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洛曼西复记 第三章 兵戈接
尽管第一场战斗就是拯救公民于危难之中，尽管确实赢得了公民们的欢呼与感激，尽管公民们送来了新鲜的牛羊肉作为谢礼，尽管军官们收下了这些礼物并做成了熟肉发给了大家，尽管这确实是久违的可以下咽的美味，但安德烈就是开心不起来——穿着沉重而束缚行动的铠甲吃肉让他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这帮该死的蛮子，回头要是逮到一个活的，我一定要用羊毛挠他的脚心挠到他声嘶力竭而死！”他不满地嘟囔着。
“真是个变态！”考尔故作厌恶地评价了他的话。
“你……”安德烈正想开口怼回去，却发现这附近的同僚竟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甚至连早已解决掉口粮，带上了头盔的罗佳那仅露出的双目都送了他一个白眼。
“哼！”安德烈不满地撅嘴撇过头去，却又瞬间凝固。
“吃饭都填不上你的嘴！”贴到他眼前的百夫长恶狠狠地吓唬了他一下，转身又走回了自己的披甲战马旁。
此时的月光，在愈加积陈的阴云笼罩下变得依稀微弱。漆黑枯寂的黑森林环绕中，被火把照亮的营寨分外突兀。
尽管几百步外模糊的黑森林一片宁静祥和，而夜里的空气甚至稍显干冷，这位站在护墙上的哨兵握枪发手心却早已蒙上了一层汗液。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森林中传出了惊慌的鸟鸣。正在他怀疑时，一声尖锐哨声刺破了寂静苍穹！接着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尖锐和林中怒响的蛮族战吼宣告了静默的终结。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些突袭兵急急忙忙地从森林边缘跑了出来，而原本漆黑的森林中突然亮起来点点火光，并正在迅速增多！
“敌袭！”护墙上的哨兵一个接一个地吹响了木哨，军官们迅速将整装列队的突袭兵和重装军士带上护墙，弓箭手们在护墙之后列队，工程兵们将弩箭搭上了弩炮，瞄准了森林与空地的交界，弓箭手之后的十几部石弩也已经上弦完成，沉重的石弹被装进了蝎尾。
弗拉维斯等人登上了一座建在营门之后的哨塔，凝视着森林中的火光。
南部的营垒在短暂的骚动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与喧嚣的森林相比，这些暖色营垒反而一片死寂。上千名护墙上的甲士如同死人一般地一动不动，将视线钉在黑森林中来回晃动的火光之上。
“呜——啊！！”
不知是因为没有了树木的阻挡，还是因为加大了音量，当数百名蛮族举着火把抬着木梯冲出森林时，战吼轰鸣着卷过了整个营地！
“石弩，两百米，射击！”一名站在哨塔上的工程兵军官打破了护墙上的死寂，“弩炮，自由射击！”
他身边的号手当即吹响了圆号，接着绞盘轰响之声、弩矢破空之声、石弹呼啸之声交杂齐奏！数十杆弩箭将蛮族的前排洞穿，十余枚石弹则在蛮族战团中开出了道道血槽。片刻间，森林之前便多出了些许晃动的人串、残破的尸体和惨叫挣扎的将死之人。
但蛮族并没有被这景象吓到，他们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地踏过尸体和未死的同族，迎击第二轮投矢。
“举盾！”一名百夫长发下了命令，号手同时吹响军号，并缩在友军盾牌之下。护墙上刹那间筑起了一面盾墙。几乎同时，箭矢砸在盾牌、护墙上乒乓作响。
“火箭，准备！”又一阵号声吹起，约八百名弓箭手取出绑有油布的箭矢，在面前已事先插好的小火把上点燃，搭箭开弓。
“保持八十米，压制射击，放！”一声令下，数百支火矢几乎同时离弦，一面火幕照亮了夜空，盖过了星辰，划过一道道黄线，铺天盖地地向蛮族军队扑下。
在箭雨压制了蛮族的投射武器的同时，突袭兵们齐齐将手中的轻标枪向已冲到射程内的蛮族倾泄而去，将蛮族士兵的盾牌扎成了刺猬背，并将少数没有反应过来的扛梯者的头盔或皮甲凿穿。
几秒钟后，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火矢再次从墙后抛出，伴随着足以轻易砸碎盾牌、碾碎肉体的石弹，在蛮族战团中激起可怖的哀嚎。
在周边战士的保护下，前排的扛梯者已经几乎能借着护墙上的火把看到墙上锁子面甲下仅露出的双眼。
那些懦夫即将尝到塞姆诺內斯人的愤怒！
如此想着，前排的蛮族更高地嘶吼着加速冲向护墙。
“啊！”
最前排的武士突然没了踪迹，但接着落下的火把所点燃的沟底杂绒又将他们照亮——失足落下的他们一头撞上鹿角，已没了气息。
“木梯！”蛮族中不知谁下达了这个命令，随后最前方的扛梯者将木梯向前一倾，搭在壕沟之上。接着一些武士将盾牌拍在烈火炙烤着的木梯之上。
眼见这种情况，洛曼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工程兵们将弩炮对准了木梯，而突袭兵们则将标枪狠狠地掷向任何试图扔盾或登梯过沟的蛮族。
弩箭将一个又一个木梯射断，标枪将正在过沟的武士射伤、射落，沟中的烈火使未死者痛苦地惨叫，弓箭、石弹在平地上造出了垄垄高出地面的被血与火铺满的稀疏区。但蛮族仍好像蚁穴中的无畏生命一般，从丛林中无穷无尽地冲出来，踏过同族血肉，冲过火堆，继续同伴未竟的战斗。
“噗！”一声闷响着，一名冲过壕沟的武士将自己的胸膛插在了沟后的拒马上，但在他之后，蛮族搭起了更多的木板桥，冲过壕沟。一些人在推搡中撞在了木尖之上，一些人则顶着标枪用刀剑劈砍拒马，为后来者打开通路。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死难者的尸体已扑灭了沟中的火焰，甚至砸平了内侧的鹿角。此时，蛮族已经可以直接踏着同伴的尸首攀过壕沟，劈砍拒马。而在拒马之后十米不到，便是他们拼命所要接近的护墙。
再次掷出一轮标枪，在拒马前造成一片血花后，突袭兵们拔出佩剑，倚盾防守，一些人则丢下挂满标枪、弓箭的盾牌，将伤员死者背下护墙，交给勤务兵和军医，拿上新的盾牌、标枪跑回护墙。
持续的射击使弓箭手们的双臂不可避免地酸痛，扣弦的三指指腹上的硬茧几乎被削薄了一层，不得不降低了射速。工程兵们扳动木柄的手掌已通红一片，绞盘转动的速度也明显下降。
“敌人要靠上来了！准备接战！”一名百夫长嘶吼道！
在他所驻守的护墙之下，蛮族已将拒马大部砸开砍倒，数十名蛮族扛着木梯趁着标枪的空档将木梯狠狠地拍在护墙之上，几名蛮族在下面扶着梯子，周遭的蛮族则大步冲了过来，左手扳住踏板向上攀爬。
在这一处被搭上梯子后不久，又有五六个长梯拍在护墙上。不足两百米的接战正面上，蛮族围绕着长梯形成了数个战团。
尽管蛮族即将攀上护墙与士兵短兵相接，弗拉维斯却没有丝毫发慌乱。相反，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缕轻松的感觉。
“森林里已经没有蛮族冲出来了，让弓箭手和石弩攻击蛮族本阵。”
传令兵当即挥动手中令旗，向军队传达命令。
“弓箭手，四十米！”“石弩，一百二十米！”两声相接的吼声发出，号声随之响起。紧接着，弓箭手们搭上箭矢，后倾上身，抬高射角，一声令下，千矢齐啸，以大抛角跨过护墙，并以更大的角度俯冲袭入在壕沟前狂呼酣战的蛮族战团中，将为数众多、没有防备的蛮族青年射伤击杀。
一名身着重型链甲，头顶铁盔，手持圆盾战斧，盔甲上甚至还插着几支箭矢的部族首领几步爬上长梯顶端，方露出头来，要挥舞战斧跳上护墙，一只钉头锤径直捣来，干脆地砸断了他头盔上的护鼻，击碎了他的面骨。这名只有三十多岁的部族首领的身体无力地从踏杠上倒落，摔入地上的战团之中。
一名自由民战士顶盾持矛，压住梯子顶端，撑住长矛飞身跃起，跳过女墙扑向墙上并盾防守的突袭兵。他成功地砸入了盾阵之中，但数柄长剑也随即夺去了他的生命。
站在前端的一名突袭兵刚刚用长剑刺穿了一个攀上护墙的自由民的脖颈，还未来得及收剑，一名蛮族武士单手握住一把双手剑踏过尸体飞劈了下来。突袭兵顿时一惊，松开剑柄向一侧闪开，而他背后的战士则镇静得多，卵形长盾随身体向后一斜，又向前托住那名武士，接着全力向后一抬，将这名武士直接翻下了两米多高的护墙，使他摔断脖子殒命于此。
在一处长梯，一名手持剑盾的部族首领先掷出了一支标枪，没有停顿地顶盾拍开了侧面的敌人，右手迅速地重复自右上到左下、自左下到右上的劈砍，将另外两名突袭兵逼开，在护墙上开出了一小块空地。长梯上紧跟着首领的武士也立刻跳了上来，向突袭兵挥刀砍去。
大概七千人的样子。弗拉维斯估计了一下蛮族的人数，看了看外面的尸堆，又扫了一眼营内整装待战的数千名士兵。
只要这样维持下去，胜利女神便会再次为我们欢呼。
正当弗拉维斯如释负重之时，几百米外似乎又传来了一阵喧哗。片刻后，一名重装军士跑了过来。
“我的大人，路北的两个殖民营地遭到攻击，各个营地约有两千蛮族。”
弗拉维斯原本放下的心中石再次被提了起来。他看着桌上的地图，紧皱着眉头，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
敌人可能还有，不，敌人一定有更多的军队正等着我们。
弗拉维斯听着远方愈加清晰的喧哗和战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必须，我不能让公民们冒这个风险。
“回去让你们十个百人队做好战斗准备。”弗拉维斯向这人正色说道，又转向另一名传令兵：“让圣甲骑兵和军团重骑兵自南门出击，从蛮族右翼击溃敌人，小心埋伏。另外，让石弩把营地里的火油向蛮族左翼打过去。”
传令兵复述一遍命令后，爬下哨塔，先跑到了石弩前，随后十几名工程兵便带着勤务兵跑向储存区，而传令兵则继续向营垒南部骑兵营地跑去。
弗拉维斯手压着哨塔的护栏，紧缩眉间，眼神紧张而又带有些许凌厉，注视着几百米外漆黑、而又被当前营下厮杀声掩盖了一切声响的黑森林。
“我等凡人已竭尽全力，诸神不会使我们蒙羞的。”普布里乌斯缓缓贴了过来，同样倚住护栏，低声宽慰岛。
弗拉维斯缓缓抬起头 闭上眼睛，凝思了片刻，又睁开眼叹了口气。
“就看泰图斯他们了。”
“打起精神来，战士们！”看到跑向这里的传令兵，首席百夫长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传令兵很快到了他面前，向他通告了弗拉维斯的命令。
“我知道了。”首席百夫长点了点头，转身上马，身边的号手立刻吹响了悠长的号声。甲胄豁然之声大作。数百名身披重铠的骑手迅速跨上身旁的战马，组成六个小方队。
“军团长希望我们尽快打开僵局，命令我们攻击敌人右翼。这次我们没有步兵协同，并且要小心埋伏。无论如何，击溃蛮族本阵是我们最大的目标！”
首席百夫长驱马来到洛曼尼亚军团第一圣甲骑兵队中。
“整队，跟我从南门出击！”
以第一圣甲骑兵的老兵为先导，四百名圣甲骑兵在前先行，两百名军团重骑兵则握着骑弓跟在后面。
当走出营垒南门后，战斗之声变得更加分明。看见了远处闪动的火光，罗佳的双眸中更显凝重，而安德烈的身体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骑兵们在确定远离壕沟后，由快步走变为了小跑，从营垒与森林间的空地中央一个右转，来到了营垒的西面，展开了冲击队列，准备好在下一个转向后直接发动攻击。
突然，西侧的森林中发出了响亮的马嘶！伴随着如震雷般的踏地轰响，上千蛮族骑兵从森林中大叫着杀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