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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人间》

2019-08-17 15:07 作者:星辰子  | 我要投稿

【前序】

 

公元1453年

「拜占庭帝国·君士坦丁堡」

 

 

烟尘蔽日,血盈原野。

乌尔班巨炮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声,将石制的神罚之雷无情地降在了孤城苦苦支撑的城墙之上。

青年军官抬起手,轻轻拂去飞扬的灰尘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尽管因为巨炮的轰鸣声过于刺耳,让他皱了皱眉,但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是的,因为他将有幸见证一场伟大的战争的胜利。

千百年来的奢华与繁荣之城——与它所处的国度,将一并陷落于穆斯林铁骑之下。

再见了,基督教世界的荣光;到来吧,伟大的奥斯曼帝国的荣光!

他抬起头,看到营帐旁迎风飘扬的新月旗,一股激昂的热血在那颗年轻的心脏里澎湃起来。

他还年轻,眼前似乎有数不尽的战功等着他。

他还可以为自己的国度赢得更多的土地和声望。

他想,就像当年的十字军东征一般,他也可以率领着麾下的军队,一直西征杀到欧罗巴去,将鲜红的新月旗插在每一座基督教堂的顶端。

但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眼前而言…

那些该死的基督徒的抵抗比想象的还要顽强,军队的伤亡率在不断上升,要想让宰相哈利勒之流的撤军派永远地闭嘴,就非得漂亮地打个胜仗不可。

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那颗心脏只为伟大的穆罕默德二世跳动。

“是时候发起新一轮的冲锋了。”

冲锋,搏杀,只为了尽快迎接胜利。

是时候该给古罗马的最后遗子画上句号了。

 

 

——“新月旗永不落。”

 

 

 

 

 

公元1453年5月29日

「君士坦丁堡」

 

 

炽烈燃烧着的战火骤然停息。

当拜占庭帝国的君王掀下那一袭紫色皇袍,手执利剑呐喊着冲向携腾腾杀气而来的奥斯曼帝国军时,他竟有一瞬间对这位誓死捍卫国家的君王产生了尊敬的情感。

——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君王的热血洒在了这片满目创伤的土地之上,历经千年的古城换了一位新主子。

他长吁一声,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终于放下了,却并没有随着欢呼着的同伴们一道对这座城市进行胜利者的掠夺。

他只想看看,好好看看这战利品的模样——它象征着奥斯曼帝国辉煌的武功。

他在城中闲步慢走,眼前所展现的景象却并不那么让人愉快。

奥斯曼帝国引以为豪、训练有素的军队,此刻却像是一群刚下山的野蛮人…不,或许用野兽来形容更为合适,在这座城内肆意地宣泄着原始的暴欲,极尽荼毒之能事。

被屠戮的老人与孩童,被糟践身子的妇女…甚至连那些华美的建筑物都没有被放过。

“这就是战争。”

他喃喃说了句。

尽管并没有经历太多场的战争,但这样的场景只要见过一两次,或许就会习以为常了——反正战争从来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

征服过后,为了犒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可能这是最方便的做法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区。

突然间,他听到了旁边一栋不起眼的小屋里传出了自己部下的起哄声和一个女性尖利的怒骂声。

“发生了什么?”

他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嘿,长官!您看,一个吉普赛人!算命的!”

手下用揶揄的口气说,引起一片笑声。

“哦?是么…”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那位狼狈的可怜人儿。

噢,真是个漂亮的吉普赛少女,那身廉价的破衣服遮掩了她的美貌实在是可惜了。

此刻的少女正俯着身子,狼狈地捂着自己宝贝的水晶球,水灵的眼睛里虽有怒意,但更多的是恐惧和惊慌。

“嗯…你是算命的,对吧?“

他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怜意,试图保护眼前的少女躲过即将到来的“灾难“。

少女却只是摇了摇头,依旧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和周边围着她虎视眈眈的士兵。

“听不懂奥斯曼的语言么…”

他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少女怀中的水晶球,又指了指自己——能帮我算命么?

“总之先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放轻松吧。“他想着。

少女愣了愣神,似乎看懂了他拙劣的表达技巧,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点头,松开怀里的水晶球,开始煞有介事地“作法”。

他则感兴趣地等待着,同时瞪了一眼周边骚动不安的部下。

过了一会儿,少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用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刹那间,他仿佛感受到了一股超自然的力量,让他能够读出少女眼睛里所包含的信息。

——“你并不是纯种的土耳其人,你的祖先来自遥远的东方国度,是丝路上往来的商人。”

——“你是一个军官,是因为擅长指挥骑兵战而被提拔得到重用。”

——“你的梦想是带领军队继续西征,对欧洲诸国发起攻击。”

——“至于你的未来…”

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好像在酝酿什么信息。

然而,他却已经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眼前的少女是什么怪物似的。

少女所说的话无一例外都是事实,他并不是纯种的土耳其人,这点他早已从自家的族谱中得知,但这并不妨碍他为奥斯曼帝国效力。

他也确实是因为对骑兵战有所心得而深受上级的信赖,尤其是曾经提出了对奥斯曼骑兵传统的新月型阵式战法的改良方案而名噪一时。

但最令他吃惊的是,眼前的少女竟然连他的梦想都知道——他还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这样神奇的力量,令少女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也带上了一层不可抗拒的命运色彩。

那么会是什么样结局等着他呢?

他不由得握紧了少女的手,少女痛呼了一声,他又慌忙地松开。

面对他急切的眼神,少女的目光反而有些躲闪,直到他捕风捉影般地将那之中一点一滴透露出来的信息收集齐…

——“你将会在半年之后死于疾病。”

“什么?!”

他感到自己仿佛挨了一发乌尔班巨炮一般,差点整个人都瘫了。

“噢不…不!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样的疾病?!”

他几乎快疯了,攻克了君士坦丁堡的喜悦之情在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远大的前途被无情断送的痛苦。

——“抱歉,再详细的就无能为力了…”

少女有些无助地望着地面。

“长官…您怎么了?”

先是看着两人无语对视,然后长官突然间发起狂来,令手下们云里雾里。

“啊!她…她妖言惑众!她是个邪恶的魔鬼!杀了她!”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激动,但在一种不知名的本能驱动之下,他将对未来的恐惧归罪于眼前的吉普赛少女身上。

——似乎只有杀了这个可怜人儿才能缓解心中的慌乱之情。

起初少女并不理解眼前的军官在激动地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他抽出了随身佩带的土耳其弯刀的时候,她惊叫了起来。

“长官!…等等…”

他惊异地看到自己手下并不打算遵从他的指示。

“长官…能不能等等再杀…呃…我的意思是…她挺漂亮的…真的…我们…都有点喜欢她…这是真的。”

在尊敬的长官面前,底层的士兵们显然不敢太放肆。

尽管话说得很含蓄,但他明白这其中包含的意思。

“你们说的很对,她确实挺漂亮。”

他相信,只要他此刻转身离开这栋房子,这个少女就会得到她“应有的惩罚”——当然,结局还是死,但死得会更加难看一些。

然而他还是犹豫了。

“但她是个魔鬼!她必须死!现在!立刻!马上!”

一切都发生地如此之突然,以至于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土耳其弯刀雪亮的刀刃上顷刻间沾满了鲜血。

而那个娇柔的身躯也摇晃着倒在了血泊中。

一缕香魂就此烟消云散。

他喘着粗气,死去少女的面庞在水晶球的折射下,显得狰狞而恐怖。

在被扭曲的视线中,有一种久久不散去的怨毒——

——“你的灵魂将被永远禁锢在底层的生命之中无法升天,你的记忆也不会随着肉体的毁灭而消失,你会一世一世地轮回再生,直到看着这个强盛的帝国土崩瓦解!”

这是什么样的诅咒?永生的诅咒?

无论如何,他对这样的目光感到毛骨悚然,恨不得离开这儿——出生入死的战场都要比这儿来得让他舒服多了。

“噢…我们的美人儿…”

他的手下哭丧着脸,尽管有诸多不满,但还是压制了下去。

“城里漂亮的女人多着呢,没必要在乎这一个,出去寻找新的猎物吧我的伙计们。”

为了安抚手下,他这么说着,然后快步离开了这栋小房。

 

 

——“我救了她,至少让她死得很体面…而我——是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我的面前还有大好的前程!这样毫无根据的占卜…真是一派胡言!”

 

 

 

 

 

公元1453年11月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昔日的战场依旧是一片荒凉,纵使改换了主子和名字。

穆罕默德二世为了重建这座城市,从其他被征服的地区陆陆续续迁来了居民。

而此刻本应在帝国征伐的前线建功立业的他却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

——但他本来不会在这里,在这个令他感到不适的地方。

因为一次人事调动,他暂时离开了前线,在途经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却突然感染了鼠疫病倒了。

他不知道那个吉普赛少女的尸体后来怎么样了,是被人埋葬了,还是腐烂在原地?

但他知道那个少女的灵魂一直待在这座城市未曾离开,只为了守候他、带走他。

现在他来了,并且即将被永远地留在这座城市。

他很痛苦,也很无奈,一种被命运所摆布的感受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这种感觉比鼠疫带给他的痛苦还要强烈。

最终他还是来不及建立伟大的功勋,将自己的名字留在奥斯曼帝国荣耀的将军榜上便撒手人寰。

——不甘心。

然而他究竟是被少女预言了死亡呢?还是被少女的冤魂带走的呢?

反正他不相信小小的疾病可以夺去他旺盛的生命力,使他死不瞑目。

在他的要求下,他的手下将奥斯曼帝国的新月旗展开在他的眼前。

——他要注视着奥斯曼帝国,直到死亡。

很快,鼠疫便带走了他和他的梦想。

——是的,结束了…

 

 

——“我恨她,但我们终于还是相会在了这座城市。”

 

 

 

 

 

公元1453年12月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冬日的阳光对于仍未从战争创伤中恢复过来的伊斯坦布尔来说依旧显得寒冷无比。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有多少生命静静地凋谢,又有多少生命悄悄地诞生?

在城市内一处残破的小房子里,有一个小角落。

角落里有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忽然,一只肥硕的老鼠钻了出来,警惕地四周望了望。

在它的背后,是一窝小老鼠,一只只上蹿下跳,充满了幼小生命对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心。

但是,在那群小鼠中有一只异类…不,应该说是行为异类的存在。

它只是默默地呆在原地,用灵敏的目光四处观察着。

那仿佛不是老鼠应有的目光——充满了灵性与深刻,更接近于某种高等智慧才能拥有的目光。

但它并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有什么并不属于它的庞大记忆被强行塞进了它小小的脑子里,并不能给它带来什么好处,反而让它很痛苦。

明明不具有那样程度的思维能力,但是不符合它的灵魂牢牢占据着它的身体,让它连适应自己本身幼小的身体的能力都没有。

——它失去了本能,又没有理性,完全成了废物。

老鼠妈妈似乎也打算放弃这个“残障孩子”了,反正它不缺这一个。

噢,就让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继续呆在原地,用它那微不足道的小脑袋好好“思考”一下来世今生吧。

 

 

——“这真的是诅咒啊,安拉,救救我吧…”

 

 

 

 

 

公元1457年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奥斯曼帝国迁都了。

这个强盛的穆斯林国家的首都降临到了这个昔日的基督教古城之上,不由得让人心生感慨。

在鲜红的新月旗之下,站立着一个金发少女。

她的父母都是希腊人,是当初最早一批被奥斯曼帝国迁至伊斯坦布尔来重建城市的居民之一。

她的父母很疼爱她,但是却很头疼她的性格。

——谁能忍受自己外貌可爱玲珑的女儿性格行为却粗鄙得像是个莽撞的小伙子?

“你一个女孩子家别老念叨着打仗、祖国什么的…向你母亲学好裁缝,不然将来怎么找个好人家?”

这是她父亲最常对她说的话。

但她依旧我行我素。

她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新月旗的模样。

她渐渐知道自己俨然已成为了一个时间旅者,这样的肉身,不过是旅途上一个个休息的驿站而已。

试着接受这样的现实之后,她开始适应这样的感觉。

至少重新获得人类的身躯 和自由思考的能力之后,比起那些更加卑微的生命来说会更令人可以接受些。

那么,在她的眼前所展现的,是她所挚爱的那个帝国变得日益强盛,比她“曾经的死”之前还要强盛。

而且她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伟大的帝国还会继续强盛下去…

——直到由某个将军来完成她的梦想!

 

 

——“哪怕不是我,至少,只要有人能继承帝国强盛的梦想,奥斯曼就不会倒塌!”

 

 

 

 

 

公元1517年

「埃及」

 

 

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灭亡象征着奥斯曼帝国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非洲。

漫天的黄沙阻挡不了奥斯曼铁骑前进的步伐。

炙热的骄阳熔化不了奥斯曼军队征服的野心。

即使他不在了,但他依旧注视着啊,注视着帝国的兴盛。

在高耸的沙丘下,一队奥斯曼骑兵正在缓缓地前进着。

意气风发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沙丘之上,一只蝎子正默默地凝视着沙丘下的行军。

它的尾巴高高地翘起,仿佛在向这支军队致敬。

 

 

——“我想,我或许不恨她了…如果不是她的话,我怎么能够看到我死后,我的祖国继续扩张的脚步呢?”

 

 

 

 

 

公元1521年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前线传来了奥斯曼帝国征服匈牙利王国的消息,举国振奋。

那几天,据伊斯坦布尔的居民说,天空中总是有一只巨大的雕盘旋在城市上空,一边鸣叫着,一边飞舞,过了很久才离开。

许多人认为那是祥兆,预示着奥斯曼帝国的繁荣昌盛。

也有人认为这是真主对奥斯曼帝国赫赫武功的祝贺。

但无论如何,那只巨雕的情感,下面的市民又如何能够理解呢?

匈牙利王国的陷落,象征着奥斯曼帝国对欧洲的全面扩张。

同时它也是第一个倒下的欧洲强国,更是意义非凡。

事实证明,在奥斯曼帝国庞大军队的面前,欧洲诸国显得多么软弱无力。

或许以雕的思维不能达到那样的深度,但是它却能体会到心中的那种情感——很原始,但很强烈。

它无以发泄这样的情感,只有不停地翱翔!翱翔!

冲向云端的苍穹!发出胜利的咆哮!

 

 

——“终于,我的梦想达成了!此生无悔矣!“

 

 

 

 

 

公元1543年

「神圣罗马帝国·尼斯」

 

 

尽管并不是作为军官,而只是一介普通的士兵。

不知是不是因为诅咒的原因,他即便难得重新做回人类,也难以脱离底层人民的身份,再幸运不过也只是一个士兵。

但他很满足了。

跟随着胜利之师的战斗总是那么让人心潮澎湃。

他知道帝国的军队已经快荡平了阿拉伯半岛,但对他来说,他还是宁可参与对基督徒的战争。

尤其是当帝国军举着新月旗进驻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人生还能有多幸福的事了。

——莫非还有比看到自己的祖国越来越强还幸福的事么?

他想,他或许会真的如“诅咒”所言,一直地活下去。

——和新月旗一同,万古长存。

这一切,都拜那个吉普赛少女所赐啊。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那份莽撞,竟然如此轻率地杀死了自己的大恩人。

或许他能做的,就是在他漫长的“旅途”中,好好地忏悔一番吧。

 

 

——“愿安拉保佑你,美丽的少女。”

 

 

 

 

 

公元1571年10月7日

「希腊·勒班陀」

 

 

他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奥斯曼帝国竟然败了——还败得这么惨!

在这场战役中,他的职位只是旗舰上的一名水兵。

当他目睹总司令阿里·巴夏被射杀的瞬间,他就知道这场战役奥斯曼输定了。

眼看着炮火在轰鸣,烈焰吞噬了整个勒班陀的海面。

双方的战舰在燃烧,伴随着刺耳的爆鸣声。

双方本来处于胶着状态,但是总司令的死亡一下子让奥斯曼军队慌了阵脚,被神圣同盟军一鼓作气打得丢盔弃甲。

在混乱中,不知是哪一把火绳枪射出了致命的子弹。

——他被击中了。

在锥心的痛苦中,他仍然坚信着。

坚信着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败,对强大的奥斯曼帝国而言不过是刮了层胡子而已。

区区一支舰队,用不了多久帝国就会重建它。

到时候,就要让那些该死的基督徒为此付出全部代价!

 

 

——“战争的失利是暂时的,但是…”

 

 

 

 

 

公元1683年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尽管他有所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接受。

得知奥斯曼帝国在维也纳遭到了全面失败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

一场维也纳之战,葬送了奥斯曼帝国引以为傲的大军,也葬送了奥斯曼帝国在欧洲的扩张之路…

…连同他的梦想,都一并葬送了。

但他并不算太吃惊,他的心已经在一百多年的“旅途”中揪紧过无数次了。

无论是欧洲军事科技的高速发展和奥斯曼帝国的相对落后,还是苏丹女权时期的到来…

他早已看到了深埋在帝国内部的巨大隐患,也看到了帝国盛极而衰的趋势。

他试图阻止,但无能为力。

直到维也纳之战的噩耗传来,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

——这莫非真的要成为奥斯曼帝国开始衰落的转折点么?

帝国征服欧洲的梦想…

奥斯曼荣耀万古长青的梦想…

 

 

——“这旅途,我已经不想走下去了…难道,报应要来了么?”

 

 

 

 

 

公元1829年

「希腊·别特拉」

 

 

不久前,他才作为一只蚂蚁见到了梅索朗吉上升起的希腊国旗。

然而,如今的他却是别特拉败退的七千奥斯曼军队中的一员。

或许…时间的浪潮真的能够荡涤一切荣耀…

无奈,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曾经的奥斯曼帝国哪里去了?穆斯林铁骑的荣耀哪里去了?

——当年新月旗永不落的誓言…哪里去了?

不…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曾目睹奥斯曼帝国为了自救而进行的一系列改革。

为了迎合近代化的浪潮而作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但是…他却很难说自己心中是否还留存有希望。

爱得越深,痛得越深。

或许从拿破仑带领着法兰西在欧洲纵横驰骋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世界的舞台上,已经不再给奥斯曼帝国留下席位了。

而最后那个盛极一时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覆灭,更是让他开始确信那就是奥斯曼帝国最后的下场。

近四百年的岁月,他见证了奥斯曼帝国的兴盛与衰落,他累了。

他觉得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弦,而奥斯曼帝国的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重重的弹拨。

——莫非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祖国越来越弱还痛苦的事么?

终于,不知从何时心中开始滋生的恶意,慢慢地攀上心头。

是那个吉普赛少女的诅咒让他不得不看到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而且他根本无法逃脱这个无尽苦痛的轮回。

他开始试图去寻找。

他相信,他能轮回的话,那个少女也一定能…哪怕只是丢失了记忆…

 

 

——“我会去找她…我已经受够了。”

 

 

 

 

 

公元1878年

「奥斯曼帝国·伊斯坦布尔」

 

 

俄土战争连续失败。

塞尔维亚、罗马尼亚、黑山及保加利亚独立,波斯尼亚被奥匈帝国占据。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尽管这个时候的“他”仅仅是一只小小的螳螂。

“他”挥动手中锐利的前肢将捕获的虫子撕得粉碎。

螳螂的大脑不能支持任何深刻的思考,留存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痛苦,进而化为愤怒、怨恨和恶意。

——今天的螳螂一口气捕捉了远超过它所需食物的昆虫,但却仅仅只是将它们破坏得惨不忍睹而并不进食。

这只小家伙能思考什么呢?大概只能顺着本能和情感进行所谓的“杀戮”吧。

但是那样强烈的情感,它能承受么?

 

 

——“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我所承受的一切…都会让她加倍偿还!既然我的祖国已经堕落了…那么,就让我随着它一同堕落吧!”

 

 

 

 

 

公元1915年

「第一次世界大战」

 

 

奥斯曼帝国已经日薄西山了。

但即便是这样,似乎对于统治阶级来说,与其花大把精力来解决国内错综复杂的问题与祸患,倒不如加入一场大规模战争来谋取利益来得划算。

1914年奥斯曼帝国加入第一次世界大战,成为同盟国的一员。

此时的他,却并不再关心这样的事情了。

反正奥斯曼要完,这样做不过是加速其过程罢了,他已经没有血泪可以为这个国度流下了。

曾经深爱着这个国家的他,在自知帝国无望之后,便将全部的精力投到了寻找那个所谓的“吉普赛少女的转世”…以及,成为一个残酷的杀人魔鬼。

早在19世纪80年代就开始酝酿的土耳其和亚美尼亚人之间的尖锐矛盾终于在1915年得到了集中爆发。

——这场后世称之为“亚美尼亚大屠杀”的惊天惨剧正式拉开了帷幕。

而他,却在这样的“官方暴行”中找到了灵魂的“寄托点”,并坚定地向着最为彻底的堕落走去。

 

从这一世出生便开始的打拼,让他似乎有点冲破诅咒束缚的势头——他的官位开始上升了,尽管依旧微不足道。

在对亚美尼亚人的暴行逐渐被摆到台面上之后,他因为出色的“镇压手段”而受到上级的赏识,成为了一个靠近俄土边界的小型集中营的总管。

在他所管辖的那片区域,他被称为“恶魔”,是个仅听到名字便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因为他实在很有虐杀俘虏的天赋。

从传统的剥皮晾干到将俘虏削成人棍任由其在地上爬行,仿佛他天生就是为杀人而生的——甚至在执行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这该是何等冷血而让人发指的人!

——但他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他找不到那个吉普赛少女。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过无数的少女,其中不乏姿色出众 、长相神似之人,但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他有信心,如果对方真是那个吉普赛少女的转世的话,哪怕是一条狗他都认得出来。

——然而符合条件的生物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他在绝望中等待着,直到他发现将自己几百年来遭遇的所有痛苦强行施加在无辜的人身上时,自己会获得一种莫名的快感之后,他便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是的,亚美尼亚人便是个绝佳的载体,可以承受这样畸形、扭曲并且无比强烈的恶意。

被捕获的他们无助而又可怜,给他一种难以抗拒的施虐的快感。

他知道他的灵魂已经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也正是他所想的——伟大的安拉救不了他,那就让莫大的罪恶来“救赎”他吧,哪怕是虚假的“救赎”。

他觉得在他找到吉普赛少女之前,他可以一直这样沉沦下去。

虐杀每一个送入集中营的俘虏,哪怕他们并不是亚美尼亚人而是其他的什么人——只要是俘虏,他就不会放过。

在施虐中享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的惨状——仿佛那才是他生命的真谛。

这样的日常,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这一世的肉身毁灭。

但是,所谓的宿命,便是这样一件神奇的东西…

真正的“救赎者”来了…以待宰羔羊的姿态…

 

 

——“我那漂泊的灵魂,究竟还需要背负多少的罪恶,才足够沉入地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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