萨满们低沉的圣歌、熏香的气味和诡异的铃声所鼓动。
纳古维走近一个帐篷的入口,这个帐篷看上去和周围的帐篷没什么不同。一个黑鹿角的头骨,两侧各有一对木桩,构成了门楣。木桩上面各有一个有盖的黄铜盘子,盛满了油,发出了绿色的火焰。卡加什闻到了野草的气味,刹那间他仿佛已经骑在马背上,风吹过他的头发,身后只有二十个人。他摆脱了记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现在,黑暗的森林和雨水成了他的陪伴。
一块沉甸甸的饰有流苏的丝布遮掩着入口。纳古维伸过一只胳膊,把门帘拉到一边,一股浓浓的汗味散发出来。卡加什可以听到来自内部的喃喃念诵声和木棒的敲击声。
萨满等待着他。
卡加什让自己坚强起来,避开敌人的眼睛意味着害怕,卡加什则无所畏惧,不论是内心还是外在。一个人的牺牲,甚至是他儿子的牺牲,在最终的胜利中都可以忽略不计。 强者得以前行,而弱者只能被淘汰。诸神常驻,而残次品终将被毁灭。
他点了下头,俯身进入帐篷,钻入等待他的黑暗之中。
战士的名声与荣耀是自己争取而来的,而不是别人给予的。坎姆金·拉斯特博恩与他同去混沌废土赢得诸神青睐,并且是他四个儿子之中唯一活下来的,已经证明了自己。现在他静静地躺在一张用马毛和青草编织的席子上,双手交叉在他那强壮的、穿着丝绸衬衫的胸膛前。虽然缺少父亲的天赋,但他至少继承了父亲强壮的身板。
看着坎姆金穿着朴实无华的衣服,他觉得很奇怪,混沌战士的盔甲是来自于神的祝福,不会轻易被脱下。但随着赐福的消失,盔甲如同枯死的的树皮一般脱落,现在,他让卡加什·费尔想起了一百年前骑着他最结实的马,向北方的库尔干进军的那个男人——那个男孩。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渴望感,他无法准确地定位或描述这种渴望。他第一次就说对了。
这非常......奇怪。
纳古维跳着、哼着,有时他会低吟几句,在空中挥舞着他那宽大的袖子,然后再恢复他的节奏。一小碗燃烧着的油被有意地放在房间周围。它们产生的烟胜过自身的光照,黄铜的盖子上刻着奇怪而令人不安的图案,让本就昏暗的光线变得浑浊不堪,顿时房屋如同地狱一样。萨满的起伏的嗡嗡声,以及萨满的仆从葬礼使用的木棒敲击声,让这一切变得空灵而虚幻。
卡加什·费尔面向他的儿子,尸体上散落着黑色的羽毛。按照传统,生者将询问死者关于未来的事情,正如同骑在战马上的人总要比行走在路上的人看的更远,更清楚。卡加什·费尔专注地研究羽毛掉落的轨迹,尽管他通过卡察尔之眼得以一窥未来,但他没有能力解释这样的预言。他不得不与纳古维交谈,以知晓他儿子在前往另外一个世界时候的情况。
“是谁杀了你?坎姆金,他们在哪?”
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问。也许是这房间内诡异的光照让他产生了幻觉?有那么一会儿,坎姆金的眼皮似乎在颤动,深深的黑坑从深渊中裂开。纳古维的吟唱像进入了梦境,某种力量迫使卡加什·费尔跪在坎姆金身边,握住了他儿子的手。坎姆金的手又湿又凉,但他刚一摸,头就开始一阵剧痛。阴影在坎姆金平静的脸上晃动,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深邃,脸颊更加凹陷,嘴唇逐渐分开,把周围更多的黑暗像最后一口气一样吸进了冰凉的肺里。
卡加什抑制住想要把手拿开的冲动,直面心中的恐惧和好奇,他抓紧了那双手。
“是谁杀了你?”
“你想从谁那里寻得答案?”
卡加什僵硬地握着儿子的手,以至于将其手指的软骨捏断了。而黑色面罩下的坎姆金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谁给你的权力来询问?”
一阵剧痛穿过卡察尔之眼,刺进了他的脑子。卡加什·费尔痛苦地哼了一声,仿佛他的眼睛被强烈的光线所刺痛,或者是目睹了恐怖的黑暗深渊。痛苦凝聚,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蓝色形象,他看到了坎姆金。他的儿子身穿被赐福的盔甲,迈着大步穿过一群野兽人,朝山上那一小群吓坏了的士兵走去,他们是帝国人——来自霍克领的人。他们的长矛闪耀着绿色和蓝色的光芒。但仅凭他们不可能打败拉斯特博恩。他试图控制他脑海中的景象,使它继续维持,但他做不到。
“你为何如此执着?”
又一阵剧痛袭来,眼睛微微睁开,像一条龙从睡梦中醒来。他的脑海里交错混杂着不同的人和不同的地方,混杂着未来与过去。
一个肌肉发达的矮人屠夫将试图攻击他的一群野兽人撕碎,矮人斧头上的符文发出了光芒,刺痛着卡察尔之眼。痛苦迫使他将目光转移,他看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金发剑客,他身披红色披风,挥舞着一柄符文长剑,拥有少见的精湛剑术。
卡加什·费尔感觉到一丝对这两人的憎恨,甚至是恐惧。 当他再次看到那景象时,他们俩所对抗的野兽们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最后变得完全不同了,变成了跟恶魔一样,那些黑色生物面目狰狞,多节肢体在攻击的时候疯狂乱舞,最后变成一片像刀一样的黑色爪子。矮人以同样的野蛮劲儿撕碎了它的肢体。那名剑客跟随矮人的脚步,背靠背地战斗,深入到一个看上去像堡垒的地方,银红色符文在高高的玄武岩壁上闪着亮光。
“是他们其中一个击败了我的儿子吗?”
暗影中传来一阵轻笑。“那个矮人并不会在阿尔道夫,米登海姆或者任何一个现今伟大的城市里找到他的末日。除了最初屠夫的大厅之外,这最后一位伟大的屠夫还能在哪里寻得他的末日呢?”
“这对我毫无意义。诸神召唤我往西去参与最终的决战,”卡加什低声咆哮着,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恳求,仿佛他现在还跪在神的面前。他的心怦怦直跳,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是以前的两倍大。
坎姆金黑色的嘴唇扭曲成了冷笑,“有一位神召唤了你,凡人神选,一位不会忘记你这位来自东方的冠军的神,你有着更高的目标。吾的目的即是混沌真正的目的,很少有人能像这两个傻瓜一样能让混沌如此愤怒。卡加什-费尔的眼睛一阵刺痛,目光集中在那个剑客和那个矮人身上,矮人杀入了一群恶魔之中,而那个剑客则在他身后击退了来犯的敌人。卡加什-费尔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交织着憎恨和不虔诚的恐惧。
“他的力量本身就能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不能让他完成他的使命。”
卡加什的思想在做着激烈的斗争,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不可能!永世神选已经崛起,世界的毁灭近在眼前。而卡加什·费尔已经率领自己的部落大军远征至此,只为成为这最后一击。这将是他的遗赠,属于他的荣耀。但一想到某个无名的战士——更糟的是,一个矮人——能把着混沌的大潮击退,他的血液沸腾了,他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来自黑暗的笑声环绕在卡加什的耳边,让燃烧中的油碗颤动。“许多英勇而伟大的战士都被他们击败了,但他们并非不可战胜。在这即将来临的终焉之时,我已预见他们的死亡,我发誓,我将看着他们死去。”
一时间,卡加什仍沉浸于愤怒当中而没有说话。他的理智看着他的心和灵魂冲进某个未知的深渊。他感到头晕目眩,视线模糊。笼罩在他儿子身上的阴影变成了胜利的微笑。愤怒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是空虚。他意识到,这是神在与他对话,对此深信不疑。在他的一生中,无论是凡人还是来生,他都在无休止的为诸神卖命,仿佛他们只不过是拿着巨额财富的发薪人。但是,现在这个屈尊直接与他对话的更高的存在,他觉得不可思议,这就如同他对纳古维和达希克的恩宠一样。
强大的意志力使他控制住了自己。在部落中没有比自律更受欢迎的特性了。一个人可以天生敏捷或强壮,但只有拥有了坚强的意志,才能坚定地面对痛苦、贫困和恐惧。他是哀悼之鹰,扎尔巨人,广阔的东部草原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
也许一位神不能完全把卡加什给吓唬住,但这位神已经来找他了。 “你是谁?”
“你知道我的名字。探索你自己的灵魂深处。你会发现它就在那里,就躲藏在你冷酷坚毅的心里。”
卡加什照吩咐做了,把注意力向内转移。他感受到了恶意、野心,一个被永恒驱逐的阴影。有一个名字,他凭直觉似乎知道。这是一个如此古老的名字,以至于成为了一个传说,他是一位恶魔中的王,是第一位从凡人升格至第二级神裔的人,并成为了一位恶魔王子。
“比拉克。”
“吾即是至高无上的力量,吾即堕落。我是混沌的黑暗大师,现在时辰已到,我将重新获得肉身,这片土地将会孕育出一个新的王国,混沌将会迎来第五位伟大的神。在这里直到最初屠夫大厅的许多军阀都听命于我,而你将率领他们。至于其他人,让他们臣服于我们吧。”
卡加什呼进他生命中最不确定的一口气息,黑影已逐渐消散,纳古维催眠般的吟唱再次回到他的耳中。他露出了笑容,神回应了他。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