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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庄子》之四: 人间世

2023-12-10 20:52 作者:绿柳山庄灵芙醉客  | 我要投稿

原文翻译:

颜回来见孔子,请求出行。孔子问:“你要去哪儿?”颜回说:“我要去卫国。”孔子问:“去卫国干什么?”颜回说:“我听说卫国的国君很年轻,特立独行。他治国轻率且看不到自己的错误。随随便便给百姓判死刑,死亡人数能组成一个国家了。就像大泽中的草芥一样,百姓都失去了可以生存的地方。我曾听老师说:‘治理好的国家,百姓可以离开它。治理不好的国家,百姓却要去到那里,这就好比医生门前病人多’。我希望根据先生的这些教诲,思考治理卫国的办法,卫国也许还可以逐步恢复元气吧!”

孔子说:“唉!你恐怕去到卫国就会遭杀害啊!推行大道是不宜掺杂的,杂乱了就会事绪繁多,事绪繁多就会心生扰乱,心生扰乱就会产生忧患,忧患多了也就无法拯救国家。古时候‘无己’的至人,总是先保全自己,后扶助他人。如果连自己都保不住,哪还有工夫到暴君那里去推行大道?你知道德为什么放荡,智为什么外露吗?德放荡是因为好名;智外露是因为争斗。好名是攻击的主因,知识是争胜的器具,二者都是凶器,不能用作处世的准则。德行纯厚诚信的人未必能受人追随;不争名声的人未必能理解他人。而强行把仁义、规范之类的言辞述说于暴君面前,就好比用别人的丑行来显示自己的美德,这样的做法可以说是害人。害人的人一定会被别人反害。你这样做恐怕会被人伤害呀!况且,假如卫君喜好贤能而讨厌恶人,哪还需要你去改变他呢?除非你沉默不言,否则卫君一定会抓住你言辞的漏洞来与你争辩。你必将眼花缭乱,面色佯作平和,说话自顾不暇,容颜被迫俯就,内心姑且认同。这样做就像是用火救火,用水救水,可以称之为错上加错。有了依顺他的开始,就会没完没了地依顺,假如你未能取得信任就不停说教,那你一定会死在这位暴君面前。

“从前,夏桀杀了关龙逢,商纣王杀了比干,这些修身爱民的人,也是以下犯上的人,所以他们的国君因为他们的修为而排斥他们。这就是喜好名声的结果。

当年尧征伐丛枝、胥、敖等国家,禹攻打有扈。国家变成废墟,百姓遭受杀戮。尧和禹不停发动战争,不停贪求利益,这些都是求名求利的结果,你偏偏就没有听说过吗?名和利,是连圣人都无法超越的,何况是你呢?虽然如此,你必定有你的看法,你就试着把它告诉我吧!”

颜回说:“我外表端庄内心虚空,勤奋努力终始如一,这样可以吗?”孔子说:“不行!不可以!卫君把阳刚写在脸上,喜怒无常,人们都不敢有丝毫违背他的地方,他也借此压抑人们的真实感受,以此来放纵他的欲望,这真可以说是每日用道德来感化都不会有成效,更何况用大德来劝导呢?他必将顽固不化,表面赞同而内心不以为然,你那样的想法怎么能行得通呢?”

(颜回说):“那我就内心诚直而外表曲就,内心保持原则并对标古代贤人。内心诚直的人,和天理同类。和天理同类的人明白“天子和我都是自然诞生”这一道理,又何必标榜自己的言论,何必在乎别人赞同与否呢?像这样的人,被人称作‘童子’,它的意思就是‘和天理同类’。外表恭敬的人和人同类。手持笏板、跪拜鞠躬,这是人臣之礼。别人都这样做了,我敢不这样做吗?做别人所做的事,别人自然不会忌恨,这就叫‘和人同类’。坚守原则而对标古代贤人,是“和古人同类”。他们的言论虽然很有教益,指责世事才是真情实意。这样做的自古就有,并不是从我才开始的。像这样的做法,虽然正直不阿却也不会受到伤害,这就叫‘和古人同类’。这不就行了吗?”孔子说:“不!这不行!太多的事情需要纠正,就算有所效法也会出现不当。即使顽固也没什么罪责。虽说如此,也不过如此而已,又怎么能感化他呢?你这个人太执着于自己内心的成见了。”

颜回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冒昧地向老师求教方法。”孔子说:“你先斋戒几天,我再告诉你。你存心去感化他,难道会很容易吗?倘若这很容易,那就没天理了。”颜回说:“我家贫穷,几乎好几个月不曾喝过酒,吃过荤,这样算不算是斋戒?”孔子说:“这是祭祀的斋戒,不是心斋。”

颜回说:“请问什么是‘心斋’?”孔子说:“专心一致,用耳朵去听不如用心去听;用心去听不如用气去听。耳朵只能听到声音,心意只能领会现象。而气,是虚空而能感应一切的东西。只有‘道’能让心一片虚空。虚空就是心斋。”

颜回说:“我之前之所以没有运用心斋,是因为我感觉自己是存在的;如果运用了心斋,我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这算得上虚空吗?”孔子说:“说到点子上了。我来告诉你:如果进入樊笼却不为所动,观点能被采纳就大声说出来,不能被采纳就不要说了。不为门路所动,心无杂念,把自己寄托于无可奈何的境地就行了。不走路容易,走路却不留下痕迹就很难了。取悦于人的人容易作伪,顺应自然的人不易作伪。我只听说过有翅膀的能飞,没听说过没翅膀的也能飞;只听说过有智慧的智者,没听说过无智慧的智者。虚空的室内才有光明,止所当止才能吉祥。坐在这里而心神不止,这叫‘坐驰’。让耳目向内集中而摒弃心智,连鬼神都能感应,何况是人呢?这就是万物的变化,是连禹和舜都要把握的要领,是连伏羲、几蘧都要遵循的道理,何况普通人呢?”

叶公子高想要出使齐国,就问孔子:“我这次肩负的使命很重。齐国接待使者一般会表面恭敬实则怠慢。连普通百姓都不服他们,何况诸侯呢?我心里十分害怕。您常对人说:‘事情无论大小,很少有不说话就皆大欢喜的。事情如果不成,就会得罪国君,事情如果成了,也会被喜忧情绪所伤。无论成败都不留后患的,只有有德者能做到。’我每天都吃粗茶淡饭,给我做饭的人也不讲究。现在肩负重任的我想吃冰解热,忧心如焚。我还没开始办事就被喜忧情绪所伤了!事情如果不成,还会得罪国君,两边不讨好。作为臣子,我真的不堪重负,请您一定给我指条明路。”

孔子说:“天下有两大戒:一个叫‘命’,一个叫‘义’。子女爱父母,是‘命’的安排,不是个人内心不认同就能不去做的;臣子听命于君主,是‘义’的安排,只有符合君主意愿的要求才是合适的选择,这是天地之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能逃避的。所以孝敬父母的人,无论何地都能让父母安心,这是‘孝’的极限;效力君主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令君主满意,这是‘忠’的极限;凭良心做事,无论心情好坏都能始终如一,这是‘德’的极限。当臣子的,固然有不得已而承担的使命。只要尊重客观事实去行事,忘却自我的利害得失,哪还有时间贪生怕死呢?你只要这样做就行了!”

“不过我还是把我所听到的道理再告诉你:凡是邻国交往都要用诚信互通,与远国交往都要用语言表示忠诚。语言总要有人传递。传递两国国君喜怒的言辞,是天下最困难的事。两国国君喜悦的言辞必定添加了许多过分的夸赞,两国国君愤怒的言辞必定添加了许多过分的憎恶。凡是过度的话语都像谎话,谎话是不能被相信的,一旦国君不相信,传信者就要遭殃。所以古人说:‘传达平实的言辞,不要传达过分的话语,才有可能保全自己’。”

“况且以智巧相互较量的人,开始时平和开朗,后来就常常暗使计谋,达到极点时则大耍阴谋;按照礼节饮酒的人,开始时规规矩矩合乎人情,到后来常常大失礼仪,达到极点时则放纵无度。无论什么事情恐怕都是这样:开始时相互信任,到头来互相欺诈;开始时单纯细微,临近结束时便变得纷繁巨大。言语犹如风吹的水波,传达言语定会有得有失。风吹波浪容易动荡,有了得失容易出现危难。所以愤怒发作没有别的什么缘由,就是因为言辞虚浮而又片面失当。猛兽临死时什么声音都叫得出来,气息急促喘息不定,于是迸发伤人害命的恶念。大凡过分苛责,必会产生不好的念头来应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假如做了坏事连自己都弄不清堕落的原因,谁还能知道他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所以古人说:‘不要随意改变已经下达的命令,不要勉强他人去做力不从心的事。过激的言辞一定是被添油加醋的。’。改变成命和强人所难都是危险的。成就一桩好事要经历很长的时间,而坏事一旦做了,就很难有改变的机会,能不审慎吗?至于顺应自然而使心志自在遨游,一切都寄托于无可奈何中来养蓄神智,这就是极限了。与其回报国君,不如全力以赴执行国君下达的指令,这样做还有什么困难呢?”

颜阖将被请去做卫灵公儿子的师傅,他问蘧伯玉说:“有个人天性嗜杀,如果放纵了他就会危害国家;如果去劝他向善,就会先危害到自己。那个人通常只看到别人的过失,看不见自己的过失。像这样的情况,我将怎么办呢?”蘧伯玉说:“问得好!要引以为戒、谨慎处理,首先要端正你自己!表面上要顺从依就,内心要暗暗疏导。即使做到这两件事,也依然有隐患。亲附他不要关系过密,疏导他不要暴露意图。外表亲附过密,会翻车,会崩溃;内心暴露意图,会贪名利,会招祸害。如果他像婴儿一样,你也要装作婴儿一样。如果他颠三倒四,你也要装作颠三倒四。如果他无拘无束,你也要装作无拘无束。慢慢设法把他引导过来。”

“你没有看过螳螂吗?奋起它的前臂去阻挡车轮,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还自以为了不起。要引以为戒、谨慎处理,你若夸大自己的才能去触犯他,那就和螳臂当车一样危险。”

“你不了解养虎的人吗?养虎的人不敢拿活的动物给老虎吃,因为老虎在搏杀动物时会引发怒气;不敢拿整只动物给它吃,因为老虎在撕裂动物时会引发怒气。(养虎的人)知道老虎饥饱的时刻,通晓老虎暴戾凶残的秉性。老虎与人不同类却向饲养人摇尾乞怜,是因为养虎人能顺应老虎的性子;(普通人之所以)遭到老虎虐杀,是因为触犯了老虎的性情。”

“从前有个爱马的人,接马粪用筐,装马尿用海蛤。刚巧一只牛虻叮在马身上,爱马的人不合时宜地拍了马一下,马受惊了,就咬断勒口、挣断辔头、弄坏胸络跑了。意在爱马却失其所爱,怎能不谨慎呢?”

有个木匠到了齐国,经过曲辕,看到土地庙旁长着一棵巨大的树。这棵树的树荫能供几千头牛乘凉,树干的底面直径有几百围,像山一样高,十仞以上才长出树枝,其中粗到可以造船的分枝就有十多根。围观巨树的人极多,而木匠却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地走过去了。他的徒弟尽情观赏这棵树后,走到木匠跟前问:“自从我们拿着斧头追随您,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树。您看都不看、不停往前走,这是为什么?”木匠说:“打住,别说了!这是一棵没用的树,用来造船就会下沉,用来做棺材会快速腐败,用来做器具又不结实,用来做门窗会流汁液,用来做柱子又会长蛀虫,是一棵不能当木材的树。正因为这棵树没用,所以才如此长寿。”

木匠回到住处,梦见巨树对他说:“你打算把我比作什么?打算把我比作有用的树吗?你看桃、梨、橘、柚、瓜果之类的树,当它们果实成熟,就会被剥、被辱,大树枝被折断,小树枝被扭弯,这是因为它们生来就是受苦的命。它们没能寿终正寝而中道崩殂,就是因为它们被凡夫俗子榨取了剩余价值。万事万物都是这样。我为了让自己无用,努力了很久。我几生几死才换来今天的无用状态,这就是我最大的用处。如果我像其他树一样有用,那还能有今天的长寿吗?况且你和我都是事物,为什么彼此间要互相利用呢?你一个快死的无用之人,怎能了解我这棵无用的树呢?”木匠醒来后向徒弟讲述了自己的梦。徒弟问:“这棵巨树既然希望自己无用,又为什么要受人祭拜呢?”木匠说:“小点儿声!再别说这话了!它这也是为了让自己无用!它是有意让不了解它的人说它无用的。如果它不托身于土地庙,不是早被人砍了当柴烧了吗?它保全自己的方法与众不同,倘若用常理去解释,那不是差太远了吗?”

南伯子綦到商丘游玩,看到一棵与众不同的大树:即使是一千辆四匹马拉的大车,也足够在树下乘凉。子綦说:“这是棵什么树呀!它一定有不同于其他树的用处!”于是抬头看看细枝,弯弯曲曲不能作栋梁;低头看树根,盘结松散不能做棺材;舔舔叶子,口舌溃烂受伤;闻闻气味,能让人昏睡三天醒不过来。子綦说:“这果然是棵不能当木材的树,所以能长到这么大。啊!‘无功’的神人不能成材,就是这个原因。”

宋国荆氏有个地方,适合种植楸树、柏树、桑树。这三种树长到一握粗的,就被砍去当猴子的笼子;三围、四围粗的,被砍去当房梁;七围、八围粗的,就被富贵人家砍去做棺材了。所以它们都不能享尽天年而是被斧头结果于中年,这就是成材的隐患。所以凡是白额头的牛、高鼻子的猪、有痔疮的人,都不能投到河里祭祀河神。这都是巫祝们知道的规矩,他们认为此类生物“不祥”。而“无功”的神人常以“不材”、“不祥”的姿态出现,所以获得了“大祥”。

支离疏这个人,头弯到肚脐下面,肩膀高过头顶,发髻朝天,五脏脉管凸出背脊,腰夹在两股中间。支离疏替别人缝洗衣服就可以养活自己;替人占卜算命,就可以养活十几个人。官府征兵的时候,支离疏大摇大摆地在征兵场闲逛;官府募人做工时,支离疏因为身体不好不受征召;官府救济病人时,他可以领到三升米和十捆柴。像这种形体不全的人,尚且能够养活自己,能够寿终正寝,何况是那些品德不全的人呢?

孔子来到楚国,楚国有个叫接舆的狂人有意来到孔子门前,说:“凤呀!凤呀!你怎么怀有大德却来到这衰败的国家!未来的世界不可期待,过去的时日无法追回。天下有道,圣人便出来化成天下;天下无道,圣人只能保全性命要紧。这样的时代,怕是只能免遭刑辱。幸福比羽毛还轻,而不知道怎么取得;祸患比大地还重,而不知道怎么回避。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在人前宣扬你的德行!危险啊!危险啊!地面上画出道路让人去走!道路难辨啊,不会妨碍我的行走!道路崎岖啊,不会伤到我的双脚!”

山上的树木被人做成斧柄砍树,油脂用来点火把自己烧干。桂树可以吃,所以被人砍下来吃掉;树漆因为可以派上用场,所以遭受刀斧割裂。人们都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懂得无用的用处。

我的解读:

《庄子》的第四篇《人间世》通篇都在回答一个问题:如何改变他人。

本篇一开篇就讲述了孔子与颜回的对话。颜回是孔子的得意门生,比孔子小三十岁。对照历史记载,颜回想要通过言论来改变的国君应该是卫灵公。但孔子认为他一定不会成功,反而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因为改变国君并造福人民不能单凭才智,发挥才智从本质上讲是对自然、社会发展态势的干涉,一旦操作不善,是会产生后遗症的。道家提倡的“无为”一词,既可以翻译成“放任”,即“利用自然达成目的”;也可翻译成“不干涉”,即不要为了彰显自己的才智而干涉自然和社会规律的正常运行。所以《老子》一书才会说: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把这句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若使人民常保无知无欲的天真状态,没有伪诈的心智,没有争盗的欲望,纵然有诡计多端的阴谋家,也不敢妄施伎俩。当人类连干涉他人、成就自己的意识都没有了,整个世界自然相安无事,这也是“无为”的真谛之一。《老子》中还说:取天下常以无事,及有其事,不足以取天下。其中,“有其事”指的就是仗恃自己的能力去干涉外物发展,这显然是行不通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颜回通过自己才智改变卫灵公,从而拯救百姓于水火的决策显然不够高明。用孔子的话说,就是“用火救火,用水救水”,往往适得其反。关龙逢和比干都是有才能、有智慧的人,却没能用智慧改变自己的君主,反而死在君主手中,这就是强行用智慧去干涉外物的结果。连尧、禹这样的贤明君王也不可避免地要发动危害百姓的战争,发动战争的时候也不是谁能阻止的。想要通过自己的才智去改变他人,本质上其实是通过改变他人来彰显自己。结果往往是双方的表现欲同样强,谁都不肯放下,也就很难达成共识,最终导致强的一方消灭了弱的一方。

颜回的第一套方案被孔子推翻,紧接着提出了第二套方案,简单讲就是做到“勤学苦练”,但同样被孔子否定。颜回由提出第三套方案“外圆内方”。孔子却依然否定了这一方案,因为这样只能独善其身,不能改变他人。孔子指出,要想改变他人,就要做到“心斋”。

所谓心斋,简单来讲就是让心灵达到“无我”的状态,让内心像镜子一样清澈透明,清晰地照出外在事物的本来面目。《老子》中写道: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明,不为而成。翻译过来的大致意思是:不出门就知道天下的事理;不望窗外就能明了自然地法则。走得越远,知道的事理就越少。所以圣人不外出却能明了事理,不造作施为却能让万物化育生成。

万事万物的原理就在心中,心志不坚定却频繁接触外在事物,是很容易迷惑的。世面见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开阔眼界的影响也未必是积极的。为了进一步论证这一观点,本篇又写了第二个与孔子相关的故事。

第二个这故事的请教者变成了叶公,就是“叶公好龙”的主角。据《史记》记载,孔子晚年确实见过叶公,叶公向他问政,孔子将“近悦远来”的诀窍告诉了叶公。后来叶公向子路询问孔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子路答不上来,就去询问老师孔子。孔子总结了自己的为人,即“学道不倦,诲人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而《庄子》中写道的孔子与叶公的谈话,则未被史料采用。孔子面对焦虑到想饮冰的叶公,只告诉他一个浅显的道理:为人处事,无论眼界如何,经验如何,有一件事是必须坚定不移去做的,那就是不要改变所受的使命,不要强求事情的成功,只要顺着事物的自然,尽心去做就行了。

孔子的观点用《老子》中的言论来解读,就是: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这段话翻译过来,意思就是:安定的局面容易持守,没有迹象的事情容易图谋。脆弱的东西容易分散,细小的东西容易散失。所以在事情尚未萌芽时就要预先处理,在乱事尚未形成时就要早做防备。合抱的大树是从萌芽长起来的,九层的高台是一筐筐泥土筑起来的,千里的远行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刻意干涉他人的人容易失败,刻意控制他人的人容易遭受损失。所以圣人不干涉就不会失败,不控制就没有损失。人们做事情,常常在快要成功时失败。若在事情要完成时也能像开始时一样谨慎,那就不会失败了。

既不要随意干涉,又要谨慎行事。唯有如此,才能在自身不受损失的情况下创造改变他人的可能。

接着就是第三则故事,围绕跟孔子几乎同时期的两人对话,说明了改变他人的具体方法。首先最忌讳的就是用自己的长处强行改变别人,这是螳臂当车。“螳臂当车”这个成语就是出自《庄子》。要想改变他人,最重要的就是了解他人,要站在他人的角度上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能够信任的同样的人,然后在自己不迷失的前提下潜移默化地对他人进行正向引导,这样才能达到理想效果。改变他人切忌盲目讨好,否则入不敷出,甚至可能一无所有。

接下来,本篇讲述的所有故事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说的其实就是早在《逍遥游》一篇中就提到的“无用之用”。“无用之用”这一原理用于“改变他人”这一主题,其要旨就在于:要想有所建树,首先必须保证自己不受侵害。用俗话来讲就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明哲保身是没有错的,也是人生在世必须学会的。用《老子》中的观点来解读“无用之用”,其言论就是: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翻译过来就是:委曲可以保全,屈就反能伸展,低洼可以充盈,敝旧才能生新,少取反而多得,贪多弄得迷惑。所以圣人紧守由“道”生出的一种气,作为天下事理的范式。不自我表扬,反能显明;不自以为是,反能彰显;不自我夸耀,反能见功;不自我矜持,反能长久。正因为不跟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和他争。古人说的“曲则全”,难道是假话吗?能做到这些,就能求全,就能得偿所愿。

“无用之用”的最终目的就是保全人的生命和品德,庄子则通过浪漫主义手法举出了身体残缺和内在精神之美的彼此关系。《庄子》中有关孔子的记载很少被史料采用,但接舆对着孔子狂歌的故事却被《史记》所记录。接舆狂歌虽然未必是史实,却深刻地说明了一个道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不得其时,即使是如孔子般的人物,也同样壮志难酬。在先秦乱世,能保全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建功立业是“有用之用”,明哲保身是“无用之用”。懂得有用之用的商鞅、吴起、苏秦等人都未得善终,他们的“用”成了杀死自己的武器。但庄子通过“无用之用”不但成全了自己的善终,而且给后世的子子孙孙、千秋百代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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